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los183;Fuentes on Borges_文学历史论文

卡洛斯#183;富恩特斯论博尔赫斯,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赫斯论文,卡洛斯论文,博尔论文,恩特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第一次读博尔赫斯,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当时不过15岁,博尔赫斯让我感到相比于英语写作,用西班牙语写作是更大的冒险,甚至是更大的风险。”①“……在那一刻我决定了下面的三件事:首先,成为西班牙语作家……”②墨西哥作家卡洛斯·富恩特斯接着坦言自己的第二个决定,就是不去认识博尔赫斯本人,只“想让他在书中可见,只在那满字书页的无形中有形,而那满字的书页也不过白纸一张,它要有所呈现,获得生命,仅在我阅读博尔赫斯,变成博尔赫斯之时……”③对于富恩特斯来说,博尔赫斯仅鲜活于博尔赫斯的作品之中,鲜活于对其作品的阅读之中,鲜活于自己变成博尔赫斯之时。而于观者而言,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富恩特斯变成了博尔赫斯,也看到了博尔赫斯变成了富恩特斯,因为,对于富恩特斯来说,阅读博尔赫斯就像是阅读另一个自己,或者说就是在阅读自己。博尔赫斯将富恩特斯心中那些闪动的星光连成了一片绚丽的星空,照耀在拉美文学的沃土之上。博尔赫斯说,每位作家都创造了自己的先辈。富恩特斯对此是认同的,他也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博尔赫斯,通过阅读,通过写作。

       一、“绝对”的自反

       “博尔赫斯,安德烈·莫洛亚写道,被形而上学吸引,但是他不接受任何一种体系的真理”④,安德烈·莫洛亚对博尔赫斯的评价也恰恰是富恩特斯阅读博尔赫斯的感受和发现之一。“……时间和空间成了博尔赫斯虚构故事中的主角,拥有了如同汤姆·琼斯和安娜·卡列尼娜在现实主义文学中一样的头衔”⑤。时间和空间在博尔赫斯作品中的分量不言而喻,在众多对博尔赫斯作品分析和批评的文章中,时空永远都是无法回避的主题。在富恩特斯处,自然也是一样,我想他也从未想要回避这样一个主题。不同之处在于,富恩特斯不甘于仅是分析博尔赫斯笔下种种不同于现实的时空,惊叹后者为我们贫瘠的想象力做出了怎样的贡献,他想要看得更远,即跳出时间和空间本身,去探究它们被以如此不同凡响的方式塑造的真相。事实是他做到了:无论是在时间迷宫《小径分叉的花园》中,还是在将整个宇宙完整呈现于一点的《阿莱夫》中,或在想要将过往的全部时空塞进一个人脑海中的《博闻强记的弗内斯》中,甚至是在一座超越时空、无所不有的《巴比塔图书馆》中,富恩特斯都看到了博尔赫斯顽皮眨动眼睛的样子:“在所有的故事之中,博尔赫斯观察到了一种完整的时间和空间,第一眼看起来,这种时空只能通过一种完整的知识才能企及。但是,博尔赫斯,不是柏拉图主义者,而是一位有点‘邪恶’的新柏拉图主义者。他先是提出了一种整体性,旋即,就展示出其不可能性。”⑥他似乎竭力在为我们呈现一种绝对的整体性,然而真正的意图则是让我们去发现那隐藏其中的不可能性,或者说是去发现相对性。博尔赫斯是智慧的,富恩特斯亦然。前者的“把戏”必定要被后者“看穿”。富恩特斯看到了“在《小径分叉的花园》中,讲述者勾勒出时间的每种可能性,可是不得不思考‘所有的事情恰恰都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恰恰就发生在此刻。多少个世纪过去,也就在此刻发生了一切’”⑦。而《阿莱夫》的真相是所有共时的空间都抵不过对一位美丽逝者的一瞥,都只不过是“为了在其中的一个空间让那个女子出现”⑧。《博闻强记的弗内斯》中,主人公的问题不是要成为一个违背自己意愿的不那么伟大的神灵,而是将自己的记忆减缩到一个可控的数字。对于富恩特斯来说,这意味着弗内斯不能拥有绝对的体系和闭合的知识,他只能拥有相对的视角来为多样的时间和空间找到一种语言。如果说阅读以上的作品让富恩特斯发现了博尔赫斯“对绝对的时间和空间的寻找是通过一连串的可能性,而后者让绝对性成了不可能,或者说是变成了相对性更好”⑨,那么阅读《巴比塔图书馆》,则让富恩特斯窥探出博尔赫斯抛出的人类最深刻的渴求,田园诗般的思念:回到统一。富恩特斯面对一个在其中“既是空间也是时间”“一个人就是所有的人”“所有重复莎士比亚诗句的人都是莎士比亚”的图书馆,提出了这样的疑问:我们能够确定时间和空间的完整性存在于此,存在于只拥有一本(就是所有的)书且被一位(就是所有的)读者阅读的理想的图书馆中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富恩特斯找到了答题的密码:读者,你或是我们。读者成了他所读之书的伤口。通过阅读耗尽了一切整体化的可能性,甚至销毁了一个读者就是所有读者的可能性。“读者是巴比塔的伤口,是那绝对之塔的裂缝”。⑩富恩特斯因此断定博尔赫斯提供了唯一的、涵盖所有的一本书;一种包含所有时间的时间,一个包含所有空间的空间,一个图书馆,一个宇宙;但是它们却要被众多的读者在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时间阅读,消解试图达到的绝对的整体性。对此,博尔赫斯也了然于心。接下来富恩特斯通过阅读博氏另外一部惊人之作《皮埃尔·梅纳尔:〈吉诃德〉的作者》与这位智者遥望,彼此在作家和读者的身份中转换。

       二、雅努斯的面孔

       《皮埃尔·梅纳尔:〈吉诃德〉的作者》是博尔赫斯无可厚非的一篇力作。故事很特别,讲述了一个叫作皮埃尔·梅纳尔的人决心写一部作品,和大家都熟知的塞万提斯的著作不仅名字相差无几,就连内容也一样。不过这个作品最终是未完成的作品,皮埃尔·梅纳尔只写出了其中的几章。“塞万提斯的文本和梅纳尔的文本逐字逐句一模一样,但是后者几乎是无限的丰富。”(11)相信在富恩特斯心中,没有人能够像博尔赫斯这般,用一个如此巧妙、动人和深邃的故事来诠释作者和读者、阅读和写作之间的关系。“当皮埃尔·梅纳尔在博尔赫斯一个有名的故事中,决定写《堂吉诃德》时,他是在告诉我们,在文学中,我们正在阅读的作品变成了我们自己的创作。”(12)我们不禁还要再次提起博尔赫斯的那句话:“每一位作家创造了自己的先辈。”但是,每一位作家首先要成为一个读者,阅读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创造,皮埃尔·梅纳尔是博尔赫斯笔下虚构的作家。但是,他也是代表着你、我及众多的现实的读者。博尔赫斯让他把阅读过程以写作的方式呈现出来,变得更加真切,更加具象。博尔赫斯在谈到《皮埃尔·梅纳尔:〈吉诃德〉的作者》时,说:“……每当一本书被阅读或者再次阅读时,那本书就会出些事。”(13)在这篇博尔赫斯本人觉得相比于小说更像是散文的作品中,他用博尔赫斯式的狡黠又一次成功地用文学探讨了文学,只消看看他在文中最为经典的段落。故事的讲述者“我”对比了塞万提斯和“我”的朋友皮埃尔·梅纳尔各自的著作《堂吉诃德》,从两部作品中分别选取了一段话进行比较:

       历史孕育了真理。它是时间的对手,事的储存,过去的见证,现在的榜样和警诫,未来的教训。(14)(出自塞万提斯)

       历史孕育了真理。它是时间的对手,事的储存,过去的见证,现在的榜样和警诫,未来的教训。(15)(出自皮埃尔·梅纳尔)

       很显然,这两段文字是相同的,但它们出自两部作品之中:一部是塞万提斯的代表作,另一部是“我”的朋友“可见的”作品。这样一种构思已经让人觉得奇妙,可是接下来“我”对这两段文字的描述让读者惊叹博氏写作的精妙。

       “‘外行作家’塞万提斯在17世纪写的这段综述只是对历史的修辞的赞扬。”(16)

       对第二段文字的描述如下:

       “孕育真理的历史,这种想法令人惊异。梅纳尔是和威廉·詹姆斯同时代的人,他给历史下的定义不是现实的探索,而是现实的根源。对他来说,历史的真实不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而是我们认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结尾的句子——现在的榜样和警诫,未来的教训——是明目张胆的实用主义。”(17)

       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和梅纳尔的《堂吉诃德》是同一部作品,但又是无限部作品。对此,富恩特斯说,通过把有限的写作行为变成无限的阅读行为,每一个读者都创造了自己的书。梅纳尔写下的相同的段落暗示了我们在阅读的时候不能改变已经完成的有限的写作,然后“我”对相同的段落的大相径庭的阐释正好应和了无限的阅读行为,最终梅纳尔创造出了自己的书,那只能通过阅读才能创造的书,因为“博尔赫斯暗示出对任意文本的新的阅读也是对这一文本的新的书写……”。(18)富恩特斯在对博尔赫斯的阅读中不仅发现了有限的书写和无限的阅读之间、读者和作者之间微妙的关系。他还注意到了对小说的阅读引发的充满神秘感的时间辩证关系。富恩特斯写道:“……但是通过我们——读者,塞万提斯,或者是此刻的博尔赫斯,他们变成了我们的同代人,他们彼此也成为同代人。”(19)“永远是当下”的阅读行为构成了与过往的对话,把“死”的文字变成了“活”的语言。通过时间的穿越,也让这些过往之人和我们同处一个空间之中。因为阅读对于过去不是简单的激活,而是一种再创造,目的是通过这种对过往的再创造行为实现对当下的创造。然而,富恩特斯想要走得更远,“同博尔赫斯一起,我相信书的意义不是在我们的身后。相反:它从未来面对着我们”(20)。富恩特斯认为小说的读者,如同希腊神话中拥有两张面孔的雅努斯。一张面孔望向过去,一张面孔面向未来。面向未来,乃是因为小说在自身不断形成的过程中实现对一个新世界的寻找,是一种未终结。它已经从史诗中分离出来,不再是一种终结和一种已知。阅读未完成自然构成一种朝向未来的行为,朝向一种神秘未来的行为。读者还有另一张望向过去的面孔,因为文学不仅仅指向未来,也指向一种如谜般未来的过去。过去的谜题要求我们不断地对其阅读,“过往的未来依赖于此”(21)。富恩特斯以此将小说的阅读提升到一个绵延在所有空间和时间中的人类行为,而且赋予了读者,或者说是小说的读者一种神性,因为无限从来都是神的特权。

       三、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魅影”

       前文提到了富恩特斯自述阅读博尔赫斯让自己下决心做三件事情。前两件我们已知,和富恩特斯本人的关系似乎更大。而最后一件从根本上涉及前者对于后者的评价:“我的第三个决定就是,……向大家坦言我的困惑,要从作家中最具多面性的一个作家那里抽取出一面或是两面,在座的各位和我一样都将清楚地意识到,当我想要仅仅涉及其作品的几个方面时,那我将要艰难地牺牲掉其他的方面,有可能还是更加重要的方面。”(22)我想这不仅仅是这位墨西哥大文豪的困惑和为难之处,也是所有博尔赫斯的读者要面临的难题。富恩特斯是睿智的,绕开了那些可以无限增衍的可能或是不可能性,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先从一个相对于其他主题而言更加谦逊的主题开始:博尔赫斯——阿根廷作家、拉美作家、拉美的城市作家。这样一种身份在博尔赫斯的众多身份中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但又是最重要的。这种重要性源于博尔赫斯本人对它的珍视。博尔赫斯在《阿根廷作家及其传统》一文中写道,自己曾经在很多年中,试图通过使用透着浓郁地方特色的语言词汇在作品中写出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味道(我们看看短篇《玫瑰街角的汉子》,就能证实博氏所言非虚),然而这种从他的第一本诗集《布宜诺斯的热情》开始,就满怀热情、孜孜不倦地对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寻找直到《死亡与指南针》的出现才实现。富恩特斯写道:“年轻时我也寻找过这座城市,之后如同博尔赫斯一样,只是在《死亡与指南针》中的话语中才寻找到了它:列车停在了一个寂静的货运站。他下了车。那是一个如清晨般的荒凉的下午。”(23)《死亡与指南针》到底是怎样的作品让博尔赫斯多年的寻找终于释怀,也让富恩特斯在阅读中找到了他曾经生活过的这座阿根廷之都?用博尔赫斯的话说,《死亡与指南针》是关于一个噩梦,在这一噩梦中出现的是被噩梦的恐惧变形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元素。博尔赫斯的朋友告诉他,自己在这部作品中发现了这座城市的味道。但是,这是一部并没有去写现实中存在的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作品,那些熟悉的街道,那些明显的标志都没有被提及。布宜诺斯艾利斯在此是“不可见”的文字,却是“可见的”魅影。博尔赫斯以无形的方式终于勾画出有形的城市。而这也正是博尔赫斯对传统的理解,对文学的民族性的理解。如果说现实远比任何对它的定义都宽广的话,那文学的传统及其民族性亦然。简单地将文学的民族性和文学作品中是否出现了其相关的主题、是否使用极具地方特色的语言相关联在一起,恰恰是束缚和限制了民族文学的发展。富恩特斯和博尔赫斯都跳出了这一狭隘的设定,在对拉美文学传统的界定上表现出了海纳百川的胸怀和气魄。对于博尔赫斯来说,“所有我们阿根廷作家满怀幸福感所做的都将属于阿根廷的传统”(24)。这是多么豪气的宣言,也是对于自己是阿根廷人这一身份的笃定,对于自己是阿根廷作家这一身份的确证。富恩特斯也在对博尔赫斯的阅读中,在那句“那是一个清晨般的荒凉的下午”的隐喻中证实了“那些脆弱的瞬息的片刻,如同乔伊斯所说,那出现在我们日常中最难忘的或是最普通的意外的精神现实,即显现,总是易碎的,总是瞬息消失的”(25)。富恩特斯显然从这诗意的语句中抓住了那瞬间的显现,那既是现实的显现,也是真实的显现。现代小说正是要在“微”中显现出“真”。博尔赫斯用“微”,甚至是“无”完成了对他和富恩特斯都热爱的城市的寻找,对拉丁美洲城市的书写。仅凭这一篇小说,或许我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确认博尔赫斯属于阿根廷,属于布宜诺斯艾利斯。书中那众多的文化身影相比于这样一个“不可见”的魅影来说,后者似乎更加深入骨髓:传统在乎实质,不关乎形式。

       四、“现实就是想象之物”

       “在文学中,博尔赫斯告诉我们,现实就是想象之物。”(26)这是富恩特斯称之为的博氏要义(Constituciones Borgeanas),是理解博尔赫斯文学世界不可或缺的一把钥匙,是博尔赫斯对于现实的理解。文学和现实在博尔赫斯那里散发着诗性的气质,每一位进入其中的读者都不愿出来,因为文学如此真实,现实却又如此虚幻。

       博尔赫斯说:“我一向对那些把现实和文学分开谈的人感到恼火,仿佛文学不是现实的一部分。”(27)在博尔赫斯处,文学如同其他事物一样,构成现实。那么如何进行文学创作从根本上来说只是如何进行现实编织的一种方式而已。博尔赫斯的虚构作品和源于现实环境的小说同样真实,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更加真实。这种意义在作家本人看来是指虚构之物的象征意义。因为身边的现实环境在不断地变化之中,但是象征始终存在着。虚构小说、想象文学是否能够反映现实、抓住真实,这些问题在富恩特斯处毫无例外地做出了肯定的回答。此外,他对于文学和现实,或者更确切地说,虚构文学和现实的关系有着自己独特的理解和阐释,这些也都能从他对博尔赫斯的阅读中一窥端倪。当然,在对博尔赫斯的解读中,他作为与博尔赫斯同一片大陆的作家,在看待博尔赫斯作品中的想象和现实的关系时自然有了更加具体的指向。

       用想象召唤历史,介入现实,完整现实。如同富恩特斯笔下的读者拥有希腊神话中雅努斯的两张面孔一般,富恩特斯则是一个拥有两张面孔的作家:一张望向未来,另一张则回望过往。他认为,如果我们有权利憧憬未来,我们也同样有权利去想象过往。因为过去和神秘的未来一样也是谜一样的存在。揭开谜题,需要想象力。相比墨西哥,阿根廷的历史稀薄沉默。“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大卫的头脑,有着歌利亚的身躯(阿根廷)。”(28)富恩特斯说,对于丰富的空间和时间的感知他不需要书写,因为他只要去托南辛特拉那有着印第安巴洛克风格的圣像殿看看,只要久久地盯着陈列在墨西哥城人类学博物馆中的阿兹特克人的日晷就能做到。但是作为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要在现实中找寻这些是困难的。因此,富恩特斯理解了博尔赫斯用想象力在文学中创造出纵横交错的时间(《小径分叉的花园》),创造出可以包含所有空间的一点(《阿莱夫》),完成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只是以更加诗意的方式。此处的想象力并不是想要重现历史和空间,而是要以诗的方式召唤历史和空间。除此之外,富恩特斯感受到了包围着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双重厚重的静寂。一重散发自无尽的、视线不受任何阻碍的大草原,另一重则是大西洋广阔空间的静默。这座城市在静寂中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在场,呼喊道:“请书写我吧!”(29)可是要如何书写城市的存在?要如何在沉默中发出声音?我们需要再一次提到那篇伟大的文章《死亡与指南针》,因为富恩特斯在这篇文章中看到了一座梦魇之城,一座死亡之城,一座暴力之城,一座不在场的城市,一座发生犯罪和消失的城市,一座话语和静寂之城……(30)——真实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博尔赫斯听到了这座城市的呼喊,用虚构的方式书写它,却让每一个读到它的人都认出了它。从前文的论述中,我们已知晓,在这篇小说中,博尔赫斯并没有提及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座城市是“不在场”的,是“不可见”的。反言之,这座城市的“在场”是梦魇的变形物,可是它会钻进你的灵魂深处折磨你,让你无法忘记,就像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伟大的小说《佩德罗·巴拉莫》中那些逝者的喃喃低语,不能被看见的“存在”恰恰是虚构文学诗性地关照现实的方式。我们对文学的认识或许更多的时候不是去看它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它没说什么。那未被言说的是文学最珍贵的特质,因为它不仅关照了现实,更重要的是创造了第二个“现实”,作为对我们置身其中的第一个现实的补充,很多时候它比后者更加真实。富恩特斯作为墨西哥作家,也作为拉美作家,站在博尔赫斯的身边,理解、认同并一直践行这样的信念。在关于博尔赫斯的众多评价中,富恩特斯如下的评述显得尤为中肯和真切:“我们不能忘记是博尔赫斯在平面的现实主义的小屋子之中打开了紧闭的窗户,展示给我们一种书写可能形象的宽广的视界,而不再是那些‘临床式人物性格’。这是他给予西语美洲文学的礼物之一。”(31)

       按照富思特斯的说法,书的意义不仅仅是身处我们背后,也从未来面向我们。用这样一种表述来形容对博尔赫斯的阅读也是恰切的,阅读博尔赫斯不仅是阅读其身后众多的文学前辈,也是阅读从未来面向他的众多的可能性。富恩特斯就是这样一位博尔赫斯的读者,他在对博尔赫斯的阅读中发现了自己的博尔赫斯,这位博尔赫斯是阿根廷作家,是拉美的城市作家;这位博尔赫斯“捍卫想象的‘不完整’以抵御哲学的‘绝对’”;(32)这位博尔赫斯将众多的文化纳入自己的作品,但最终以“无”的书写寻找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重新定义了文学的传统和民族性;这位博尔赫斯也开启了西语美洲文学从平面的狭窄现实主义通向有无限写作可能的虚构文学的视野,也因此让我们在看待文学和现实的关系、虚构和现实的关系中衍生出另一种视角。当然,如富恩特斯认为的那样,从这样一位如此多面、立体的作家那里努力挑选出几个方面来是容易掉进另一种陷阱的。然而,我们对此也应该坦然接受,因为通过富恩特斯对博尔赫斯的阅读,我们必然会意识到没有绝对的整体性,我们如同那个需要做出挑选的弗内斯,在对整体性的渴求中,懂得它的不可能性,因为正是在这样的不可能中我们创作出更多的相对性,创造出更多的可能性,这也构成了我们阅读西语美洲文学的众多意义之一。

       注释:

       ①⑤⑥⑨⑩(12)(18)(19)(20)(21)(26)Carlos Fuentes.La gran novella latinoamericana.Madrid.Alfaguara,2011,P145,P152-153,P155,P157,P156,P159,P159,P159,P159,P159,P152.

       ②③④⑦⑧(22)(23)(25)(28)(29)(30)(31)(32)Carlos Fuentes.Geografí a de la novella.Madrid.Alfaguara,1993,P43,P44,P60,P67-68,P66,P44,P56,P57,P52,P51,P55,P58,P47.

       (11)(14)(15)Jorge Luis Borges.Narraciones.Madrid.C

tedra,2001,P93,P94,P94.

       (13)(27)[阿]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谈话录》,王永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版,第21页,第13页。

       (16)(17)[阿]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全集·小说卷》,王永年等译,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94页,第94页。

       (24)Jorge Luis Borges.Obras Completas.Barcelona.RBA-Instituto Cervantes,2005,P2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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