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昉的类书编纂思想及成就，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类书论文,成就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04；K24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5242(2002)05-0115-03
李昉，字明远，宋代深州饶阳人。历仕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宋太宗时 曾两度拜相，是典型的循吏。《宋史·李昉传》只注重他的循吏生涯，而忽 略了他作为宋初文献整理大家的地位与贡献。
李昉一生中做的最有价值的贡献，就是主持编纂了享誉古今的北宋四大部类 书《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与《册府元龟》中的前三部，在中国文 化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而官修《宋史》为李昉作传时，对此事只字不 提。
重视文化典籍的整理与传播是中国文化的优良传统。盛唐开元年间，经过大力搜集整 理，皇家藏书大增，超过7万卷。到了唐季五代，藩镇割据，战乱频仍，图书毁劫的情 况触目惊心，至赵宋开国初，皇家图书仅存13000余卷。宋太祖在统一天下的过程中， 非常注意搜集各地的图书，聚书已达近5万卷。太宗即位之初，认识到书籍乃“教化之 本，治乱之源”[1]，为重建被战乱毁坏严重的社会文明，尤其是封建伦理道德思想， 大力推行右文政策，重建昭文、集贤、史馆三馆并新建秘阁以贮图书，并组织博学鸿儒 开始图书整理工作。
在这种背景下，宋朝中前期的图书整理工作成效显著。其突出成就，除了校勘古籍外 ，就是组织编纂了享誉古今的四大部类书。其中前三部都完成于太宗朝，最后一部则完 成于真宗朝。而前三部书的主编者，皆为时典诰命的李昉，可以说，李昉堪称为中国历史上成就卓越的类书编纂家。
一、李昉宽广的文化视野与《太平广记》的编修
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977年)三月，李昉奉诏以“野史小说”主编《太平广 记》。参与编纂者有扈蒙、徐铉、吴淑等人，于太平兴国三年(978年)八月完成，历时 一年半。
《太平广记》虽为奉诏而修，而首创此议者似应为李昉。首先，该书编辑后 的遭遇可以为证。书成后，据宋儒王应麟说，太宗先令送进史馆，直到太平兴国六年(9 81年)，才“诏命镂版”以“颁天下”。但是，“言者以为非学者所急”，太宗因而下 令“收墨板藏太清楼”[2]，以致该书流传甚少。连号称“博洽”的南宋著名史学家郑 樵，在其史学名著《通志·校雠略》中，亦误称《太平广记》为《太平御览》别出之书 。由于明清学者谈恺等人抢救性地整理出版，此书虽免于散佚，今日也有残缺不全。可 见，编纂此书若为太宗首议，也许他会像重视《太平御览》那样去天天阅读，可事实与 此相反。
其次，中国封建社会正统学者，都十分轻视小说野史，但是，李昉却能突破 其束缚，独具慧眼地认识到了小说野史的价值。他在《进<太平广记>表》中说：“六籍 既分，九流并起，皆得圣人之道，以尽万物之情，足以启迪聪明，鉴照古今。”换言之 ，小说野史这类文献亦“得圣人之道”，能“尽万物之情”，对社会教化亦有一定作用 。
其三，从编辑时间上看，编纂达500卷的《太平广记》仅用了不足一年半时间，而编纂 1000卷的《太平御览》，却用了将近7年时间。编修《太平御览》时，有部头颇大的前 代类书《艺文类聚》等可供参考，而编修《太平广记》属于开创性的工作，无同类书籍 可供参考。《太平广记》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编纂完成，主编除了能善加调度外，却更 要非常熟悉小说野史。李昉博学善文，独具宽广的文化视野，对小说野史可 能早有研究，因此才能够在短期内主持完成此浩大的编修工程。
由此看来，编纂《太平广记》应系李昉创议，为太宗所采纳。李昉主编这部巨著，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地位。
野史为私人编撰，是相对于正史而言的。正史多为官编，或私人编撰得到了朝廷的认 可，在中国历史典籍中占主导地位。野史的编者多非史官，编辑体裁亦不拘成规，内容 以闻见居多，且多委巷之论，故其地位自不可与正史同日而语。因而，在李昉以前，没有人对野史进行过编辑整理。
小说多因涉及神怪与琐闻轶事，在正统学者的眼里，地位更次于野史。班固所作《汉 书·艺文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有关目录学及学术史的著作，在论述小说时说：“小 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 观者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弗为也。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 忘。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狂夫之议也。”[3]可见，孔子虽肯定小说有“可观者” ，但不能“致远”，对其致命一击却是“君子弗为也”。“君子弗为”之作，自然难登 大雅之堂。秉承孔圣人之意，班固对小说评价也极低，认为“如或一言可采，此亦刍荛 狂夫之议也”。他在《艺文志》中所述诸子十家，包括儒、道、阴阳、法、名、墨、纵 横、杂、农与小说，结语都宣称“其可观者九家而已”，把小说摒弃于不可观者之列。 直至宋朝，士人还言其“非学者所急”。
小说所包括之神话、志怪与传奇，多涉及鬼、神、精、怪。我们知道，“不语怪、力 、乱、神”是孔子反复强调的主张。小说的上述特征，与圣人之意相背，为封建正统学 者所不齿也就不足为怪了。
正因为如此，在李昉以前，没有人对野史小说进行过分类整理。然而，野史 与小说实是有价值的。野史对正史的补充与纠谬作用不必多说，单就小说讲，在封建社 会，与正统的文学作品相比，小说实为庄严城垣之郊的一片芳草地。这里充满着自由浪 漫的气息，使早熟的中国文化，偶尔露出一丝天真。从小说类中，我们不仅可以了解错 出其间的名物典故，亦可以挖掘社会生活习俗、宗教信仰习惯诸种被正统史家所忽略的 历史信息，还可以找到明清之际戏剧、曲艺、小说等多种艺术形式的故事渊源，野史小 说实为中华文化宝库中一朵奇葩。虽然不能肯定地说李昉完全认识到了小说 野史的上述价值，但他在主编为正统学者所欢迎的《太平御览》的同时，又主编了历来 被称为“小说家之渊海”[4]的《太平广记》，这反映了他在从事文献整理工作时具有 兼容并包的宽广文化视野。
李昉主编《太平广记》，除了在中国文化史上具有前述创新意义外，在类书 编纂学上尚有以下特色：
1.门目清楚。该书按题材分为92大类，附以150多个细目。编引的每一个故事，均标出 小题，并摘抄原书中的一段或数段，还注明所摘书名，这样极便于读者查核。对每个大 类，又视内容的多少，以定卷数之多寡。如“神仙”类共有55卷，“山类”、“石类” 各一卷。这种编纂方法，使读者开卷之初，就对其内容多寡有一个整体认识。鲁迅先生 在《中国小说史略》中，曾评价其“不特稗说之渊海，且为文心之统计矣。”
2.注意故事的完整性。前代有些类书，亦多少涉及野史小说内容，但多有断章摘句的 弊病。李昉在主编《太平广记》时，则力求故事的完整性，“卷帙轻者，往 往全部收入”[4]。比如，卷3为“神仙”类之三，整卷只录“汉武帝”一则，几近万字 ，编者把《汉武故事》中关于汉武帝好神仙之事征引殆尽，使读者对此一目了然。最具 有代表性的是卷484至卷492所编“杂传记”类，共收录《长恨传》、《莺莺传》等14种 唐代传奇，多数长达数千言，皆全文编录。这为保存唐代传奇这朵文学奇葩原貌，以及 促进宋元评话、杂剧和明清小说、戏剧的发展，贡献匪浅。
3.征引广博。据近代学者邓嗣禹《太平广记篇目及引书引得》统计，该书共征引书籍4 75种。这些书籍，集先秦至宋初野史小说之大成，真可谓“古来轶闻、琐事、僻笈、遗 文咸在焉”[4]。因而，《太平广记》被四库馆臣誉为“小说家之渊海”。其中所存留 的野史小说，其单行本今天半数以上都已散佚，就是残留的也有不少残阙和错讹之处， 现在就只能依据《太平广记》来作辑佚和校勘了。鲁迅先生殚精竭虑“钩沉”中国古代 小说时，就颇得力于这部大书。这些野史小说资料，在中国文学史、宗教思想史、社会 风俗史诸学科研究中也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如果没有《太平广记》的广泛征引，可以 说，这些野史小说，也难逃《汉书·艺文志》所列15种小说荡然无存的悲惨命运。
二、《太平御览》、《文苑英华》在类书编纂学上的成就
《太平御览》原名《太平总类》，其名为宋太宗所改。编纂这部巨著的直接原因，据 南宋蜀刻本卷首引宋《国朝会要》记述，为宋太宗在读前代类书时，见所编“门目纷杂 ，失其伦次，遂诏修此书”。与前代类书相比，该书有以下特色：
1.内容浩大，征引广博。这部类书共分55部，与前代类书《艺文类聚》等皆不同。这 样的编辑分部，是根据《易·系辞》所言“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而为，以表明该书包 容天地万物之特色。这55部内容涵盖了中国文化的绝大部分。在这55部之下，又细分为 5363个小类，某些小类下面又有附类，计有63个附类。如此繁多的部类，超过了此前所 编的任何类书。据中华书局1960年版《太平御览》卷首引录，宋人蒲叔献曾经评价说： “备天地万物之理，政教法度之原，理乱废兴之由，道德性命之奥。”可以说，这就是 当时的百科全书。该书所征引的书籍，因太浩繁，致使它问世千年来还没搞清楚。马念 祖先生1959年所著《水经注等八种古籍引用书目汇编》，仔细核实为2579种。总之，《 太平御览》为当时征引最为广博的类书，被时人誉为“类书之冠”。
《太平御览》为古代类书中保存宋以前文献最多的一部大书。所引古书，十之七八今 已失传，今之学者，多赖其寻找断篇残简。比如谶纬之学，为两汉思想史上大事，曾对 当世及后世产生重大影响，可惜有关的著作，隋以后失传了，今之研究者，多赖《太平 御览》的引文，以窥其一斑。无怪乎清代学者阮元在为鲍崇城刻本《太平御览》作序时 要这样赞叹了：“存《御览》一书，即存秦汉以来佚书千余种矣。”
2.文、注分开，极为明晰。每引一部书，皆先标书名，若引两段以上，从第二段起标 “又曰”以示区分，且以时代先后顺序排列所引书籍。该书对注文的处理方法，超过了 前代类书。余嘉锡《四库提要辩证》卷8著录《荆楚岁时记》称：“《艺文类聚》、《 初学记》岁时部引此书，皆正文与注相连，不加分别。惟《太平御览》时序部引用尤多 ，于正文作大字，注文则作双行小字，附于本句之下，极为明晰。”《太平御览》非独 时序部如此处理正文与注文，其他各部亦如此，这可视为类书编辑方法上的一个进步， 可免除此前类书不加区分造成二者混淆之弊病。
《文苑英华》的编纂缘起，是宋太宗感到“诸家文集其数至繁，各擅所长，蓁芜相间 ”[5]，于是决定继萧梁昭明太子《文选》之后，由李昉主持续编一部文学总 集。王应麟曾说，《文苑英华》书成后领衔呈进表者是宋白。[5]可见，主编李昉在该书完成之际，由于新任宰相而公务繁忙，已基本脱离了编辑工作。不过，该 书署名时候一直把李昉放在首位，可见当时参编者都是承认李昉的 主编地位的。
这部皇皇千卷的文学总集，在中国文化史上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从编辑体例上看， 与《文选》相比虽无甚创新，只是稍有增广而已，但因其卷帙浩繁，选录了梁至五代间 2200人的各类文学作品2万余篇(首)，无论其规模还是分类，都远远超过前朝文学总集 ，标志着人类文学作品编纂活动发展到了一个新阶段。宋白等在进呈该书的表文中的一 段话，说出了编辑时的状况：“席繙经史，堂列缣缃，咀嚼英腴，总览翘秀，撮其类 别，分以部居，使沿溯者得其余波，慕味者接其妍唱”[5]，正因为如此，这部类书才 能成为“著作之渊海”[6]。
这部书在文学编纂史上最具有意义的是留存了六朝隋唐时许多文集的全部或大部。曾 为校勘该书出力甚多的周必大曾说：“是时印本绝少，虽韩、柳、元、白之文尚未甚传 ，其他如陈子昂、张说、张九龄、李翱等诸名士文集，世尤罕见，修书官于宗元、居易 、权德舆、李商隐、顾云、罗隐辈，或全卷收入。”[7]这些文集，能流传下来的十不 及一，后人对文集的辑佚工作，主要依靠这部大书。清朝编辑家严可均所辑《全上古三 代秦汉三国六朝文》，清朝修《全唐诗》、《全唐文》、《四库全书》，都曾得益于此 书。《四库全书》中所收76家唐人文集，其中李邕、李华、萧颖士、李商隐等人的集子 ，都是从其中辑出。
李昉在北宋初期推行右文政策的大环境下，以自己兼容并包的宽广文化视野 ，主编了三大部类书，尤其是开创性编纂了《太平广记》一书，对于当时封建文化尤其 是封建伦理道德的重建，对于我国古典文献的保存，都贡献匪浅。李昉在类 书编纂方面的成就，与他的循吏生涯相比，更值得我们重视。
收稿日期：2002-0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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