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杂剧应建于北宋_韩熙载论文

永嘉杂剧应建于北宋_韩熙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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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I207.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7030(2015)04-0068-07

      拙作《也谈“南戏”的名称、渊源、形成和流播》发表于1997年9月《中国文哲研究集刊》第11期,其结论是:

      由南戏的众多名称中,不难探究其渊源、形成与流播的历程:“鹘伶声嗽”是在永嘉初起时,以乡土歌舞为基础所形成的“小戏”。时间约在北宋徽宗宣和间(1119-1125)。

      “永嘉杂剧”或“温州杂剧”是“鹘伶声嗽”吸收流入民间的“官本杂剧”所形成,乐曲是里巷歌谣和词调。时间约在南渡(1127)之际,这时就福建而言,应当也有“莆田杂剧”、“泉州杂剧”、“漳州杂剧”。

      “戏文”或“戏曲”是“永嘉杂剧”又吸收说唱文学以丰富其故事情节和音乐曲调乃至曲调的联缀方法,从而壮大为“大戏”。时间约为宋光宗绍熙间(1190-1194)。

      “永嘉戏曲”表示其向外流播,有文献可征者,宋度宗咸淳间(1265-1274)已流至杭州和江西南丰,江苏吴中也约在其时。又从朱熹、陈淳、真德秀之主张禁戏的资料推测,福建闽南地区的莆田、泉州和漳州也应当在光宗朝就已流入戏文;而广东潮州由后来的戏文传本观察,也应当是戏文流播的地方,只是时间未必在南宋。现在福建的莆仙戏和梨园戏为“南戏遗响”,大抵是不差的。

      “南曲戏文”、“南戏文”、“南戏”,只是元、明两代的人为了用以和“北曲杂剧”、“北杂剧”、“北剧”相对待的称呼,它们和“戏文”对待“杂剧”,或“宋元戏文”对待“金元杂剧”一样,都是体制剧种;而当它们流播各地,以“戏文”为例,会产生两种现象:其一由永嘉传到江西南丰,虽结合当地方言和民歌,但基本上尚保存温州腔韵味,是为腔调剧种或声腔剧种;其二如由永嘉传到莆田、泉州、潮州,腔调被当地“土腔”所取代,而有“莆腔戏文”、“泉腔戏文”、“潮调戏文”,元代以后的海盐戏文、余姚戏文、弋阳戏文、昆山戏文也是如此。

      所以说,有关南戏的名称,如果能从其渊源、形成与流播的历史去探讨,其义自明,就不会有分歧的时代先后和内涵命义的不同看法。而有关南戏渊源的问题,如果能分开小戏、大戏讨论,以“鹘伶声嗽”、“永嘉杂剧”(或“温州杂剧”)为小戏阶段,就知道其与其他地区诸如莆田、泉州、漳州等地,会有多源并起的现象;以“戏文”、“戏曲”为大戏阶段,也易于探索其由永嘉杂剧壮大形成的现象;那么同时的莆田、泉州、漳州等地就不一定会有相同的条件将其“杂剧”壮大形成为大戏,它们最大的可能性也只能像杭州和南丰那样从永嘉流播来戏文,若此,则作为大戏的“戏文”,就应当是一源多派了。而如果也能明白“体制剧种”与“腔调剧种”的分野和其间的相互关系,那么对于剧种的流布衍生也就会更加清楚了。[1]

      一、北宋释文莹《玉壶野史》所引发的问题

      但是由于一些新资料的补充和发现,对于“南曲戏文”发展过程中的“永嘉杂剧”,其成立之时,起码应推前至北宋仁宗至神宗之间(1023-1085)。其主要根据为释文莹成书于北宋神宗元丰间(1078-1085)的《玉壶野史》:

      韩熙载才名远闻,四方载金帛,求为文章碑表,如李邕焉。俸入赏赉,倍于他等。畜声乐四十余人,阃检无制。往往特出外斋,与宾客生旦杂处。后主屡欲相之,但患其疏简。既卒,愈痛之。谓近臣曰:“吾讫不得相熙载,今将赠以平章事。”[2]353

      韩熙载生于梁太祖乾化元年(911),卒于宋太祖开宝三年(970)。南唐后主李煜时累官至中书侍郎、光政殿学士承旨。工书画、善为文,名闻京洛。鬻文获财之丰,有如盛唐李邕。第宅华侈,伎乐四十余人。其“阃检无制”、“帷薄不修”之情况,可见诸世所传之《韩熙载夜宴图》。①熙载之阃内姬妾,往往特出外斋,与“宾客生旦杂处”之所谓“生旦”,指的是何等人物,姚小鸥《胡忌先生读〈水云村稿〉札记一则》,引述以下诸说:

      王季思先生注《西厢记》“生旦”一词时曾引上述内容。王先生说:“此则男子之妆旦者矣。”

      任半塘先生在《唐戏弄》中说:“声乐既属阃内,当悉为女伎;生旦既与宾客同在外斋,当为男伎。此‘生旦’二字,谓不指优伶,不可得。”任先生继王季思先生之后,再次肯定此处之“旦”为“优伶”,但同样将之断为男性人物。

      刘晓明《杂剧形成史》认为:“‘宾客生旦’中的‘生’,指的是‘门生’,即《江南野录》‘门生舒雅’、‘诸生’,而不是后世脚色之‘生’。具体的人选,即《钓矶立谈》中的萧俨、江文蔚、常梦锡、冯延祀、冯延鲁、徐铉、徐锴、潘佑、舒雅、张洎等人。而‘宾客生旦’中的‘旦’,指的是韩熙载所蓄之妓,问题是何种‘妓’?以上六条材料指称的‘妓’有:妓妾、侍婢、乐妓、声妓。这四种说法并不矛盾,只是所使用的概念外延不同。就概念的层次而言,可分三级。妓妾、侍婢—乐妓—声妓。第一级概念包括第二级,第二级包括第三级,因此第三级概念‘声妓’最具体准确,而且,六条材料中有三条材料即《钓矶立谈》《玉壶野史》《十国春秋》皆明言是念‘声妓’,据此可以断定,所谓‘宾客生旦’中的‘旦’指的就是‘声妓’。《玉壶野史》中的‘旦’,不是以往意义上对‘旦’的重复使用,而是‘旦’的意义的一次重要叠加,虽然此时的‘旦’还不是脚色名称,但与后来的旦脚直接相关。至于此‘旦’出现的时间,我主张以《玉壶野史》的时间为准,也即文莹以北宋中后期的语言描述南唐史事。”[3]

      由以上诸说,可见“生旦”一词,学者尚未以之为并立的两个戏曲脚色看待。亦即尚不等同南曲戏文有如《张协状元》中男女主脚的生和旦。究其根本原因,应皆认为《玉壶野史》所记的五代十国,乃至作者释文莹的生活时代,都不可能有戏文那样的脚色生和旦。

      释文莹的生卒年虽不可考,但可知于宋仁宗嘉祐中与苏舜钦为诗友,舜钦曾介绍他到滁州谒欧阳修,又游丁谓门下,谓待之甚厚。神宗熙宁中,居荆州之金銮寺。②也诚然在其他现存文献,尚无法考证出释文莹活动的宋仁宗朝至神宗朝,已有戏文那样的戏曲剧种,所以学者才不敢将“生旦”视之为戏曲脚色。

      二、胡忌所发现宋末元初刘埙《水云村稿》之相关记载

      可是“与宾客生旦杂处”之“生旦”又绝对不是平白凑合成词,其为戏文中之“生旦”并非完全不可能。按姚小鸥前揭文开头就说:

      胡忌先生在自存本《宋金杂剧考》的《自序》第五页(最后一页)的背面,记有关于《水云村稿》的读书札记一则,全文如下:

      刘埙《水云村稿》卷十《谢春谷学正惠寿词》:“年华逾六,衰颓隐流水之村;韵语无双,妙丽协满江之谱。感宗盟意厚,惜初度日,非恭惟某官正学为师、多情爱友,书破万卷,每自铸伟词;文成一家,独扫空众作。游戏南旴军峰之境,归来东观石渠之班。兴念陈人,强推生旦。度尊前白雪,溜亮宫商;剪水上红云(谓满江红曲),淋漓翰墨,我辰安在,君意故长,某骇突如其来,如欲福我兮寿我传来乐府,荷期铜狄之龄,流入教坊,可品玉箫之调,薄言酬谢,惠冀鉴融。”

      此文,“生旦”或指伶人之善唱者!

      上引文中“或指伶人”句中的“或”字原作“无疑”,后加勾改。括号中“谓满江红曲”五字,文渊阁四库全书《水云村稿》原文为“谓满江红也”。[3]

      姚氏对于文中“兴念陈人,强推生旦”,加以考述,他说:

      “兴念陈人,强推生旦”系骈偶句,在本句中,刘埙将“陈人”与“生旦”对举,盖由其所述内容相关。“陈人”当指《诗经·陈风》之作,《陈风·宛丘》言: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诗中描述了“一个跳舞的巫者”,手持着鸟羽制成的舞具,敲着鼓和瓦缶来打着节拍,不论寒暑都为人们跳舞祈祷。诗人对他怀有热烈的爱情。《陈风》第二篇《陈风·东门之枌》也与舞者有关。其词曰: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婆其下。

      据我们研究,“宛丘”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明确的名称、地点的人工戏剧歌舞演出场所。(参见:姚小鸥《宛丘考》,待刊)自王国维《宋元戏曲史》以来,戏剧史家都承认中国戏剧出自“巫”与“优”。故可由此断言,刘埙所言“陈人”所指应该是从事于歌舞戏剧之人,“生旦”既与之对举,故胡忌先生断为“伶人之善唱者”。

      “陈人”和“生旦”所指虽有不同,但都与戏剧歌舞表演有一定的联系。联系前述《水云村稿》中关于“永嘉戏曲”的记载,可知本条札记中“生旦”的出现与南戏的密切相关。[3]

      姚氏将刘埙《水云村稿》卷10《谢春谷学正惠寿词》中“兴念陈人,强推生旦”中的“陈人”说成是《诗经·陈风·宛丘》所描述的歌舞之人,是有问题的。因为“兴念陈人”一词为当时书信中自谦之语,意谓“想到我这老朽之人”;而“陈人”一词,应当出自《庄子·寓言》:“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郭象注:“陈久之人。”[4]苏轼《述古以诗见责屡不赴会复次前韵》云:“肯对红裙辞白酒,但愁新进笑陈人。”[5]③东坡所云的“陈人”,还是自谦为“老朽”之意,用以和“新进”对比。而“兴念陈人”一语不止另见于《水云村稿》卷10《启下·谢陈总领惠寿词》,亦见于刘克庄《后村集》诸多谢启。刘埙《谢陈总领惠寿词》:

      年华尚晚,痴顽恋驹隙之阴;韵语生春,流丽援鹤山之谱。交情无斁,初度有光。总领部魁儒,嫡传王人雅望,书破万卷,每铸出伟词,文成一家,独扫空众作。游戏小有丹霞之镜,归来甘泉上雍之班。兴念陈人,适临生旦。度尊前白雪,溜亮宫商;剪水上浮云,淋漓翰墨。华哉短韵,期以长年。某方祷山川,莫垂弧矢。传来乐府,虽难期铜狄之龄;流入教坊,应可品玉箫之调。[6]458-459

      结合刘氏两篇谢友人寿词的书函看来,可说语意近似。其前半皆在恭维友人春谷学正与陈总领;“兴念陈人”为念及我老朽之人,则“陈人”明显为自谦称己;“强推生旦”、“适临生旦”;由下文“度尊前白雪”到“淋漓翰墨”,亦明显在说他生日之辰,他勉强或恰好参与由生旦歌唱友人之寿词的祝贺场面;则生旦为伎乐优伶无疑。

      至于见诸刘克庄《后村集》谢启中之“兴念陈人”,亦莫不前云:“优惟某官”下云“兴念陈人”。有卷118《谢台谏》:“兴念陈人,早陪髦士”[7]4874。卷122《魏知录》:“兴念陈人,退休寓里”[7]5010。卷123《曹守司直》:“兴念陈人,徼福先契”[7]5032;《吴侍郎》:“兴念陈人,素叨未契”[7]5037。卷125《江倅至节仪》:“兴念陈人,忝交先德”[7]5118-5119等。兹录《江倅至节仪》一启如下,以概其余:

      蝉腹龟赐,都忘节物;鸾刀群筋,分遗老农。恭惟某官,有名父之风,在象贤之目。西京博士学守礼经,南朝文通,梦怀色笔。久盍云霄之阔步,尚烦风月之平分。兴念陈人,忝交先德,委饷宰夫之盛馔,宠光病叟之余龄。非有微劳,乃叨厚饗。[7]5118-5119

      据此盖亦可见“某官”用以尊称友人,而“陈人”用以自我谦称,为当时习用语,则“陈人”不能联系《诗经》之《陈风·宛丘》实明白可见。

      然而姚氏推断此处之“生旦”的出现,与戏文有密切关系,则是很可注意的。按所云之“永嘉戏曲”,见于刘埙(宋理宗嘉熙四年至元仁宗元祐六年,1240-1319)《水云村稿》卷4《词人吴用章传》:

      吴用章,名康,南丰(今江西南丰)人。生宋绍兴间。敏博逸群,课举子业,擅能名而试不利。乃留情乐府,以舒愤郁。当是时,去南渡未远,汴都正音教坊遗曲犹流播江南。用章博采精探,悟彻音律,单词短韵,字徵协谐。性爱梅,为赋词,自访梅至结实,凡十有二阕;自红梅至蜡梅,凡六阕。又取古人梅咏可命题者,自“南枝先暖”,至“粉薄香残”,凡四十四阕,总为六十有二。乡寓公仙源赵学士师有为名之曰“雪香绝唱”,且亟称其红梅之句曰“试问海棠健否,海棠虽似,减清香”,又称其蜡梅之句曰“凌空蜂翼递香来,惊破蜜房幽梦闻”者,以赵为知言。乾道丁亥岁(南宋孝宗乾道三年,1167年),用章携以见刘季高侍郎岑,侍郎负重名,靳许可,特为之序,而称其意密词清,上达古人用心未到处。夷陵尉胡舜良梦赓,文士也,又序其词为有所感而发,盖亦见用章浮沉困厄,托之词咏,往往借梅自况尔。其赋此也年逾强仕矣,不知又逾几年而终。子孙无述焉。悲哉!用章殁,词盛行于时;不惟伶工歌妓以为首唱,士大夫风流文雅者酒酣兴发辄歌之。由是与姜尧章之【暗香】、【疏影】,李汉老之【汉宫春】,刘行简之【夜行船】,并喧竞丽者殆百十年。至咸淳(宋度宗年号,1265-1274年),永嘉戏曲出,泼少年化之;而后淫哇盛、正音歇。然州里遗老犹歌用章词不置也。其苦心盖无负矣。用章善谑,尝坐系得释。或询以狱中风景,用章怃然曰:“种种不便。”闻者绝倒。因是,里人祖以为俚语至今云。[6]370-371

      这条资料为胡忌所发现,交给洛地撰文,题为《一条极珍贵资料发现——“戏曲”和“永嘉戏曲”首见》,载浙江省艺术研究所《艺术研究》1989年12月第11辑[8];收入洛地《戏曲与浙江》一书[9]。胡忌有记云:“刘埙比周密少八岁,比张炎长八岁。此条材料明言‘至咸淳,永嘉戏曲出’,且不久即传至江西(南丰一带)云云,极可贵!‘戏曲’一辞比《辍耕录》所记的约早六十年。拙作已发表者未及采用,愿洛公及早补入《浙江》,实为幸事。乙巳(1985)立夏于后竹西回甘室。”

      胡氏所发现的这条资料,诚然极可贵。但所云“至咸淳,永嘉戏曲出,泼少年化之;而后淫哇盛,正音歇”,实指“永嘉戏曲”在宋度宗咸淳年间出现在江西南丰一带,当地年轻人甚为喜欢,争相歌唱效法,以致连号称为正音的“词乐”都敌不住而为之衰颓。所以,“咸淳”并非指“永嘉戏曲”本身形成发生的时间,而是指流布江西南丰的年代,又此“戏曲”名为“永嘉”,也可见其自永嘉流布而来。

      三、笔者综合和推测

      若此,则与“永嘉戏曲”同见于宋末元初刘埙《水云村稿》的“生旦”,自然容易令人联想起,与成立于温州永嘉的南曲戏文是否有极密切的关系,甚至于可直指即为戏文之男女主脚“生旦”,他们自然可以在筵席之前“溜亮宫商”。那么《水云村稿》的“生旦”,是否也可以往上联系到《玉壶野史》的“生旦”呢?因为诚如上文所云,戏文成立的时间约在宋光宗绍熙间(1190-1194),上距《玉壶野史》著作年代宋神宗元丰间(1078-1085),有一百一二十年。难道戏文的成立,可以提前百年到北宋元丰间吗?如若不然,可能又是什么缘故呢?

      戏曲研究由于资料严重缺乏,有时难免要“捉风捕影”。以下资料似乎也可以令我们揣摩到,在五代末的南唐韩熙载府邸,应当有频繁的某种戏曲演出。宋马令《南唐书》卷22《归明传》内“舒雅传”云:

      舒雅世为宣城人,姿容秀发,以才思自命,因随计金陵,以所学献于吏部侍郎韩熙载。熙载一见如畴昔,馆给之。雅性巧黠,应答如流,熙载待之为忘年之交,出入卧内,曾无间然。熙载性懒不拘礼法,常与雅易服燕戏,猱杂侍婢,入末念酸,以为笑乐。[10]

      将这段资料与《玉壶野史》比对看来,明显可见,韩熙载之所以被批评为“阃检无制”、“不拘礼法”的缘故,主要是因为他好声乐,易服燕戏,往往使“阃内”的姬妾侍婢出外斋与他的宾客,甚至声乐伎人和搬演杂剧的生旦(狚猱)一起“入末念酸”的演出,供作笑乐。则韩熙载喜好于日常生活中,在私人宅第里演戏为乐,是可以断言的。按“入末”又见宋龙衮《江南野史》卷7《李家明》,云:

      及嗣主加王弟景达等官,而恩未即加于臣下,因赐燕享,家明乃入末,作二翁妇而出,列坐,令其新妇每进一饮一食,皆辄拜献,而礼颇烦剧,翁妇怒而责之曰:“新妇自家官自家,何用烦拜耶?”嗣主闻之曰:“为一方之主而恩不覃于外,孤之过也。家明之言不亦宜乎?”因厚赐之而加百官焉。[11]

      其所谓“嗣主”指南唐中主李璟(943-960在位),由“家明乃入末,作二翁妇而出,列坐”诸语,可见为一场演出,问题是他演出的是何等样貌的戏剧或戏曲呢?

      我们已经知道“生旦”是后来南曲戏文的男女主脚。那么“猱杂侍婢”的“猱”和所谓“入末念酸”又是何所指呢?按旧题明宁献王朱权《太和正音谱》云:

      丹丘先生曰:“杂剧院本,皆有正末、副末、狚、孤、靓、鸨、猱、捷讥、引戏九色之名。”[12]53

      可见“末”和“猱”都是杂剧脚色之名。对此,丹丘先生的解释是:

      正末:当场男子谓之末。末,指事也;俗为之末泥。

      付末:古谓苍鹘,故可以扑靓者。靓,谓狐也;如鹘之可以击狐,故付末执榼瓜以扑靓是也。

      猱:妓女总称,谓之猱。猱,猿属,贪兽也,喜食虎肝脑。虎见而爱之,负其背而取虱,遗其首即死,求其脑肝肠而食之。古人取喻,虎譬如少年,喜而爱其色;彼如猱也,诱而贪其财,故至子弟丧身败业是也。[12]53-54

      我们姑且不论丹丘先生对于杂剧脚色名义的解释是否正确,而已无独有偶的姚燮《今乐考证》引翟灏(?~1788)语,亦有类似的荒谬言论,已足以概见《乐记》注所云:“优俳杂戏,如猕猴杂戏。”④将俳优演出视同耍猴戏,已是自古而然;则视戏曲演员如猕猴,并以之为称,也就不足为奇了。

      那么所谓“猱杂侍婢”,就明白在说韩熙载阃内的婢妾和演员们搅和在一起“入末念酸”。而“末”既为杂剧之脚色,为当场男子,其副手又与靓(即净)演对手戏;且“末”,实为“么末”、“朗末”、“撇末”、“撇朗末”之省文,笔者《也谈北剧之渊源、形成与流播》已考定“么末”诸语为后来北剧之“俗称”,在此当作“剧种”名。因唐参军戏、宋杂剧为宫廷之优伶小戏,寓讽谏于滑稽诙谐,因以参军(发展为净)之散说为主,而流入民间后,渐以苍鹘(发展为末)为主,故民间以“么末”、“朗末”称之,而末实主歌唱,有别于参军戏、宋杂剧之以净之散说;因又以此构成句子式之“撇末”、“撇朗”(撇,妆扮也),用指此新剧种。则“入末”一词实与“撇末”结构同为子句式之复词,亦应为当时俗语,指所搬演之新剧种而言。那么“酸”呢?

      宋金杂剧院本名目中有《急慢酸》《眼药酸》《花酒酸》等甚多。胡应麟《少室山房曲考》云:

      世谓秀才为措大,元人以秀才为细酸,《倩女离魂》首折,末扮细酸为王文举是也。[13]427

      按细酸之“细”有文弱儒雅之意。胡氏所引《倩女离魂》剧,今《元曲选》本无“细酸”二字。但明周宪王《辰勾月》有“末扮细酸上”之语,康海《王兰卿》亦有“正旦唐巾、长衫改扮细酸上”之语。则“入末念酸”之意,自是“演员充任末色,扮饰文弱书生”来演出戏曲,也正说明在演出以“末”色歌唱为主的新剧种,那是令人笑乐的杂剧,有如《水浒全传》白秀英演唱的“笑乐院本”。则韩熙载在府邸中演剧,有如明清盛行的家乐堂会,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是在他家中演出究属哪一种“笑乐杂剧”呢?

      我们知道唐人参军戏原是宫廷优戏,起于东汉和帝之戏弄赃官,上承汉代角觝遗风,而定名于后赵石勒。入唐而一变为假官戏,用作讽谏与笑乐。中唐以前,主演之参军谓之“参军椿”,其后“参军”与“苍鹘”咸淡对比,同时亦流入民间,音乐歌舞等表演艺术亦因之大进。五代以后,演出形式加人“扑击”的动作,而且将北朝以来流行的“弄痴”吸收其中。到了宋代,“参军椿”变成教坊十三部色中的“参军色”,职司乐舞戏剧的指挥和导演,参军戏本身变成狭义的宋杂剧中的“正杂剧”,夹在乐舞杂技中演出,一场必须两段,而为教坊十三部色中的“正色”。这时的“参军”变成“引戏”,亦即“净”,职司导演;“苍鹘”变成“末泥”,亦即“末”,为剧团之团长;而主演者则由他们的副手所谓“副净”、“副末”去担任。杂剧的演出,每场通常四人或五人,如果五人,不是加上一位扮饰官员的“装孤”,就是加上一位妆扮妇女的“装旦”。剧团虽然通常也以四五人为准,但有时一团可以副净三人而多至八人。宋杂剧在宫廷或官府的演出,纯出笑乐的几乎没有,大抵是寓讽谏于滑稽;而从文献记载与田野考古资料多起印证,可知民间杂剧之盛行,已成日常娱乐。⑤

      而我们也已知道在“南曲戏文”的源生与形成过程之中,有称作“温州杂剧”与“永嘉杂剧”的阶段,介于初起源生的“鹘伶声嗽”与发展完成的“戏文戏曲”之间。而马令《南唐书》用以具体形容韩熙载“不拘礼法”的行为,是“猱杂侍婢,入末念酸”,而成书于《南唐书》之前的《江南野史》,也有“入末”之语,实指在演出“末”这一新剧种,显然是指唐参军戏将要进入宋的“杂剧”而言,而这种“杂剧”在北方称之为“么末”,省称之为“末”;就南方剧种来说,也很可能就是“永嘉杂剧”或“温州杂剧”。这时的“永嘉(温州)杂剧”,已具有“生旦”脚色,也是很可能的。这时尚未发展完成为“南曲戏文”大戏的“永嘉(温州)杂剧”,具有“杂剧”笑乐的本质也是很自然的。

      若此,就北曲杂剧和南曲戏文的源生与形成史来说,其“入末念酸”之北曲杂剧之源生就要提前到晚唐五代;其南曲戏文由“鹘伶声嗽”发展为可以流播在外,具有“生旦”脚色的“永嘉(温州)杂剧”,就要起码提前到释文莹著成《玉壶野史》的宋神宗元丰年间(1078-1085)。而这样的“杂剧”也正等待着宋人仁宗以后“瓦舍勾栏”那样的温床来孕育成“北曲杂剧”和“南曲戏文”那样的“大戏”。

      以上,由于资料有限,止能作推测式之论述,谨藉此抛砖引玉,并期待更多资料的发现来佐证。

      2014年4月24日晨五时完稿,窗外雨潺潺,赋七绝一首:

      窗外潺潺雨漫天,孤灯昧爽未酣眠。

      只缘翰墨开思路,云涌风生滚滚烟。

      2014年12月5日晨六时修改,时大病初愈。

      ①(南唐)顾闳中绘:《韩熙载夜宴图》,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333.5cm×28.7 cm;《宣和画谱》卷七著录此画,[宋]作者不详:《宣和画谱》,潘运告主编,岳仁译注,湖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版,第151~152页。

      ②以上释文莹生平参见《湘山野录·提要》,《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37册,第225~226页。

      ③“我生孤僻本无邻,老病年来益自珍。肯对红裙辞白酒,但愁新进笑陈人。北山怨鹤休惊夜,南亩巾车欲及春。多谢清诗屡推轂,狶膏那解转方轮。”(来诗有“云霄蒲轮”之句。)按:此诗上海古籍出版社《苏轼全集》点校本将“多谢清诗屡推轂”之“诗”字,误作“时”,特此注明。

      ④笔者有《前贤“脚色论”述评》,见《说俗文学》(台北:联经文化公司,1984年版),第297~323页。

      ⑤笔者有《参军戏及其演化之探讨》,《台大中文学报》1988年第2期,第135~2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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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杂剧应建于北宋_韩熙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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