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跟鬼打交道的的事总是让大人有些难受,在我们这个四面环山的小村,这种难受跟是容易扩散弥漫。男人忙于准备仪式所需的大物件,比如供桌,背菩萨啥的,这些都是常规的,在这片红黄交色的土地上,在这个群山围绕的小谷地里,几十上百代的人都供奉着那个桃木做的菩萨,称作“祭爷”,就供在村居对面的一个小土包上的庙里,庙立在进山的路旁,以保进山工作的人平安。庙主“祭爷”是整个村子的神,各家各户有啥红白喜事都得去山对面把他接来,一米来高的实心木,有几十来斤,漆的朱红,穿上一身道服,手法高超的雕刻者把他的神态弄的严肃认真,这个东西便活了。背来背去,就有了个背菩萨的习俗。
不过最重的活还是符袋,啥是符袋?就是死人的钱袋子,一个比普通纸还薄上几倍的长宽袋子,外面印刷着祭祀必做的填空题,“考妣”,“某公某母”,“某年月日”,这些一律要用小号毛笔细细的写好,还有老派的笔法不能变:从右至左,从上到下。只有这样,才能分得清楚这是谁的钱袋子,免得争抢。这么“华美”的专属钱包,里面要放上下三上二的五个黄纸卷,做上几十上百个,活人也就快跟祖先过去了,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长大后的我就被抓过一次做这个东西,哦不,是符袋。毛笔字我不行,只能做装袋工作,轻拿轻放,下三上二,重复个几十上百遍,又烦又累,让我想到曾文正公的一句话“祭不欲数,数则烦,烦则不敬”,呵,百多年前的人到有这样好的借口,今天却不适用了。就这样,每个穷的富的家的男人每年都得来这么一遭。女人一般是不让写的,她们负责做贡品,清扫屋子,看好孩子,然后就是顺带听下那些有的没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鬼故事,再顺便不让孩子听到,像是在故意营造一个神秘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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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呢总是欢乐的,总是被宽恕的,记得小时候,哪怕在这个欢乐被压抑,崇尚悲伤的日子里,我们也不会乖乖的做个好崽仔。在打过爆竹烟花的黄土地场里不停翻找还有引线的,装到口袋里,悄摸摸的去偷一炷香,快速又精准的在供桌上,祖先面前的油烛上点燃——打火机在我小时候是很难偷到的,家里都在那些天特意把这藏起来,店里是绝对不敢偷的,会被打死——手脚慢了就被抓了,有了燃香,这大人就别想安静做事了,我们把一个个引线极短的爆竹点燃,快速的扔出去,至于扔到那就不管了,扔到鸡鸭狗身上,看着它们被吓得鸡飞狗跳,就只管笑就行了,扔到人身上,就只管跑就行了,谁被逮住,谁就是那个笑料。还有就是上面说到的那些对于我们来说被视为禁忌的鬼故事,谁管他呢,不给我们听,我们还是知道,大人传大人,再传给小一点的大人,在就飞到了我们耳朵里,已不知道是改编过多少次的版本,比原版刺激多了。
最终节日到来也还有些讲究,头天晚上要在神台上放好饭菜,因为当晚先人的魂就回来了。不过翌日的仪式才是重头戏,祖先的魂要带上供品走了,人们要把所有的准备付之一炬,好让先人接收:冥服冥车,冥币火纸,寒食供品……要分成三堆,一堆中间祭天,右边祭“祭爷”,左边是祭祖,三堆火把很多的人聚到一起,外出的,出嫁的,这个时刻没有人呆在屋里,也没有人停在路上,人们都回到了家,回到了自己记忆里熟悉的地方,那个灵魂开始的地方。大人小孩都得在这些个火堆旁边,不停地把准备的火纸往里添。升腾的火,夏末的热,把一群人的脸烤的通红,不停的围绕着火堆转,躲着那浓白的烟,烟冲往天上,像是先人的灵魂,随着白烟一起的还有灰黑的纸灰,那是后人的挂念。
今年的七月半,我没参加。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参加,曾经的老东西都慢慢走远了,这个节日越来越随便简单。节日头一天我就走了,父亲说今年的符袋少写点,“祭爷”也算了,我没有在意,之后就上了车,去远方上大学。不知为何,想起了逝去多年祖母,那个曾经最溺爱我的人,五十多岁就被病魔带走的人,还有那个记忆中老迈的曾祖父,我曾是他的家族希望。他们故事貌似都与我有关,可是那些没有我参与的他们的故事呢,只依稀听过:被打成“当权派”曾祖父,我的奶奶和我活着的爷爷的故事…….很想穿越过去看看,我的根源。
火车的噪音把人从思绪中拽出来,外面已是黄昏,日期也到了农历七月十五,我还在车上,白烟和黑灰似乎就在车外的某个村里升起 ,带着我的思绪,往天边的尽头飘去。我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时代,风云涌起,浩浩荡荡,,看到了年轻的他们,在生活着,拼搏着,为了自己的命运,或许还有他们不知道的一点我们的命运。车停下来了,人还在走。
论文作者:余星
论文发表刊物:《教育学文摘》2019年9月17期
论文发表时间:20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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