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大学藏楚辞类稿本、稀见本经眼录,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大阪论文,稿本论文,楚辞论文,大学论文,经眼录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应秋田大学教育文化学部石川三佐男教授的邀请,我于2002年12月1日赴日本讲学并合作研究,研究题目是《西村时彦对楚辞学的贡献》。为此,我先到大阪,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直奔大阪大学,文学部怀德堂中心的井上了君已在图书馆前厅等候,很快办妥入库手续,进入贵重资料书库——原大阪市怀德堂文库旧藏,一排排高大的书架,一部部经函套包装直立架上的线装汉籍,琳琅满目,我感觉似乎回到了浙江图书馆古籍部的书库。西村时彦是明治、大正间的著名汉学家,书室“读骚庐”收藏楚辞类典籍一百余种,撰有《屈原赋说》等多部专著,身后一并移赠怀德堂文库,1949年前后移藏大阪大学图书馆。西村藏书及其著述,向为中国楚辞学界所瞩目,然无缘“零距离”接触,只能从日本学者的零星简介或港台书目中略知一二。我既得“先睹为快”,现将其中的稿本六种、稀见本二种具体介绍如下。
(一)楚辞王注考异一卷,西村时彦著,手稿本。
西村时彦(1865~1924),字子俊,一字硕园,号天囚,日本大隅种子岛人,文学博士,明治、大正间著名汉学家,著作有《日本宋学史》、《尚书异读》、《论语集释》、《楚辞纂说》、《屈原赋说》、《楚辞集释》、《王注楚辞考证》等。自名其书室曰“读骚庐”,收藏楚辞类典籍一百余种,其中有明刻本十六种,清刻本四十余种(见于《中国古籍善本书目》著录者三十种),日本刻印本十二种,钞本二十七种,稿本六种。《楚辞王注考异》一卷,大正八年(1919)手稿本。原藏怀德堂文库,昭和二十六年归入大阪大学图书馆贵重资料书库。是书以日本宽延三年庄允益校刊《王注楚辞》为底本,取明万历十四年冯绍祖本、俞初本、万历二十九年朱燮元本,毛氏汲古阁本,唐写文选残卷等十种对校,“标异于上栏,今钞写以成一书。”校异同为主,间及是非。如《离骚》“纫秋兰以为佩”王逸注:“……故行清洁者佩芳,德仁明者佩玉,能解结者佩觹,能决疑者佩玦,故孔子无所不佩也。”《考异》:“《文选》各本无此三十四字。”私案:“古钞本陆善经引‘王逸曰:佩者所以象德。故仁明者佩玉,能解结者佩觹,能决疑者佩玦,孔子无所不佩。屈原自以行清贞,故佩芳兰以为兴也。’可知《文选》删节王注,而陆氏引亦与今本不同,后人任意窜改,今之所传,非王氏之旧也。”再如《离骚》“恐美人之迟暮”王逸注:“美人,谓怀王也。人君服饰美好,故言美人也。”《考异》:“《文选》各本无此十一字。”私案:“王逸序说曰‘依《诗》取兴,引类譬谕’云云,‘灵修美人,以媲于君’,然则‘美人’与《诗·邶风·简兮》四章‘西方美人’同是比也,非以服饰美好故称君言‘美人’也。此注与序说矛盾,疑是后人窜入。《文选》不录者,非删节,而唐世犹无此文也。”又如《离骚》“世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王逸注:“再言世混浊者,怀、襄二世不明,故群下好蔽忠正之士而举邪恶之人也。”《考异》私案:“王逸以《离骚》成于怀王之世,而此言‘怀、襄二世不明’,乃似《离骚》成于襄王之世,可谓矛盾矣。”前两例是追踪王逸注原貌(由《文选》所载王注与《楚辞》王逸注比较得知),第三例是揭示王逸注内在之矛盾,皆前人所未言,创获颇多。半个世纪以后,我国学者蒋天枢教授始致力于发掘王逸注之矛盾,进而探讨《楚辞章句》成书之背景,见其所著《楚辞论文集》(陕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7月第一版)。
(二)王注楚辞考证不分卷 西村时彦著 手稿本
“王注楚辞”者,指日本宽延三年庄允益校刊王逸《楚辞章句》十七卷,西村之《考证》,即书写于该刊本之天头、地脚、边栏、行间。首有楚辞之名、离骚之名、骚之名、楚辞传世缘起、二十五篇、屈赋本领、骚学源流考、楚辞绘像、研究书目、历代史志叙录、经子考证书目等十一段考论文字,次入正文。“离骚经章句第一”,眉端引录文献以释“离”、“骚”二字之义,行间夹注“按:‘经’字后人所加。其出于王叔师与否,未可知也。‘章句’即王逸所撰也。”《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王逸注“是时生子瑕,受屈为客卿”二句行间夹注:“《史记》〔正义〕亦详王注,此‘客’字衍也。”《九歌·东君》“应律兮合节”下脱注文二十一字及“灵之来兮蔽日”正文六字。《招魂》“冬有突夏”注文下脱“夏屋寒些”正文四字及注文二十八字;“衽若交竿”下脱注文四字。《大招》“三圭重侯”王逸注“……或曰:公、侯、伯、子、男,同谓之诸侯,三圭比子、男为重,非也。”眉端批曰:“或曰二十一字,据汲古阁本是《补注》之文误入王注,盖明人所窜入也。”《九怀·昭世》篇“披华裳兮芬芳”王逸注“动馨香也”下脱“《诗》曰婆娑其下”六字。又按:“已解于《九辩》中、已解于《九章》中等,亦皆后人窜入,不可据以正篇第也。”西村之《考证》,或补正《章句》或考证“或曰”为后人窜入,或指出庄允益校刊本之脱误,言必有据,足资参考。大阪大学图书馆贵重资料书库藏本,四册,钤“子俊”、“硕园收藏楚辞百种”、“怀德堂图书记”、“大阪大学图书”、“昭和26·9·10受入阪大32738图”诸印记。
(三)楚辞集释不分卷,西村时彦著,手稿本。
卷端题“楚辞集釈 西村时彦手稿”,钤“时彦”(阴文)、“子俊”(阳文)印记。1899年,西村在上海购获清同治十一年金陵书局重刊汲古阁本《楚辞章句补注》十七卷,纸幅极宽,《集釈》即书写于该刊本之天头、地脚、左右栏边,内容包括五个方面:(1)集释;(2)存异;(3)私案;(4)音义;(5)句点(王逸、洪兴祖注文)。集释、存异两部分致力于楚辞注解文献的收集、条理、类化,私案则是申述自己的见解。如《离骚》“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二句,西村“集释”(二字朱印白文)引《尔雅》、《曲礼》、五臣注、朱熹、周拱辰、李光地、方望溪、钱饮光、戴震、胡文英诸家解说;“存异”(二字朱印白文)录王闿运《楚辞释》:“皇考,楚祖庙之名,即太祖也。伯庸,屈氏受姓之祖。若以皇考为父,属辞之例,不得称父字,且于文无施也。”“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二句,“集释”引朱熹、钱杲之、林云铭、钱饮光、张松南五家说,“私案”(二字朱印白文)曰:“内美、修能,从质性说到学问。内美,尊德性也;修能,道问学也。纷吾一解,专言修也。”又曰:“纷吾、汩予,皆倒置法,屈子独创,犹言‘吾既有此内美纷兮’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二句,“私案”:“悲不能救民生多艰。王注引‘申生’、‘子胥’,非也。”“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芷”二句,“私案”:“君之替余以蕙纕之故也,又自申以揽芷而不悔也。王注言替后又申以揽芷。朱子云:‘此言君之废我,以蕙芷为赐而遣之,似待放之臣,予之玦然后去也。然二物芬芳,乃余之所善,幸而得之,则虽九死而不悔,况但废替而已乎?’此说尤非也。见此等之说,似《集注》非朱子所作!”或证成前说,或扬弃成说,创为新说,“私案”乃作者一生研究之心得,具学术发展、学术创新之意义。《九歌》卷尾有题识:“大正六年丁已八月,且读且注。时浴于马山泉场,有句云:人问今年消夏记,注骚一卷在名山。纪实也。硕园彦识。”钤“硕园”印记。《九思》第十七卷未有跋云:“此书二十年前于沪购获之,尝一再读过。今年病间,又把而读之,遂加句点。东方、严、王以下,所谓‘无病呻吟’者,予乃于卧病呻吟中,且读且点,不知病之身也。大正八年五月念日硕园主人识。”钤“天囚”(阴文)印记。盖西村时彦《集释》之作,《离骚》、《九歌》两卷已具规模,《天问》以下但集中于题解,文内“集释”尚少,《七谏》、《九怀》、《九叹》、《九思》诸卷,仅具句点,“且读且点,不知病之身也”,生命与学术融为一体,境界足可嘉尚也。
(四)楚辞纂说四卷 西村时彦编 手稿本
卷端题“楚辞纂说卷一 西村时彦编”,钤“天囚书室”、“硕园收藏楚辞百种”、“怀德堂图书记”、“大阪大学图书”等印记。是编系陆续辑录,依文稿厚度,分装四册。未分类,无总目,亦未编页码。是书采辑《史记》以下有关屈原和楚辞的文献资料,举凡历史、地理、民俗、传说、文物、古迹、建置,关于屈原及其作品的文献典籍、论评,屈原精神的传播弘扬,等等,闻见必录,涉及经、史、子、集四部图书一百余种,四百余条。许多条目之末,西村有按语,或辨析文献源流,或论述其价值。如《汉书·淮南王传》“初,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秘之,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一条,引“王念孙曰:传当为傅,傅与赋古字通”,西村“按王念孙所引《东观汉纪》,后汉明帝时创修,灵帝时成书,高诱亦后汉人,并足以为据。然班固《离骚解序》云:‘昔在孝武,博览古文,淮南王安叙《离骚传》’;王逸《楚辞章句序》亦云:‘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训,使淮南王作《离骚经章句》’。曰传、曰章句,虽不相合,而其书则一。班固、王逸去武帝未远,且固曾祖斿与刘向校秘书,父叔皮(彪)修《汉书》,而固成其业。叔师亦为校书郎,其说必有所受。则《汉书》‘离骚传’之传字,恐非傅误。盖淮南王有赋与传,而‘旦受诏日食时上’者,居其一也。”西村自《史记·屈原传》辑出淮南王刘安《离骚传》佚文,论曰:“按楚辞至汉大行者,虽因屈子之忠与其词藻之美,然亦高祖、武帝并乐楚声、作楚辞之所致也。武帝命淮南王安为《离骚传》,是为骚学之祖,其书今亡而不传。班孟坚《序》所引淮南王语与《史记》本传中之文合,宋洪氏《补注》‘楚辞卷第一’下引之,云‘岂太史公取其语以作传乎?’然则此语虽仅仅一百五十五言,亦可以见淮南王、太史公二人尊重屈赋之意,而其所以盛行后世与日月争光者,此语启之也,可尚哉!洪氏所引,不过数句,故予今自本传中钞出,以徵骚渊源焉。”考辨详确,论述合理。同时他还发现班固自身的矛盾:《汉书·古今人表》人分九等,屈原列二等(上中、仁人),仅次于圣人。西村曰:“予以窃怪孟坚《离骚解序》以屈原为‘非明智’,而今此表列之于‘仁人’,以错乎‘智人’之上。《人表》不谬,则《序》或依托也。今姑采录于此,而附载梁氏《人表考》于下云。”班固论屈原,前后变化较大(着眼点不同),西村敏锐地提出这个问题,具有启示意义。他的《楚辞纂说》四卷,堪称为最早的屈原学资料库。
(五)屈原赋说二卷,西村时彦著,手稿本。
上卷十二篇:名目、篇数、篇第、篇义、原赋、体制、乱辞、句法、韵例、辞采、风骚、道术,叙目云:“以上十二篇,时彦在京都帝国大学,为学生讲述,遂缀成册。夫屈赋继风雅于前,启辞赋于后,为文学之大宗,不可不必读。而古今注释,亡虑百家,群言纷淆,疑惑学者。愚因著论,略述大旨。刊误补义,待诸他日焉。大正九年五月西村时彦识。”钤“硕园居士”印。卷端题“屈原赋说卷上 大隅西村时彦学”,钤“硕园居士”、“怀德堂图书记”、“大阪大学图书”、“硕园纪念文库”、“昭和26.9·10受入阪大32860图”诸印记。上卷十二篇,初发表于《艺文》杂志第11卷第6~9期,昭和十一年(1935)怀德堂纪念会刊入《硕园先生遗集)第五册。1978年,竹治贞夫(1919~1997)尝据此十二篇,“逐篇地、详细地介绍其论旨”,“作为楚辞概说,其考证的精密和规模的宏大,至今尚未见出其右者。”他又说:“倘若这下卷能够完成的话,《屈原赋说》恐怕就是从所有方面进行剖析论述的大著了吧。今日惟留存其前半,成一未完之书,诚为可惜之事。”(《楚辞研究》第五章《楚辞的日本刻本及日本学者的楚辞研究》,东京风见书房发行)竹治贞夫显然是未看到《屈原赋说》的下卷,其实下卷的主体部分是完成了的。卷端题“屈原赋说下卷 大隅西村时彦初稿”,首目次:名字、放流、自沉、生平〔卒〕、扬灵、骚传、宋玉、拟骚、骚学、注家(末二篇有目无文)。《名字》篇认为:屈原名平字原,《史记》本传有明文,刘向从之,必有的据。宋绍兴三十一年建阳陈八郎崇化书坊刊《文选》卷十六“离骚经一首 屈平”下双行小字“张铣注:《史记》云,屈原字平,仕楚为三闾大夫”。后世学者,好异标奇,盖本于此。西村断言:“《史记》虽多异本,无书‘字平’者。则知张注‘字平’是‘名平’之误。”《自沉》篇认为:宋以前未有疑其自沉者。至南宋林应辰著《龙冈楚辞》五卷,始有屈子不沉汩罗之说,明汪瑗剿袭其说,作《屈原投水辨》,不通训故,安得破西汉诸儒所传之旧说哉!《扬灵》篇谓日本“每至五月五日,亦作粽,浴菖蒲汤者,盖屈子之遗风”。《骚传》篇认为《楚辞》得传,其故有二:高祖乐楚声,汉家起于西楚故地,其一也;楚元王刘交(刘邦少弟)身边诸儒遍搜而广采,珍重而传诵,至元孙刘向典校秘书,裒集《楚辞》,分为十六卷。《宋玉》篇认为:屈原作《招魂》以祭怀王,后屈子自沉,宋玉亦作《招魂》。屈作称“大招魂”,后人省“魂”字曰《大招》;宋玉所作称“小招魂”,后省“小”字曰《招魂》。《拟骚》篇认为:拟骚之文,皆为代言之体,屈赋二十五篇之注脚也,“汉人读骚之法,存于拟骚诸作之中;屈子事迹,往往有可徵者。”《骚学》、《注家》二篇有目无文,但著者在《楚辞集释》、《楚辞考证》两部书稿中已经理清线索,可资参考。昭和十一年怀德堂纪念会刊《硕园先生遗集》第五册末《编者附识》以下卷“缮写删润之迹,驳杂不可次第”,故未收入集中。五十余年之后,竹治贞夫甚至以为西村时彦“成一未完之书,诚为可惜之事”,故详述之如上。
(六)王注楚辞翼三卷,董鸥洲著,手稿本。
董鸥洲,生平事迹不详。卷端题“王注楚辞翼 北越董鸥洲著”。王注楚辞翼者,王逸《楚辞章句》之羽翼也。如《离骚》“朕皇考曰伯庸”王注“皇,美也。父死称考。《诗》曰:既右烈考。”董氏《翼》曰:“《诗经·周颂·雝篇》:既右烈考,亦右文母。毛传云:烈考,武王也。文母,太姒也。郑氏笺云:烈,光也。子孙所以得考寿与多福者,乃以见右助于光明之考与文德之母,归美焉。”《离骚》“恐修名之不立”王注引“《论语》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董氏《翼》曰:“《论语·卫灵公篇》: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何晏曰:疾犹病也。春台先生曰:《礼记》云,此以没世不忘也。没世,义同谓死也。”春台先生者,当为著者熟知之学者。《七谏·沈江》“秋毫微哉而变容”王注:“锐毛为毫,夏落秋生。”董氏《翼》曰:“锐音兑,细小也。”《七谏·怨世》“西施媞媞而不得见兮”王注:“媞媞,好貌也。《诗》曰:‘好人媞媞’也。”董氏《翼》曰:“《诗经·卫风·葛屦篇》‘好人媞媞,宛然左辟,佩其象揥’,毛公传曰:提提,安谛也。”“母勃屑而日侍”王注:“勃屑,犹媻姗,膝行貌。”董氏《翼》曰:“媻,音盘,姗音跚。媻姗,行貌。”按上下文意,“提提(媞媞同),安谛也”之注,不仅可羽翼王注,实则更为贴切。董氏《王注楚辞翼》有三卷:卷一《离骚》、《九歌》、《天问》,卷二《九章》、《远游》、《卜居》、《渔父》、《九辩》、《招魂》、《大招》、《惜誓》,卷三《招隐士》、《七谏》,以下各篇缺。是书为西村时彦旧藏,钤“天囚藏书”、“硕园收藏楚辞百种”、“硕园纪念文库”、“大阪大学图书”、“昭和26·9.10受入阪大32861图”诸印记。饶宗颐先生《楚辞书录》著录“楚辞翼,清北越董瓯州撰,日本西村硕园藏手稿本”,即此本。然全稿无序跋题识,亦未见作者印记。惟卷中时有涂乙增删,或添加于书眉之上,如《大招》“青春受谢”王注:“青春,东方春位,其色青也。”董氏引《淮南·天文训》以翼王注,又于眉端增写“卷十”字样。董氏《翼》只有三卷,则“卷十”乃指王逸《楚辞章句》卷十《大招》篇首“青春受谢”之章句也。封面题“楚辞翼 全”,而《七谏·怨世》“骥踌躇于弊辇兮”以下全缺。或董氏当年作《翼》至此而结束欤?疑莫能明。观其笔迹贯气流畅,似非传抄者之所为也。
(七)楚辞章句十七卷,日本宽延三年(1750)庄允益校刊(江都书林前川六左卫门发行),西村时彦批校。
西村时彦旧藏,昭和26年9月入藏大阪大学图书馆贵重资料书库(怀德堂文库),四册。首王世贞序,次服元乔《题楚辞王注校本》,次庄允益序,次《凡例》六则,次目录,次“楚辞卷之一 汉刘向编集王逸章句”,次“离骚经章句第一”,先王逸小序,次入正文。每半叶九行,行二十三字,注双行小字同。白口,线鱼尾,有横线,上镌“王注楚辞”,下镌卷次、页码。王逸之序、注,皆加句点。卷十七末附《楚辞音》一卷,崇文堂主人辑。书尾有刊记:“宽延三年庚午五月 江都书肆前川六左卫门发行”。王逸《楚辞章句》十六卷撰成于公元120年前后,在长期传播过程中,陆续有人附加内容,如音反,如异文,甚至窜入注释文句。孙诒让(1848~1908)云:“凡《补注》本云‘某一作某’,皆洪氏所校旧本,与王注混淆无别,明刻单注本亦或采之,并非也。庄本不误。”(《札迻》卷十二)刘师培《楚辞考异》亦谓“明刊而外,惟日本庄益恭〔当作庄允益〕较为精善。”庄本,即庄允益(1696~1754)校江都书肆前川六左卫门刊本。考其《凡例》第二则称:“今所雠校,华本四通,此方写本一通,诸本误字,比比出焉。又彼有衍羡,是有不足,交通以成句耳。夫字有古今,《楚辞》间存古。然前然而后否者,诸本各然。盖誊写任意,从简从俗,故不齐一。即不齐一,亦奚病读。乃不改错,惟谬误之可恐也。王注末杪,必有‘也’字,是古注家法,今或无者,即书贾之所削也。其无害于读者,不必补。此方写本,字样体制,盖宋本所传,其及国讳也,缺其点画,乃可以证焉。盖世贞之所序乎?今多从此。”庄氏未明言刊刻底本,“华本四通”究为何本,“此方写本一通”源自何本,亦未详说,殊为可惜。总体观之,庄氏校刊《王注楚辞》,取各本之长,而以“此方写本一通”为主。“此方写本,字样体制,盖宋本所传”,但是它跟王世贞所说“吾友豫章宗人用晦得宋《楚辞》善本,梓而见属为序”的那个“宋本”却是来历各异,庄本与豫章夫容馆本多不相合,可以证明。例如:《离骚》“竞周容以为度”,夫容馆本王逸注:“周,合也。法,度也。”庄本王逸注:“周,合也。度,法也。”庄本与清嘉庆十一年(1806)袁廷梼所见黄丕烈藏宋本合(袁氏校本今藏中国国家图书馆)。庄本与夫容馆本相校,除古今正俗文字差别外,亦有实质性差异,如《离骚》“夕揽中洲之宿莽”,庄本无“中”字;“国乱流其鲜终兮”,庄本“国”作“固”;“浇身被于强圉兮”,庄本“於”作“服”;“ 吾游此春宫兮”,庄本“”作“溘”;“精琼靡以为”,庄本“靡”作“”;“齐玉而并驰”,庄本“”作“轪”,等等。庄本更为特别之处,乃是大力剔除后世传播者附加在王逸《章句》中的内容,志在恢复王注原貌。《凡例》第一条开宗明义:“诸本载音及异同,其出于《释文》、兴祖乎?凡出异同,出其可疑已;今或出其不可疑者,必值误字亦及焉。是书贾之为而不能择者也。音亦有可疑焉。此本皆不插出,独存王氏之旧。”如《离骚》“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未迫”二句,夫容馆本在“弭”字下有小字“弥尔反”,“崦嵫”下有小字“上淹下兹音”,“未”字下有小字“一作勿”。庄本将小字删除净尽。虽然我们尚不清楚此举的文献依据。但就学理言之,其学术方向是应该肯定的。因为王逸的时代尚无反切注音(起码是未通行),《章句》又是上奏皇帝、宫廷御用,力求要括(属“小章句”),连引文出处都一概阙如,更遑论罗列异文。大正八年(1919),西村时彦《楚辞王注考异》叙目云:“我邦王逸《楚辞章句》单注本,惟有斯书刻板尚存,兹可珍重。而其误脱亦不少,因取家藏诸本,以考同异,庶几有小补骚学也。”西村之批校,自署曰“考证”,可独立成书,详见《楚辞王注考证》、《楚辞王注考异》两书。
(八)楚辞章句补注十七卷,日本宽延二年(1749)十一月皇都书肆柳美启等重刊汲古阁本,西村时彦批校。
日本西村时彦旧藏,昭和二十六年九月入藏大阪大学图书馆贵重资料书库(怀德堂文库),八册,钤“硕园收藏楚辞百种”、“硕园纪念文库”、“怀德堂图书记”、“大阪大学图书”等印记。首王世贞《楚辞序》(眉间西村批云:“汲古阁本不宜有隆庆重雕宋本王序,今冠之卷首者,坊贾所为也。”),次“楚辞目录”,次“楚辞卷第一 离骚经章句第一 校书郎臣王逸上 曲阿洪兴祖补注”,次小序,次入正文,每半叶九行,行十五字(注小字双行二十字),白口,左右双边,对鱼尾,尾间镌叶码(惟每卷首、尾两叶刻“汲古阁”三字)。内容、版式,与清康熙元年毛氏汲古阁刊本悉同。每卷之末皆有“汲古后人毛表字奏叔依古本是正”双行标记。卷十七之末刊柳美启《跋》,称“予购求数年,今而始获,乃阅之,则汲古毛奏叔所校,最为整饬可传,因即翻刻,以弘其传,览者察诸。平安柳美启识。”书未有刊记:“元文四年己未九月御免 宽延二年己巳十一月发行 皇都书肆中村治郎兵卫、八尾平兵卫、西村侍郎右卫门、中川茂兵卫、河南四郎右卫门……上柳治兵卫、风月庄龙卫门”。上柳治兵卫,即京都儒者上柳四明(1710~1790),学名柳美启,是本书的校刊责任人。根据他的题识,本书源出毛氏汲古阁本,当无疑义。然扉页改题“楚辞笺注”,首册封面签题“楚辞注”,册二至八签题“楚辞笺注”,卷末缺毛表《跋》,竹治贞夫因此提出:“我认为它是以宝翰楼本为底本的。”(见其所著《楚辞研究》第五章《楚辞的日本刻本及日本学者的楚辞研究》,1978年东京风见书房印行)这一判断是错误的。柳美启校刊底本乃是汲古阁本,如《渔父》“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二句,“世人皆浊”四字之下,汲古阁刊本无注,留空白(约六个大字空间),柳美启本亦无注,留空白,与汲古阁本相同,而宝翰楼本有注“人贪婪也。一作举世皆浊。《史记》云:举世混浊。”按《渔父》此句之前有“举世皆浊我独清”王逸注:“众贪鄙也。”洪兴祖考异:“一作世人皆浊。《史记》作‘举世混浊而我独清,众人皆醉而我独醒。’”有此王逸注、洪兴祖考异,则在其后的“世人皆浊”可不再出注,亦无须再作考异,汲古阁校刊本的处置是恰当的,之所以留有空白,或底本有注、考异(书坊误增),或别本有之(如明繙宋本《楚辞章句补注》十七卷),汲古阁故留此标识以存底本(或别本)状貌耳。吴郡宝翰楼本补刻注文、考异,可谓无识。毛氏汲古阁本优于明繙宋本,柳本又进而订正其误字,如《离骚》“纫秋兰以为佩” 洪补引“《诗》云:士与女方秉蕑兮。陆机〔玑〕云:蕑即兰也。其茎叶似药草泽兰,广而长节,节中亦,高四五尺,汉诸池苑及许昌宫中皆种之”(柳本改“亦”为“赤”);洪补再引“黄鲁直《兰说》云:……兰似君子,蕙似士夫。概山林中十蕙而一兰也。《离骚》曰:子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柳本改“子”为“予”);《离骚》“杂杜蘅与芳芷”洪补引“《尔雅》:杜,上卤切”(柳本改“上”为“土”),等。柳本还有一创举,将王逸《章句》、洪兴祖《补注》全部加以句点,给读者以极大的方便。西村时彦既将此本收入“读骚庐”之中,日夕阅读,时有批校,如《离骚》“岂余心之可惩”眉端校:“岂,一作非。”“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王逸注:“言士民所以变直为曲者,以上不用忠正之人,害其善志之故。”眉间批校:“一本善志作善士。按《文选》作善志。非也。”《九歌·国殇》“首身离兮心不惩”校云:“一本身作虽,是也。”校勘渊源有自,按断尤见功力。是西村旧藏柳本有三善:一曰继承汲古阁本之长而补正其讹误;二曰全部句点便于诵读;三曰西村手校别本所无。回忆五年前,我有幸主持国家社科规划“九五”重点项目《楚辞学研究丛书》,在国内各图书馆遍访柳本而不得,怅恨久之。大阪大学图书馆藏柳美启校刊全本,且有西村时彦先生的详细批校,可谓两全其美。我既得“经眼”,大学院文学研究科怀德堂中心汤浅邦宏教授复以影本全部赠我,快何如之!谨致谢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