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义图式、语义空位、语义提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义论文,图式论文,空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引言
辞格明喻的典型格式是:“S”像“P”(格式中的“S”是“本体”,“像”是“喻词”,“P”是“喻体”)。用于明喻中的喻词还有:“象”、“如”、“犹如”等。在传统的(从亚里士多德的《修辞学》开始)和目前的修辞学理论中,明喻的语义解释和明喻理论的建立是基于:1.明喻的本体和喻体是两个不同的事物;2.明喻的本体和喻体之间有相似性。但是,本体和喻体之间的相似性是本体跟喻体所表示的语义在某一点上相似?还是与语义所影射的客观事物或者是客观事物在人的头脑中所产生的意象在某一点上相似?学者们的观点莫衷一是。总之,大家希望,要么能在本体和喻体所表示的语义上、要么能在语义所影射的客观事物上、要么能在客观事物在头脑中产生的意象上找到本体和喻体的相似处,然后再使用这个相似处来解释明喻的语义。关于使用相似性来解释明喻语义的缺陷,J.R.塞尔(1979)在研究隐喻问题时说:相似性是一个空洞的谓词,任何两个东西在某个方面或其它方面都是相似的,相似性的功能是作为一种理解的策略而不是作为意义的一个组成部分。笔者在《明喻中的本体和喻体的相似性和非相似性》一文中已讨论过明喻的本体和喻体所表示的语义及语义在人的头脑中的影射所产生的意象和语义所对应的客观事物之间的相似性和非相似性。讨论的结果表明:传统明喻理论中的本体和喻体的相似性并不完全是本体和喻体编码和解码的基础。指出语义、客观事物、意象是不同层次的概念。在人的交际行为中,交际者直接使用的是符号和符号的意义,而客观事物和意象与符号无直接的关系。这里不再重复。因此,解释明喻的语义的编码和解码过程,应首先从明喻中本体和喻体及其组成单位所表示的概念(或称为:理性义)来讨论明喻的语义与本体和喻体所表示的语义之间的关系。通过对明喻的研究,我们将说明,本体是如何通过喻体使本体的语义中的空位的价值得以显现,从而使人们达到对比喻的语义的理解。在下文中,本体和喻体的概念已不同于修辞学中的用喻体来“喻”本体的意思,而是指由“像”所连接的两个语言片段构成的格式中的两个成分,这两个成分在语义上有关系。但为了讨论的方便和照顾习惯,我们还是沿用了本体和喻体这两个名称。为了讨论的方便,将明喻的格式记为:S、P(像)。
二 明喻所表示的意义与其本体和喻体各自所表示的意义的关系
由于讨论中将涉及到明喻的本体和喻体的结构,因此,我们首先讨论明喻的结构。从句法结构上看,在S像P格式中,S、P在句法结构上有简单形式和复杂形式两种情况。简单形式是说,S或P是一个词或以词为中心构成的定中词组;复杂形式是指,S或P是除定中词组之外的词组。
1.简单形式,如:
(1)柳原道:“不是蚊子,是一种小虫,叫沙蝇。咬一口,就是一个小红点,像朱砂痣。(张爱玲《倾城之恋》)
2.复杂形式:
(2)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以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虞美人》)
S或P的简单形式和复杂形式的有以下四种组合形式:
C1:S(简单形式)、P(简单形式)(像)
C2:S(简单形式)、P(复杂形式)(像)
C3:S(复杂形式)、P(复杂形式)(像)
C4:S(复杂形式)、P(简单形式)(像)
比喻的简单的形式和复杂的形式的不同在于:简单形式如果是光杆的词,语义提取是从以词义为中心而形成的一个语义图式中提取语义的;简单形式如果是以词为中心的组合,词前面的附加成分使词的外延缩小,同时语义提取是从缩小了的词义的语义图式中提取语义的(看例3~7的分析)。复杂的形式则是以组合形式表达语义的。如上例(2)“一江春水向东流”中因为有“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组合,才表示“多”、“源源不断”的语义。
C1~C4中的S、P不管是简单形式还是复杂形式,从S、P各自所表示的意义来看,有两种情况:一是具体概念;二是抽象概念。“具体概念是指那些可以直接与具体事物相对应的概念,如“山、湖、河、海、植物、动物、人物”“国家、城市”“工厂、商店”等等。抽象概念是指那些不能直接与具体事物相对应,或只能与一类具体事物的属性与表现相对应的概念,这是两个子类,统称抽象概念。前者如“作用、过程、效果、关系、状态”等等,后者如“概念、思考、情感、意识、道德、提倡、惩办、贪污、数量、质量、名词、前缀”等等。抽象概念有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语言哲学的“能指”与“所指”概念在这里并不完全适用,因为它既“无所不能”,又“无所不指”(注:黄曾阳(2001)P1~2。)。在C1~C4中,S或P的复杂形式所表示的意义是具体的概念,而简单形式既可以是具体概念也可以是抽象概念。根据C1~C4中S、P各自所表示的概念,C1~C4可以简单地记作以下两个语义格式:
S1:S(具体概念)、P(具体概念)(像)
S2:S(抽象概念)、P(具体概念)(橡)
目前的词汇学理论认为,词典中给出的词语的解释(即:词的概念或词义)的性质具有概括性,词义的概括性指的是:“词义为了准确地表明某个词所表示的对象的范围,便须舍弃该词的个别的特征。‘笔’这个词指的是各种各样的笔:毛笔、圆珠笔、钢笔、铅笔、蜡笔……形状不一,颜色各异,从这些各种各样的笔中概括出来的共同的本质的特征,那就是‘写字画画儿时用来书写的工具”(注:黄伯荣、廖序东(1997)P261。)。因此,具体概念并非是客观事物的全息扫描。而抽象概念也不是具体事物的属性与表现的全息扫描。正因为词义有概括性,因此差别必须使差别成其为差别。具体概念和抽象概念与语义图式(schema)有关。鲁墨哈特(Rumelhart)认为,“图式理论基本上是一种关于人的知识的理论。……按照图式理论,所有的知识组成为一定的单元,这种单元就是图式。图式是综合表示这些特征(词语的概念所对应的实体)的一种方法,它用空位(shot)结构的办法表示一件物体,每个空位规定该物体的各种属性的价值,因此,空位是一个变量”(注:桂诗春(1991)P143。)。本文所使用的图式与心理学中的“图式”不一样,本文的图式是指,词的概括义和词的概括义未包容的词的非概括义的集合。如:
《现代汉语词典》中“牙齿”的释义是:齿的通称。齿:人类和高等动物咀嚼食物的器官,由坚固的骨组织和釉质构成,每个齿分为三部分。词典上并未说牙齿的形状、大不、颜色等,也未说一个发黄或畸形的牙齿就不能算做牙齿。只是用一个概括的定义使牙齿区别于其他的事物。因此,在释义中,非概括义,像牙齿的“形状”,“大小”,“颜色”等在牙齿的释义中出现了空位。牙齿的图式可以表述为:
牙齿的分类:切牙 尖牙 双尖牙 磨牙(注:《辞海》P1529。)
牙齿的结构:牙冠 牙颈 牙根 牙髓 牙周膜 神经 血管(注:《辞海》P1529。)
颜色:空位
大小:空位
由于本文所用的图式与语义有关,因此在下文中称之为“语义图式”。在现代汉语中,定中词组的组合是把定语的语义赋予中心语的语义图式中的空位以价值的一种方式。如:红红的苹果。定语“红红的”赋予中心语“苹果”颜色上的空位以价值。而明喻也是喻体通过喻词“像”的连接,通过喻体所表示的语义使本体所表示的具体概念的图式中的一个语义单元突显;有时,由“像”所连接的本体与本体的语义单元无直接的联系,是通过喻体临时赋予本体某些价值。下面可以从同一个本体所表示的具体概念,通过“像”连接许多不同的喻体构成的格式中,更清楚地看出这点。例(3)~(7)属于S1,例(8)~(11)属于S2。例中明喻的本体和喻体下面加点,对喻体语义上的限制成分下用单划线,喻解的成分下用双划线。图解中喻解用PR表示。
如:
(3)他露出有点过分整齐的牙齿,好象珍珠一般。(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白痴》(注:薛梦得(1986)P15。)
(4)细贝一样的两排小齿,生在鲜艳的小口中。(法)左拉《劳动》(注:薛梦得(1986)P15。)
(5)洁白象牛奶的牙齿。(法)狄德罗《修女》(注:薛梦得(1986)P15。)
(6)她……牙齿雪白,象两排珍珠一样。(英)司格特《艾凡赫》(注:薛梦得(1986)P15。)
(7)他……还露出非常整齐的密密的牙齿,象磨洗过的象牙一样,亮晶晶的。(德)托马斯·曼《布登勃洛克一家》(注:薛梦得(1986)P15。)
例(3)~(7)中的喻体“珍珠”、“牛奶”、“贝”、“珍珠”、“磨洗过的象牙”的形状和色泽各异,但明喻中本体或喻体前的限制性成分“整齐的”“细”和喻解“亮晶晶的”、“雪白”等使喻体的形状和色泽的典型性语义有了限制,同时又把喻体的限制性典型性语义赋予本体语义空位以价值。
(8)快乐象沸水似的洋溢满桌。(钱钟书《围城》)(注:薛梦得(1986)P91~92。)
(9)一种纯然的快乐情绪就象酒精在血里一样,开始把半痴半呆转化成兴奋的晕眩。(张贤亮《灵与肉》)(注:薛梦得(1986)P91~92。)
(10)她犹如从噩梦中惊醒,犹如一下走出了暗室,顿时沐浴在空气和阳光中一样。(俄)屠格涅夫《爱决斗的人》(注:薛梦得(1986)P91~92。)
(11)她内心充满幸福,……象“额上挂着月亮”一样回到家里。(俄)冈察洛夫《奥勃洛摩夫》(注:薛梦得(1986)P91~92。)
(注:(15)《辞海》P648。)
(8)~(9)中的喻体所表示的语义是作者对幸福和快乐的一种主观感受,这种主观感受的具体语义使本体的抽象语义具体化。
以上是同一本体由喻词“像”连接的不同喻体,而这些不同的喻体赋予本体的语义中的空位以价值。下面是不同的本体和不同的喻体构成的明喻,第1~3小类的语义格式属于S1。第4小类的语义格式属于S2。
1.用喻体给本体的空位赋予以“形状”的价值。如:
(12)唯独金樱子那串满白花粉花的柔软枝条,这儿那儿拱起一蓬蓬,突出在一派苍绿之上,酷似一只只高贵的花篮。
(13)草墩大部分生长着龙须草、席草、薄草和灯芯草,叶片细长,攒集成束,好像竖起一柄柄软毛刷子。
(14)话筒,让那只纤手举着,像一枚奇怪的黑色的花。(韩少华《幕雪》)
(15)它的摅囔总是鼓鼓的,像一个黑黑的绒线球突出在脖颈之下。(楼肇明《鸡之圣》)
例(12)喻词“酷似”之前的句子虽然对“金樱子”在特定的环境下的状态进行了详细的描写,但我们还是无法把握它的形状,因此,形状是它的语义上的空位。“一只只高贵的花篮”的形状义填补了“金樱子”在特定的环境下形状义上的空位。同理,例(13~15)喻词前的本体的构成成分整合的语义中的形状义是空位。而喻词后面的喻体的形状义的典型范畴填补了本体的空位。
2.用喻体给本体的空位赋予“颜色”的价值:如:
(16)她的脸,从前是白得像瓷,现在由瓷变为玉——半透明的轻青的玉。(张爱玲《倾城之恋》)
(17)江随壁转,前面天空露出一片金色阳光,像横着一条金带。(刘白羽《长江三峡》)
(18)石栏杆外生着高大的棕榈树,那丝丝缕缕披散着的叶子在太阳光里微微发抖,像光亮的喷泉。(张爱玲《倾城之恋》)
(19)白色瀑布像一块殓布一样挂在山陵与山陵之间。(曾维洁《弑父》)
(20)烟裹风流态白浓的太湖正在瞬息幻变,旭日犹如一个金碧闪亮的圆盘,……(邓泰和《晨颂》)
(21)只可惜官粉涂不平(三仙姑)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好象驴粪蛋上下了霜。(赵树理《小二黑结婚》)
例(16)喻体“瓷”颜色上的典型范畴是“白”使脸语义上的变量成为定量;例(17~20)的喻体以组合的语义使本体颜色义的空位突显。例(21)的喻体“驴粪蛋”颜色的典型范畴是“黑”,而“霜”的颜色的典型范畴是“白”,喻体使用存在句,存在句的存在语义造成了两种颜色上的反差,同时喻体使本体的颜色义空位突显。
3.这一类的结构属于S1,格式中的喻解的语义临时赋予喻体,同时通过喻体临时赋予本体喻解的意义。如:
(22)一条小木船,远看像一片苇叶,被浪头抛上抛下,渺小,无奈,孤立无援。你会联想到人生,一个人漂浮在人海里,不也如一片苇叶?(鹿子《生命的漂泊》)
例(22)的单画线部分使喻体的外延缩小,同时又把喻解的语义赋予了本体。
4.用喻体的整合的语义使本体的语义具体化:如:
(23)然而,姚姚始终都出奇地沉静,犹如一个沉默的未知的世界。她这种傲慢而深远的性格深深地吸引了燕凯。(渥特《姚姚之死》)
(24)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李煜《虞美人》)
例(23)喻体“一个沉默的未知的世界”的中心语“未知的世界”的语义本身就使人有神秘的感觉,“未知的世界”前面的“沉默的”使“未知的世界”的语义外延缩小。这样就使得本体的语义具体化。例(24)喻体“一江春水向东流”中的数量词“一江”回答了“几多”的问题;而动词“流”又使“水”有了动态效果。喻体的语义以整合的方式赋予本体,而使本体的语义具体化。
三 结语
本文从词汇语义的角度出发讨论了明喻的编码和解码过程,认为明喻的编码过程是基于本体所表示的语义空位,以喻体所表示的语义临时对本体的语义空位加以填补的过程;解码的过程是一个根据本体的语义空位从喻体所表示的语义中提取典型语义填补本体语义空位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