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讽刺艺术家:读“丰乳肥臀”_莫言论文

莫言:讽刺艺术家:读“丰乳肥臀”_莫言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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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鸣风

毫无疑问,我们的时代,在某种意义上讲,已经进入了一个反讽的时代。在这样的时代里,反讽作家层出不穷,较老一代的如王蒙、张贤亮、张洁等人;后起的如莫言、残雪、马原、贾平凹等人;新起的如陈染、王朔、孙甘露、韩东、述平等。这些大大小小的反讽艺术家们,以各自不同的言说方式,反讽着社会和人生,为我们的时代提供了丰富的精神参数。而在这些反讽家们当中,我觉得,莫言,作为一个一直保持着旺盛创作劲头的并不很年轻了的青年作家,他的反讽艺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味。

莫言的反讽生涯,我以为始于《红高梁》系列之后,在《红高梁》时期,反讽的意味几乎难以找到,可以找到的只是物化的感伤和泥沙俱下的浪漫。然而到了“梦境”时期,也就是《怀抱鲜花的女人》、《红耳朵》、《战友重逢》、《模式与原型》、《梦境与杂种》等作品时期,反讽就开始了,这可能与他此时期偏爱蒲松龄有关。在这时期,他除了仍保持着过去的浪漫感伤之外,是“梦境”横生,荒诞离奇,充满寓言色彩。若仅就这时期的莫言在“反讽”上的表现做些文章,估计做它几万言没问题。然而,若以后来相比,此一阶段的“莫言式反讽”只能是小巫见大巫。这个大巫,就是他的长篇近作《丰乳肥臀》。有人说,《丰乳肥臀》是一部史诗。我认为,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是一部“反史诗”来得准确,因为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它都有一种强烈的反史诗,或者说颠覆史诗的味道。这种味道,或许就是这部长篇得以成立的根本。这个根本可以包含以下几个方面:言说方式的爆炸性、情境构成的魔幻性和结构策略的戏仿性——而这些,则构成了《丰乳肥臀》的总结性反讽:浪漫反讽。

(1)言说方式

莫言的言说方式,是一贯的泥沙俱下,可是在过去也就是泥沙俱下而已,并无更多的预谋。然而到了《丰乳肥臀》,就不一样了,以前的东西保留了下来,同时,又参杂进去的东西像无数的炸弹将浪漫变成了鬼哭狼嚎,将过去那种充满天地间的豪气变成了烟尘弥漫的雾气。在这里,“泥沙”仅作为一种表象而存在,骨子里是另一回事,这就涉及到了一个表象与事实相对照的问题。我们知道,这个问题是“反讽”得以建立的基本要素之一,在这里,对照的双方越强烈,反讽的意味就越鲜明。在此,我们先拿出众说纷纭的题名进行一番分析。

无疑,莫言在这部长篇的题名上是严肃的,他发表于《光明日报》上5000多字的解释性文章,便说明了这一点。在那篇文章里,他说,他之所以用了“丰乳肥臀”这四个字作题名,并无借此“艳名”以哗众取宠之意,而是有着极为认真严肃的思考的:(1)、 寻找人类庄严的根本;(2)、唱一支母亲之歌;(3)、将母亲和大地用一种象征的物化形态联结起来。(参见《光明日报》1995年11月22日第7 版《丰乳肥臀解》)说实话,我读过这篇解释性文章后,很失望,我感到他的这三方面用意并无多少新鲜的东西,说句不太客气的话,这些东西早已被人言说过多少遍了,是个老掉牙的主题。我认为,题名的新鲜之处,不在这里。那么在哪里呢?就在题名本身。“丰乳肥臀”这四个字,乍看起来,是够媚俗够扎眼的啦,读者也确实对这种“媚俗”和“扎眼”作出了迅速的反应,这我们暂且不谈,我们单就从首届“大家·红河文学奖”评委们的评语中来看,就颇有意味。评委们当然是对《丰乳肥臀》作了肯定的,否则也不会同意将10万元大奖授予莫言。但在肯定的同时,也大多颇有微言,比如“书名似欠庄重”(徐怀中)、“题名嫌浅露,是美中不足”(谢冕)、“小说篇名在一些读者中会引起歧义”(苏童)、“书名不等于作品”(汪曾祺)等。这些,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莫言刺痛了国人。我以为,莫言当初在写下“丰乳肥臀”这四个字时,不会不想到这一层。他肯定会想到。想到了而又故意这么去做,这除了他的自我辩解性文学所言出的用意之外,我想,还会有另一层用意:故意刺激你们!实际上,莫言事后的一番愤慨之言,也确实证实了我的这种猜测:“如果觉得扎眼,恰好说明了我们的文化把两个非常朴素的词赋予了某种异化的性质。如果觉得很受刺激的话,那说明我们每个人都被现代社会的这样那样的思想给异化了。”(转引自《北京青年报》1996 年1月2日第八版《莫言在开什么玩笑了》)——这, 实实在在是在玩弄着一个大反讽的把戏。反讽者莫言在此像苏格拉底在雅典街头一样佯装天真,嘲弄神经脆弱的芸芸众生,让他们被表面现象所蒙蔽,自以为高明,夸夸其谈,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说:“你们异化了”!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正人君子感到扎眼,原来是你们自己心里龌龊,见不得美的阳光。这确实让人开心,让人感到莫言充满智慧。然而,令人遗憾的是,莫言没能就此“智慧”到底,像苏格拉底那样一直佯装下去泰然下去,而是在一片唏嘘声中,慌了神,乱了阵脚,急忙跳出来,声泪俱下地“解”了它一番。这,又实在是把事情倒了过来,造成了反讽的“反讽”,令人啼笑皆非,这说明莫言在这个问题上还不那么自信。

与对题名的不自信相比,在文本的言语运作中,莫言则是自信无比了。地毯式的言语轰炸,是自信的表现之一。读这部作品,总的感觉是:莫言像个疯子,或者言语狂。他从头至尾,沿着中国百年历史的海岸线一路轰炸下来,让你没有喘息的机会。你在其中感到的,不是愉悦和享受,而是痛苦、绝望和恶心,你疲惫不堪,认为是一场灾难。然而,若让你逃离这种灾难,你又不能,因为灾难中魅力无穷,就像荷马史诗中俄底修斯路过人头鸟身怪物所居的塞壬妖岛时所遇到的情形一样,你被莫言这妖怪的歌声迷住了,你不愿堵住自己的耳朵,甘愿把自己绑在桅杆上痛苦地倾听。那么,莫言这妖怪的歌声的魅力到底在哪里呢,以至于使得你如此痛苦又如此不舍?我以为,在于他的言语轰炸的高超技巧:杂语共生,在不协调中寻找协调。在这里,莫言根据不同地段和地势的需要,运用了型号不同的炸弹,让它们炸开不同的花朵。具体讲,就是文学语言与日常用语、脏话、隐语、政治术语、商业用语、流行歌曲、谚语、民谣等杂糅相交,共铸于一炉,这就如同将一群要求安静的大熊猫同一群喧闹不止的猴子以及嗜血成性的豺狼和专食腐肉的秃鹫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彼此互相矛盾、争吵和厮咬,充满着喧哗与骚动。比如在第六章第八节就有这样的例子:“我们是要嚎叫的一代,嘶哑的喉咙镶着青铜,声音里掺杂着古老文明。”、“黄鹤一去不复返,待到黑天落日头,让你亲个够。啊欧啊欧啊欧欧。”、“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我是一张饼,中间卷大葱。我是一个兵,拉屎不擦腚。”这种喧闹,让你浑身不自在的同时,似乎又让你想到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想不起;你是被愚弄了,还是被赋予了某种权利?说不清楚。作者本来也没想让你清楚,他只是以这种似乎不可能的组合方式,将不可能的然而又是最最可能的东西组合起来,像交响乐一样构成一张言语的巨网,将你网进去,让你在其中挣扎,在命名与价值判断之间晕头转向,去体味言语狂欢背后所蕴涵的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反讽意味。

(2)情境构成

说《丰乳肥臀》的情境构成具有魔幻的反讽意味,这很容易让人想到拉美的魔幻现实主义,尤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的确,莫言的创作深受拉美的影响,这无须赘言。需要指出的是,到了《丰乳肥臀》,莫言的“拉美”味儿就更浓了。这么讲,并不是说莫言在一味儿地模仿马尔克斯,一味地食洋不化。不是这样的,若如此,莫言也就不成其为莫言了。莫言之所以是莫言,就在于莫言经过一段时间的囫囵吞枣之后(这包括吞马尔克斯和吞蒲松龄之两颗枣),已经将拉美的魔幻同中国的魔幻结合起来了,弄出了一个“莫言式的魔幻”。我们看到,在《丰乳肥臀》这部“莫言式的魔幻”作品里,莫言一方面将拉美的魔幻“中国特色化”了,另方面又将中国的魔幻“拉美化”了。在中国特色化过程中,拉美魔幻中关于古老的神话、传说色彩被消解掉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现代意义上的神奇和恶作剧;在将中国的魔幻拉美化的过程中,莫言所选中的蒲松龄,失去了那种特有的理想境界。在蒲松龄那里,花妖狐魅和幽冥世界所提供的超现实力量,往往可以帮助弱小的“正义”达到一种理想的美好境界,即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然而到了莫言这里,美丑善恶本身就难以分辨,似乎也无须分辨,“报”就更谈不上了。所谓美好的结局,所谓理想的境界,若要谈起,就是无稽之谈。莫言正是这样,借着蒲松龄的鬼魅魔影和马尔克斯的神奇现实,演起他自己的戏。在他这里,开端是没有的,结局,也是没有的,有的只是一个个如灵魂出窍般的非人非神的男女,他们一个个溜出来,一次次跳着狂欢的舞蹈,直至精疲力尽、直至殒命——很显然,这种极尽反讽意味的魔幻,只有莫言才能弄出来。

首先,我们看到的是莫言关于人类命运的魔幻式反讽:黑驴鸟枪队队长沙月亮是以一个抗日的草莽英雄出场的,却以一个日寇走狗的可耻形象下场;上官吕氏本来是上官家的统治者,是强力的象征,却反在强力的作用下跌到连狗都不如的地位,最后惨死在当初被统治者上官鲁氏的手中;上官领弟当初从鸟儿韩那里接受鸟的时候,仅仅是为了活命,不料自己竟中了鸟的邪气变成了鸟仙;日本鬼子进村本来是又杀人又放火的,却在进了上官家门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救了上官鲁氏的命……等等等等,不一而足。在这里,人的命运像被施了魔法,幻化出种种出人意料的变化和结局,让人感到命运的无常和人类的渺小的可怜处境:你尽管勇敢尽管十八般武艺尽管挣扎,但是你最后还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

其次是关于历史的魔幻式反讽。在这部长篇里,历史,似乎不像我们从教科书上学到的历史,不是什么前进与倒退的问题,也不能用什么螺旋式上升的模式来框定,而是一滩烂泥,一片混乱,一江滚滚东去永远流不尽的黄河水。历史的外部力量,日本人也好,德国人也好,土匪也好,国民党也好,似乎只是一种表象,它们与历史事实之间,似乎有一种距离,一种紧张状态,一团无法破译的谜雾。历史是什么?是战乱?饥饿?抗击外敌?革命?自相残杀?似乎都是,又似乎什么也不是。也许,只有从上官鲁氏在炮火中带领全家返回家园的壮举中,体现出历史的深邃意味?荒原、黑夜、硝烟、头顶上飞来飞去的炮弹,以及在荒原上惊慌失措的上官一家——是一幅极富象征意味的图画。如果说这就是历史,那么历史就是巨人们的怒吼和小人物们的颤栗,巨人们的怒吼体现着一种游戏的快感而小人物们的颤栗则是绝望的表征。实际上,上官鲁氏一家在战火中的境遇就是一个绝望的历史反讽:为躲避战火逃离家园他们失去了历史(家园就是他们的历史),为找回历史他们返回家园,而此时,他们看到的却是正处在一片炮火中的家园。

再次,是关于社会生活的反讽。在这里,只需要一个例子就足以说明问题:即上官一家的社会构成。毫无疑问,构成上官家族的核心因素,应该是血缘,是宗法制传统的以男性为中心的血缘,血缘既是家族的纽带,也是家族的结构,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容不得半点虚假。然而不幸的是,莫言让我们看到的却不是这样的家族结构,而恰恰相反。在这里,女性成了中心,家族的构成因素完全取决于上官鲁氏,上官鲁氏为了取得表面上的“家族火种”,遍寻野汉,结果弄出了一批完完全全的假冒伪劣,完完全全的“杂种”,尤其上官家寄予最后希望的上官金童更是一个杂种里的杂种——洋杂种。我们知道,中国的社会,说到底,是一种家族式的社会,也就是说,家族,是这个社会的基本结构和本质所在,在这个问题上,莫言让基础和本质都出了毛病,那么基础之上的大社会,是否完美就可想而知了。可见,莫言在这个问题上,用心是何等的良苦。

(3)结构策略

如前所叙,我以为,莫言《丰乳肥臀》的结构策略的根本,在于对于史诗的反讽式的戏仿和颠覆。

我们知道,莫言的这部作品发表后,许多人认为它是一部史诗式的作品,实际上刊发该作品的大型文学杂志《大家》在编者按中,也是这么引导着读者的:“作家极为清醒明确地对长篇小说的意义所在进行了一次冷静深入的阐释,无论从小说的思想内涵,历史跨度,故事内容,时空容量等都进行了匠心独具的架构,使这部具有史诗品格的作品终于与读者相见了。”(《大家》1995年第5期第12页, 重点号为作者加),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认为它不是一部史诗,也不具备史诗的品格。它实际上是戏仿了史诗,颠覆了史诗,以一种表面上看极似“史诗”的规模,表达着一种非史诗的构想。

让我们先来看史诗的定义:所谓史诗,乃是一个民族童年时期的百科全书,它以古代传说和具有重大意义的历史事件为内容,记述着有关天地形成、人类起源、民族迁徙、民族战争等民族的故事和神话,它结构宏大,英雄形象赫然耸立,充满着幻想和神秘色彩。可见,它是人类或民族幼年时期的童话。既然是幼年时期的童话,那么也正如别林斯基所说的,谁“要是认为古代史诗在我们现代是可能产生的,那荒谬的程度就跟认为我们人类能由成年再变为儿童一样”。这就是说,古代的史诗,在我们的今天,是绝对不可能再产生出来了,原因很简单:我们已是童年不再,“幼稚”也不再。所以我说,莫言的这部作品不是一部史诗,而是“仿史诗”,此其一。

其二,就结构本身而言,这也不是一部“史诗品格”的作品。无可置疑,莫言这部作品的结构是够庞大的了,洋洋50万言,以战乱开端,到动乱结束。然而,这只是一个准史诗式的结构,因为史诗它往往表现一个民族从开端经战乱最后抵达辉煌的境界,而《丰乳肥臀》则只是一个劲地表示战乱和动乱,开端没有,结局也没有。更不用说什么辉煌了,有的只是混乱、空虚、灾难和无序,这与其说是一种线条清晰的史诗式结构,不如说是个神秘莫测的魔圈,表达着一种东方式的黑色幽默。这种黑色幽默无疑是对读者阅读这种藐似史诗的作品时所自然产生的辉煌期待的戏弄,它只能让读者产生滑稽的幻灭感,此其二。

其三,莫言在这部长篇中,很明显地采用了另一种结构方式,即戏仿《圣经》。我们知道《圣经》(尤其旧约)是希伯莱人的史诗,它的主导思想,是一种“救世主”的思想,而这“极主”的具体体现,则在于上帝耶和华的儿子耶稣的“降临——布道——受难——升天”模式,这个模式,让莫言非常巧妙地用到了他的《丰乳肥臀》之中。然而,莫言在运用此模式时,却不是如在《旧约》里那样是为了显示救主的奇迹的荣耀,而是如同戴维·洛奇在他的小说《小世界》里对圣杯模式的戏仿一样,反其道而行之。在戴维·洛奇那里,圣杯代表的是一种危机的含义:爱情的危机世界的危机;同样,在莫言这里,“上帝”也代表着一种危机:生存的危机和意识的危机。二者都表达着强烈的荒原意识:旧日的文明和传统的道德在一次次的历史演变中衰落了,而新的价值标准又没建立起来,一切都还处在骚乱与喧闹之中,其中充满着种种的丑行、肮脏、病态和绝望。这样,就需要一种信念,一种拯救的力量。于是在戴维·洛奇那里,就让安吉丽卡这位漂亮的女神充当了拯救的力量和信念,而在莫言这里,拯救的力量和信念则是上官金童。上官金童的出世,颇像耶稣的出世,他的苦行也颇似耶稣的苦行,他们身上都带有同样的灵光和某种似是而非的幸福,他们都给人造成一种幻觉:人类就要得救了。他们让我们激动,尤其上官金童。然而,当我们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我们就会惊呼:不对,莫言这小子把我们耍了!莫言在他写下马洛亚牧师同上官鲁氏在荒原上在“感恩戴德的泪水”里野合并孕育着上官金童的时候,他就在马洛亚牧师“凉爽的精子”里暗藏下了一支毒箭,待日后读者沉浸在拯救模式里时一箭将读者射中。很显然,上官金童这位“圣子”来到人间不但没能拯救任何生灵于水火,反给人们增添了数不尽的麻烦。他是一个白痴,一个永远长不大的恋乳癖,一个白日梦患者。他是一个克星,老处女尤姑娘就是在他的相克下殒命身亡。总之,他本身就是一片荒原,无水的荒原,生命在他身上仅仅表现为一种令人窒息的荒凉。当然,他也受难,但不是耶稣式的受难,也不可能像耶稣那样成为民族的首领,他无“道”可布,更不可能因布道而激起既得利益者的憎恨,他遭人憎恨和迫害,仅仅是因为他的愚蠢和无能。所以,他同样也不可能像耶稣那样最后回到天国去,尽管莫言为他安排了一个与他同父(象征上帝)异母兄弟相聚的场面。他只能像戴维·洛奇的安吉丽卡一样,让人失望以至绝望:戴维·洛奇的“圣杯”消失了,莫言的“圣婴”也消失了。

总之,通观莫言先生的这部近作,我认为,它实实在在是一个世纪反讽,它从素朴的情感、母亲的歌唱和大地的意象等浪漫情结溢出,以光怪陆离的社会生活作为一种感伤的表征,给人以幻觉,让人以为一个没有人烟的荒原终于经过痛苦悲壮的演变成了一个天堂般的繁华市镇,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儿女们流成滔滔大河的血泪终于得到了回报。然而错了,事实是:这里还是一片荒原——精神的荒原。无可否认,物质上的荒原确实是消失了,但代之而起的确是精神上的荒原。物质和精神这两个相对的概念,让莫言在激情的掩盖之下,偷换了,他恶作剧般地把逻辑颠倒了过来,而这一切,他又是做得那么坦然,装聋作哑,简直就像苏格拉底转世。当然,他没有像苏格拉底那样被国人所不容,他生活在20世纪末,国人尽管对他说三道四,但还是把10万元大奖给了他,这说明很欣赏他,就像欣赏王蒙、王朔等人的反讽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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