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类学作为一门跨学科学科的视角看_人类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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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人类学是一门交叉的学科谈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人类学论文,是一门论文,学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费孝通先生以其自身的治学经历论述了人类学是一门交叉的学科。

[关键词] 人类学 交叉 学科

今天我能够有机会和北京大学的博士后见见面、聊聊天,觉得很高兴。我是以什么身份来这里的呢?我是以老同学的身份,以社会学的老同学的身份来这里的。我1930年就在这里念书,那个时候这里叫燕京大学,北京大学是后来搬到这里来的。燕京大学毕业后,我就考入了清华大学社会学及人类学系读研究生。那个时候待遇还不错,三十块钱一个月,包住,两个人一间房。伙食费一个月七元钱,洗衣服一个月交一元钱,每个月还能请请同学吃吃饭,很阔气的,那个时候只要两元钱一桌,十来个人吃一次。读书也没有时间的限制,你愿意读几年就读几年,很自由的。那个时候真是无忧无虑,想念几年书就念几年书,念好了提出论文参加由考试委员会组织的考试,考得好的由清华大学用“庚子赔款”送出国外深造,清华每年都要送出去一批人,一般是一百美元一个月,钱是够用的,不用再向家里要钱了。现在想起来从1933 到1938 年(1938年我从英国回来)是我一生中最舒服的一个阶段,无忧无虑,不用考虑什么生活上的问题。

今天会的一个主题是讲学科交叉的问题,其实这个问题在我身上就是一个体现,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讲出来你们可以分析一下。我1928年在东吴大学医预科念书,入东吴大学以前并不知道都有哪些系,甚至连系的概念都没有,也不知道有哪些学科和门类。听到那个系有名气就去念那个系,结果选择了东吴大学医预科。医预科是为念医作准备的,所以什么都念,数理化等自然科学的知识都要学,而且还要考试拿学分。

在医预科念书的时候, 中国那个时候正经历一个重要的时期。1927年蒋介石叛变革命,学潮闹得也很凶,我也就跟着参加了学潮,那个时候并不太懂什么是学潮,跟着瞎起哄。结果很惨,有许多和我闹学潮的人都死了,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次大风暴。第二次是参与“非基”(反对学校的基督教教化)运动,因为参加这类的运动,就被学校开除了,但因为我各门功课都不错,后来学校就让我转学,不能再到协和医学院去念书了,我只好转到燕京大学社会学系。在燕京我念了三年,本来是念两年的,因为参加“九·一八”的示威游行,着凉冻着了,在协和医院住了好几个月的院,出院后就得再多读一年,不然学分就不够了。

那个时候吴文藻先生(冰心的丈夫)是燕京大学社会学的教授。当时,社会上人们都在为中国未来的出路找答案,究竟中国怎么办?总是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这样的风气马上反映到社会学的领域中来。那个时候在风光迤逦的未名湖畔酝酿着一种空气,这种空气就是一批年经人试图用科学的方法,即用实证的方法来研究中国的社会和文化。系里从国外请了一批学者来讲学,最先来的就是芝加哥大学的Robert Park 。 Park 并非社会学科班出身,他在进入社会学之前是新闻记者。 他认为社会学就是能够深入地了解人们的实际生活,主张要用interview (访谈)的方法。他是美国“芝加哥学派”的创始人,这个学派一直主张要到人民的生活当中去了解人们的真实生活。他在中国的时候,曾经带我们去北京的天桥。以前我们是不去那个地方的,燕京大学的学生怎么能去那样的地方?但他去并且还带我们去,他说你要了解中国的人,了解什么是社会关系,天桥就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点,里面什么都有。我去过天桥之后思想上受到震动。原来只是在小说里看到有关人际关系的描述,但实际生活当中的情况却要比那复杂得多。而光看《红楼梦》是看不到的。实际生活的那个梦与未名湖畔的梦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光看不行,为了要开阔认识社会的视野,他主张到人类学当中去找方法。

人类学原本是本世纪初年的白种人到他们的殖民地(非西方的文化环境)去研究那里的部落人的生活的一门学科。最先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然后一大批欧洲人海外移民,做买卖、做海盗,发展资本主义。欧洲人到了世界各地除了掠夺物质资源之外,同时还会碰到各种不同文化的人。有些旅客、商人、传教士曾把他们所见到的事情记录下来。那个时候有一种观点认为西方文化以外的文化都是落后的,因而认为这些落后民族需要接受欧洲的先进文化,也就是要求世界的西方化、资本主义化,这在白种人看来是他们义不容辞的天职。另外当时达尔文的进化论极为盛行。达尔文认为人不是上帝造的,人是自然演化的结果,人是智者,是有智慧的动物。这样的观点改变了那个时候人们的世界观和人生观,那个时候的学者们就思考人为什么有文化而动物却没有,人究竟是什么,人类是怎样发展等等的问题。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就出现了一批人类学家用实证的科学方法研究这些问题。

我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学术大背景下去欧洲留学的,那个时候清华很开明,你去国外上哪一个大学都行,没有什么限制。现在大家都去美国,我们那个时候是看不上美国的,那个时候不少人认为真正的学术中心是在西欧,是在德国、法国和英国。特别是德国和法国更是中世纪宗教统治打破之后的现代思想的发源地,马克思不就是德国人吗?现在都影响到了中国。那个时候有一门研究人的学问叫anthropology,吴文藻先生谈过这门学问在欧洲有好几个中心,其中有一个就是在英国的伦敦。吴文藻先生在哈佛大学的一次国际会议上认识了英国人类学的头头马林诺夫斯基,讲到了中国正在用实际调查的方法来了解中国的社会,希望英国的人类学家能够帮助培养几个人。这样我就用“庚子赔款”到了英国。

在我去英国之前,我曾在我的家乡的一个村子里用我在燕京大学学来的社区调查的方法对这个村子做了调查。说到社区调查,其实“社区”这个词就是我们燕京大学的一些年青人在未名湖畔的宿舍里想出来的。因为Park讲社会是人际关系的综合,Society is not community(社会不是社区),这就需要找个名称来表达Community的意思。 这个词实际是指在一个地方共同生活的人,这样就想出了用“社区”这个词来表达社会和社区的不同。这样一个词提出来以后,很能启发思想,这是一个语义学的问题。那个时候的风气不错,大家一起想,终于想出这个词来。社区是指一群聚居在一个地方分工合作的人,它是具体的,这群人之间的关系,即人际关系,构成社会。

在清华的时候指导我的老师是一位俄国人, 名字叫作Shirokogorv,中文的名字叫史禄国,这个名字是不是他自己起的我也不知道。他同我定了一个六年的学习计划,头两年学习体质人类学;接下去的两年学习语言,就是语义学,他的语义学可能比赵元任等人的语言学丰富的多,语言实质上是人表达思想的成体系的符号,大家为什么能够在意识上相互交流,这背后是有一套大家都认同的东西存在,行动和声音都具有象征的意义,我说要茶你就知道拿茶水给我而不会拿别的东西,道理就在这里。这是要有共同的语言做基础的,现在就是所谓的信息系统,问题也是一样,在computer出现之后,信息成为一个时行的研究对象,我想史老师要我学的语言学实质上就是要我懂得人和人构成社会的道理,可以说这就是社会学人类学的基础。第三个阶段是让我读文化人类学,就是理解人和人组成了社会创造的那一套为生活服务的物质设备和共同意识积累而成的文化。加起来之后的积累,是超越时间的。文化问题很多人都在谈,1995年我在北大讲过我学习马林诺夫斯基的文化论的一些体会。马林诺夫斯基上课是采取Seminar(讨论班)的形式, 在他的大办公室里,凡是注册要听他的课的学生都坐在一起讨论。我是在伦敦的时候听了两年马林诺夫斯基的Anthropology Today(今天的人类学)这门课,第一年是讨论文化论。

每个人什么都懂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要学好一门学科都很不容易。但我认为一个人必须把他的个别专长放在一个共同认识当中去,即把多元化的东西放在一个统一体当中去。大学是使一个人对各个领域的知识都知道一点并且掌握一门自己的学科的基础知识的园地。到了研究所阶段做博士生就要在你的学科前沿攻破一点,创造出一点新知识,使人类的知识总量有所增加,而不是重复人家的东西。博士后就要为这门学科沿着它发展的方向推进一步,看出一个方向来。我们这一代已经过去,但我们社会的文化还在,这就需要有一代一代人的把它接续起来。

在我八十岁的时候学术界为我开祝寿会,主要是人类学家,许多是外国同行。在会上我就说我是一匹人类学当中的野马,a Wild horsein the field of anthropology,我不想受到任何的拘束,我的思想也不受到任何人为的局限束缚。我是一匹野马到处去撞。那就是做学问要能够跨学科的去思考,不能仅仅限制在老师所讲内容上,思想不能有任何的疆界(boundaries)。这就是我的主要观点。

附记:本文是费孝通先生1996年11月20日在北京大学“展望二十一世纪北京大学博士后第一届学术研讨会”上的讲话,由赵旭东根据录音整理。

收稿日期:30/12/96

Talking about Anthropology as a Cross-Discipline

Fei Xiaotong

(Institute of Sociology & Anthropology Beijing University)

The author talks about anthropology as s cross- disciplinethrough his own research experi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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