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三岛由纪夫最后一部长篇作品《丰饶之海》的第一篇《春雪》,一直以来被视作大正时代的王朝爱情小说,而多以美学角度予以评析,或者着眼于从中可略窥一斑的轮回思想(这也是丰饶之海全篇的中心)。笔者试图另辟蹊径,从几段文本着手,就历史观和宗教观的层次来揭示三岛由纪夫的意志哲学。
关键词:《春雪》 三岛由纪夫 意志 历史 松枝清显
小说可以粗略地分两种:一种是陈述一个事件,这种小说的登峰造极者当属列夫·托尔斯泰,如《战争与和平》,既是小说,也是纪实世俗画,也可看做谏世寓言;而另一种,只讲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无论情节安排是线性的还是如意识流支离破碎的,第二种小说中,事件只是用来造就人的工具而已,或者说,事件从外在揭示了一个人的或本质或非本质的改变,第二种小说的作者与其说是在讲故事,不如说只是用不同的调子在演奏一段相同的旋律。
笔者总认为三岛由纪夫属于第二种作者,他的小说都是第二种小说,他的哲学思想、美学观、政治和历史观、暴烈的生命历程都显出了一种强烈紧致一体的倾向。那么我们怎么以小见大,比如以《春雪》为例,来看出这种倾向呢?
《春雪》中,松枝清显的行动都是没有内在逻辑可循的吗?或许很多人都会持这样的观点,而更看重于他的行动对于他和聪子的爱情故事所造成的结果。笔者并非不赞同这样的分析,然而文本除却对于清显、本多(他是《丰饶之海》全篇的主角)的心理描写,对于他人的心理,尤其是聪子,却只花费寥寥数笔,聪子的精神世界对读者而言总是模糊的、不确定的,对于清显来说更是如此。倘若三岛由纪夫有意为之,那么很显然,聪子的行动充当了外在表达,即归于清显和我们对于世界的认知范畴。从这一点来看,所有的事件,包括聪子的行动、和暹罗王子们的互动、与外在强权(父亲等等)的事务处理,都是表现清显内在的工具。从这一点着想,我们才能够理解清显的行动(因为,若是说书中有什么非同寻常,那无非就是清显的行动了)。
“要一件有决定意义的东西。可那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
这句话见于《春雪》开篇不远,本多和清显在湖心岛度过的一个惬意午后,而至少在全书前半,这句话就集中概括了清显的生活。可以说,清显除了对这件东西的奉献,是不会承认其他的事物有并非他们本身的样子的。也就是说,其他的事物的价值,在这件事物面前显得微乎其微。从文本的后期走向来看,或者从那个“优雅的刺”的描述来看,这一件有决定意义的东西是凌仓伯爵所谓的“优雅”。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然而若我们去剖析那公家古日本的“优雅”究竟是什么意思,像松枝侯爵所显示的那样,新时代的权威和金钱和人力,算得上优雅吗?
文中有一段,即是松枝侯爵、凌仓伯爵等人在讨论如何处理聪子脱离寺庙后掩饰头发问题时,他们想到了使用假发,而后就热烈地讨论起假发的事情,所谓“梦中的假发”。而上文如是说:“……绝不是松枝家家传的技艺,不如说,这是凌仓家的玩意儿。”凌仓家的玩意儿,那便是“优雅”了,假发在梦中,说明其不切实际、难以把握,但正是因为其不可能,才有其被热烈讨论的价值。这一点,和文中最关键的一段,即清显因为一个契机而重又热恋聪子的那一段遥相呼应,在这里有一个清晰的、强烈的关于必然的预示。
因此,优雅不过是这个东西的别称,因为“那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表明了这种东西即使以我们表意最甚的语言也难以把握,而正是这一点,才决定了优雅之为优雅,优雅又被还原成了这种东西。既然如此,询问“这是什么”是徒劳之举,最好的做法是看一看这个东西是怎么起作用的。文中通过一段清显与本多的对话,从历史和宗教最后过渡到了疑似这个东西的领域,让我们来看一下这些阐述:
“你只生活在感情的世界里,在别人看来,你正在发生变化,你自己也以为自己是忠实于个性而生活的吧。不过,没有任何东西足以证明你的个性。同时代人的证言一句也没有。也许你的感情世界本身就表现了时代样式最纯粹的形式……可是,这也是没有任何大学可以证明的。”这一段是本多说清显,大体上,本多所说的是,作为个体的人的精神,会被归纳为一个时代的思想,比如,我们会以某个时代的普遍观点来概括或是局限过去的人。这尤见于史学和美学研究,仿佛巴洛克便是醉生梦死,古典时代只有各种各样的范式,如此等等。而放在文本分析上,便是看重一个人在剧情走向、事件中所起的作用,以此认为,这里他“应当”有何想法与何作为,有趣的是,不少对于《春雪》的分析也是这样进行的。
清显对聪子的爱慕,是在他听闻欶许已定之时开始的。文中有这样一句:“要问是什么东西给清显欢喜,那就是不可能这一观念。”不可能,这像是意志的失败,也像是梦中的假发,可以说在这一刻起,清显的无意志转向了意志,清显所一直等待的那件有决定意义的东西,他的意志所指,就是超越这一不可能,或者企图超越这一不可能之优雅。意志是不会承认自己被束缚的,无论是历史还是爱情,这些词背后的东西都不足以撑起意志。或者说,“那早就如同瓦片一样了”,寻常可以做到或不能做到的东西,不过是像历史一样最后被无意志的必然所决定的。既然这样,对于寻常的东西,就承认他们本来的样子,然而,倘若意志有所指涉,那么它就是正面去挑战这样无意志的必然本身。
由此,我们理解了松枝清显。在这里,三岛由纪夫流露出了他多少有些悲观色彩的意志哲学,这种哲学支配了他的重要作品《丰饶之海》和他的一生。
论文作者:丁 涵
论文发表刊物:《教育学文摘》2015年8月总第166期供稿
论文发表时间:2015/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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