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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后，美军非对称作战理论与实践的发展，使得当代高技术局部战争出现了重要的新特点，进而对我国安全提出了挑战，战争形态的变化促使我们思考新的对策。
一、冷战后美军非对称作战理论和实践
冷战末期，美国军事理论界开始酝酿有别于冷战时期主要以同类型军事力量与敌交战的作战思想，提出非对称作战概念，即充分发挥己方优势和充分利用敌方弱点，速战速决并尽可能少地付出代价。（注：萨姆·萨克西安：《新安全时代的美国陆军》，(Sam C.SarKesian,U.S National Security)，华盛顿1989年出跋，第19-30页。）这种非对称作战理论和实践的发展，已对我国传统军事思想和现有军事力量构成新的挑战。
美军非对称主要表现为作战手段的非相似性和力量对比的悬殊性，运用时有四种类型：力量规模型非对称打击，由本国力量聚集向联盟力量聚集发展，在数量对比上形成绝对优势；系统优势型非对称打击，采用联合作战和联军作战，使各种力量互为补充，相互利用战果、扩大战果和增强作战效能，以己方的整体优势对抗敌方的整体劣势；质差效益型非对称打击，即在武器装备质量上形成对敌压倒优势，拥有选择战机、作战样式和作战范围的主动权，使军事打击成为单方面的意志行为；作战手段型非对称打击，依靠结构均衡完善的军事力量，运用与对手不同类型的军兵种，如以空军对海军舰艇，以陆航兵打地面坦克，可以明显提高作战效果。美军还以高技术非对称作战方式打击如恐怖活动等“非对称性威胁”。（注：美军非对称作战思想，似含有中国古代军事家孙膑兵法的成分。孙膑称“必攻不守，兵之急者也”，把“必攻不守”看得高于一切，所谓必攻，就是坚决地攻击，所谓不守，是指敌方没有防守、无法防守或防守虚弱之处，同时也是其要害之处，一经打击便会出现全局变化。孙膑这一思想的提出，对当时作战的机动性有很大促进，是对孙子“攻而必取者，攻其所不守”的思想的发挥。见霍印章：《孙膑兵法浅说》，解放军出版社1986年版，第18页，第47-48页。）以海湾战争为例，美国防部认为，伊拉克军事力量庞大但存在致命弱点，选择了伊拉克军政指挥控制系统、大规模毁伤武器和共和国卫队3个打击“重心”。切尼指出，针对双方上述情况，“联盟所采取的战略是迫使萨达姆按照我们的方式作战，以己之长击伊军之短。”（注：美国国防部：《美国国防部报告：海湾战争》，军事科学出版社1992年中译版，公法第五章，第13-16页。）这种新的作战形式在海湾战争后又有进一步发展。
1998年8月7日，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在美国驻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大使馆制造了爆炸事件。8月20日美国在红海和阿拉伯海的7艘战舰和潜艇向苏丹和阿富汗境内的“恐怖分子设施”发射了375枚巡航导弹。同年12月17日至20日，美英对伊拉克实施了为时4天的“沙漠之狐”行动，美军调集了2个航母战斗群和包括B-1和B-52战略轰炸机在内的200余架作战飞行，总兵力约2万9千人，70小时内出动飞行650架次，采用夜间短促突击的方式，每夜发动4轮空袭，总共攻击了包括27个防空导弹阵地、18个指挥与控制中心、11个大规模毁伤武器设施、8个共和国卫队营地以及其它重要设施在内的97处地面目标，美英作战飞机无一战损，基本达成了预定战略企图。面对美英方面持续的空中突击，伊拉克方面尽管拥有23个师约40万军队、包括550辆T-72在内的2200辆坦克、5500门高炮、200多部地空导弹发射架以及300余架作战飞行，却完全陷入被动地位，其所能做的，仅是疏散、隐蔽和伪装以及发挥有限的防空火力，没有一架飞机升空作战。北约在1999年3月24日开始对南联盟的“盟军行动”中，79天出动作战飞行33000架次，全面袭击了南境内军事、政治目标和基础设施，南联盟方面拥有作战飞机238架、直升机56架、高炮2000门、防空导弹发射器1000部、便携式防空导弹弹发射器60部，进行了较伊拉克更为顽强的抵抗，但战争结局与前者相似，被迫放弃对科索沃的实际控制权。低强度高技术非对称作战成为一种令人关注的作战样式。
二、美军非对称作战的特点
1.压低战争强度。与以往的战争相比，所确定的军事目标较低。以“盟军行动”为例，不是占领南全境或消灭其军队，而是获得对科索沃的控制权；打击重心不是南联盟重兵集团，而是首脑机关、军队指挥系统、供电系统、运输系统、防空系统和机场以及重型武器装备；直接投入战争的军队、武器、弹药较少，如海湾战争美军出动59万人，第一天出动飞机1300架次，平均每天出动2600战斗架次，而对南联盟的“盟军行动”中，美参战人员只有海湾战争的十分之一，平均每天出动飞机的架次也不及海湾战争的十分之一；尽可能不动用地面部队，美国在海湾战争中使用了几十万地面部队，1998年底的“沙漠之狐”行动中集结了28000人的地面部队但没有使用，“盟军行动”中集结了5万地面部队，为避免遭受重大伤亡，也未使用；减少附加损伤，刻意使己方的伤亡降至最低，海湾战争中美军共伤亡3700余人，在“盟军行动”中又进一步大幅度减少战斗伤亡，使北约在对南联盟的33000架次作战飞行中的伤亡降至零，同时迫于舆论的压力，在能达到作战目的的情况下，对给敌方非作战人员造成的伤亡也作了一定的限制。在北约与南联盟的空袭和反空袭作战中，北约方面的伤亡微乎其微。
2.增加技术比重。海湾战争中多国部队所用弹药中精确制导弹药占8.4%，“沙漠之狐行动”为70%，“盟军行动”达95%以上。以巡航导弹为例，海湾战争中第一天发射巡航导弹106枚，共使用了288枚；“沙漠之狐行动”中仅首次攻击便使用了260枚，4个夜晚共用了560枚；“盟军行动”中共使用了近3000枚。在空袭中所用飞机与导弹之比从海湾战争时的6:1变为2:1。采用全球定位系统有效地保障了大部队的机动，这对于在毫无地貌特征的沙漠里进行地面作战非常重要，海湾战争中美第7军之所以能够迅速穿越伊拉克西部沙漠实施出敌意料的侧击，就是因为有效利用了这一系统，而伊拉克方面对此判断失误的原因之一，便是认为大规模装甲部队无法在没有地貌特征的沙漠里实施快速机动。（注：美国国防部：《美国国防部报告：海湾战争》，军事科学出版社1992年中译版，公法第五章，第84页。）实施精确打击的空袭作战中需要直接掌握战场和进攻目标的全部信息和准确数据，“沙漠之狐行动”进行首轮空袭后，根据侦察卫星获取的目标毁伤程度和机动目标转移情况的情报，进行了另外三轮打击。“盟军行动”中，为在情报保障方面适应南联盟地形和气候特点，投入军用、民用和气象卫星50枚、鹰眼式电子侦察机44架以及大量战场无人侦察机，投掷了大量无线电定位器和一次性干扰设备，设立了50多个地面电子侦察战，基本上实现了对南联盟昼夜24小时全时空监控，享有主导性战场认知能力，战场在很大程度上对技术优势一方呈单向透明；从以往注重发挥舰船、飞机、坦克等作战平台的威力，转为重视运用传感器系统观察战场、运用传输系统传送战场信息、运用精确制导系统准确打击目标的系统集成作战能力；较以往更多地使用隐形飞机突防，将隐形技术和精确制导技术结合，只需要少量飞机使可完成较大量的任务，海湾战争中F-117飞机所出动的架次和所投掷的弹药分别为总架次和总吨数的2%，却轰炸了目标清单中40%以上的战略目标，准确率80%，而且隐形飞机在作战时不再需要非隐形飞机所必须的各种全程护航，因此可以节省出许多飞机来攻击其他目标，从而使一次攻击所覆盖的目标扩大，同时减少了暴露在敌方火力威胁下的飞行人员的人数，降低了总出动架次，并减少了对弹药、人力、燃料和支援设施的需求量。（注：美国国防部：《美国国防部报告：海湾战争》，军事科学出版社1992年中译版，公法第五章，第68-69页。）由于技术水平相差悬殊，低技术一方的远程预警系统、指挥通信系统和兵器制导系统瘫痪，飞机难以
起飞迎战，防空雷达不敢打开，防空导弹难以发挥有效作用，有限装备的效能被进一步削弱，如果说低技术武器装备在防空作战中还有一定腾挪空间，那么在反击作战中已毫无用武之地。
3.利用空天优势，居高临下。军种在作战中的作用与传统相比发生倒置，战场重心由地面向空天偏移。在“沙漠之狐行动”和“盟军行动”中，以空、海军飞机空袭为主，海军配合发射战斧巡航导弹，陆军守护边界、基地、机场和港口。特别是美国空军为适应冷战后美国广泛的海外军事干预活动，发挥空军在非对称作战方面的特殊作用，增强了远程奔袭、超视距精确打击能力，以空军为主力的大规模空中进攻作战成为迅速有效地达到战争目的最佳手段。在军事干预行动中，首先大规模使用空中力量进行空袭，实施空中打击的时间延长并构成相对独立的阶段，发展成为独立的大规模空中战役，甚至成为贯穿整个战争过程的最主要作战形式，空中战役覆盖了海湾战争为时43天的全过程，共出动11万战斗架次；对南联盟的空袭持续79天，出动33000战斗架次。其节奏之快和筹划之复杂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注：在空中战役中，为统筹管理各种类型飞机、武器系统和任务，北约需要每天制定一本联合《空中作战命令手册》。见美国国防部前引书，前言部分。）这种大规模空中战役同时打击敌全纵深各种目标，将战术、战役和战略层次的作战融为一体，进行普遍的和近乎同时的打击。（注：见美国国防部前引书，第36-37页。）以空中打击达到双重目的：直接取得战争的胜利；为地面进攻作准备。
4.从争夺战场优势发展为直接威逼敌战略重心。美《作战纲要》指出：作战对象犹如一部复杂的机器，其有效运转取决于各个部件是否正常发挥作用。但是在众多部件中，必有一些比其他的更为重要，假如其被损毁，其他部件的平稳运转将受到严重影响，甚至瘫痪。这种力量重心便是美军打击的重点。通常，针对敌重心的战略决战都是在作战进行到一定程度之后，而冷战后美军根据当代局部战争规模有限、对手较弱、美军占明显优势等特点以及高技术常规武器的战略打击能力，谋求在战争初期就进行打击敌重心的战略决战。
5.从夺取战争主动权发展为争取对战争的全面控制权。美《作战纲要》中规定的五大基本作战原则的第一条，就是掌握主动。由于现代局部战争和地区冲突的突然性，美军在干预时往往一开始会处于被动，所以必须通过各种手段夺回主动权和改变态势，并能够采取决定性行动，这一过程主要是通过兵力的逐渐集结来实现，需较长时间并可能使美军在战争初期蒙受重大损失。而全面控制权要求美军在战争突然爆发后，夺取战争的主导权，并全面控制战争的发展进程，包括：以联合作战控制整个战争过程；以全维作战控制整个作战环境；以全纵深作战控制整个作战空间；以非战争军事行动消除战争隐患或控制战争的结局。美军的作战指导思想开始从夺取战争的主动权朝着争取包括战争初期在内的整个战争过程中都具有全面控制权转变。
6.以军事高压加速政治解决的进程。由于美国对外使用武力的决策过程透明度增加和拥有绝对的军事优势，无必要通过突然袭击的方式来争取战争主动权，美国对外进行武装干预的征兆趋于透明化和公开化，战争爆发的方式由隐到显，突然性相对降低，集结军事力量和显示武力，已成为美国威逼对手就范的一种方式。在“盟军行动”中，美国在开战后，为摧毁对手的意志，在作战强度上不断升级，以不间断的作战保持和加大压力，使贝尔格莱德等大城市在79天的空袭中，每昼夜都有警报，平均每天响警报时间为10小时，造成了持续的心理压力，散发传单1100万份，使已陷于停顿的政治解决进程重新启动，速度加快，参与者扩大，过程被压缩，原靠外交和威慑手段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解决或不能解决的问题迅速见到结局，而事态的发展方向基本上由优势一方规定。
7.以高投入换取对方的高代价。不对称作战，对于优势一方是投入，武器装备费用昂贵，B-52战略轰炸机每架1.1亿美元、B-1轰炸机约2亿美元、E-3系列鹰眼式侦察机每架约3亿美元。B-2战略轰炸机每架造价高达22亿美元，往返美国和巴尔干的一次耗资44万美元。精确制导弹药的费用为普通弹药的10余倍，精确制导炸弹每枚10至30万美元，巡航导弹每枚140至200万美元不等。“盟军行动”中，除装备和人员费用外，美军每日战费约7000万美元，美国国会批准专用战费150亿美元，为时79天的军事行动，耗资约为海湾战争1000亿美元战费的二十分之一。高投入所产出的军事效益就是对方的损失，南联盟军事力量遭受重创。（注：北约估计，南联盟军队丧失了三分之一重装备、100余架飞机、75%的导弹发射架、50%的军火库，阵亡5000人，伤1万人；而俄罗斯方面的估计仅为此数的三分之一。）由于南联盟以战场伪装技术和隐蔽措施相结合，有效地减少了重装备的损失，南联盟全境关键性基础设施被破坏，正常的社会生活被中断，环境受严重污染，遭受石油禁运，所蒙受的战争损失达2000到3000亿美元，发展水平倒退10至20年，而且在战后重建方面将得不到西方的贷款，被剥夺了发展权。
三、高技术非对称作战对中国传统战略的挑战
战争形态的发展变化在本世纪经历了三个阶段，在本世纪的上半叶，战争不断地朝其极端形式发展，自朝鲜战争以后的40年时间里，进入了“局部战争”或“有限战争”的时期，美苏冷战的大环境，使得战争的目标、战场的范围、使用的武器都受到限制；海湾战争后，战争形态又出现了高技术和低强度等新特点，在海湾战争和“科索沃战争”展示的以强击弱的高技术非对称作战的核心，是以质量上和系统方面的绝对优势对抗敌方的绝对劣势，使双方的强弱差距更为凸显。战争形态的变化，对我国以弱胜强、以劣胜优等军事传统提出了重大挑战。
应当看到，以劣胜优是以优胜劣的特殊运用，其本质是使劣转优后以优胜劣，不能把以劣胜优作为必然而将其绝对化，或抽掉其转化过程而将其简单化。历史上成功地实现了劣胜优的战例，在战略上大都具备三个必要的条件，即：以较长的时间实现强弱的转化；积极有效地利用了国际环境或外部支援；以重大牺牲迫使敌人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而利用高技术兵器进行的非对称作战为代表的现代战争，在战略上，多以外科手术的打击乃至点穴打击来压缩战争的持续时间，以免出现强弱的转化；战前便促成有利己方的力量对比和国际态势，以使对手处于孤立少援的状态；以高技术手段在给对手造成重大损失的同时，少付出甚至不付出重大代价。这样，就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剥夺了弱方实现强弱转化的必要条件。
在战术上，以劣胜优需利用复杂的地形、气象条件以及夜暗，而技术优势一方减少了弱方利用这些条件的可能性。优势一方对战争的控制能力增强，不仅拥有战争主动权，而且获得对战与和、战争整个过程、战争结局以及战后发展趋势的控制权。在全面战争的时代，较强一方的优势体现在能够全面发挥其战争潜力，而在局部战争和低强度冲突的时代，谁的能力较强，谁便能决定战争中暴力运用的规则和条件，而较弱的一方，如海湾战争中的伊拉克和科索沃战争中的南联盟，在整个战争期间，除了被动实施防空作战外，没有任何主动反击作战能力，只能被迫按强者所限定的规则进行一场“有限战争”。战争形态的发展，对我国国防战略指导思想、军事力量建设以及作战思想，提出了严峻的挑战。针对上述挑战，我们一方面如现在所做的那样，根据现有的条件研究相应的战法，同时决不能自甘于守弱或仅满足于拥有若干“杀手锏”。最近的战争实践显示，规模型的国防力量在高技术局部战争的时代难以发挥作用，军事力量中最有效的是其现代化部分，先进的军事思想是灵魂，先进的武器装备是物质基础，合理的体制编制是实现人与武器最佳结合的保证。当代的军事斗争，是系统间的较量，加速实现武器装备、编制体制和作战思想方面全面的国防现代化，从根本上强军，才是正确的大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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