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企业与市场经济协同进化，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市场经济论文,家族企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目前中国私营企业大都是家族企业，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针对这一现状，不少学者提出了异议，并表示出某种担忧。这种担忧主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亲情、血缘等因素渗入到企业管理中，势必导致企业效率低下；二是任人唯亲而不是任人唯贤的用人机制，致使企业对优秀人才缺乏吸引力；三是企业产权封闭，难以融合市场上的物质资本、人力资本和社会资本；四是“一股独大”的家族股份形式，极易侵害公司内其他中小股东的利益。据此，他们主张用现代企业制度对家族企业进行改造，其基本思路就是推进股权分散化改革，实行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
对此，我们既不否认现实中家族企业存在上述种种弊端，也不否认从长远看“两权分离”，是家族企业演进的一种趋势。但担忧者实际上是从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股权分散化公司模式来对比我国的家族企业，从而提出“两权分离”的改革建议。企业组织从“两权合一”到“两权分离”，需要多长的演化时间？它所依赖的前提条件是什么？对这些问题我们不能不作一番思考。
一、家族企业与市场经济的协同进化
发达市场经济形成的历史，从一定意义上讲也是一部家族企业群体演变，并与之协同进化的历史。在以家族村庄为基本单元的农业社会向工业化社会转变的过程中，传统家庭手工作坊得以成长、壮大。19世纪以前，商人是资本主义经济的轴心，他们买卖各种产品，执行着多种基本商业功能。这一时期，无论是商业、金融业还是生产企业中，家族企业是唯一的企业制度安排。19世纪40年代后，银行、保险公司和一般货运业者均已出现，并随着分工不断细化，家族企业由提供一揽子服务向专业化服务转变，进而为技术创新和管理变革提供了新的契机。当生产技术日积月累、企业会计程序和管理制度日渐完善之后，企业生产规模和交易范围逐步扩大。伴随着家族企业自发成长，各种金融产品推陈出新，各类中介组织（如工会组织、市场仲裁机构、监督机构等）以及相应的法律法规不断发育、完善起来，形成企业成长与市场经济发育协同进化的良性循环。进而使得单一的家族经营模式逐渐由其他企业制度安排进行补充，从而形成今天发达的市场经济，以及由丰富多彩的企业组织所构成的“现代企业生态系统”。
“现代企业生态群体”包括两个层次：一是企业赖以存在的各种制度环境；二是不同制度环境中的企业群体。具体来说，该群体中的企业成员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以自然人为基础的企业制度，如个人业主制、合伙制。以美国为例，这类企业依旧以个人或家族成员为主进行运营。1982年，以法人形式建立起来的企业有280万个，以独资形式和合伙形式创办的企业分别为975万个和150万个（注：这些非法人企业的家族企业占了非农业就业人数的48％，民间（非政府）部门销售总额的42％，美国1982年GNP的38％。另外，大约有27％的家族企业是家庭农场，27％属于服务部门，剩下的大部分在销售领域，制造业中的家族企业相对较少。）。1990年，个人业主制企业和合伙制企业占美国所有企业的比重分别为73.7％、7.7％[1]。二是以法人为基础的企业制度，如有限责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这是当今发达市场经济中企业组织的主体形式。三是以“两权分离”为基础的现代企业制度。这种企业制度萌生于19世纪中叶，直到20世纪五六十年代才在发达市场经济国家中成为占“优势”的企业制度，即在产销份额中占有较大的优势。需要指出的是，在“两权分离”的企业中，当所有者不亲自参与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而是委托职业经理人经营时，作为代理人的职业经理可能会做出有损所有者利益的行为（即出现所谓的“代理问题”），那么理性的所有者该如何规避这一问题呢？从世界范围来看，控制性股东的存在是减少“代理问题”的主要方法之一，家族控制仍然是现代企业中公司控制的主导形式。若以持股20％（10％）作为控制一个公司的标志，在27个国家和地区1995年底市值最大的20家上市公司中，没有控制性股东的公司只占36.4％（24.1％），而家族控制的公司却占30％（34.8％）；在这27个国家和地区市值最小的10家上市公司（市值小于5亿美元的除外）中，若以持股20％（10％）作为控制性股东的标志，没有控制性股东的公司占23.7％（10.7％），家族控制的公司占45.2％（52.5％）。在家族控制的公司中，家族成员参与高级管理的至少占69％[1]。由此看来，所谓“两权分离”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不能完全加以绝对化。
从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企业演变可以看出，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至少需要满足以下三个条件：其一，企业需要达到相当的规模，以至于超出了所有者直接管理的能力范围。目前我国家族企业的主体还是中小企业，其经济规模普遍偏小，还没有产生“两权分离”的内在要求（或者说由企业主直接管理更为便捷高效，更为节约成本）。其二，企业股权必须高度分散，且能毫无困难地转让。企业公开上市是股权分散的重要途径，但在我国家族企业中属于上市公司的却相当少，其股权不是高度分散，而是高度集中于主要投资者，股权分散尚待时日。其三，职业经理人市场的发育成熟是企业“两权分离”的又一必要条件。另外，企业所有权与经营权相分离还取决于相应的产权保护制度、社会文化环境等条件。在经济处于转轨时期、市场经济欠发达的情况下，家族企业的自身规模、所在行业、组织形式、治理结构等状况都难以满足上述这些基本条件，因此，我们说家族企业是匹配当前私营经济发展的一种适应性制度安排。
二、企业环境优化是家族企业管理创新的制度前提
从上面分析中可以看到，家族企业绝非中国特色，也不为海外华人经济活动区域所独有，而是广泛存在于世界各国，持久不衰。在竞争中形成的家族企业，作为“人类聚集的经济体”之所以长久不衰，不能不同其“适者生存性”（既是生物学意义上的“适者生存”，也是经济学意义上的“适者生存”）密切相关。“生物学是解开人类本性之谜的一个关键，但如果忽视了它所提供的那些快捷有效的原则，其损失之大就不是社会科学家负担得起的了。”无论“经济人”社会化程度如何之高，人类不可能脱离其作为生物的本质。“经济人”是来自于家庭的“生物人”，由此就决定了“经济人”只能超出而不能脱离家庭或家族的影响。因此，本文将决定家族企业这种“适者生存”的内生性因素称作为“家族基因”，而家族企业就是由“家族基因”（由利己人性、心智模式、利他人性和文化因子等四个碱基构成）内生性决定并由企业环境选择的一种组织形态。
任何企业组织都是一定环境约束的产物，作为时空跨度较大的家族企业也不例外。在发达的市场经济中，家族企业在几百年的演变过程中与市场经济协同进化，其结果不仅使得传统、单一的家族企业模式进化分蘖为“现代企业生态群体”，现代型家族企业成为其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而且伴随着家族企业的演变，共同构成发达市场经济主要特征的资本市场、经理市场、技术市场、劳动力市场等相继健康地发育起来。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早期中国家族企业在封建家族政权和外国入侵环境下举步维艰，特别是“苏联模式”时期的中国，家族企业作为资本主义与封建主义的双重典型而一直受到无情的批判，甚至遭到“斩草除根”。家族企业只能在远离计划体制的中国农村以各种“地下工厂”的形式潜伏，即使在改革开放后一段不短的时期内（即1987年家族企业取得合法地位以前），家族拥有且控制的企业，为规避意识形态风险而顶着“红帽子”，以变形或扭曲的形式存在于国有企业或乡镇集体企业中。
家族企业作为一个相对独立的经济系统，在企业运营过程中，家族企业家必须不断地感应企业环境中各种资源要素相对价格的变化，并根据成本—收益的经济权衡进行要素交换。资源要素相对价格的不同，明显地诱导着“家族基因”的表达。一方面，企业家成长环境制约着“家族基因”的正常表达。“利己人性”是企业家的一种生物本性，是企业创新动力的重要（但并非唯一）源泉。如果简单地否定这一人性本质，其结果不仅使得企业家的创造力被埋没，经济生活缺乏活力，而且会招致“权力”向经济领域渗透，私的本性在“公共领域”里发挥作用，以致国有企业或国有单位成为“家天下”[2]。另一方面，信息环境、融资环境等对“家族基因”的表达也有着明显的诱导作用。企业家雇佣家族成员和社会人力资本都具有很大的随意性，但在一定的人力资本信息环境下，当企业家雇佣后者的信息成本明显高于前者时，企业家雇佣家族成员不失为一种低成本的理性选择。同样地，当资本市场发育不成熟，企业难以从家族外成员或融资机构获得企业发展所需的资金时，他们只得求助于家族成员和企业内源性融资。“融资难”既阻碍了企业的持续发展，但作为外部条件却又强化了家族企业的形成。
1978年，全国个体工商户仅有14万家[3]，而到2002年调查时为止，全国家族企业数为203万户，企业出资者460万人，雇佣工人达到2253万人，企业销售额（或营业收入）为11484亿元，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为6245亿元[4]。在短短的20多年中，家族企业能从无到有发展到今天这样的规模，归根结底是因为计划体制的改革调整和市场经济的初步发育，为其提供了肥沃的生存土壤和巨大的发展空间。通过比较五次全国家族企业抽样调查表明，家族企业经营年数主要集中于6-20年，平均经营年数从1993年的5.91上升到2002年的7.04（增加了1.13年），2002年调查时只经营1-5年的企业有明显减少[4]。家族企业生命力的增强，是与企业环境的不断优化密不可分的。家族企业家作为市场经济的“弄潮儿”，他们在创办企业的同时也推动了整个市场的发育。然而，我国的制度转型既没有对原有计划体制内的企业实行“休克疗法”，也没有对与计划体制相适应的政治体制进行一步到位的改革。虽然已历经20多年，但还不能说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到了基础性作用，原有体制的弊端和发育中市场经济的新矛盾相互交织，给家族企业的健康发展带来了诸多不利影响。为此，我们还必须要做好以下几方面的工作：
首先，明确政府的公共职能。当前政府职能“缺位”和“越位”现象并存，“缺位”主要表现在政府界定和保护产权、执行合同的作用不到位，使独立企业制度和自由交易缺乏必要的法律保障；“越位”主要表现为政府随意变更市场规则，使家族企业常常感到无所适从，更有积极性追求短期利益，而不是企业的长远发展，或者想方设法绕过规则，通过各种不合法、不正当的手段来谋求利益。因此，政府的公共职能必须加以明确和加强。
其次，约束政府部门的逐利行为。一些政府部门往往借“规范市场”之名，新出台各种“许可证”、“上岗证”和“资格认定书”等，而往往出现“钱收后，就一走了之”的现象，特别是一些部门借机把手伸向家族企业，大搞“设租”、“寻租”等活动以谋取自身利益，严重损害了家族企业的权益。正因为如此，有经济学家呼吁要为家族企业搭起“塑料大棚”，否则“寒冷的冬天”怎能生长出“嫩绿可口的蔬菜”[5]。因此，要采取有力措施限制、阻止政府部门的逐利行为和设租活动。
再者，对官员权力进行有效监控。当前部分政府官员凭借权力垄断和某些特殊条件大搞“关系网络”，形成自己特殊的利益集团，不仅损害了党政干部的良好形象，还将权钱交易凌驾于市场规则之上，使逐步建立起来的市场规则难以规范和完善。企业主对此反响强烈，认为这是目前企业所面临的最大社会问题之一（如表1所示）。因此，必须对钱权交易予以高度重视，并对其违法乱纪行为给予严厉惩治。
表1 对家族企业影响最大的社会问题 单位：％
分配不公 权钱交易 治安恶化 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政府、军队人员经商
其他
1995年调查5.1
37.3 20.631.4 2.6
8.1
1997年调查9.9
37.6 41.1 6.3 3.9
1.3
最后，防止地方保护主义蔓延。尽管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避免地会实行地方性分权，以发挥地方政府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但伴随而来的一个“孪生问题”就是地方保护主义。地方保护主义既破坏国内统一大市场的形成，又庇护企业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其结果是国家对外日益开放的同时，国内的地方保护主义愈加严重，市场空间越来越狭小，家族企业也愈加难以“做大、做强”。因此，要打破区域封锁的“藩篱”，在全国范围内创造公平、开放的市场环境。
诚然，由于制度变迁具有“路径依赖”的特性，企业环境的优化不可能在短期内一蹴而就。市场经济作为法治经济，要求政府同其他市场主体一样，其行为必须纳入法律约束和舆论监督的轨道，惟此。家族企业才能进一步健康发展，中国的市场经济才能真正建立起来。
三、管理提升是家族企业健康发展的内在基础
对每一个家族企业而言，市场环境毕竟是企业难以控制的外部因素。因此，在优化企业环境的基础上，提升现有的管理水平（并不苛求创新，只需将财务、生产等常规管理落到实处即可）是家族企业健康发展的内在基础和现实选择。
（一）家族企业主向现代企业家转变
就整体素质而言，目前家族企业主离现代企业家的标准还有一定的差距。现实的情况是，许多作为企业创始人的家族企业主具有相当专制和跋扈的性格。由于种种原因，现在家族企业要找到合适的职业经理人并非易事，职业经理人对到家族企业“打工”有无事业发展的机会也心存疑虑。与此同时，有些家族企业主投机心理严重，为减少税赋而隐瞒实际利润采取了一些不法手段，至于家族企业生产伪劣产品、制造虚假广告、拖欠员工工资等现象更是为数不少。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那样，“草创型的中国企业家群体，在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功利的、不择手段的理想主义者’的俱乐部，在这个特殊的群体中蔓延着一种病态的道德观。”[6]
家族企业主是家族企业运营的轴心，其行为不仅规定着企业的发展方向，而且对企业员工也具有重要的示范和引导作用。企业主自作聪明，或做假账偷税漏税，或行贿走私铤而走险，企业很难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企业规范化管理只能流于形式。“投机心态”表面上对企业来说具有“眼前效益”，但从长远来看，损害的不是一个企业而是整个家族企业群体甚至中国企业的社会声誉。可见，家族企业主向现代企业家转变至少需要突破“盲目自信”情结和“投机心态”心理。
（二）规范财务管理，优化企业资本结构
全面优化家族企业的治理结构，必须从其资本结构入手。而优化资本结构，离不开规范财务管理，但由于种种原因，目前相当多的家族企业财务管理并不规范。
一些家族企业为减少税款而千方百计寻求种种“对策”。例如，少报营业（销售）收入、少报税前利润、虚报运营成本，这样“做”出的“账”难以与实际资产相符，既使企业内部“无据可凭”，增加了股东之间的交易成本和内部监督成本，又使企业对外部“无据可凭”，导致外源融资障碍。
还有不少处于快速成长期的家族企业忽视了现金链断裂问题，如销货钱款未能及时送达银行账户，应收账款已经过期而没有时间去收回它们，等等。现金短缺是成长期中小企业经常遇到的问题，他们解决问题的办法通常是“救火”，即临时筹措借款以解燃眉之急，而较少注意从资产结构和财务结构上彻底解决好资产流动性不足的缺陷。如此这样，往往一个很好的商业机会可能就会被无效的企业短期资产和负债管理毁掉，甚至诱发“财务危机”。因此，有必要从战略的高度，本着优化资本结构的目标，规范企业的财务管理。
（三）强化生产管理，调整企业发展战略
近年来，家族企业中不同程度地出现了“轻实业重资本营运”、“轻生产重销售”等现象，使产品市场竞争力后劲不足。而在产品市场供大于求、消费者群体日渐成熟和市场经济日益开放的格局下，家族企业要想争得一席之地，必须注重如下两个方面的问题：
一是突出主业，调整企业产业发展战略。受“多元化”经营主张的影响，不少家族企业在资金有限和管理能力缺乏的情况下，选择了同时进入若干个毫不相干的产业（例如，一个企业既生产机电产品又涉足生物医药，还从事超市零售甚至房地产，同时介入十多个产业市场），这种情形长久持续下去对家族企业的健康发展是十分不利的。笔者并不反对企业进行“多元化”经营，而是认为企业在“多元化”的过程中应当有自己的突出主业。
二是强调过程，全面落实生产质量管理。绝大多数家族企业起步于作坊式经营，“降低成本、不求质量”是他们早期的经营理念。但当企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和规模，特别是产品质量标准越来越严格以后，保持生产经营管理“惯例”已不再适应新的竞争形势。对大多数家族企业来说，参与未来的市场竞争，与其说是不切实际地强调技术革新，不如扎扎实实地做好基础工作，全面落实生产质量管理，以占领市场制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