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中后期四首名诗分析_冯延巳论文

唐代中后期四首名诗分析_冯延巳论文

中晚唐诗词名篇别解四则,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晚唐论文,名篇论文,诗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5261(2002)01-0049(05)

在第四届李商隐年会不久,我忝与几位唐诗研究专家一起,编撰了五种似可合称之为“唐代诗词一千首”的评注,其中大小李杜四人为单行本,其余诗词名篇为一《合集》。这五本,与宋代同一格式和类似规模的另五本合称为《唐宋诗词名家名篇类选丛书》。大小李杜四本分别由林东海、宋红、黄世中、胡可先编撰,我承担的是那本《合集》。为对此集中的约三百首诗词名篇作出差强人意的评注,我重新浏览了唐代诗词的几十个选本和几乎全部重要注文;在此之前,原中国作家协会的一位老作家,在60年代初养病期间,以当时中华书局新出版的《全唐诗》为底本,用隽秀的蝇头小楷一丝不苟地选抄了一千三四百首,名之曰《唐诗风貌》。30多年以后,在华艺出版社即将出版此书的手迹线装本时,这位老作家嘱我撰一跋语。我当时的心情是:从命吧,深知自己没资格为这样的书稿撰写跋文;谢辞吧,显然有负于老人的厚望,于是就撰写了题为《忝跋与校记》的一纸小文。为了对这一小文负责,我便一首首,一字字,一句句细校了《唐诗风貌》中的每一首诗,从而发现,初、盛、中、晚四唐中,有不少名篇存有重要的异文和异解,集中起来或可写成一本书。兹仅以中、晚唐诗词名篇中的四则异文异解为例,略述管见。

一、“沉舟”和“病树”是自指还是他指?

对刘禹锡名句中“沉舟”和“病树”两个意象,唐诗研究者一般不会错解,时至今日提出是“自指”还是“他指”的问题,或有马后炮之嫌,因为早在上世纪80年代前期,吴小如教授发表在《天津日报》上的文章中就涉及到这一问题;1989年伊始,我在吴老所著《诗词札丛》中拜读了《“病树前头万木春”是讽刺诗》一文,对其中的两段话至今记忆犹新:

十年内乱时,刘禹锡一度又被戴上“法家”的桂冠。他的名句“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也被理解为旧的腐朽势力将如“沉舟”和“病树”一样为时代所淘汰,而新生的进步力量却如江上“千帆”和阳春“万木”,朝着革命的征途迈进。其实细玩全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作者本意,是借“千帆”、“万木”来讽刺那些靠吹拍逢迎以猎取高官厚禄的得势小人的。……

我这样解释也许读者不同意。其实刘禹锡的讽刺诗并不止这一首。如公元815年(唐宪宗元和十年)他从朗州回长安所作的《戏赠看花诸君子》:“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公元828年(唐文宗大和二年)三月写的《再游玄都观》:“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都与此诗“沉舟”、“病树”二句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不从讽刺的角度去体会,恐怕就不易做出正确的解释。故特为拈出,请读者进行商榷。

在这前后出版的《唐诗鉴赏辞典》和《历代名篇赏析集成》中所分别登载的袁行霈教授和卞孝萱、卞岐教授关于《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的鉴赏文章中,还都明确指出“沉舟”“病树”是“自喻”。这类力作的相继问出,在很大程度上纠正了“文革”中在“唯我独革”思想支配下随意曲解古人原作为我所用的弊端,亦可谓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开实事求是风气之先。在这方面我一直很敬佩吴小如教授的“艺高人胆大”,在不少学术问题上,吴老都有“拨乱反正”之功,对刘禹锡这首诗的理解即是一例。“文革”中,幼稚病重的一族,把诗中的主体弄颠倒了,吴老重新把它颠倒过来,洵可信从。

但是,我对上引吴老文章中的:“如果不从讽刺的角度去体会,恐怕就不易做出正确的解释”这句话,又有某种不同的看法——

“沉舟”二句,是具体针对白居易原唱《醉赠刘二十八使君》诗中“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一联而发的,也就等于二人在对话。白居易说:“这些年,你在僻远之地寂寞度日,而同僚们却都高升了。”听到这种对自己满怀深情的话语,想来刘禹锡似不应不接对方的话茬儿而去讽刺他人,倒有可能以这样的含义回答白居易:“这十多年,我虽然像‘沉舟’一样,远离朝廷靠边站了,又像一棵老朽的‘病树’一样失却了生机,但与此同时,你和朝中的一批官员就像江中‘千帆’竞发和阳春时节欣欣向荣的‘万木’一样,还是很有作为、很有希望的。”如此解释,与这期间先后掌制诰、任中书舍人及杭苏二州刺史、相对处于顺境的白居易的实际状况是吻合的。而十多年前刘禹锡在《……戏赠看花诸君子》一诗中所讽刺的“玄都观里桃千树”,已经临近“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的下场,也就是说刘禹锡当初讽刺的对象——元和十年前后的“新贵”,眼下已经不复存在了。再说,既是“酬乐天”之作,而白居易的原唱中并无讽刺之意,所以刘禹锡的赓和也不应该是讽刺诗,而是一首哲理诗。

至于此诗的哲理性,正如有专家所云:新陈代谢。是的,革故鼎新既是刘禹锡诗中的常有之意(如“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等等),也是其战斗人生之揭橥。

二、是“幽咽泉流冰下难”还是“幽咽泉流水下滩”?

陈寅恪在其《元白诗笺证稿》第五三至五四页上,对白居易《琵琶引》的“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二句笺证为“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陈氏在其案语之后,紧接着引用段玉裁《经韵楼集·与阮芸台书》云:“白乐天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泉流水下滩不成语,且何以与上句属对?昔年曾谓当作泉流冰下难,故下文接以冰泉冷涩。难与滑对,难者,滑之反也。莺语花底,泉流冰下,形容涩滑二境,可谓工绝。”

对段玉裁的这番话,陈寅恪誉谓:“其说甚是”,并从两方面为之“申证其义”:“一与本集互证”时,引白居易《筝》诗云:“霜佩锵还委,冰泉咽复通。”陈寅属认为《筝》诗的此二句“正与琵琶引此句章法文字意义均同也。”“二与与此诗有关之微之诗互证”时,引元稹《琵琶歌》中词句与《琵琶引》相同者诸例:“霓裳羽衣偏宛转”、“六幺散序多笼捻”……陈氏又云“惟其中:‘冰泉呜咽流莺涩’……一句实为乐天‘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二句演变扩充之所从来。取元诗以校白句,段氏之说,其正确可以无疑。然则读乐天琵琶引,不可不并读微之琵琶歌,其故不仅在两诗意旨之因革,可藉以窥见。且其字句之校勘,亦可取决一是也。又微之诗作‘流莺涩’,而乐天诗作‘间关莺语花底滑’者,盖白公既扩一而成二句,若仍作涩,未免两句同说一端,殊嫌重复。白诗以滑与难反对为文,自较元作更精进矣。”

段玉裁谈及白诗“间关”以下二句的《与阮芸台书》,最晚写于他谢世的公元1815年,此后的160多年,段氏此说在唐代文学研究界似无任何反响。但是到了上世纪的70年代末、80年代初,此说陆续走红起来,从那以后出版的唐诗选本、研究著作和工具书等等,几无例外地一改流传了千余年的白诗原句“幽咽泉流水下滩”,而取段玉裁之说作“幽咽泉流冰下难”。段氏是清代著名的文字训诂学家和经学家,但他并不是研究白诗文字的训诂之义,因为在文字释义上,“冰”字虽然还有“寒冷”、“冰镇”、“凝”的本字等两三个义项,但段氏改“水”为“冰”的“冰”,显然是指水在摄氏零度以下的固体状态。那么,这位书斋中的大学问家就忽视了一种常见的现象——泉水不结冰;同时他恐怕还忽视了长篇歌行的音节、格律一般比较自由的基本特征,所以他把古体诗中的两句改为“属对工绝”云云,是没有意义的;而他的这种擅改古人之作的意图却不是孤立的。许浑在《咸阳城东楼》一诗的“溪云初起日沉阁”句下自注:“(咸阳)南近磻溪,西对慈福寺阁。”在段氏的同一书信中,他竟力主改“阁”为“谷”,其理由是“阁”与“楼”重复云云。这显然也是不足取的。具体到对白居易的这句诗,同样也有擅改之嫌,这不仅如他所说:“昔年曾谓当作泉流冰下难”是一种自作主张的口气,实际上,白居易自己编订、元稹作序、后人与宋版对校过的善本《白氏长庆集》,以及《白香山集》,直到今天常见的《唐诗品汇》、《全唐诗》、《唐诗别裁集》、《唐诗三百首》等等优良读本,此句均作“幽咽泉流水下滩”而下句作“水泉”,不作“冰泉”!如此看来,段玉裁对白居易诗句的改动并不高明可取,那它又为什么倍受青睐呢?

显然这与陈寅恪先生的上述对段说的揄扬和“申证”有关。陈氏的《元白诗笺证稿》作为《岭南学报丛书》之一于上世纪50年代初出版时,恐怕没有多少人经眼和拜读,而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78年3月出版的新一版印数就达15000册,1982年2月第二次印刷时高达25600册。这印数本身就有力地说明了陈著受到当时读书界欢迎的程度。实际上,陈寅恪先生所开创的“诗史互证”等研究方法,为学界所推重是理所当然的,笔者也是受其沾溉的众多的后学之一。但是具体到陈先生对白居易这句诗的笺证,自己又不能完全接受,比如他认为白居易《筝》诗的“冰泉咽复通”与《琵琶引》的“幽咽泉流冰下难”的“章法文字意义均同”,从而证明段说“甚是”,这实在令人费解,一个作家的创作自我重复绝非长处!何况上述善本书中根本不作“冰泉”,而是“水泉”!

陈寅恪先生又认为,元稹《琵琶歌》的“冰泉呜咽流莺涩”,是白居易《琵琶引》的“间关”二句“演变扩充之所从来。取元诗以校白句,段氏之说,其正确可以无疑……白诗以滑与难反对为言文,自较元作更精进矣。”这种对比,或云诗诗互证,对研究元、白二人创作的关系及其各自的特点等等,或许不无裨益,但作为对长篇古诗的句中属对的轩轾却不无似是而非之嫌。由此想到,“诗史互证”法,用于历史题材的诗章仿佛是得心应手的,作为于史无征的、含有极大抒情成分的叙述下层人物琵琶女故事的《琵琶引》,自然难以以史证之,从而改为以诗证诗,结果令人感到适得其反。看来开创一种方法固然不易,对某种方法用得恰如其分也是不易的。

话说回来,段玉裁也好,陈寅恪也好,他们这一见解,聊备一说是可以的,时贤不应该不加思索地信从,而应该以生活为依据,择版本之善者而从之,尤其不应该对擅改古人原作之举加以认同和追随!

三、冯延巳是“答非所问”、是“拍马溜须”和“媚人”吗?

有专家在鉴赏冯延巳(一作己)《谒金门·风乍起》一词时,引马令《南唐书》卷二一的这样一段记载:中主李璟《摊破浣溪沙》词中有句曰“小楼吹彻玉笙寒”,而上述冯词中则有句曰“‘吹皱(皱,兹据《全唐诗》,他本多作绉,疑误)一池春水”。一日中主诘问冯延巳道:“‘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冯回答说:“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也。”这位专家认为冯延巳是“答非所问”、“拍马溜须”。又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曰:“冯延巳对中主语,极推重‘小楼’七字,谓胜于己作。今就词境论,‘小楼’句固极绮思清愁,而冯之‘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托思空灵,胜于中主。冯语殆媚兹一人耶?”

陆游的看法,与上述两家大不相同,他对君臣的这段对话颇为理解和同情地说:“(南唐)衰败不支,国几亡,稽首称臣于敌,奉其正朔以苟岁月,而君臣相语乃如此。”(陆游《南唐书·冯延巳传》)要弄清这段话的意思,必须首先吃透上述两首词的题旨。

对中主《摊破浣溪沙》(一名《山花子》)一词,王安石虽然误以为是后主李煜所作,但却认为“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二句,比“一江春水向东流”更妙;李清照《词论》则谓:“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熄。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陈廷焯曰:“南唐中主《山花子》云:‘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沉之至,郁之至,凄然欲绝。后主虽善言情,卒不能出其右也”(《白雨斋词话》卷一);王国维《人间词话》认为此词的起拍二句“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并对人们独赏“细雨”二句很不以为然。这些评语虽不无可议之处,但总体上是较为接近此词之旨的,即中主词寄意遥深,非一般伤离念远之作可比,它的确是一种蕴含社稷之虑和忧患之思的“亡国之音”!

冯延巳现存词作近百首,在五代首屈一指,其词虽然有“深美闳约”、“堂庑特大”(均系王国维语)的一面,但《谒金门·风乍起》一词当是一首“无非望泽希宠之心”(沈际飞语)的宫怨词,如云其“喜闻鹊报”,“殆有束带弹冠之庆”、“此在南唐全盛时作”(均系俞陛云语)等等,则恐有不着边际之嫌。

正因君臣二词题旨迥然不同,而中主又主张作词要与家山社稷休戚攸关,不满于只替宫娥鸣冤诉苦,于是便不无讥讽地诘问“干卿何事?”

冯延巳早在李璟身居东宫之时,即为之掌书记,在其嗣位后遂位至宰执,二人相互倚重,相知甚深,一经中主戏语点拨,冯旋即心领神会,意识到了自己一向享有声誉的“吹皱”之句,实则在眼界、寄意等方面均难以与中主的“小楼”名句相颉颃。所以他“未若陛下”云云的回答,是紧扣中主的诘问而不是“答非所问”。又鉴于李、冯之间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与宋神宗和王安石颇为相似,宋神宗倚重王安石,但后者为诸多老臣所不容,即使神宗认为“安石去不以罪”,但王安石仍然一再被罢;李璟与冯延巳虽然交谊有年,但朝论籍籍,冯延巳屡被弹劾,三次罢相,中主颇为无奈。所以李、冯之间不单纯是上下君臣的关系,主要是性情相投,休戚与共。因此,冯延巳不必对中主“拍马溜须”,假如他只是庸俗而浅薄地逢迎吹捧,中主未必会感到欣悦。

四、李煜《乌夜啼》是寄寓亡国之悲,还是丧偶之戚?

在后主李煜现存较可靠的32首词中,有一首调寄《乌夜啼》的小令,其词曰:“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这首词可以说是整个唐宋词中的超级名篇之一,特别是词的下片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对其寓意的理解却大相径庭。以往只有少数选本认为:“这首词写作时间难定,或许是李煜早年之作,那么,所写的缭乱离愁不过属于他宫廷生活的一个插曲。”而更多的选家、选本则定此词为“李煜降宋后作”,写的是其幽囚生活的愁苦滋味。笔者以为后一理解是难以成立的,此词应是李煜前期所写的悼亡词,理由如下:

其一,词牌《乌夜啼》,又作《相见欢》和《忆真妃》,这当是一首以真实的事迹为创作素材的“本事词”。词中所谓“离愁”,系生离死别之谓,所忆不是别人,正是与作者泉路相隔的亡妻史称大周后的周宪(其事迹详见下文)。

其二,笔者在认定此词为前期所作的同时,注意到《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一)对它的一句颇有分量的评语:“此词最凄惋,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史记·乐书》“张守节正义”指出所谓亡国之音,并不是指已经灭亡了的国家的音乐,而是指“将欲灭亡之国”的哀乐或桑间濮上的靡靡之音。这里显然指前者。上引李清照《词论》称之为“亡国之音”的“小楼”和“吹皱”二句,无疑都不是亡国之后所作。由此可见,李煜的这首《乌夜啼》绝不是作于他当了降虏之后,而肯定是作于前期。

其三,在我国古典诗词中,“梧桐半死”可作为妻妾丧亡的隐语,贺铸《半死桐》的“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指的就是丧妻。此词中“清秋梧桐”的意象当是暗指大周后逝于“清秋”时节。

其四,此词寄托的是作者对其妻、子的悼念之情。李煜18岁时纳周宪,23岁被封为吴王,周宪被聘为吴王妃。她多才艺,尤擅琵琶,曾将《霓裳羽衣曲》的残谱填补成完整的乐曲,自己用琵琶演奏。在艺术上,她与后主可以说是珠联璧合的一对。他俩共同生活了10年,周宪于乾德二年(公元964年)十一月二日病卒。在此之前一个月,后主4岁的幼子仲宣夭折。仲宣是周宪所生的第三个儿子,也是最小的儿子。他聪明早慧,深受父母钟爱。在短短的一个月之内,接连丧妻夭子,这对多情善感的李煜来说,实在是一种难以承受的打击。他痛不欲生,甚至想投井自尽。此词当是在这种心情下写成的。词中所表现的极度孤寂和悲哀,并不是以往人们所谓的破国之恨,而是亡家之痛。

其五,妻死子殇本身固然很不幸,对李煜来说更难以承受的是巨大的感情落差。因为失去的不是他感到无动于衷的人,而是他极为宠幸的娇妻爱子。周宪病中,相传李煜与周宪之妹(后谓小周后)有过某种荒唐的举动,但总的说他不同于那些把女人完全当玩物的帝王,他是一个颇富人情味的丈夫和父亲,妻子死后他曾自称鳏夫。上述一切正是首句“无言独上西楼”的心理背景。在我国古老的民族心理中,幸福的夫妻是“花好月圆”,而此时此刻悬挂在作者头顶的却是一弯缺月,所以“月如钩”正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悼亡语。上片结句的“寂寞梧桐深院”,也可能与周宪生前的住处有关。《全唐诗》卷八收有李煜为周宪(小名娥皇)母子所写的《挽辞》、《悼诗》等数首,其中《感怀》一首有“又见桐花发旧枝”云云,其中的月楼、桐枝等等均系似曾相识之物。所不同的是悼亡诗可能写于周宪母子谢世的第二年的春天,而这首《乌夜啼》词则可能写于周宪逝世一周年的“清秋”时节。痛定思痛,虽然已看不到作者的“潸然泪眼”(《感怀》),但浓缩之后的情思,却更为深沉感人。

其六,此词倍受称道的是下片,尤其是对结拍的“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几乎都像明人沈际飞那样拍案叫绝,有的还进一步指出用“滋味”喻愁独出心裁,味非盐梅于咸酸之外,却感人肺腑,不必诉诸视觉,直接通向内心。它道出了人们的一种共同生活体验,容易激起共鸣,令人回味无穷。至于对“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人们在称赏之余,尝诘问:以丝喻愁,丝再长亦易断,何谓“剪不断”?笔者认为,这里取喻于两种东西,不只是“丝”。“剪不断”的不是丝,而是以水作比的愁,也就是“抽刀断水水更流”的意思。“理还乱”指的是丝,但也不必理解成物质的丝,这里仍然是谐音“思”,也就是说作者的思绪纷乱梳理不清,所以心头上才有一种特别的“滋味”,一种莫可名状的惆怅迷惘之感。这种惆怅和迷惘不是一般的“离愁”所致,而是一种青冥契阔之愁。这就是此词格外感人的原因所在,如果将词旨解释为寄寓亡国之痛,反倒显得不着边际、一般化了。

以上六点,似可论定此词非写于南唐亡国之后,当写于大周后母子去世一周年的祭日前后,也就是公元965年桐叶飘零的“清秋”“月如钩”之时。

收稿日期:2001-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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