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词的语法化过程与趋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系词论文,语法论文,趋势论文,过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简单地说,系词就是一个在小句结构中连接两个相关成分的手段。(Pustet 2003)世界上的很多语言都有系词。不过系词的用法在历史上并不是固定的,跨语言的研究显示,其往往是由本语言中的一个(或几个)实词性用法经过一定的语法化过程转化而来的,并且相应的过程有反复出现的可能。
汉语的系词“是”是研究相关系词语法化过程的理想对象。(Katz 1996,Heine & Kuteva 2002)“是”字在古汉语中的使用频率就已颇高,从许慎《说文解字》中所提到的其早期的形容词性用法开始,到先秦时期的诸多混合用法(如限定词、肯定词、指示代词、及物和不及物动词等),以及春秋战国时期流行的相关代词用法,再到与代词性用法同时出现并在两汉时期广为应用的系词(copula)用法,两晋时期成熟并在现代汉语中仍广泛使用的焦点标记(focusmarker)用法等,不仅反映出“是”字的功能强大,也说明了“是”字的语法化过程具有相当的复杂性。本文试图通过相关历史与方言语料进一步详细地勾勒出“是”的语法化“渐变链”(eline of grammaticalization,Fischer et al.(2004)),并从当代语言类型学的角度对系词的相关语法化过程及趋势作出合理的解释。
一、系词“是”的语法化各阶段
关于“是”字的文字记载可以追溯到上古汉语时期。然而“是”的句法特征与功能却并不统一,在漫长的语言进化的进程中“是”字的语义逐渐由“实”转“虚”,其语法功能也变得越来越专有。“是”的语法化过程大致可以概括为由形容词(经过多种过渡性用法)转变为代词,由代词语法化为系词,并由系词进一步语法化为焦点标记等几个阶段。
关于“是”的起源,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有所提及:“是,直也,从日正。”董希谦(1985)认为:“‘是’的本义应为‘正确’或‘对的’,是个形容词,在句中作谓语、作定语。”可见“是”的本源为形容词,可以解释为“正确”或“合适”。例如:
①偃之言也。(《论语·阳货》)
此后,从先秦至两汉,“是”也出现过诸如名词、限定词、肯定词、指示代词以及非连系性动词等的过渡性用法。①例如:
②非利害之辨,不可得而明知也。(《墨子·非命上》)
③夫子至於帮也,必闻其政。(《论语·学而》)
④如以鬼死人,则其薄葬非也。(《论衡·薄葬篇》)
⑤富与贵人之所欲也。(《论语·里仁》)
⑥国君之所是,必皆之;国君之所非,必皆非之。(《墨子·尚同》②
⑦己诚也,人诚非也,则是己君子而人小人也。(《荀子·荣辱》)
然而,上述除动词性和指示代词的用法外,大多仅现于极个别的文献中,而形容词所具有的名物化特征(Hopper & Thompson 1984),也使得“是”更易于向语义更为具体、功能更为单一的人称代词转变。例如:
⑧谚曰:“狼子野心。”乃狼也,其可畜乎!(《左传·宣公四年》)
然而,“是”的代词功能却不稳固,并逐渐被“此”代替。例如:
⑨人有忠信,乐善不倦,无绝也。(《孟子·梁惠王章句上》)
事实上,形容词被认为具有天然的动词属性。而先秦“是”在其诸多语法化阶段中也始终受到了相应动词性表现的影响。同时,由于语法化始终是一个由“实”转“虚”,由包含隐性语法功能到跨类的具有显性句法表现的过程(Hopper 1988,Bybee et al.1994),因此,相关“是”的动词性用法便逐渐向语法功能更为专有的系词演化。
“是”作为系词最早应起源于先秦,这一点在相关文献中可以找到大量的例证。例如:
⑩韩魏之县也。(《战国策·魏策三》)
另一个系词“是”与代词“是”出现在同一时期的证明是,在1973年出土的《马王堆帛书·天文气象杂占·彗星图注文》中所发现的代词“是”和系词“是”连用的例子③。例如:
(11)是帚慧……是竹慧……是蒿慧……是苫慧……是苫发慧……
“是”的系词性用法到两汉乃至六朝时得到进一步巩固,逐渐成为一种相对稳固的用法,并且在魏晋时期乃至其后成为古汉语口语中的主要用法。④
王力(1937)认为,古汉语中的系词有“是”、“非”、“为”、“乃”四个,而王力(1980)进一步指出其中真正的系词只有“是”。洪诚(1957)的观点比较折中,认为应该区分两类系词,即“语气系词”(如“为”和“乃”)以及“纯粹系词”(如“是”)。⑤然而,在“是”具有典型系词功能这一点上却是没有争议的。
西汉以后,“是”在其系词性用法之上又出现了新的语法化动向。根据石毓智、徐杰(2001)的研究,“是”的焦点标记用法出现于两晋时期,相关用法可能来自于其作为肯定副词的用法。而“是”的焦点标记用法正是出现于两汉及南北朝语序焦点表示法消失以后。⑥例如:
(12)此有痴情。(《世说新语·纰漏》)
由此可见,“是”在漫长的历史进化过程中经历了一系列由“实”到“虚”的语法化过程。该过程由相应的形容词性用法开始,先后经过动词、名词、肯定词等过渡性用法,到代词、系词并逐渐代替语序手段而演化为一个焦点标记。“是”的语法化链条描述如下:
形容词→动词、名词、肯定词等过渡性用法→代词→系词→焦点标记
二、系词语法化各阶段的类型学证据及解释
2.1 类型学证据
“是”的上述系列语法化过程并非某一孤立的语言现象,其中一个或几个阶段的过渡形式具有跨语言的普遍类型特征。比如:Koelle(1968)考察了Vai语言中的代词“mε”,发现其有语法化为系词的趋势;Borezky(1983/1988)则发现Nubi混合语中的“dé”和Sranan混合语中的“de(e)”/“dε”也具有相同的表现。例如:
(13)sí:na:-mε.
seat-here:COP⑦
'Here is a seat.'(Koelle 1968)
(14)taig mi,pε den dε.
tell me where they COP
'Tell me where they are.'(Borezky 1988)
也有人称代词语法化为焦点标记的例子,如Ambulas语中的“wan”(Wilson 1980),Mokilese语的“ioar”(Harrison 1976)和Cahuilla语的“”(Seiler 1977)等。例如:
(15)véte dé wak a wan méné kaapuk yéménén.
see:and he said ah FOC you not you:went
'He saw him and said,"Ah,so you did not go."'(Wilson 1980)
除人称代词以外,指示代词也可语法化为系词,如埃及语的“pw”(Gardiner 1957)和马来语的“adalah”/“ialah”⑧(Tadmor 2007)。例如:
(16)Nwn pw jt nrw.
Nun COP father gods
'The father of the gods is Nun.'(Gardiner 1957)
(17)kemiskinan adalah/ialah tansangan bagi Indonesia.
poverty COP challenge for Indonesia
'Poverty is a challenge for Indonesia.'(Tadmor 2007)
最后,由系词语法化为焦点标记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如海地语的“se”(Muysken & Veenstra 1995)和Papiamentu混合语的“ta”(Kouwenberg & Muysken 1995)。例如:
(18)Se sou chen mèg yo wè pis.
FOC LOC dog thin 3pl see flee
'It′s on a thin dog that the fleas can be seen.'(Muysken & Veenstra 1995)
(19)Ta e buki m′-a duna-bu.
FOC the book 1sg-past give-2sg
‘I gave you the book.’(Kouwenberg& Muysken 1995)
上述跨语言的例子表明,系词的一系列语法化现象并非一个个各自独立的偶然事件集合,相反,相应过程具有语言类型上的普遍特征。⑨那么,是什么原因诱发了相关的语法化阶段?而随着大量相似的跨语言例句的发现,相应的各个发展阶段又是遵循了怎样的原则呢?
2.2 类型学解释
所谓语法化指的是由词汇向语法形式(或功能类别)转变,并发展为具有强烈语法特征的过程。(Heine 2002)“是”的语法化不仅符合相应的由“实”到“虚”的普遍规律,同时也得到许多跨语言事实的支持。该过程即属于所谓的“一般语法化”过程,即一种在语言内部发生的、渐进的发展过程,该过程具有普遍性。(Bruyn 1996)也就是说,“是”的上述一系列语法化过程遵循了所谓“单一性”和“普遍路径”规律。(Bybee et al.1994)
“是”的语法化过程,遵循了Hopper(1991/1996)所提出的一系列语法化原则,包括“专有原则”(principle of specialization)、“去类原则”(principle of decategorization)和“分散原则”(principle of divergence)。这些原则普遍存在于不同语言相应成分的语法化过程中。
首先,“专有原则”指的是在某一个功能域中,起初往往会有很多形式可供选择,用以承担相同的功能。但在语法化进程中,可供选择的形式范围会越来越窄,最终某一形式会被选中而承担某一特定功能,并成为相关语境中的必要语法手段。这个过程,就是“专有化”的过程。Hopper(1996)指出,“专有原则”是语法化的一个核心,因为它总是导致一个形式与一种功能之间的对应。“是”作代词的用法没有被固定下来,有一个原因在于,在竞争代词性用法的过程中,“是”的地位被“此”取代。(Chang 2006)因此,“是”的代词性用法没有专有化,并在之后历史语法化的过程中其功能逐渐失去。⑩与之相对,“是”的系词功能则在与“为”/“惟”、“乃”等系词性用法的竞争中占据上风,并专有化为一个不具情态义的“纯粹系词”。(洪诚1957)同样,作为焦点标记的“是”,也是在与相应的通过语序标示焦点的形式化手段的竞争中占据上风,并最终替代前者成为专有的焦点标记手段。(石毓智、徐杰2000)
其次,“去类原则”的核心是指语法化过程总是伴随着类别性的消失。(Hopper 1996)简单地说,“去类原则”就是指由一个如名词、词汇动词、形容词的主要类别向介词、助动词、连词等次要类别语法化的一个由“实”到“虚”的过程。并且,这个由主要词类向次类过渡的语法化过程是“不可逆的”(never the reverse)。在“是”的语法化过程中,最初的形容词、名词和及物/不及物动词等用法都属于主要词类,之后的代词用法虽有所指,但其语义却不是独立的,而是要依附于一个具体的所指或概念。再到之后的系词,其语义则进一步趋向为空,而功能上只是用来联系左右两侧的成分。焦点标记则仅仅起到突显其后焦点的成分,其语法化过程显然朝着越来越“虚”的方向发展。
最后,所谓“分散原则”是指在某一语言形式的语法化过程中,原有的用法并不一定会完全消失,相反,新生的用法与原来的用法可以共生(coexist)。比如,下面两例英语句子中作主动词独立的“have”和作助动词附着的“-′ve”即是如此。(Hopper 1996)例如:
(20)have two of them.
(21)I′ve eaten it.
同样,“是”在语法化的过程中,由其原始的形容词性用法而派生出的包括诸如指示代词、名词、动词等在内的过渡性用法,以及其后在语法化的过程中被保留下来并在现代汉语中仍为主要用法的系词和焦点标记,这些在一定阶段内共存的功能则可以看成是通过“分散”的形式而派生出来的。总的来说,整个语法化过程中,后阶段的系词和焦点标记用法的保留,与前阶段相关用法的消失是上述各原则互相作用的结果。
三、主题标记“是”进一步语法化的可能性
语法化是一个动态且持续的过程,那么“是”在语法化为系词和焦点标记,且相应功能被保留下来后,相应语法化过程是就此停滞还是有进一步语法化的可能呢?事实上,徐烈炯、刘丹青(2007)曾明确指出,“是”是一个典型主题标记,并且其不是来源于语气词。(11)在一些明清小说中可以找到“是”用作主题标记的例子。例如:
(22)呒娒再勿肯照应倪点,今生今世总归呒拨出头日脚格哉。(《九尾鱼》)
(23)委,小的负屈街冤。(《金瓶梅词话》)
需要指出的是,《九尾鱼》的例子是按照当时的苏州话写的,而《金瓶梅词话》经考证应为主要由北方方言写成(颜景常1992),这说明“是”作为主题标记的用法虽然可能在吴方言区中较为明显,但应具有普遍的、跨方言的特征。而下面取自清末上海话教科书的例子,则更进一步证明“是”作为主题标记在相关方言中的地位。例如:
(24)东洋话,勿晓得,大英话会话。(杉江房造1908)
不过,“是”的主题标记的用法出现时间较晚,在这一时期,虽然其系词与焦点标记用法仍相当活跃,但最早的如形容词、名词、动词等用法却已极为罕见。因此,“是”语法化为主题标记的趋势若的确存在,那么相应功能也应该是更多地受到了系词与焦点标记“是”的影响。
事实上,从焦点标记过渡到主题标记的过程在其他语言中也不乏证据。比如,在一些西非的Oti-Volta语言中,焦点标记具有连接句首主题和其后述题的作用,因此被称为“伪焦点标记”。并且这些语言基本上都是具有词汇-语法功能的声调语言,其基本语序是主语-动词-宾语。
从类型学的角度看,由系词到焦点标记,再由焦点标记到主题标记(甚至由系词直接到主题标记)的过程是一条具有普遍特征的语法化路径。如希伯来语的主题标记“hu”就来自于其系词的用法。例如:
(25)David hu xole.(12)
David TM sick
'David is sick.'
又如,Augustin(2007)对斯瓦西里(Swahili)语的研究发现,该语中的“ndi”由系词语法化而来,在功能上除了标示主题外还具有突出焦点的功能。这现象在Payne(1997)和Lowes(2006)对藏缅诸语(Tibeto-Burman languages)的研究中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而由焦点标记向主题标记过渡的例子也并不鲜见,如Buli语的“kà”,Dagbani语的“lá”,以及Knni语的“wá”等。(Schwarz 2009)例如:
四、“是”语法化为主题标记的理论依据
事实上,“是”语法化为主题标记的可能性也得到了相关语法化原则的支持。比如,就“分散原则”来看,主题标记与相应的系词和焦点标记用法共存,而这种不同用法共存的状态是通过“分散”的方式发展和保留下来的。从“去类原则”的角度看,由系词到焦点标记,再到主题标记,“是”已完全语法化为一个后附成分,语义完全为空,并且前一层次上作为焦点标记时的重音也完全失去了。这一语法化过程遵循了“去类原则”。而就“专有原则”来说,Han et al.(2013)的研究发现,在与另外四个主题标记(即“末”“啊”“呢”“嚜”)的比较中,对于主题标记的五个主要功能,“是”的“引述功能”(given-new function)是具有显著性特征的。而“引述”正是主题标记的基本功能。从这一点来看,主题标记“是”具有专有化的趋势。
此外,“是”语法化为主题标记同样符合Hopper(1991)所提出的“层级原则”(principle of layering)和“一致原则”(principle of persistence)。所谓“层级原则”指的是在一个较宽泛的功能域中,新的层级会不断地衍生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旧的层级并不一定会消失,而是可能与新的层级共生互动。换句话说,语法化不会消灭旧的形式,而是以拥有接近意义的不同形式来充实某一功能。(Hopper 1996)在主题标记这一功能域中,Chu(1987)发现,在“是”以前,古汉语中就存在以下的主题标记:“兮”、“哉”、“啊”、“呀”、“呢”和“吗”。尽管“兮”和“哉”的主题标记功能在现代汉语中已基本消失,但其余各词的主题标记功能却仍保留在现代汉语中(口语中尤为常见)。这些古汉语中的主题标记可以看成是较早的层次。那些保留至今的和之后出现的主题标记(除“是”以外,还包括“倒”、“倒是”等),则构成了不同的层级。它们形式不同,功能也并不完全一致,但却都能生成在主题标记的位置,标记主题并引出其后的述题。Diewald(2002)更进一步指出,新的层级的加入,可能更多地来自于通过在“非典型环境”(untypical context)中使用某些词来达到表达多样化(expressivity)的目的。(13)“是”的加入则达到了这个目的。
“一致原则”也体现在“是”的语法化过程中。一致性指的是,语法化后阶段的某些语义和功能应反映出相应语法化前阶段所遗留下的一些痕迹。(Hopper 1996,Wischer 2010)在“A是B”的结构中,系词“是”、焦点标记“是”与主题标记“是”的基本功能分别在于“联系A和B”(王力1980),“突显B”(见石毓智、徐杰2001)和“标记A并引述B作为新信息”(Han et al.2013)。可以看出,无论是系词、焦点标记还是主题标记,“是”都有在已知信息后引述一个新信息的功能。该新信息可以是被强调突出的对象,也可以是用作与句内或句外信息相对比的成分,还可以是旧信息作为条件所导致的结果。无疑,从语法化一致原则的角度看,主题标记“是”的基本引述功能是继承自其语法化前阶段的系词“是”与焦点标记“是”的引述/突出功能。
因此,在由形容词性用法开始,经过代词、系词,直到焦点标记的语法化过程基础上,“是”有进一步语法化为主题标记的趋势。这一具体过程重述如下:
形容词→动词、名词、肯定词等过渡性用法→代词→系词→焦点标记→(主题标记)
在相关类型学研究方面,Wonderly(1952)等对Chiapas Zoque语的研究都不约而同地指出其主题标记“te()是由其早期的指示代词用法,先后经由人称代词、系词、焦点标记等各阶段语法化得来的。例如:
指示代词→人称代词→系词→焦点标记→主题标记
上述一系列语法化过程显然与本文所总结的关于“是”字语法化链条的主体相吻合。可见,相应过程应具有跨语言的普遍特征。
本文以“是”为例详细考察了系词的语法化过程,发现该过程由形容词性用法开始,经过实词性的动词、代词等用法过渡到语义为空但功能却更为专有的系词,并由系词再进一步语法化为一个焦点标记,从而替代了语序焦点的表达法。“是”的相关语法化过程遵循了语法化诸原则,且相应各阶段具有跨语言的普遍特征。同时根据相关历史与方言的语料,本文提出系词有进一步语法化为主题标记的趋势。
Junger(1981)指出,在一句拥有复杂长主语的句子里,系词的主要功能就是用来分隔长主语和其后的谓语,以使句子的分析和理解过程简单化。Li & Thompson(1977)也揭示,主题标记(或应为词汇化的主题标记)的功能之一也是区分主题与述题。我们的研究则表明,作为主题标记的“是”的基本功能可能来自于系词“是”和焦点标记“是”的引述/突出功能,正如“是”的系词性用法来自其动词性的用法(孙锡信1992),相关动词性用法来自最初的形容词性用法(Hopper & Thompson 1984)一样。
另一方面,虽然系词“是”的历史较主题标记“是”要长,且现有的分析更倾向于优先把相关的“是”分析为系词。但正如Hashimoto(1969)和Hengeveld(1990)所指出的,总是将“是”看作系词的结果是只能将其左侧的成分认作主语,这不仅排斥了潜在的主题化分析的可能性,不符合主题突显性语言的基本结构,也使得理论的完整性受到损伤。
最后,对于系词的进一步语法化趋势,现代语法化研究强调将语法化与语言类型学相结合,包括通过语法化的手段研究话语标记,分词和其他成分的发展演变,乃至语序和句法结构。(Wischer 2010)而尝试在生成的框架内研究语法化现象,并将其视为一个参数变化过程(Roberts 1993;Roberts & Roussou 2003),无疑也能为我们对相关问题的进一步研究打开一些新的思路。
①称相应用法为“是”的渡性用法的主要原因在于,这些用法出现的频率及重要性在上古汉语中都不高,并且相关用法在“是”的进一步语法化过程中也没有被继承下来。
②董希谦(1985)指出,本例中的“是”,“用作动词谓语,意动用法,表示肯定,‘认为是正确的’”,并且“‘是’的这种表示肯定的用法,引申为强调一种推断、确认的意义,逐渐定型专业化,成为表判断的系词‘是'”。
③秦简中也有相同的例子。例如:a.是人破日。(《天水放马滩秦简·日书乙种》)b.鬼恒召人入出宫,是遽鬼毋所居。(《睡虎地秦墓竹简·日书》)
④下面的例子也可以说明“是”的系词性用法具有历史的延续性:
a.此何种也?(战国《韩非子·外储说左上》)
b.此必豫让也。(西汉《史记·刺客列传》)
c.本朔方土,今为吴越民。(魏·曹植《门有万里客》)
d.身张翼德也。(西晋《三国志·蜀书·张飞传》)
e.这人你道谁?(明《金瓶梅》)
⑤按照洪诚(1957),语气系词决定语气,对句子的情态产生影响。而纯粹系词“是”仅表示其前后成分的对当关系,但对命题的情态并不产生影响。
⑥冯春田(1984认为,“是”作系词用时也可表示一种确实或实在性的强调。例如:“其是吾弟与?”(《史记·聂政传》)这里的“是”有“一定”的意思。按照这一观点,具有强调作用的焦点标记“是”可能正是语法化自系词“是”的相应功能。
⑦本文用COP表示系词(Copula),FOC表示焦点标记(Focus Marker),TM表示主题标记(Topic Marker)。LOC和DEM则分别表示方位词(Location)和指示代词(Demonstrative)。
⑧“adalah”/“ialah”在现代马来语(包括早期印尼文学作品)中作系词是很常见的,但并不见于早期马来语中。对此,Tadmor(2007)指出,早期马来语中根本就没有系词,相应的用法可能是受到了与西方语言接触的影响。这也说明,语言接触也可能是触发相应语法化现象的原因之一。
⑨当然,相应的过程并不可能在所有语言中都被找到,而虽然在同一语法化链条中,不同的语法化阶段之间存在着先后顺序,但阶段与阶段之间的过渡却并不一定是排着队匀速前进的。
⑩事实上,“是”的名词、(不)及物动词、指示代词、限定词,包括其形容词性用法等,都是在与其他形式的竞争中失去了主导地位,而没能被专有化下来。
(11)此外,有研究表明,“是”的主题标记特征有助于对相关特殊结构的分析。(详见韩巍峰2010,韩巍峰、梅德明2011)
(12)本例中的“hu”虽然在形式上非常接近系词性的“hu”,但它却是可以省略的,这一点和其他主题标记一样。但作为系词时它却是不能省的。
(13)上述古汉语中的主题标记都是原先具有感叹/强调功能的分词,接在已知信息后。在被用于句首已知主题后时,便处于“非典型环境”。其实,当它们被反复用于这样新的环境中时,不仅语言表达的多样化得以实现,也使得它们的新功能得到发展与巩固,为新的层级的加入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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