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合词与核心重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重音论文,离合论文,核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0引言
黄晓琴(2006∶84)将离合词的研究概括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20世纪50-70年代,第二阶段是20世纪80年代至今。她认为第一阶段的研究高潮在20世纪50年代,焦点集中在词与词组的界定和分词连写上,这和当时汉语拼音化的大背景有关;第二阶段的离合词研究主要是在对外汉语教学领域中展开的,和留学生学汉语的大背景有关。同时,黄晓琴也指出:“第二阶段中中文信息处理和机器翻译领域对‘离合词’的研究发展也很迅速,尤其在中文信息处理领域,切分词的难题有一部分就在于‘离合词’。其次,动宾式‘离合词’在口语中的类推作用,使社会上出现了一些不合规范的扩展用法,让‘离合词’又成为语言规范的对象。”
本文尝试从新的角度重新界定离合词的性质,并从韵律句法角度探索离合词的动力和来源,试图从理论上进一步弄清离合词的组构规律。
§1核心重音
传统的离合词研究比较能够达成共识的是“离合词能分能合,合在一起时是词,分开时成为短语”,那么由此而来的传统离合词的研究重点也是研究分歧主要集中在到底什么结构关系的词才能构成离合词,有人认为只有动宾结构的复合词(这类离合词最多)才可以成为离合词,有人认为偏正结构、主谓结构以及动补结构都可以构成离合词,争议到最后还是没办法解决到底哪种结构关系的词才能成为离合词,也没能回答出离合词究竟是如何产生的。本文试图找出离合词由合而分的动因到底是什么。
冯胜利(1997:62)曾谈到,更有趣的是赵元任先生(1968:431)提出的“电离化”现象。一个单纯双音词,如“慷慨”,在汉语里可以离化成一个短语:这个人总慷他人之慨。赵元任的解释非常精当。他说这种电离化的现象总是发生在一个“抑扬”亦即所谓“重”结构的词汇上。我们认为,电离化发生在“抑扬”词汇上,主要是因为这种词汇的抑扬格跟后重的短语(或句子)的重音格式相吻合的缘故。
由上可初步判定:发生电离化的词汇的“抑扬格”跟后重的短语或句子的重音格式相吻合,这是其发生电离化的必要条件,但并非充分条件,即不是所有跟后重的短语或句子重音格式相吻合的词汇都会发生电离化,但发生电离化的词汇一定与后重的短语或句子的重音格式相吻合。
因此左重的词汇不能发生电离化,比如“咳嗽”,“嗽”是轻声,所以不能说“咳了一个嗽”。如果非要发生电离化,“嗽”就得重读,否则就不可能电离化。
为进一步说明离合词的韵律来源,需引入“核心重音”的概念:“‘核心重音’就是指‘把一个句子作为一个完整的信息体’时所说的重音结构……无论如何,它是句子最一般情况下表现出来的重音形式,而这种形式的特点是‘后重’”(冯胜利1997:55)。
核心重音这种现象很早就引起人们的注意,但直到1977年,韵律学的创始人Liberman才最终将这一现象用形式的规则描写出来:
在下面的语串中:
……[AB]P
如果“P”是一个短语,那么“B”重于“A”。
[A B]是任何一个语串中的最后一个短语,这条规则要求短语中的最后一个成分必须重于它前面的成分。
英文的核心重音指派给成分控制的成分(be assigned to a c-command elment),汉语是指派给管辖的成分(be assigned to a government element):给定两个句法节点,如果两者具有选择性词序关系,那么其中较低的、为选择者直接管辖的一个获得较重的重音。既然汉语的核心重音指派给管辖的成分,那么动宾结构的复合词居于谓语时可以发生电离化,也即满足发生电离化的条件。值得注意的是,运用核心重音规则时,我们必须区分句子的“基本结构”跟“修饰结构”,一个句子的主、谓、宾、补成分是句子的基本成分,叫“基础结构”;句子中的定语和状语成分都是修饰成分,叫“附加结构”(冯胜利1997:70)。
§2离合词的韵律标准
韵律单位及由它们构成的韵律级层是美国音系学界80年代以后提出的新概念,很快成为研究热点(王洪君2000:1),自此国内汉语韵律单位的研究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研究汉语韵律的基本单位首先就涉及到韵律词。对韵律词的定义各家有所不同,王洪君(2000)认为,韵律词是“语法上凝固、节律上稳定的单音步或凝固的复二步”,其中“稳定的单音步或凝固的复二步”是指它们不论处于什么样的上下文环境,都不改变单音步或特定模式的复二步的节奏模式。冯胜利(1997:1)认为,韵律词“是从韵律学的角度来定义的能够自由运用的最小的语言单位”。韵律词的定义是通过音步来实现的,对汉语音步的看法,基本的共识是,双音节音步是标准音步,其它音步是标准音步的变体(单音步是“蜕化音步”,三音节音步是“超音步”,一重一轻的音步是“残音步”),而标准音步有绝对的实现权。本文采用冯胜利定义的韵律词,根据其定义可知:韵律词最大不超过三个音节,但不是所有的三音节都可以构成韵律词,必须满足韵律构词法的三音节才可以构成韵律词。[2+1]模式的“电影院、化妆师”是超韵律词,[1+2]模式的“小雨伞、开玩笑”也是超韵律词,两者的区别在于[2+1]是词(语法意义上划分的词),[1+2]模式中“小雨伞”是句法词,而“开玩笑”是短语。
韵律词(以下没有特别标注的韵律词指的都是标准韵律词也即最小韵律词)是从韵律角度划分出来的词,和语法意义上的词既有交叉又有区别,韵律词可以是词也可以是短语,若是韵律词就可以成词,若不是韵律词就不能成词,冯胜利(1997:7)指出“韵律词不必是复合词,但是原始复合词必须是一个韵律词”,正是在此前提下,冯胜利(2001:167)提出了离合词的韵律标准,即:
凡有资格作为离合词的,都是韵律词。
由这条标准可推出:离合词既可以是词也可以是短语的形式,离合词是在韵律的框架内运作的,它是韵律模块与句法运作的“二合物”。既然离合词是韵律词,就不可能是三个音节的,如[2+1]式动宾结构要么不合法,如(*种植树/*阅读报),要么是短语,如(糟蹋钱/喜欢他);[1+2]式是短语,如“负责任”。故三音节时的动宾结构要么不合法,要么是短语,因此离合词不可能是三个音节,故以下讨论的离合词都是标准韵律词。
§3离合词的分类
前文我们提出:动宾结构的复合词居于谓语时可以发生电离化,即可以在核心重音的作用下由合而分。通过核心重音这个中间纽带,我们发现了这样的语言现象:
①在山神庙收徒弟
②收徒山神庙
例①中可以说成“在山神庙收徒弟”、“在山神庙收了一个徒弟”、“在山神庙收了很多徒弟”,但例②中却只能说成“收徒山神庙”。这是为什么,考察后发现,是核心重音指派在这里起作用:例①中,“收”将核心重音指派给后面的宾语“徒弟”;例②中“收徒”的后面还有“山神庙”,如果我们用“收徒弟”替代“收徒”,“收徒弟山神庙”就是不合语法的句子,因为这个句子中“收”是句末最后一个动词,将重音指派给“徒弟”,这样一来,“山神庙”就没有办法得到重音(不是“收”的受管成分),在保留“山神庙”的情况下,只能调整“收徒弟”,将其合并为“收徒”,作为一个复杂动词,将重音指派给后面的“山神庙”,这时的“收徒”即是冯胜利提出的“句法词”(有关句法词,在句法离合词中将详细介绍)。我们把“收徒”这类词命名为句法离合词,而将动宾结构的复合词命名为词汇离合词,以示区别。下面分别讨论。
§4词汇离合词
词汇离合词是指可以在核心重音作用下打开成为动宾结构(包括假动宾)短语的词汇词。关于这条定义有几点需要说明:(1)词汇词打开的动力是核心重音;(2)核心重音是词汇词打开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即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词汇词作谓语时在核心重音的作用下可以打开,也可以不打开,但是打开的词汇词必然是由于核心重音的作用(不居于谓语的位置就一定打不开);(3)词汇词就是根据构词法产生的词,词汇词是词法的结果(包括固化而词化的形式)(冯胜利2001:169)。要更准确地理解词汇词,需要理清三种关系:词汇词和复合词、词汇词和离合词、词汇词和词汇离合词。词汇词包括复合词,词汇词不必是复合词,但原始的复合词一定是词汇词。单纯词“彷徨、慷慨、滑稽”是词汇词,但不是复合词。离合词包括词汇离合词和句法离合词,词汇离合词是词汇词中的一种,只有在核心重音作用下能打开成为动宾结构(包括假动宾)短语的词汇词才是词汇离合词,如“鸡蛋、清楚、新鲜”类词汇词不是词汇离合词。
关于假动宾的说法,我们借鉴赵元任(2005:203)的观点:“‘假动宾复合词的离子化’,本来不是动宾结构的复合词,当它是动宾结构,给它离子化的形式。比如:体操:‘体了一堂操’。取消:‘取了消了’。提醒:‘我先提你个醒’。而且这种假动宾还常用于连语素都不是的成分。如滑稽:‘滑天下之大稽’”。“假动宾”现象的发生可以说是语言中的类推在起作用,一些联合结构的复合词如“考试、登记”在核心重音的作用下也可以打开成为短语。例如:
③今天学校组织我们考了三场试,都快累死了。
④进来就进来吧还登什么记呀?
双音节单纯词,如“慷慨、幽默、OK”等,在核心重音作用下也可以打开,如:幽他一默。
最后需要对动补结构的词汇词做个说明:如果动补结构的词汇词打开时是在中间插入“得”或“不”,赵元任认为“得”、“不”是中缀,所以其打开之后还是词汇词而不是短语,因此也就不是我们定义的词汇离合词了。
值得注意的是,“动形式以程度补语扩展时,肯定式的扩展度和否定式不同。肯定式的扩展与可能补语的形式相同,否定式则必须把否定副词‘不’放在“得”的后面,构成‘得+不’结构后再加补语。如‘吃得饱’——‘吃得不饱’”(周上之2006:140)。这种扩展还可以更自由,如“吃得不太饱”,这种动形式如“吃饱、喝醉”是词汇词,而且可以在核心重音的作用下打开成为自由短语,因此属于本文定义的词汇离合词。
§5句法离合词
句法词就是通过句法运作产生的词,是句法的产物。(冯胜利2001:169)冯胜利进一步指出:“词跟词的组合,在句法上既可以构成XP,也可以构成,亦即:
图一
图二
XP是短语而仍是词。人们一般只注意句法生成短语,殊不知句法运作同样可以生成词。比如,句法上的附加法(一个附加到另一个节点上),并入法(一个核心词并入另一个核心词)等,均可以造成结果上的词。就是说‘大的树’是以上面图一为其句法结构,而‘大树’则以图二为其句法结构。即:
图三
图四
这两种结构显然是不同的,在图三里‘大’是NP修饰语,在图四里则是修饰语。那‘大’就直接为所支配,这就意味着‘大树’是一个词(句法附加词)而不是短语。”
句法词是在句法运作中产生的,具有临时性,即只在生成句法词的句法中才是句法词,句法离合词首先必定是句法词,所以也只能在生成句法词的句法中才是句法离合词,因此我们谈论句法离合词时都是在特定的句法结构中进行的。
句法离合词指在核心重音的作用下由短语合成的句法词。句法离合词和句法词的关系是:所有的句法离合词都是句法词,不是所有的句法词都是句法离合词,如“大树、大盘子、仔细检查、老实说”等虽然是句法词,但却不是句法离合词。句法词成为句法离合词的条件是:两个音节,以动词为核心(核心重音的要求)。
词汇离合词是在核心重音的作用下打开的词汇词,而句法离合词是在核心重音的作用下合成的句法词,都是核心重音在起作用,为什么一个合了,一个却开了。词汇词在核心重音作用下打开是在承担重音的同时表达丰富适切的语义,而句法词则是核心重音作用的必然结果,不合并就不合法。
句子中以动词为核心建立的短语主要有三种:书面语的[动宾]+[名词]、[动补]+[名词]和[动词]十[介词]+[宾语]。这三种句法结构中因为核心重音的作用都会生成句法词,但是[动词]+[介词]+[宾语]中[动词]+[介词],如“放在”属于动词和介词的重新分析而不是由短语合成了句法词,因此本文的句法离合词只包括两种:动宾句法离合词和动补句法离合词。
(一)动宾句法离合词。动宾句法离合词一般出现在书面语的[动宾]+[名词]结构中。例如:
⑤a.学艺峨嵋山⑤′a.在峨嵋山学艺/在峨嵋山学武艺
b.听戏青楼 b.在青楼听戏/在青楼听戏曲
c.开店王府井c.在王府井开店/在王府井开店铺
d.寻宝三星堆d.在三星堆寻宝/在三星堆寻宝贝
例⑤中动词的宾语都是单音节,介词的宾语(将例⑤中隐含的介词补出来)则至少两个音节。例⑤′对动词和介词宾语的音节数都没有限制。下面我们从句法结构出发对此进行说明。
图五
我们认为,“在峨嵋山学武艺”中的“在”是一个轻动词,促发“学武艺”的移位,“学武艺”移位到v的位置后句子却不合法了,因为“学武艺”作为短语,该结构中的主管者就是“学”而受管者就是“武艺”,这样核心重音就只能指派给“武艺”,因为“峨嵋山”不是动词“学”的受管成分。“峨嵋山”得不到重音,因此句子不能接受。冯胜利(2006)指出最小词(最小韵律词)条件:只有当句法运作所造成的句法词是最小词的时候,它才可以作为重音指派的最小成分。
这类由于核心重音作用而由短语合成的句法词(如“收徒弟、学武艺”合并为“收徒、学艺”)即是我们定义的动宾句法离合词。
(二)动补句法离合词。动补句法离合词是在核心重音作用下由动补短语合成的动补句法词。例如:
⑥a.你得把情况说清楚。b.把问题搞复杂了。
c.大一的时候得把基础打牢固。 d.妈妈把衣服熨平整了。
但是上面的句子如果变成例⑥′就不合法了。例如:
⑥′a.*你得说清楚情况。
b.*搞复杂了问题。
c.*大一的时候得打牢固基础。
d.*妈妈熨平整了衣服。
变成例⑥句后又合法了。例如:
⑥″a.你得说清情况。 b.搞杂了问题。
c.大一的时候得打牢基础。 d.妈妈熨平了衣服。
根据董秀芳和冯胜利(2000:187)的分析,例⑥'各句之所以不合法是因为“是韵律构词法和核心重音的作用:韵律构词法规定只有双音节动补可以成词,而核心重音指派要求主要动词之后,不容出现两个不容轻读的成分”。例⑥″各组中的“说法、搞杂、打牢、熨平”被认为是句法词,而且是最小的句法词,只有最小词才符合上面提到的“最小词(最小韵律词)条件”,下面以“熨平衣服”为例来说明。请看下图。
图六
图七
图六中的“熨平”是移位而来的最小句法词,因此遵循最小词的条件,所以“熨平衣服”合法。图七不合法的原因就在于违背了最小词和核心重音的作用。
§6小结
通过研究词汇离合词和句法离合词,我们揭示出离合词的韵律来源,并发现最小词和核心重音的交互作用,核心重音作用下形成最小词,只有最小词才可以指派核心重音,而最小词又可以在核心重音作用下打开,语言正是在韵律构词和韵律句法的这种交互作用下演变着,而离合词正是这种演变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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