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父子收藏家张若麒和张应甲,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清初论文,收藏家论文,父子论文,张应甲论文,张若麒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明末清初的书画鉴藏向为研究者关注,近年来,一位名叫张应甲(字先三)的山东籍收藏家引起了学者的兴趣。①他于康熙初年间在苏州府一带活动,蒐集过手的古代名迹蔚为可观(张氏收藏的书画见文后附表)。根据同时代鉴藏家吴其贞(1607-1678)的记述,他的身份大略得以揭晓: 先山,山东胶州人,阀阅世家。乃翁笃好书画,广于考究古今记录,凡有法书名画在江南者,命先山访而收之。为余指教某物在某家,所获去颇多耳。时癸卯正月十日。②(按:癸卯是康熙二年——1663) 吴其贞这段话里的一个重要信息在此前的研究中似乎未被关注,即“乃翁”——张应甲的父亲张若麒。需要指出的是,吴其贞与张应甲多有交道,他的记录具备相当的可靠性。因此我们推测,张若麒是张应甲收藏活动的幕后指导,吴其贞并暗示了张若麒对江南地区书画的递藏历史相当熟悉,这直接促成了其子在此地访购行动的成功。 张若麒、张应甲父子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聚集了包括晋人《真书曹娥诔辞》(又称《曹娥碑》)、宋徽宗《雪江归棹图》、赵孟頫《鹊华秋色图》卷等在内的书画巨迹数十种,这些收藏足以使其比肩清初大收藏家孙承泽(1593-1676)、曹溶(1613-1685)、周亮工(1612-1672)、李宗孔(1620-1689)、梁清标(1620-1691)等。张若麒与他们还有着共同的身份:都是身事两朝、甚至“三朝”的“贰臣”。这些“贰臣”收藏家在入清后因为政治地位的相对稳定而得以延续其家族财力,从而保证了他们在易代之初迅速建立起宏富的收藏。 张若麒是晚明史不可绕过的一个政治人物。其先祖于北宋元佑年间自南直隶清河县迁至山东王台的漕汶,故称“漕汶张氏”。自第十四世起张氏先后出进士四人,分别是张若獬、张若麒兄弟、张应桂(张应甲弟)和张洽(张应甲次子),渐成当地显赫家族。 张若麒(生卒年待考)字天石,崇祯四年(1631)举进士,初授保定府清苑县知县,七年迁永平府卢龙县知县。崇祯十年(1637)以考核最优行取刑部主事。他对这个职位并不满意,于是谋改兵部。其时恰逢南北官员派系争斗,大学士杨嗣昌(1588-1641)与少詹事黄道周(1585-1646)相互弹劾,张若麒遂通过乡试时的业师、时任兵部职方司郎中的王升加入杨嗣昌阵营,上疏弹劾黄道周“党同伐异”“招权纳贿”。此疏直接导致了黄道周的贬黜并调离京师。张若麒则因弹劾有功如愿以偿地迁调兵部任职方司主事,崇祯十一年(1638)升兵部职方司郎中。③ 张若麒在兵部深得尚书陈新甲(?-1642)的信任,崇祯十四年(1641)以兵部职方司郎中监辽东军。时锦州城为清兵围困,总督洪承畴(1593-1665)驰兵救援但未敢决战。在陈新甲的授意下,张若麒力劝出兵并屡屡向朝廷报捷,获加光禄寺卿。结果松锦一战明军损失过半,张若麒搭渔船从海道逃回京师。其后因陈新甲的庇护他很快又出关监军。十五年(1642)二月松山城破,洪承畴被俘降清,张若麒则自宁远遁还,遭众臣弹劾,被崇祯帝论死系狱。④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二十九日,李自成攻克北京,三日后召见了包括张若麒在内的一批被释放的前明官员。张若麒称自己宁锦督战有功,继而大论明朝天下之坏于朋党,李自成深以为然,授官山海关防御使,领兵政府尚书衔。因为宁远督战时与吴三桂(1612-1678)的旧谊,一月后张若麒作为李自成的代表赴吴三桂军中议和。他的游说工作完成得很出色,可惜后来吴三桂撕毁了合约,洞开山海关将清兵引至北京城下。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一,张若麒随一干故明官员一起,出城五里迎接多尔衮(1612-1650)的军队进京,旋即出任清朝顺天府丞,暂管府尹事。 清朝定鼎之初对官员的需求量极大,睿亲王多尔衮进京后的三个月内是清廷任用前明官员的首波高潮。然并非每位与张若麒一样“闯来则降闯,满来则降满”的前明官员都即时得到了任命,例如龚鼎孳(1615-1673)和陈名夏(1601-1654)。龚鼎孳在顺治元年(1644)的十月方受职吏科给事中,⑤陈名夏直到次年一月才由保定巡抚王文奎(1598-1654)推荐,得以复任他在明朝的官职。⑥相比之下,张若麒甫投诚即获任用,不知是否得到了吴三桂的保荐。而事实上入清后张若麒确与吴三桂走动热络,甚至引起了多尔衮的注意: (顺治元年)七月,若麒启请拨付兵马,往剿其乡贼寇,以济南、兖州,东昌听招抚侍郎王鳌永经理,而己分任登、莱、青三府。睿亲王以府尹不便领兵进征,谕止之。先是,吴三桂为明总兵,若麒素相识。及我朝封三桂为平西王,若麒数通馈问。睿亲王谕责之曰:大小臣工,只应辨本等职业,不宜谄上渎下。今察知顺天府差人取鱼,向各王府投送。恐各官效尤,谄渎成风。自后不得劳民献谀,有乖政体……若麒眉辨:各王府从未轻谒,惟平西王系旧知,曾往吊其父丧。又值生辰,一往拜寿,亦无取鱼投送之事。此有人设谋陷害,故造为谤言也……睿亲王谕以事岂无因,姑不究既往。⑦ 直到顺治九年(1652)八月因母亲病重乞假回乡前,张若麒都在京中任职,仕途称得上顺遂。顺治七年(1650)迁任大理寺少卿、太仆寺卿,九年升通政使。同年八月,张若麒返乡,继以母病未愈、自己也染疾为由请在籍调理,自此再未出仕。顺治十三年(1656)遇京察,以久病休致,后卒于家。⑧ 张若麒因历事三朝,后人以为不忠,史志或不立传,或列入贰臣传。他同为崇祯进士的兄长张若獬(字义生,崇祯七年进士)因之羞汗,曾为王台附近的关帝庙题对联曰:“同胞兄弟羞,二心臣子愧”,隐讽其事。张若獬在明朝历官北直隶河间知县、南京户部主事和淮徐道按察司佥事,督漕防河,多着劳绩,明亡后弃官,隐于州南旃檀庵。⑨ 不过,抛开政治上的选择,张若麒在为官和致仕居乡时却不失为一个勤政仁爱的父母官和乡绅。《永平府志》记载他担任卢龙县知县时“果达明爽,案无积牍。革除佥派民役收纳之累,立柜书收受,至今便之。”⑩顺治年间张若麒担任太仆寺卿时,曾与他的同乡、国史院大学士张端(1617-1654)一起联合在京的名公巨卿于悯忠寺为百姓施粥,日饭千人,时人陆舫有诗记之。(11)张若麒还在家乡设“张氏三田”,出田千余亩,一供祭,一赡族,一养士。他过世后,三田之制由长子张应甲继续经理,一直延续了八十年。(12) 关于张若麒的卒年,目前所见的史料均未有确切记载,例如《清史列传》说他“顺治十三年,遇京察,以久病休致,卒于家”。(13)而本文开头所引吴其贞的记录显示,张若麒在康熙二年(1663)时仍然在世。我们认为,弄清他的卒年对于了解张氏父子收藏活动的全貌至关重要,故在此略作考析。 对张若麒卒年的考证可以从北宋赵令穰《湖庄清夏图》卷上的收藏印鉴开始。此卷由张应甲康熙初年时从王时敏(1592-1680)家购得,现藏美国波士顿美术馆。卷上有朱文“张若麒印”一方,钤于后隔水,其下是“胶西张应甲先三氏珍藏图画印”,再下为王时敏印“太原王逊之氏收藏图书”。依常理推论,王时敏、张应甲和张若麒三人先后收藏了此画。但张若麒和张应甲父子不可能反向递藏,所以合理的解释是张应甲购得此画时张若麒仍然在世,父子一道钤盖印章,父上子下,以示礼仪和尊重。王时敏在与王翚的信中曾谈及张应甲欲购此卷的意愿,时在康熙七年(1668)的春天,这说明即便此卷旋即就入张应甲之手,张若麒的卒年最早也是康熙七年。(14) 张若麒曾应崂山修真庵主持道人杨绍慎之请,为修真庵地震后重建撰写过碑文,于其中我们也发现了他卒年的相关线索。现引部分内容如下: 余结庐崂桑,历多年所非。特于世也脱之,即于身也亦若遗之。甲戌春,修真庵玄默道人杨绍慎遣弟子刘守玉暨善众王嘉宾等,因地震大变,庙宇倾圮,遍募绅士居民,重行修葺玉帝殿三清殿……来问记于余。余何记,记崂桑乎,记修真庵乎。修真特崂桑东偏之一庵耳……记此以垂后云。赐进士通议大夫、通政使司、通政使前太仆寺卿、太常寺卿、大理寺少卿、顺天府府丞管府尹事、光禄寺少卿、管兵部职方司郎中张若麒撰。大清康熙十年辛亥□月十六日住持道人杨绍慎立石。(15) 碑刻多处漫漶不清,故此,撰文时间被辨认为“甲戌”年也需要讨论。甲戌是崇祯七年(1634)或康熙三十三年(1694)。崇祯七年张若麒刚入仕,而通政使是他在清朝的官衔。若是康熙三十三年(1694),又与立碑时间的康熙十年(1671)不符。修真庵乃因地震破坏后重建,历史上崂山地震是在康熙七年(1668),所以碑文的撰写应该在此年之后到康熙十年立碑之前。(16)因此,对碑上“甲戌”的“甲”字的释读值得商榷。我们推测,“甲戌”是“庚戌”(康熙九年——1670)之误。“庚”字的“广”字头下部分的行草写法与“甲”字是相似的,所以我们推断碑中“庚”字残缺后,被误读成“甲”。也就是说,张若麒撰碑文是在康熙九年春天,立碑在康熙十年,时序上顺理成章。如果这一推测合理,那么张若麒康熙九年仍然在世,或者说,他的卒年至早也是这一年。 张若麒育有二子。长子应甲(生卒年不详),字先三,又作“仙三”或“先山”,号希逸,“性端方,少为诸生有文名。弟应桂早通仕籍,应甲以家居养亲不求仕进,以岁贡终”,承父志经理“张氏三田”“祀必尽礼,赡族亲踈不遗择,贫士有志力学者给粟四石,岁以为常。八十年遵循弗改。”(17)次子应桂,字复我,顺治九年(1652)进士,改庶吉士,授内翰林宏文院编修,后应桂迁光禄寺丞。以年老告归。 关于张若麒、张应甲父子的收藏活动,目前最直接的信息来自本文开头所引吴其贞的记载。吴氏本人自顺治八年(1651)起便寓居江南、遍访鉴藏世家,可在他眼里,远自山东而来的张应甲在人才济济的江南收藏圈可谓如鱼得水,信息量之丰富远在自己之上,这首先应归于“乃翁”张若麒对书画递藏历史的“广于考究”。张若麒的同乡友人孙承泽曾有“沧桑后,书画满市”之慨,说的虽然是京城,但江南的情形约略相同。不少北方籍收藏家或亲身、或遣人南下购集艺术品,形成一股潮流,梁清标就曾派遣装裱师张黄美、顾勤到江南收购书画,吴其贞、吴升、王际之(王济之)等古董商人都充当过他的代理人。显然张氏父子也加入了这股“南下大军”。虽然时人见到的是张应甲在江南活跃的身影,但在他颇有成效的收购行动背后,主导者当是父亲张若麒,甚至张若麒的友人圈子也隐约可见。 所见的史料显示,张应甲至少在康熙元年(1662)至二年(1663)、康熙六七年间(1667-1668)两下江南。他在苏州可能置有宅邸,或是长期租住某处。康熙二年正月,他在苏州与吴其贞两番会面,都有不凡的收获见示: 赵松雪鹊华秋色图纸画一卷……黄大痴秋水图纸墨一小幅……马远梅溪图绢画一幅……以上三图是张先山携至吴门访余于庄家园上。观赏终日不能释手。……时癸卯正月十日。(18) 十日后,张应甲再出三图给吴其贞寓目: 钱舜举半山桃花图纸画一小卷。丹花尚佳……黄大痴秋水图纸墨一小幅……钱舜举春山游骑图纸画一幅……小李将军龙舟图绢画一卷……气色颇佳。所作山石金碧辉煌,绿木涨天,气韵粗俗,非小李将军笔乃元季俗人画也。以上三图观于张先山吴门寓。时癸卯正月二十日。(19) 癸卯是康熙二年(1663)。此时奏销刚过,江南正为赋税所苦,士绅人人自危,不少世家迫于经济压力不得不转让收藏以应付急需。以上六图中,赵孟頫《鹊华秋色图》卷出自金坛大鉴赏于玉嘉(字褒甫)家(《鹊华秋色图》卷系由张应甲从于氏购得,考证见文后附录)。于氏乃金坛大族,于玉嘉与从兄玉立收藏颇富,张应甲购得的另一幅巨迹惠崇《江南春》卷也出自于氏,见常熟收藏家顾复的记载: 江南春卷在吾家六年……先君述生平所见晋唐五代两宋人画。山水当以董玄宰家董元潇湘图。于褒甫家惠崇江南春为登峰造极之作。三十年前,褒甫子子具为通家世好,持江南春卷质诸季弟者六年,为胶东张仙三购去。不数年又去仙三矣。(20) “庄家园”是指庄冏生在苏州的宅邸。庄冏生字淡庵(1627-1679),常州庄氏第十世孙,顺治四年(1647)进士,官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吴其贞记其“家多收藏,大多得于旧内省”,董源《风雨归庄图》绢本大幅曾为庄氏旧物。(21)张应甲与庄冏生也有书画交易,很可能购得了庄氏收藏的巨然名画《烟浮远岫》,这在他与王翚(1632-1717)的信札中有记: 昨赵舍亲回,展阅墨妙。苍古秀润兼擅宋元之长,推为海内独步非谀也。董北苑卷苍茫变幻,后半尤遒古胜前,自非法眼莫辨。思翁草书真而不精,惟画秀色可爱。石田大卷苍劲生动,仿米云山潇洒有致,稍以无款为憾。两陈书画虽不慊心,自是真虎。足征精鉴之不爽也。谢谢。庄淡老巨然烟浮远岫图议价二百金,恐稍增减,惟命是听可耳。(22) 信札显示张应甲不但购藏了王翚本人的画作,还委托王翚担任买卖中介。除了信息储备充分和善于交道,价格上似亦不过分计较,“所获去颇多”就很自然了。以下是史料所载他在江南收获的一些书画: 赵孟頫。沈右。管仲姬。邓文原。郑元佑。倪瓒。袁华共一卷。张先三购去。(23) (卫九鼎密林精舍)白纸全幅……张仙三购去。(24) (王蒙松荫闲馆)中纸幅,项氏物,张仙三购去。(25) 张应甲在江南的另一重要收获是购得了王时敏家的不少收藏,包括晋人《真书曹娥诔辞》(又名《曹娥碑》)、北宋赵令穰《湖庄清夏图》、黄公望《陡壑密林》等。(26)其中《曹娥碑》入藏王家已逾三代,堪称镇宅之宝,《陡壑密林》是王时敏晚年最爱的大痴之“精华”。我们正在研究的《王时敏与王翚七札卷》以及王翚辑录之《清晖阁赠贻尺牍》中可稍见相关细节,试略分析如下: 其一:弟比来窘悴益甚质贷路绝,计惟旧迹可籍变易。但裨贩者多,真赏者少。凡以访购来言者概拟丸泥封断毕此残年。昨胶州清河氏不远千里至娄,浼照翁为介,于弟所藏北苑大痴中欲拔其尤者二帧。赖照翁极力周旋幸不折阅。精华既去,画苑无光,晚景更无聊赖。自念采集良苦,宝爱不啻性命,今以势迫割弃。阿堵用之则尽,性命一去不可复得。巡回心腹能不怆然。(27) 其二:清河君再来娄上,好尚竟成两截。其先所赏诸缣概不着眼,惟必欲得曹娥真迹。然所许之值不及陈生所言之半,何能轻掷耶。(28) 其三:张仙三向在金沙,近复遣人来问关仝真迹,云不惜重购。弟姑以典去答之。但此绩藏之甚秘,不知其何以闻知。穷子渐成孤露,惟此衣裹珠。实不敢轻以示人也。(29) 其四:张先三顷有字至,欲得《湖庄清夏图》。弟实恋恋不忍割,姑以暂典须赎缓辞之。然比来方苦窘困,莫名一钱,恐亦不能固守。亦待吾兄至,粗勾草稿聊存一形模耳。(30) 以上分属四札。前二辑于《清晖阁赠贻尺牍》,未知年月,但应不晚于康熙七年(1668)。后二见《王时敏与王翚七札卷》手稿,经我们考证分别书于康熙六年(1667)十一月和康熙七年春。在王时敏信札手迹中,张应甲被称为张先三,或张仙三,到王翚刊刻之《赠贻尺牍》里则被改成“清河君”。比对手迹,《赠贻尺牍》中尚有其他称谓和内容上的改动,我们将于另文中专行讨论,此不赘述。 与大多数的江南世族相似,王时敏家顺治末至康熙初经济异常拮据,于是将收藏陆续转让。消息既出,求购者络绎登门,然正如他自己所言,“裨贩者多,真赏者少”,间遇若干位“钻骨剔髓”的买家,大约令王时敏十分齿冷胆寒。他在给第五子王抃(1628-1692)的家书中这样说道: 季沧苇与钱遵王交密,近过虞山,钱之宋版书倾筐倒庋,与之共有三千金交易。讬伊人先来致意,云欲同遵王到我家看画。向闻此公无真鉴,必旁人赞助始成。遵王尤为峭刻诡谲之人,同来必无好处,心甚忧之。十九日果至。季家三友冯研祥、唐子晋、戴寅清乃泰兴拔贡,云在监与汝相识。钱则携老骨董徐砚北、王云谷、张子愿齐来赶积。二十日早至我家。尽出所藏与观,亦极道好,但必欲拔其尤,论价又太悬绝。(31) 这是一则非常出名的史料,为不少研究者引用过,它展现了当时所谓“风雅聚会”背后严峻而诡异的交易情境。我们从中既能一窥当时江南书画易手的热闹场面,也大约可知张应甲在访购过程中遭遇了哪些对手。其中季沧苇(季振宜,1630-?)乃泰兴巨富,钱遵王即钱曾(1629-1701),对此二人,信札后叶启勋的跋文这样评价:“彼季沧苇、钱遵王辈虽事事经营,唯恐失利,而身后所聚之物,子孙不能保守,至今谈其逸事,尤为士林齿冷。其遗臭流芳,不诚有天壤之别耶?”冯研祥是冯梦祯(1548-1605)曾孙,又为钱谦益(1582-1664)的弟子,唐子晋是武进大鉴赏家唐宇昭(1602-1672)之子,戴寅清未知何人,其余徐、王、张三人都是古董商。这次见面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交易,却在王时敏心中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而张应甲似乎深谙与收藏家的交往之道,这恐怕也是他在江南卓有收获的原因之一。初次造访王时敏时搬来他的世交老友王鉴(1609-?)引介,为买卖双方调和气氛多有助力,初次问洽即有成交。张应甲购得王时敏箧中最精彩的董源和黄公望作品各一帧,后者很可能就是他“宝爱不啻脑髓”的《陡壑密林》轴。(32)此轴与黄公望另一佳制《良常山馆》轴一道为他早年从董其昌(1555-1636)处重金购得,他曾经不止一次在画跋中提到这两幅作品,洵为心头至宝。(33)作为此次交易的见证人,王鉴每忆及此颇显怅然,王时敏圈中的另一友人恽寿平(1633-1690)亦在跋王翚画里提及,俱可资证: 元季四大家推黄子久为第一,陡壑密林图乃其生平得意之作,向为太原奉常公所藏,今已归之山左友人,不可复见矣。余时形梦寐。晴窗闲适,追思其法成此帧,愧不能仿佛万一,掷笔为之惘然。戊申春日画于染香庵之梅花窗下。(34) 大痴陡壑密林为张先三所得,予寤寐羹墙十载于兹。顷见石谷所摹殆如一峰再来也。(35) 戊申是康熙七年(1668),这年春天《陡壑密林》已不在王时敏家。根据上引四则王时敏的信札,似乎应更早些、在康熙六年(1667)十一月之前。而据王时敏回忆,《良常山馆》也几乎同时离开了他,但是否为张应甲一并购入,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信中提到的“曹娥真迹”是被赵孟頫誉为“正书第一”的晋人《真书曹娥诔辞》(《曹娥碑》),今存辽宁省博物馆,其上王时敏祖(王锡爵)、父(王衡)和他本人的鉴藏印俱在,张应甲三方印鉴亦赫然在列,故知它最终为张应甲所得。(36)《曹娥碑》明中期时自苏州韩世能(1528-1598)家流出后归藏王锡爵(1534-1614)府,在王家已历三代。王时敏的祖、父庋集法书较多,大多已不见录于王时敏的收藏,当是他本人更钟情宋元绘画的缘故。而《曹娥碑》一直被王时敏秘藏笥箧。康熙五年(1666)秋,王抃曾捎回消息说有人欲问购《曹娥碑》,尽管已经“穷彻骨”,但王时敏的态度仍然慎之又慎: 曹娥碑是何要人欲得,进贡之说亦觉荒唐。得非有欲诳得之者。确为何人,果足信否。可详言其来历,必有的据方可商量寄来。但此重器远路难携,必船行方稳。若八弟单襥轻装风雪载途岂能携带。我家惟此一物尚可藉为后事之资,未能轻掷也。(37) 王时敏视《曹娥碑》为自家最贵重的藏品,郑重之情表露无遗。张应甲购得《曹娥碑》显然是在康熙五年之后,可能很费了些周折,自然也出价不菲,至少以“陈生所言之半”是拿不到的。陈生是陈定,当时非常活跃的古董掮客之一,曾担当王永宁(?-1672)和季振宜的代理。(38) 张应甲再去王时敏家时为何“好尚竟成两截”,执意要取《曹娥碑》呢?我们猜想,这应该是他父亲的决定。以当时上层文人对书画古董的普遍认知,晋唐法书绝对是排序在宋元绘画之前的,很可能张若麒得悉《曹娥碑》的消息后首先选择了它。这似可较为合理地解释张应甲喜好突变的缘由。 第三则信中的关仝真迹未知是哪一幅,是否归诸张应甲也暂无材料可证,姑搁置待考。 第四信所及之《湖庄清夏图》今存美国波士顿美术馆,其上王时敏和张氏父子的印章齐备,可见也为张应甲购去。波士顿美术馆另藏无款《平林霁色图》手卷(断代为金—元),也钤有王时敏和张氏父子的收藏印鉴,说明同为张应甲于王时敏处获得。 这一时期王时敏身边围绕着不少买家和古董商人,其中包括吴三桂的女婿王永宁和泰兴巨富季振宜。(39)如果仅从财力衡量,张应甲似乎很难在王、季之上。而有趣的是,相比之下,王时敏重要的藏品却多为张氏所购去。张应甲还战胜了另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古董商陈定,夺得王家的镇宅宝贝《曹娥碑》,虽然他最初出价还不及陈定的半数。之所以如此,当然与他圆熟的公关技能分不开,更重要的是,与以上提到的三位相比,张应甲和他所代表的父亲张若麒更具备“真鉴”。张若麒学识渊博,于书画“广于考究”,张应甲本人也具备相当的赏鉴力(从他与王翚的信札可见),这是“玉石亦未能鉴别”的王永宁和“有目无覩”的季振宜无法望其项背的。(40)陈定虽然混迹江南收藏圈多年,但是臭名远播,自然不会入王时敏法眼。王时敏曾对王翚感慨前来求购的人们“裨贩者多,真赏者少”,潜台词恐怕是有资格接手王氏收藏的人则少之又少。这与他的老师董其昌深恐曾经自己保藏的名迹落得“素封子不韵”的心态如出一辙。(41) 在现存曾经张应甲过手的书画上,我们发现了同时代大收藏家曹溶的题跋两则。赵孟頫《鹊华秋色图》卷后曹溶跋曰:“世人解重元末四家,不解推尊松雪,绝不足怪,不过胸中无书耳。余见松雪画至,绚烂天真,各极其致。此为公谨作图,用笔尤道古。殆以公谨精鉴别,有意分烟云过眼中一位耶。卷藏金沙旧家,今归胶州张先三。鹊华两山有灵,故使主人涉江数千里,攫取此卷还其乡也。曹溶题于双溪舟中。”题跋未有纪年,但根据曹溶清初在江南的行迹推测,此跋要么作于康熙二年(1663)曹溶北上大同赴任山西按察副使之前,要么写在康熙六年(1667)他离开山西回乡之后,这两个时间段张应甲恰巧都在江南。(42)二人在书画上的交道不止于此卷,张应甲经藏的另一件作品、北宋吴琚《杂诗帖》卷上,我们也发现了曹溶为张应甲所作的题跋。跋曰:“米南宫书不一种,少年规模登善,中间阑入平原,晚始知销(稍?)归大令,遂自成一家。余所见若此者,目中未尝有古人也。先三酷好米书,必当为米知言。曹溶。”此跋也未书年款。看上去曹溶似乎把吴琚的书法误断为米芾的了。值得注意的是,题跋书于隔水绫上,文后钤“曹溶之印”红文印章一方,而在书卷本幅之首尾则分别盖有“曹溶之印”白文印章各一,因此,这幅书卷当为曹溶本人的收藏,后转售与张应甲。以上两则题跋使人不免对曹、张之间的关系产生猜想——很可能曹溶是张氏故知、张若麒早在京师时就与他有所交道。这需从张若麒在北京的友人圈谈起。 张若麒精经史之学,(43)他曾与孙承泽一同审定佛经典籍《金刚经如是解》。他与这位入清后第一鉴藏大家的渊源值得注意。他们都是山东人氏,崇祯四年(1631)同榜举进士,其后两人的宦迹亦十分相近。取得功名后张若麒在河北当知县,孙承泽去了河南,并都于崇祯十年(1637)调回北京,张若麒入职刑部任主事,孙承泽任刑科给事中,公务上当有交集。李自成占领北京后,两人都曾为大顺效劳,张是山海关防御使,孙则任四川防御使。之后他们在清朝的仕途也都算平稳顺利。张若麒除顺治二年至五年(1645-1648)在京守制之外,从五年至九年(1648-1652)平均每两年获升迁一次。孙承泽获提拔的速度更迅速一些,顺治元年到五年(1644-1648)之中年年高升,更于五年擢为兵部右侍郎,八年迁吏部右侍郎,顺治九年升为左侍郎。在清朝度过大约十年的宦海生涯后,张若麒和孙承泽分别于顺治九年和十年告别官场。 既同乡又同榜,朝堂事务的过从以及因佛学研究而一起工作,或者难以断言两人是至交密友,但有交往是毫无疑问的。虽未知《金刚经如是解》确切的成书时间,然书中有王铎顺治七年(1650)的序文一篇,表明书成最晚当于该年,也就是说,张若麒与孙承泽最晚在这个时候也已定交。 孙承泽在京城鉴藏界地位卓然,“京师收藏之富,清初无逾孙退谷者”(44)“居辇殿之下,四方士大夫多乐从之游,故能致天下之奇珍秘宝,以供其题品。”(45)可以想象,张若麒与他的交往也少不了鉴藏的话题。如果当时赏玩书画在张若麒尚是文人的某种传统和自觉,那么与孙承泽的交流则很可能将自觉唤醒为主动的钻研,而若其时张若麒已经“笃好书画,广于考究古今记录”(如吴其贞所言),那孙氏与他则无疑是可以相互切磋的道友。虽然我们只见到康熙初年时张应甲在江南的活动记录,但是有理由相信其父早在北京时就已经开始了书画鉴藏。孙承泽身边聚集了数位名重当世的大收藏家如曹溶、周亮工、宋权、梁清标等,顺治初年常于京中集会唱酬,时任顺天府丞的张若麒作为孙承泽的同乡友人,在某个聚会的场合与这些人结识也是有可能的,例如曹溶。张应甲一介山左布衣而在江南收藏圈活动得如鱼得水,我们猜测,多少得利于乃父当年在京师结下的关系。 史料和目前存世的画作显示,张若麒张应甲父子在他们收藏的书画上鲜少题跋,只钤盖鉴藏印章,其中张若麒钤印甚少。(46)收藏印鉴包括“张若麒印”“张应甲”“张应甲印”“东海张应甲字先三号希逸宝藏书画印”“胶西张应甲先三氏图书”“胶西张应甲先三氏珍藏书画印”等。我们知道,在收藏的书画上钤盖印章与书写题跋的行为全因鉴藏者个体而异,例如,项元汴是将“盖章宣示”发挥到极致的一位收藏家,而董其昌喜欢书写题跋,跋尾有时加盖名章,有时不加,并无钤盖收藏印的习惯,梁清标和安岐则偏爱钤印而疏于题跋。在张氏父子之间,看来张应甲较之父亲更乐于钤盖印章,因为诸如《曹娥碑》《鹊华秋色图》等重要作品入藏张家时张若麒仍然在世。另一种解释是,在张氏的收藏行为中,张若麒始终充当着幕后指导的角色,张应甲则是相对活跃的人物。但有一点需要特别指出,张若麒是张应甲收藏活动强有力的经济后盾,应甲一生布衣,购买书画的钱财当主要来自三朝为官的父亲。 张氏父子保有收藏的时间不长,除少数为张应甲两个儿子张淳和张洽承继外,大多在张若麒过世前后陆续散出。如前引顾复所述,惠崇《江南春》不几年就去张家,《鹊华秋色图》也很快转入宋荦(1634-1713)手,后又为纳兰成德(1655-1685)收藏,成德逝于康熙二十四年(1685),相距张应甲携此图给吴其贞寓目的康熙二年(1663)仅二十三年时间。《曹娥碑》至迟在康熙十六年(1677)已入藏清宫。(47)其他藏品如《宋四家法书卷》在张应甲之后辗转宋荦、笪重光、李宗孔之手,《宋四家集册》经由陈定先后转至笪重光、杨兆鲁、李宗孔和索额图等人,赵孟頫《水邨图》由陈定、笪重光、纳兰成德、梁清标等人递藏,这些都是与张应甲同时代的收藏家(或古董商),由此亦可见清初书画易手之迅速。(48)最终这些巨迹都进入了清宫,张若麒父子与其他清初收藏家们一样,不经意间也充当了把散落在江南各处的古代名迹向宫廷传递的历史角色。 附录:对于《鹊华秋色图》在明末清初流传的一点考订和修正 李铸晋先生《鹊华秋色——赵孟頫的生平与画艺》中有一段考证此图流传的文字,其中对张氏父子和他们之前收藏家的推论略失精准,在此顺带考订和修正。 书中关于张氏父子的叙述如下: 张若麒的印显示出他是张家收藏《鹊华秋色图》的第一人。张氏在晚明时曾举进士,当时民变四起,一六四四年且引致满洲人得以入据中国;张氏亦有参与其事。他或许就是在明清交替的动荡时局中,偶然得获此图。他卒于一六五五年,在前一段跋还未书成之前。然而张家与这幅画最有关联的是张应甲(号先三)。张应甲必定是张若麒之子,其印记在画上亦可数见。一六六三年,他对名鉴赏家吴其贞展示此图,吴氏将此事记下。(49) 这段关于张若麒父子的论述有几处小误,根据前文纠正如下:张若麒不是张家收藏《鹊华秋色图》的第一人,而是由张应甲出面购得、父子同时收藏了此图。先三是张应甲的字,而非号。张若麒的卒年前文也已考证,不是1655年。 此外,关于卷上曹溶(1613-1685)题跋中谈到先于张氏父子收藏此图的“金沙旧家”,可能是材料所限,李书中也未能考订确然。 曹溶的题跋:“世人解重元末四家,不解推尊松雪,绝不足怪,不过胸中无书耳。余见松雪画至,绚烂天真,各极其致。此为公谨作图,用笔尤遒古。殆以公谨精鉴别,有意分烟云过眼中一位耶。卷藏金沙旧家,今归胶州张先三。鹊华两山有灵,故使主人涉江数千里,攫取此卷还其乡也。曹溶题于双溪舟中。” 对此,李铸晋认为“作者所能找到的就是:金沙是南通一地的小镇,在长江北岸的江苏省。其地是否有人曾收藏这幅画迹,颇难证实。”实际上金沙是常州附近的金坛,而非“南通一地的小镇”。吴其贞《书画记》“僧惠崇西山春晓图”条记曰:“……此观于金坛于子山家。仍有松雪鹊华秋色图在其兄处。时值他出,不得拜观为缺事也。时乙未七月二十五日。”(50)乙未是顺治十二年(1655),这年《鹊华秋色图》仍在金坛于姓收藏家手中。那么,金坛于氏是谁呢?吴其贞又记:“(王叔明听雨楼图)此图在半塘观于金坛于子重寓。乃大鉴赏于包甫之子。时八月十一日。”(51)据此推测,于子重或即为于子山之兄,如果是这样的话,则于子山、于子重都系于包甫之子。当然,目前尚缺有力的证据证明此推论,但二人同出金坛于氏,至少应是“子”字排行的从兄弟这一点是可以断定的。于氏家族中的于包甫则是当时著名的鉴藏家。所以,曹溶跋中的“金沙旧家”应当即指金坛于氏。前文所录吴其贞的记载说张应甲于癸卯年(康熙二年——1663)曾携此卷过访,很可能那时他已将画买下拿去请吴氏鉴赏,或是在最后定夺之前请吴氏鉴定。有理由认为《鹊华秋色图》从金坛于氏转至张应甲手中的时间在康熙二年左右。 上引顾复《平生壮观》中关于惠崇《江南春卷》的记录也牵涉到“于褒甫”:“江南春卷……三十年前,褒甫子子具为通家世好,持江南春卷质诸季弟者六年,为胶东张仙三购去。不数年又去仙三矣。”(52) 古汉语中“包”“褒”通假,此处“褒甫”的儿子亦为“子”字排行,所以基本可以肯定“于褒甫”和“于包甫”实为同一人。于氏收藏相当可观,本文就不一一展开。 于褒甫的资料今天能见者较少。检《吴梅村全集》,其中〈秦母于太夫人七十序〉里谈到金沙于氏,可对了解此人有些帮助: 秦与于,江南巨姓也……于望于金沙。金沙之于……以理学醇正,绩着外台,爰及再世……当神宗皇帝时,褒甫之从兄中甫,以钩党摧抑为海内表的,诸君子过金沙者,无不与其兄弟定交,矜然诺,重节概。而褒甫则能刻画为新诗,家世贵盛,自以高才不遇,益跌荡极意于声酒,园池歌舞之乐,江南莫及。(53) 此文为秦松龄(1637-1714)的母亲于太夫人而作,(54)而于太夫人正是于褒甫的女儿,秦松龄为于褒甫外孙。褒甫名嘉,父于文熙是万历八年(1580)进士,累官至南京太仆寺丞,(55)从兄中甫名玉立,是知名的东林党人,《明史》有传。此外,于氏有一位和于文熙同榜的进士于孔兼,是明代著名的理学家。于褒甫精于鉴藏,人品风流,曾与秦淮名妓薛素素有过婚约。(56) ①关于张应甲的研究可见陆昱华撰,〈《书画记》人名考〉,载《昆仑堂》,2011年第3期,第21-29页;周小英撰,〈烟客信札小疏—关于钱曾、陈定、张先三和唐茪〉,载《新美术》,2012年第4期,第36-41页;凌利中撰,〈从惠崇到赵大年—暨“惠崇小景”及《江南春图卷》考〉,载《翰墨荟萃—细读美国藏中国五代宋元书画珍品》,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204-223页。 ②[清]吴其贞撰,《书画记》,卢辅圣等编,《中国书画全书》,上海书画出版社,2000年,第八册,第88页。 ③王钟翰点校,《清史列传》,〈贰臣传〉,中华书局,1981年,第二十册,第6604-6605页。 ④同注③。 ⑤[清]巴泰等撰,《世祖章皇帝实录》,卷之十,《清实录》,中华书局,1985年8月,第三册,第102页。 ⑥同注⑤,第117页。 ⑦同注③,第6604-6605页。 ⑧张若麒卒年考证见后文。 ⑨乾隆十七年《胶州志》,卷四,第47页上。 ⑩康熙五十年《永平府志》,卷之十五,《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齐鲁书社,1997年,史部第213册,第419页。 (11)见[清]丁耀亢撰,《陆舫诗草》,《清代诗文集汇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第117页。 (12)道光《重修胶州志》,卷二十五列传九,叶17a:(张应甲)“性端方,少为诸生有文名。弟应桂早通仕籍,应甲以家居养亲不求仕进,以岁贡终。若麒尝出田千余亩,一供祭,一赡族,一养士,名张氏三田。应甲承父志经理,祀必尽礼,赡族亲踈不遗择,贫士有志力学者给粟四石,岁以为常。八十年遵循弗改。” (13)李铸晋《鹊华秋色》一书认为张若麒卒于顺治十二年(1655),未知出处为何。石头出版有限公司,2003年,第159-160页。 (14)《王时敏与王翚七札卷》,曾经叶恭绰、吴湖帆递藏。无论从信札的内容还是书法风格来看,都是真迹无疑。这组信札的内容相互关联,明显地作于同一时期,经我们考证为康熙初年,亦即1660年代。王时敏谈及张应甲欲购《湖庄清夏图》卷的内容在第六札,书于康熙七年春。 (15)《康熙十年重建修真庵记》,《青岛市志》,〈崂山志〉,新华出版社,1999年,第733-734页。 (16)乾隆《胶州志》,卷六〈大事记〉类下曰:“戊申(康熙)七年夏六月地震。声如殷雷。坏城郭屋宇压死人畜不可胜计。地裂慂水出沙。” (17)道光《重修胶州志》,卷二十五列传九,人物,叶17a。张若麒次子应桂,字复我,顺治九年进士,改庶吉士,授内翰林宏文院编修。时明代忠臣左懋第子孙久徙海上,应桂上疏乞赦回,以广励忠孝。疏上后,张应桂虽被降级调用,但不久懋第子孙即被赦归。应桂后迁光禄寺丞。以年老告归,居乡以惠济见称。着有《奏疏》、《脱箨轩偶存草》。 (18)同注②。 (19)同注②,第87-88页。 (20)[清]顾复撰,《平生壮观》,卷六,〈江南春卷〉,《中国书画全书》,第961页。 (21)[清]吴其贞撰,《书画记》,壬辰三月八日条。庄氏为武进巨族,庄冏生父庄应会为明天启元年(1621)解元,入清后官至刑部右侍郎,祖父庄起元,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进士,官至太仆寺卿。 (22)《清晖阁赠贻尺牍》卷上,辛亥(1911)八月顺德邓氏刻本(依毕竹痴刊本重镌),叶19b。《尺牍》收录张应甲与王翚信札二通(当根据王翚在集中对信札辑录的特点观之,可能不止于二通,而是将几封合并而成)。庄淡老是庄囧生。大阪市立美术馆藏有巨然《烟浮远岫》一帧,未知是否为同一件。 (23)同注(20),卷四,〈元人十四家书〉第七札,第926页。 (24)同注(20),卷九,〈卫九鼎密林精舍〉,第995页。 (25)同注(20),卷九,〈王蒙松荫闲馆〉,第999页。 (26)凌利中〈从惠崇到赵大年一暨“惠崇小景”及《江南春图卷》考〉一文中认为惠崇《江南春》由张应甲从王时敏处购去,见《翰墨荟萃—细读美国藏中国五代宋元书画珍品》。 (27)《清晖阁赠贻尺牍》卷上,叶2b。 (28)同注(27),叶80。 (29)《王时敏与王翚七札卷》第二札。根据内容,可订此札作于康熙六年十一月。 (30)《王时敏与王翚七札卷》第六札。根据内容,订此札作于康熙七年春。 (31)[清]王时敏撰,《西庐家书》丙午十,赵诒琛、王大隆辑,《丙子丛编》,民国25年排印本,后收录于《丛书集成续编》,上海书店,1994年,第123册。 (32)“子久画专师董巨,必出以新意,秀润绝伦,故为元四大家之冠。余所见不下二十余帧,笔法无一相类者。惟陡壑密林良常山馆二小幅脱去纵横刻画之习一本于平淡天真,如书家草隶匠心变化无畦迹可寻,尤称生平合作,旧为董文敏公所藏,余昔年恳请和会,初犹靳固,后以重购得之,宝护不啻头目,而年困于赋调,贫不能守,遂为好事者易去,梦寐忆念无刻置怀。”《王奉常书画题跋》“题自仿子久画”,《中国书画全书》,第七册,第924页。 (33)“每见子久破墨多由淡入浓……余旧藏陡壑密林小帧尤曲尽其致。惜以贫不能守久去几席。时时往来于怀……”《王奉常书画题跋》“又题廉州仿子久”,《中国书画全书》,第七册,第930页。 (34)[清]庞元济撰,《虚斋名画录》,卷九,〈王鉴仿子久陡壑密林图〉,王鉴跋。《中国书画全书》,第十二册,第497页。 (35)[清]恽寿平撰,《南田画跋》,《中国书画全书》,第七册,第986页。 (36)台湾大学艺术史研究所2005年硕士论文《画图留与人看:由王原祁的仕途与画业看清初宫廷山水画风的奠立》认为此帖是由王掞进献康熙,实谬也。该文亦将《西庐家书》提到的〈滇中王额驸〉解读为耿昭忠,亦误。在此略作更正。 (37)同注(31),丙午九。 (38)陈定,字以御,古董商人,生卒年不详。《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下,文物出版社,1987年,第1044页。 (39)章晖、白谦慎撰〈清初贵戚收藏家王永宁〉一文对王永宁的收藏活动有专门论述。载《新美术》2009年第6期,2010年第2期。 (40)王时敏对季振宜殊无好感,在写给第五子王抃的家信中表露无遗:“季苍苇近日大收骨董,然有目无覩,惟籍陈定为眼。近又与钱遵王往来甚秘,买其宋版书,一次便有三千金交易。今现在其家。昨证伊人来,云先特致意要到我家看书画。闻此公最刻,惟与陈定胶漆,连年被其骗取几万余金,然信之不疑。此来必受其心印,或仍如前强夺,皆未可知。”《西庐家书》丙午九,第1041页。 (41)董其昌在《湖庄清夏图》有跋曰:“此卷为王越石以倪迂设色山水易去,犹恐(越石)新都多收藏家,转入素封子不韵。今又为逊之玺卿所得,得所归矣。第景纯梦中之锦,为江令割截多尽且奈何。董其昌。” (42)〈曹溶年谱〉,见陈雪军著,《梅里词派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03-304页。 (43)[明]张若麒著有《诗经课》《礼记课》《止足轩集》等书行世。〈贰臣传〉,《清史列传》,第二十册,第6604-6605页。 (44)缪荃孙著,《云自在龛随笔》,卷二,〈书画〉,《丛书集成续编》子部,第91册,上海书店,1994年,第30页。 (45)[清]孙承泽撰,《庚子销夏记》,卢文弨〈序〉,《中国书画全书》,第七册,第745页。 (46)《装余偶记》录有“先三老人”跋惠崇《江南春卷》一则,曰:“余再过江南得此帧于王奉常烟客。来札云:此先人精意所注,爱之不啻脑髓。先翁海内精鉴,可谓得所归矣。然侯门一入萧郎,路人分袂掩泣,情景仿佛过之。其珍重如此。余每当风日晴好,一再披对,辄怡然永日,不知身之在尘世也。淳其宝藏之。辛酉重九前一日先三老人。”此为目前笔者仅见之张应甲题跋。因《装余偶记》撰者不明,《江南春卷》上亦未见王时敏鉴藏印鉴,故跋文是否为张应甲亲笔也待考证。《装余偶记》,卷一,文物出版社,2007年。 (47)《曹娥碑》上康熙诸臣题写观款的时间是康熙十六年。 (48)《宋四家法书卷》和《宋四家集册》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赵孟頫《水邨图》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49)李铸晋著,《鹊华秋色——赵孟頫的生平与画艺》,石头出版社,2003年,第156页。 (50)同注②,第72页。 (51)同注②,第66页。 (52)同注(20)。 (53)[清]吴伟业撰,〈秦母于太夫人七十序〉,《吴梅村全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中册,第813页。 (54)秦松龄(1637-1714)字汉石、次椒,号留仙、对岩,晚号苍岘山人。江苏锡山(无锡)人。顺治十二年(1655)进士,有《咏鹤诗》一首:“高鸣常向月,善舞不迎人”,为清世祖所褒扬,以为是有品德之士,拔置第一。康熙十八年(1679),与修《明史》。官至国史院检讨。雅好灯谜,作品《来生福弹词》内附有十八则灯谜。亦好作诗,与王士祯等有吟唱往来。有《过百龄传》《瀛台记》《苍岘山人诗集》《文集》《毛诗日笺》《明史拟稿》等传世。 (55)乾隆《金坛县志》,卷七,〈选举·例贡〉:“玉嘉字褒甫。文熙子。由廪生。诗宗晚唐”。 (56)缪荃孙撰,《云自在堪笔记》,转引自陈寅恪著,《柳如是别传》,三联书店,2001年。标签:湖庄清夏图论文; 张若麒论文; 清朝论文; 中国古代史论文; 明朝论文; 顺治帝论文; 王时敏论文; 王翚论文; 孙承泽论文; 书画论文; 曹娥碑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