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与艺术——评《周渔的火车》、《绿茶》、《恋爱中的宝贝》，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绿茶论文,火车论文,恋爱论文,宝贝论文,艺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周渔在去年情人节乘着火车为爱情奔忙，研究生吴芳也在不断的相亲中用绿茶预测着 爱情，今年情人节宝贝又与刘志一起炮制了一场“当街击倒”的爱情。三部影片尽管出 自不同性别、代别的导演之手，却在一年的时间里向人们一再地阐释了这个古老永恒的 主题——爱情。
三部影片中的爱情之所以给我们深刻的印象，因为其爱情本质的呈现并不是单纯和直 露的，是虚实相间、甚至是支离破碎的。其标榜的创新不但表现在爱情探讨的内容层面 ，而且表现在造型、风格、结构等形式层面。
一、显明的道具
随着中国第五代导演诸如张艺谋造型意识的加强并屡获成功(《大红灯笼高高挂》中的 红灯笼、《秋菊打官司》中的孕妇及红辣椒等等)，“电影造型”这一术语也随之红极 一时。张艺谋影片中极具创意和美感的造型手段，以其特殊的表现力，传达出某些理念 与意蕴，有效辅助了影片的叙事。
在这三部影片中都具有极强的造型意识，三个导演不约而同地选用了一件明白的道具 来统领影片、阐释爱情。其中“火车”、“绿茶”以及“录像带”作为爱情的承载物抑 或是主人公的心灵栖息站在影片中充满了寓意。
《周渔的火车》(以下简称《周》)中美丽善良的陶艺工人周渔，每周都要乘火车去省 城看望生活清贫、个性有些忧郁的诗人陈清，其间认识了与她经常同车的粗犷潇洒的兽 医张强，于是周渔开始在两个男人之间也在现实与梦想这两节车厢之间穿梭往来，火车 成为她心灵栖息的场所。影片中“火车”作为一个现代文明的象征物，是一个别具意义 的特定空间。像导演孙周说的“周渔的爱情就在那列火车上，承载着她的矛盾、欲望和 对爱的幻想，经过大大小小的车站，卸下一些又装上一些，但她始终是运动着的，充满 活力，那是周渔成长的地方。”[1]周渔喜欢在火车上晃来晃去，从这一头晃到那一头 ，带着最简单的行李——总是那个简单的包和细碎的瓷器，还有一份总能在火车上遇到 点什么的想法。影片中火车的运动和节奏感是最令人难忘的意象，火车一直在银幕上蔓 延，一如周渔奔流不息的爱情追寻，直到追寻路上意外的车祸才止住她奔跑的脚步，火 车停止了抑或永远在保持着运动。
《绿茶》也如《周》。顾名思义，导演张元选择了那杯翠绿清澈的绿茶作为道具阐释 了这个现代都市爱情寓言，茶叶缓缓舒展开来，当茶色飞旋，下沉，又漂浮时，故事也 悠悠地开始了。克己、庄重、古板的女研究生吴芳不停的相亲，每次都要一杯绿茶，并 不厌其烦的讲述一个阴郁的故事：自己有一位朋友能用绿茶算命，朋友的母亲因是死人 化妆师而被丈夫被迫天天戴手套。陈明亮是其相亲的人之一，开始对其故事的好奇远胜 过了对吴芳的爱慕，直到遇见与吴芳相貌酷似的钢琴手兼陪聊——风情万种、明艳性感 的朗朗(吴芳的另一面)，朗朗也喜欢喝绿茶。于是围绕着绿茶和故事，“三人”的爱情 角逐游戏开始了。绿茶随着清亮的音乐旋转漂浮、吴芳抑或朗朗把玩着那透着翠绿茶色 的杯子成了整部影片极力渲染的景致，这除了透出影片的悬疑、神秘色彩，其实更是说 明陈明亮，吴芳和朗朗“三人”沏了一杯茶，陈明亮和吴芳若是那片片茶叶，朗朗便是 沏茶的水，面对天花乱坠的茶叶，主人公像把握不了茶叶的旋转一样把握不了自己的爱 情，张元在用现实这个杯子沏茶给我们喝的时候，正是传达了对于爱情、生活的焦虑和 关怀。
《恋爱中的宝贝》(以下简称《恋》)不像《周》、《绿茶》从题目便可看到导演精心 准备的那个道具，但是影片中刘志的DV录像带不断出现并打断主流叙事而充斥画面，我 们不得不说精明的导演李少红把爱情的些许诠释权交给了这盘录像带。刘志在DV带中宣 称自己幻想能在街上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当场击倒，然后远走高飞，离这个世界越远 越好。从有精神病的宝贝无意捡到这盘录像带的时候，已经注定了这场爱情由这个厌弃 物质化生活的已婚男人和这个精灵古怪的宝贝上演。与其说刘志对着DV发泄心中的郁闷 不如说对着自己的内心进行自省，与其说宝贝捡到了他的DV带不如说她闯入了他的内心 并进行了解读，DV带是那个躁乱、空虚世界的安静一隅，是它带着刘志、宝贝“当街击 倒”的爱情实现了两人要飞的梦想。
二、前卫的形式
三部影片除了较为明显的道具的象征意味外，整体上还是给人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三个导演都在形式方面进行了大胆的艺术探索与创新，都在运用现代手法演绎古老爱情 ，他们注重的不是所阐释的爱情故事，而是爱情故事的阐释。故事的情节、逻辑思路都 不再重要，人物也成为导演心理外化的符号，从而从内容到形式都充满了现代都市爱情 的新颖和光怪陆离。
《周》柔软纤细的诗以及水汽弥漫的仙湖的意象奠定了影片诗意的风格。画面有点朦 胧唯美，故事发生的时代、人物的背景也朦胧模糊。故事不知道发生在什么年代，男女 主人公都只是形单影只的恋爱者；陶瓷女工、业余诗人和兽医各自的职业似乎已表明了 恋爱的态度以及未来的一切。其家庭背景、工作经历都可以忽略不计，张强、陈清代表 一强一弱、一柔一刚用来爱周渔，周渔用来完成先在两个男人之间往来并最终徇情的追 寻爱情的使命。当然类似《花样年华》的音乐、昏黄的色调、暗淡的光线有着刻意的怀 旧味道。影片运用随意任性的秀作为故事的讲述人，并成为其中的角色之一，一般电影 中隐藏的叙述者被推到前台，周渔和陈清的故事仿佛时刻在秀的冥思之中，电影画面得 以在过去与现在的时空之间穿梭往来。各个镜头的交叉剪辑，一会是呼啸而过的火车， 一会是简陋的房间里燃烧的情欲，一会是周渔挥着妩媚的裙摆带着情感和欲望的奔跑等 闪回的镜头都充满意念。这一切都表明了导演对于艺术的刻意追求。
《绿茶》里吴芳的朋友用绿茶算命以及手套的故事，使整部影片充满如导演张元所说 的“悬疑”、“神秘”色彩。与陈明亮和绿茶都有关系的吴芳和朗朗，所代表的是一明 一暗、一庄一媚的双重性格，而这成就了寓言味道的爱情。张元同样不以情节的一波三 折、场面的波澜壮阔取胜，悦目的灯光、剔透的画面、幽默而带有思辨色彩的对白是其 着力表现的。陈明亮和吴芳抑或朗朗在空阔的咖啡厅里的聊天构成了影片的主要内容。 吴芳讲述冰冷的手套的故事进程与陈明亮和吴芳的爱情的发展相得益彰。明亮的咖啡厅 里陈明亮和吴芳冗长的谈话与他和钢琴手朗朗的打情骂俏交替进行。但影片中无论摄影 机如何调换正、侧、背、俯等各种角度，吴芳偶尔抽动的嘴唇、平淡的语调、瞪的大大 的眼睛，显然没有将这个有着多重性格和复杂的内心世界、坚强而又脆弱的女人演绎得 深刻而丰满。倒是陈明亮时而傻傻的问题而加入的搞笑成份，给冗长的谈话带来些许生 机。另外咖啡厅外玻璃上凌乱、破碎的句子和墙壁上仰天乞雨似的头像，也有着不言而 喻的象征意义，这些都显出导演在艺术上的别具匠心。
《恋》则更把这种艺术探索的先锋意识演练到了极至，较之《周》、《绿茶》在形式 艺术化上走的更远。整体叙事风格上呈现出现实与超现实的“客观再现”。精神和物质 、过去与现在同样有了再现的可能。在电影的时间叙述上，并非是按先后顺序，而是过 去与当下的交叉，刘志在因宝贝让老婆误会被赶出家门、朋友横刀夺爱之后，与宝贝的 爱情故事发生在了当下。它循着时间一直向前发展，走向不知所终的爱情结局，而以宝 贝的记忆出现的过去发生在宝贝的童年，它引领我们走向过去，关注宝贝的精神世界的 形成。在电影空间叙述上，则是现实与魔幻的交织，刘志与老婆、好友的故事，宝贝与 残疾青年毛毛的故事，宝贝的父母与刘志的父母的故事等，都属于把记录镜头前的事实 作为创作目的现实层面，被人指认为社会现实或生活现实；而宝贝与刘志的爱情当中出 现的记录宝贝的幻想世界的部分则属于魔幻层面。宝贝与刘志在犹如好莱坞惊险片中的 坠楼事件，最终坠向的是宽大舒适的床、宝贝在刘志坐飞机离开后因相思而与飞机并肩 飞行、宝贝在梦幻当中与一直纠缠她的黑猫的厮打，以及那轮一再出现的硕大明亮的月 亮，都作为心理层面与观众的无意识相连。其中更加进了镜头旋转三百六十度、还有宝 贝去刘志家时呈现的黑白与彩色两组镜头并进等现代手法。
三、偏执的爱情
由显明的道具和前卫的形式阐释的爱情，在三部影片中表现为爱情故事本身虽然淡化 破碎，但对于爱情本质的探寻的执著却坚强执拗，爱情成为一种信念，超越物质、超越 现实甚至超越理智。这种爱情都是对纯粹爱情执拗的追寻，哪怕用尽所有的精力、时间 乃至生命。
《周》中周渔身上如魂附体似的贯注着爱的意念。用片中叙述人秀的话说便是：“她 将因为一首诗爱上陈清。”周渔的独舞引发了陈清写诗的灵感：“我在梦中看见你，犹 如一团流动的水清，你不经意的舞蹈，逐渐淹没了我，淹没了夜晚，淹没了你自己。” 这团流动的水清恐怕是被这首柔软纤细的诗所淹没，注定了她对于这场爱情的追寻将充 满虚无飘渺的元素。爱情因为空间的疏远而无限扩大，“我要去赶火车”这简单的话语 里面所隐藏着的，是震撼人心的执著。每周两次坐火车从三明赶往重阳，随着火车奔跑 的节奏令她着迷，她炽热的追寻随着火车的呼啸而过而肆意流淌。即使在陈清援藏离开 后，她仍然难以改掉一周两次赶往重阳的习惯。兽医张强只是代表她在现实、物质那里 暂且的犹疑，诗中的仙湖才是她的理想所在，张强送给她的现实的充满的湖水，亦不能 挽留她那为爱奔跑的脚步。最后在追寻陈清时遇到的意外的车祸对她来说是偶然也是必 然。这种执着虚无的爱情也许是张强、秀永远无法获得的，它令人羡慕，但是周渔为此 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包括生命。
《绿茶》里女主人公寻找爱情的方式便有点怪诞离奇，她没有周渔那么幸运，一开始 便因一首诗而找到可以为之牺牲生命的真命天子。吴芳是依靠古老而又传统的方式相亲 来寻找爱情，而且不厌其烦。我们有理由相信吴芳和朗朗就是一个人，一个是白天出现 的古板的女研究生，一个是晚上出现的性感的钢琴手。用陈明亮的话说便是一个是罗马 型的女人，表面上看起来没有路，其实条条大路通罗马，一个是森林型的女人，表面上 到处是路，但实际上到处是陷阱。吴芳扮演两个具有相反的典型性格的女人，我们可以 从她给陈明亮讲述的手套的故事里看到端倪，她渴望摆脱故事中丧失自我和爱情的戴手 套的女人的命运，渴望摆脱手套带给她的生活的强制力量。她的双重性格正是自己对于 实现爱情、实现自我的过程中的一种深刻的迷惘。她可以帮别人算爱情，却把握不了自 己的爱情，无论是作为研究生一次次相亲被抛弃，还是作为钢琴手被成千上万的男人追 着却不为所动，都是一种在迷惘之中永不放弃的探寻和期待，直到遇见陈明亮。
《恋》的导演把爱情追寻的任务交给了一个神经质的女孩宝贝。宝贝对于纯粹爱情的 追寻显出了比周渔和吴芳更甚的决绝。如果说周渔还在张强那里有过短暂的犹疑、吴芳 还对陈明亮进行过欲擒故纵的考验，那么宝贝对于爱情则是一个绝对的精神追求者。DV 带帮她找到了刘志——那个厌弃物质化生活和虚无的婚姻、渴望一场当街击倒的爱情的 已婚男人。宝贝便认定要给他一个未来，共同实现飞的梦想。于是跟踪、闯入家门甚至 靠绑架把这个与现实格格不入、与自己心心相通的男人带到自己身边，开始自由自在的 恋爱。阔大的厂房里宝贝可以不要桌子、沙发、电脑等一切多余的东西，对于她来说一 张床、一个厕所还有一个爱人就足够。刘志因工作坐飞机离开，她可以因相思与飞机并 肩飞行。在海滩上情不自禁的性爱场面被误认为一场卖淫嫖娼的冤假错案时，宝贝可以 为纯粹的爱情遭到亵渎而发疯，为了表明已与刘志怀了个孩子，她更可以剖开自己的肚 子来证明。最后鲜血淋淋的场面说明这是一场魂飞魄散的爱情，更是一场当街击倒的爱 情。
四、一点思考
三部标榜爱情主题的影片，表现了爱情的偏执，也表现了艺术探索的努力。但三部影 片在放映之后得到了一些肯定的同时，也都遭遇了来自一般观众、媒体、乃至影评者的 些许质疑。譬如批评《周》的矫情、《绿茶》的故弄玄虚以及《恋》的神经质等等不一 而足，那么影片到底如有的评者所说，导演不是在挑战电影艺术而是在挑战观众的耐性 ，还是如导演所说看不懂没关系，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影片的内容与阐释之间、影片的 阐释与观众之间到底有什么偏差和错位?
导演孙周宣称一直想拍一部探讨爱情本质的电影，导演张元也曾说人的求知欲来自对内心爱情的探究，李少红更是想表达“一点不一样的爱情”，而讨论的这三部影片无疑是他们的这些理想的表现之作。然而爱情故事的简洁、人物关系的简单设置、情节的淡化与形式的刻意求新、表现手法的迂回使影片充满过度的表达。对爱情理念的刻意追求冲淡了表现现实爱情本质的初衷，而这一切又难免留有形式花哨和内容空洞的嫌疑。
另外，三部影片的艺术探索与创新给观众带来很大的陌生化效果而引起观众的不适。 我们知道，观影的快感来自过程，而非单个镜头的画面，而在《周》中更多的是现实与 梦幻之间的镜头的频繁切换。《绿茶》又注重悬疑神秘的构造而忽略了整部影片的协调 ，开始因吴芳的故事的有趣且适可而止还不让人烦，结尾处将吴芳朗朗是否为一人的悬 疑用一个响亮的耳光来揭开谜底，也令观众有豁然开朗之感，但是中间部分则因为冗长 的谈话使一切变的平面起来。《恋》中则太多随手捻来、走火入魔的元素而使影片带有 故设理解障碍的嫌疑。
导演通过对艺术的创新、对自己的超越而试图拯救低靡的中国电影市场都无可厚非， 但是面对中国电影现状，面对中国电影观众的欣赏水平，背离表现基本人性的真情、温 情的立场，而“不遗余力的表现爱情的疯狂、另类与伤害”；背离了现实，而玄虚却一 再地被强化，这很难赢得观众，所谓赢得世界电影界的瞩目的说法更是令人担忧。或许 这是通过前卫艺术的探索而与世界高水平电影的接近，然而一味的前卫、偏执，脱离现 实的根基恐怕只能进一步拉大与观众的距离，从而使自己陷于形式主义的泥淖难以抽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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