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时期的谋士,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谋士论文,战国时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战国时期的决策活动中,有一批身份特殊的人物异常活跃,他们的地位并不高,但能量却很大,许多重大决策的产生,都与他们有密切关系,这批人就是谋士。
谋士是士的一种。士是中国先秦社会中一个特殊的阶层,其最初来源是原始社会末期军事酋长手下的武士亲兵之类。春秋初的士,是最低级的贵族阶层,他们的地位处在大夫之下,被统治阶级的庶人之上,属于国人的一部分。这些士平时以学为事,所学内容,一般是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成为掌握一定知识的人才,他们或从军旅,或充当卜、史、巫、祝一类的小吏,在当时的作用并不大。但到了春秋中、后期,随着旧的宗法统治秩序的瓦解,士的身份和地位发生了显著变化,并开始对社会政治生活发生影响。战国时期的士,已成为社会上一个最活跃的阶层,在先秦的典籍中,到处可以见到他们活动的踪迹。
这一时期的士名类繁多,如文士、武士、名士、隐士、义士、处士、贤士、壮士等,各类士的身份也不尽相同。长于政论,能言善辩,设谋献计的人被称为谋士,或叫策士、策术士。这些人既有文化知识又有统治才能,修养和才智都高于一般的士,他们的见解和主张往往有自己独到之处,因而备受统治者重用。战国中期兴起的长达百余年的合纵连横的斗争,实际上就是由公孙衍、张仪、苏秦等谋士策动起来的。而这一斗争又为谋士提供了广阔的活动天地,造就了更多的谋士。在诸子百家中,谋士们以纵横家自居,他们奔走于各国之间,游说国王卿相,“度时君之所能行,出奇策异智,转危为安,运亡为存”(《战国策·书录》),直接参预各国上层集团的决策。他们的言论,被后人加工整理成为《战国策》一书,书中大量记载了谋士们的活动和言论,是研究这一时期决策思想史的重要文献。
战国时代,七雄攻伐不休,兼并剧热,战争的规模和频繁程度都是前所未有的。各诸侯国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今日结盟言好,明日背盟相攻,忽而合纵,忽而连横;在这种错综复杂的政治、军事和外交斗争中,以“出奇策异智”见长的谋臣策士,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他们奔走游说,纵横捭阖,常常能够改变纵横势力的消长,左右局势的发展,决定事情的成败。如果说在春秋时期谋士的这种作用还不明显的话,那么到了战国,谋士们的作用就十分明显了。无论是倾人之城,谋人之国,还是排难解纷,却敌存危,在一系列重大决策活动中,他们都扮演着重要角色。
战国中期的秦国,经过商鞅变法,国势蒸蒸日上,开始向外扩张。公元前316年,巴蜀发生战乱,秦王想趁机夺取蜀地,不料韩国兴师西犯,面对这种局势,最高决策者秦惠王举棋不定。谋士张仪、司马错带着各自的主张同时觐见秦王,然而二人意见迥异。司马错主张伐蜀,张仪则主张攻韩,双方在秦王面前就进攻方向问题展开激烈争论。张仪认为,亲魏善楚,进兵三川(属韩,今河南宜阳一带),然后取新城(韩地,今河南伊川县西南)、宜阳(韩地,今河南宜阳县西),兵临东周,进而据有九鼎,“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战国策·秦策一》)如果放弃三川、周室这一天下都想争夺的宝地,而去争夺巴蜀那偏僻的戎狄之地;其结果必然是“弊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同上),这就离王业太远了。
司马错针对张仪的言论进行了反驳,他认为利用蜀国祸乱派兵攻打,对秦国来说就如同豹狼驱赶羊群一样容易。而且攻取蜀地有多种好处,既可以扩大秦国的疆域,又能够得到它的财富,这样做有制止暴乱的美名,天下都不认为是暴虐和贪婪,因此,是名利双收的好事。而攻打韩国,胁迫周天子,必然招致不义的坏名声。他提醒秦王:“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朝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同上),如果他们再依靠齐、赵、楚、魏等国,把大王想得到的九鼎和土地送给楚国和魏国,大王也无法阻止,这是很危险的,不如攻打蜀国那样万无一失。
两种进攻方案摆在秦王面前。就当时秦国的实力而论,攻打韩国还有相当大的困难,并没有一定获胜的把握,而伐蜀则是避难就易,是实际可行的。秦王采纳了司马错的建议,伐蜀的决策最终形成。事实证明这一决策是正确的。秦派兵南下,顺利攻取了巴蜀,此后,利用那里丰饶的资源积极发展经济,使之成为秦国地域辽阔而富庶的后方,为日后的东进打下了坚实的物质基础。此外,占据巴蜀也使秦国在军事进攻上处于有利地位,构成了对南方大国楚国的直接威胁。公元前308年,司马错率领大军从巴蜀沿江而下,一举攻占楚国黔中郡。
十分明显,在伐蜀这一战略决策的形成过程中,谋士司马错的确起了重要作用,他实际充当的是决策人的角色。当然,最高决策者是秦王,如果秦王接受张仪的建议,那么伐蜀的方案就自然被否决,但是司马错的提案显然优于张仪的提案。在战国,这种田谋士出谋定策的决策方式是很普遍的,这其中又有两种不同的形式,一种是两个或更多的谋士提出各种不同方案,经过论证,选择最佳的一种,上面的例子便属于这一种。另一种形式则是由一个谋士向时主献计,不经过众人商议便为君王采纳。如果说第一种形式还多少带有一点民主色彩的话,那么第二种形式则完全是个人决策。这种决策行为在战国时期是相当盛行的。例如魏与秦的华阳之战,魏国战败,第二年,魏王准备派使者去秦割地讲和。谋士孙臣对魏王说:魏国在战败一年后仍要割地给秦,这是群臣出于私心的主张,而大王却不知道。他向魏王指出,段干崇(魏使者)出使秦国,是想接受印玺得到秦王的封赐,秦国则是想得到魏国的土地,“欲玺者制地,欲地者制玺”,而国内的奸臣“皆欲以地事秦”(《战国策·魏策三》),在这种情况下,魏国迟早要灭亡。接着他向魏王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指出“以地事秦,譬犹抱薪而救火也,薪不尽,则火不止。今王之地有尽,而秦之求无穷,是薪火之说也。”(同上)魏王觉得他讲的有道理,但又觉得割地之事已经许给秦国,就不能再更改了。孙臣又用“博者用枭”的道理晓喻魏王在割地的问题上应该取舍由己,利则行,不利则止;虽然已答应了秦国,仍可改变主意。孙臣的话打消了魏王的顾虑,终于使魏王作出了“乃案其行”的决定。
在《战国策》中,这类例子还有很多记载。如范睢说秦昭王,提出“远交近攻”的策略和除掉“四贵”的主张,对秦国的内政和外交都产生了重大影响,在秦统一六国的过程中,起了巨大作用。邹忌通过生活中与徐公比美的小事,引出深刻的政治道理,促使齐王下令求谏,出现了“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战国策·齐策一》)的局面,“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同上),从而取得了“战胜于朝廷”的效果。淳于髡以“韩子卢逐东郭逡”的比喻谏齐王伐魏,使齐王“谢将休士”(《战国策·齐策三》)。冯谖为孟尝君奔走策划,经营三窟,使“孟尝君为相数十年,无纤介之祸者”(《战国策·齐策四》)。季梁用“南辕北辙”的比喻,打消了魏王“欲攻邯郸”(《战国策·魏策四》)的念头。苏秦以“秦为帝而天下独尊秦而轻齐,齐释帝则天下爱齐而憎秦”(《战国策·齐策四》)的言词游说齐王取消了帝号。虞卿在秦国“使人索六城于赵而讲,赵计未定”(《战国策·赵策三》)的危难关头,向赵王力谏割地,并献上“一举结三国之亲”(同上)的计谋,使赵王作出东联齐国,“与之谋秦”的决策。
纵横家的创始人公孙衍和张仪是这一时期的风云人物。公孙衍是合纵说的始倡者。公元前324年,他首先发起魏、韩、赵、燕、中山五国“相王”(互尊为王)组成了第一次联合抗秦的统一阵线,而后又于公元前318年再次发起魏、赵、韩、燕、楚五国合纵,以楚为纵长,向秦发动进攻。在公孙衍合纵的同时,张仪入魏,进行连横活动,策动魏合于秦、韩而攻齐、楚。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他们的合纵连横活动没有收到很大成效,但是,能够策动起这样一个规模宏大,有多国参加的运动,也足以说明谋士们的能量之大。后人所谓“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孟子·膝文公下》)的评论,不仅是对纵横家的赞誉,而且也道出了他们在当时的作用和能量。
不难看出,战国谋士是当时决策活动中十分活跃的一员,他们往往首先提出高见,又直接参与上层决策,成为统治集团中不可缺少的智囊人物。众多谋士参政议政,是战国时期政治生活中一个比较特殊的现象。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分析起来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战国时期特定的历史条件造成的。战国时期,是中国社会经济、政治大变动的时期,封建诸侯割据和互相争战,是这个时期的一个显著特点,战争的频繁和激烈程度也是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这样,各国的统治者都面临着内政、外交、军事等多方面的问题,需要有才干的人帮助解决,这就为谋士提供了广阔的活动天地。
其次,思想领域的百家争鸣为谋士议政创造了良好的环境。战国时期,儒、墨、法,道、名、兵、阴阳、纵横等诸子百家相继产生,这时期,商周以来传统的权威和观念被逐渐推翻,新的统一的思想尚未确立,各家都极力宣传自己的主张,他们或聚徒讲学,或著书立说,各国统治者则“兼而礼之”,这就使当时的思想界充满了自由争鸣的气氛,于是在中国历史上出现了处士横议,百家争鸣的局面。正是在这种环境中,谋士们得以充分施展才智,奔走于各国之间,游说国君卿相,直接参与统治层中的决策。
其三,谋士一般都学有专长,知识广博,因此看问题比较长远和深刻。在战国各国的国君中,确有一些雄才大略,多谋善断的人,像齐威王、魏文侯、赵武灵王、秦王政等,但治国乏术的平庸之辈也大有人在。相比之下,谋士们的见识就高出他们之上。当这些国君遇事没有主见或拿不准对策时,就往往求助于足智多谋的策士。
其四,战国谋士以游说见长,他们特别讲究纵横捭阖的策略和驰骋辩说的技巧,无论是单方陈辞还是双方辩论,他们的说辞或气势磅礴,或旁征博引,具有极大的说服力和强烈的鼓动性,因此为时主所乐于接受和采纳。如合纵说的著名人物苏秦在游说韩王合纵时,有一段极富煽动性的话:“夫以韩之劲与大王之贤,乃欲西面事秦,称东潘、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交臂而服焉。夫羞社稷而为天下笑,无过于此者矣。……臣闻鄙语曰:‘宁为鸡口,无为牛后。’今大王西面交臂而臣事秦,何以异于‘牛后’乎?夫以大王之贤,挟强韩之兵,而有‘牛后’之名,臣窃为大王羞之!”(《战国策·韩策一》)这段话以其特有的刺激性触动韩王的自尊心,韩王听后,“忿然作色,攘臂按剑,仰天太息曰:‘寡人虽死,必不能事秦’”。(同上)从这里我们可以明显看出战国策术士绝妙的进言技巧。
其五,战国谋士游历广泛,掌握大量信息,因此能够依客观情况出谋定策。谋士以游说见长,奔走于各国之间,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是获取信息的一个重要途径。苏秦一生曾游历齐、赵、韩、魏、燕等国,张仪也到过秦、韩、魏、楚等国。这不仅使他们熟悉了各国历史、地理、政治、军事、外交等方面的情况,而且对列国间的时势也有较深刻的了解和把握,这就为他们出奇策异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最后,这一时期好士风气的盛行,也为谋士参与决策创造了良好环境。好士之风起于春秋,当时的诸侯卿相大夫们为了在政治斗争中取得胜利,竞相争取文武之士的支持。齐桓公曾经大规模地招纳“贤士”,其中著名的就有八十余人。到了战国,这种好士之风逐渐演化成大规模的养士活动,并在各国盛行开来。著名的战国四公子(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皆下士喜宾客以相倾”(《史记·吕不韦列传》),他们养士各在千人以上。秦相国吕不韦“以秦之疆,羞不如,亦招致士,厚遇之,至食客三千人”(同上)。齐宣王在稷下扩置学宫,招揽文学游说之士数千人。各国国君卿相争相纳士,唯恐士人不来附己。从当时的情况看,各国统治者养士,大都和吕不韦的动机一样,是为了扩大名声,然而在客观上却收到了远比名声更好的政治效果,即组织起一支规模相当可观的直接为决策提供咨询服务的机构,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智囊团。这样,谋士们便有了充分施展他们才智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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