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义场#183;语义场#183;语义框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义论文,词义论文,框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 H313 [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1008—942X(2000)03—0112—06
词义场,语义场和语义框架是相似而又不同的概念,需要加以澄清和区别。这些概念是词项、语义集合讨论中的热门话题,不同领域中的很多人都在研究。本文拟追溯和报告这方面的发展。
一
词义场的研究始于20世纪初。从此很多语言学家放弃了对个别词项的历时研究,从对个别词项的无系统研究转入对词汇结构的系统研究,因此Ullman[1]把Trier的研究称作为“语义研究史上的新阶段”。下面主要根据Lehrer[2],Lyons[3]和Cruse[4] 等人的有主论述择要进行综述。
Trier把一种语言的词汇看作是一个组合的系统。 在这个系统中任何词项的意义均受其他词项的制约,并由它们定义。一种语言中的任何词项均属于某一词汇(子)系统,没有词项能独立于词汇的其他部分而单独存在。词项集结成较大的集合团,称为词义场,小词义场又是大词义场的子系统,从而构成整个词汇系统。Trier 用这一理论来具体观察某些语义场以便对词义在历时演进中的变化情况作出描写。某个词义场就Trier看来是代表了某个概念(区域)。
Porzing主要关注名词与动词, 名词与形容词等所组成的两分搭配词组,称词项之间有一种“基本意义关系”。词项不同,搭配力也不同;有些词可以同很多词搭配,而有些词却不能。搭配力较弱的词人们能预测出它的搭配词项,如“rancid”的搭配只可能是“butter ”。 同Trier一样,Porzing也用他的理论来观察词义在历时演进中的变化,与前者的理论相互补充,形成今日所谓的词义场理论。
词义场理论显然受到现代语言学理论的影响。Saussure认为语言的每一层面均有根据组合原则所形成的横组合轴,而这一轴上的词项有可与之替换的纵聚合轴。更为重要的是他认为:一个语言单位并没有孤立的内在功能,语言单位的值(Value )是同其纵横轴上的其他语言单位相辅相成的,相参照而取得自己的值。Lehrer 指出:一般我们只说“ahot news item”而不说“a cold news item”。“hot”的这一意义在一般辞典中是登载的,但是在后一词组中的“cold”这一意义在一般辞典中却没有。但是正因为“hot”和“cold”有系统的(反义)关系, 所以,尽管不太地道,后一词组的意义由于前一词组的关系也能被理解:由于“hot”表示“新鲜”,“有趣”,其反义词“cold ”则表示“陈旧”,“乏味”。可以看出,Trier 的理论注重在纵聚合轴上词项的集合,而Porzig则专注于横组合轴。两者可谓相得益彰。
二
词义场理论从其诞生之日起就受到人们的关注,从表面上来看对它的批评绵绵不绝,但这正证明了这一理论对多个领域的影响力。批评它意在改进它。对词义场理论的主要批评是说它不精确,主观随意性较大,不能作形式化处理。
在众多学者中,Grandy[5]是试图精确定义词义场的学者之一。 在他看来,词义的集合代表了概念,因此他认为将词义的集合改称为语义场(Semantic Field)比较恰当。 首先, 他认为语义场是由对比组(Contrast Set)组成的。对对比组的定义他首先声明依据的是健全的语言使用者的直觉:他们对语义对比和内含的共同理解和认同。他对对比组的形式化定义可以粗略地翻译为:
一个对比组至少由下列组成:一个涵盖词及一组符合下列关系的词项:
a)人们一般认为任何一个后述的词项都蕴含前述的涵盖词;
b)如果后述的词项不是同义的, 那么一般认为这些词项在某些方面对立或因此而间接性地对立。
使用上述定义可以将一些简单的对立词项纳入语义场范围,如:颜色:黑,白,红,绿,蓝……,一周中的日子:周一,周二,周三……亲属词中缠绕着三种对比;性别,辈份,及血亲姻亲之别,更是一个复杂的语义场。
据Grandy认为,语义场包括几个对比组,还包括有其他语义关系的词项对,例如反义词对,同义词对等等。至于相关的语言单位是否都应该是单词语素,Grandy认为也应该包括词组,还应该将在广义的语境下有相关关系的词对纳入语义场范围。最后Grandy认为语义场的范围是可大可小的,这要根据研究者的目的和用途而定。
除了这种哲学上的形式概括之外,在语言学范围里人们从小处看手,具体分析词项间的语义关系。Ullman,Lyons做了开拓性的工作。 他们愈来愈详细地描写了同义,反义,上义,部分—全体关系, 而Gruse则更进一步详尽地研究了这类关系,有意无意地使人们对词/语义场概念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上述理论看来主要是涉及词的纵聚合方面的联系。关于在词项的横组合方面的联系,不能不提Fillmore的著名格语法,虽然他本人并不这样称呼他的理论。Fillmore[6]起先是向解释语义学开战, 宣布他相信生成语义学的论文。略去其他方面不讲,他认为名词在深层结构中有其隐含的范畴。每个名词都有一个同它所在句子的其余部分相关联的格标记(如:施动,受动,目标,工具,等等)。句子中的一个名词,或者同其他名词一道,形成一个语义格框(Case Frame)。特定的动词有其自己独有的格环境。例如:“remove”的语义格框为[______目标+施动],“give”的语义格框为[____目标+受动+施动]。他进一步指出在“open”的语义格框中有些语义角色是选择性的,即“open”[____目标(工具)(施动)],括号中的成分可以不在表层结构中出现;而且“turn”,“move”,“rotate”,“bend”也有同样的语义格框。深层语义格框和从动词出发的价(Valency)[3]有异曲同工之妙,它们都意味着词项在横组合中也有规律可循。
三
1968年,Fillmore在研究句法的语义接面时,发现句法上同构的词项其语义结构不同,并发现句法上不同,但语义结构相同的词项组。这虽是一种发现,但其解释力比较有限。
此后Fillmore在继续研究他所谓的语义格框时,虽沿用了这一名称,但其语义格框的实质更为抽象,更为深刻。在他看来,每个词项有一个深层的语义格框来刻画一个小的抽象的场景(Scene), 而有些语义上相关的词项其场景是共有的。例如:“blame”, “accuse ”, “criticize”就有一个共同的场景或领域(Domain)。 在这个场景中有三个主要角色:法官(表达观点/意见者),被告(做了某件错事的人),情景(某件令人不快的事)。在这个框架中,对“accuse”的意义可以解释为,法官预设被告对某情景有关联,然后宣称该情景是令人不快的。同样,可以对“buy”,“sell”,“pay”, “spend ”, “cost”,“charge”进行剖析。这些词项所表达的共同场景中有下列成分:“购买者”,“出售者”,“商品”,“金钱”。“buy ”着重强调购买者和商品的联系,而将出售者和金钱置于背景之中,隐而不显;而“pay”则强调购买者同出售者及金钱的联系,而将商品隐去, 等等。
Fillmore还着重分析了“orphan”这个词。这个词的意思是无父母的孩子,但有一个特定的背景范畴,即场景:孩子是需要照顾的,这通常由其父母承担;而如果孩子在一定的年龄范围之内,父母已经亡故,不能再照顾他,社会对其状况就用“孤儿”一词来加以描述。作者称关于词的这种知识为原型性背景框架(Prototype Background Frame),该框架是原型性的,因为二十多岁的人一般已认为可以独立生活,如果这时候死了父母,人们一般不称他为孤儿。这类框架由具体词项所激发,其范畴/框架结构是独立于语用语境之外的语义语境。“在语言使用过程中,讲话人将框架运用于一个情景,并显示他要使用公认的与此框架有关的词项来表明他要用此框架”[7]。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可以认为每个词都有其理论积淀(Theory-laden),即每个词都有其背景框架所划定的适用范围,只有懂得这个适用范围才算懂得了有关的词项。从另一角度看,这一背景框架及其适用范围,未尝不可以说是词项的一种预设[7],其他类似例子有:“bachelor”,“vegetarian”, “flipstrength”。
Fillmore对词汇语义学的贡献是提出了同词异框(即类同于一词多义)及异词同义异框现象。如“stingy”类同于“thrifty”, 但在“stingy”的框架中它与“generous”相对,主要适用于待人接物上;而“thrifty”相对于“wasteful”主要是关于用钱的明智与否。同理, “shore”的视角是从水中望陆地,而“coast”是从陆地向水中望。因此, 从非洲的西海岸跨海航行到南美洲的东海岸就不能说“travelling from coast to coast ”。 如果描述某种鸟为“on theground”, 就意味着它们会游泳而不会飞; 描述另一种鸟的生活是“on the land”,这意味着它们会飞,但不会游泳。 如果有人说时间在“analog watch”上容易识别, 听者就会意识到以前一直叫作“watch”的事物,
现在这样叫是因为有了另一类可以与之比较的“digitalwatch”。所以人们真正要理解一句话的意义不但要理解它的直义, 还要理解它的比较范围或框架。 类似的例子有“accoustic/electronicguitar”,“world WarⅠ/Ⅱ”, “birth/genetic mother ”, “straight/gay”,“snail mail/email”。Fillmore指出:通常这种阐释被认为是运用Grice的会话原则推导出来的, 其实这种推导要以语义框架的存在为前提,而不是发生在此之前[8]。
1985年,Fillmore视野愈来愈开阔地把阅读过程看作是作者—文本—读者的互动过程。他认为对文本中成分的理解要借助于有关的语义框架。这种框架可以由读者从背景知识中招来(invoke),也可从文中激起(evoke)。如在理解“We never open our presents until themorning”时, 句子未提及圣诞节,但读者会用其文化常识在脑中重现圣诞节情景,
在释读“presents ”时,自然而然地将其替换成“christmas presents”。Fillmore将对文本的解释过程看作是给予这个文本充分意义的过程[8]。在这个过程中, 一个成功解释者就某个语言片段往往总是在自问自答两个问题:(1 )为什么语言中有这种语言形式所代表的范畴?(2 )为什么在这一语境中讲话者要选用这一种语言形式?要回答第一个问题就要牵涉到由这一语言片段所激起的抽象框架或范畴;要回答第二个问题就是要知道在文本的这点上哪些框架中的成分被激起了,它们都被赋予了什么价值,可以产生什么功能;然后解释者要对上述两个问题作出解答,并作综合,以对文本作出解释。
1992年,Fillmore进一步完善他的观点,并将他构想的背景框架叫作认知结构(Cognitive Structure)[9]。他着重研讨了“risk”这个词的认知结构。从这儿我们可以看出他的理论既包括纵聚合又包括横组合关系,涉及句法和语义接面以及背景知识,又同他先前的深层格语法有关。
包括在“risk”组词里的其他词项有:“danger”,“peril”,“hazard”,“venture”;其近义词有:“gamble”,“invest”, “expose”,及其所有派生词,如“venturesome”,“risky ”, “investment”,等等,并包括“risk”作动词的用法。
“risk”可以分解为两大概念:机会/可能性和危害,以及两个次框架(Subframe):一个是笼统地说冒(风)险:risk-running,另一个是有意识冒险:risk-taking。
详细分析和“risk ”有关的范畴如下:(1 )机会/可能性(Chance):将来的不确定性,含有潜在危险性;(2)危害(Harm ):潜在的不受欢迎的发展态势,危害的语言实现为动词宾语或动名词短语(例如,“risk death”,“risk losing the job”);(3)受害者(Victim):如果发生危害可能受到损失的人,语言上实现为介词宾语(“the danger to the children ”), 某些动词宾语(“putsomeone at risk”),以及某些动词的主语(“He runs the riskof ruining his reputation”);(4)珍爱的对象(Valued Object):受到受害者珍爱而处在潜在危险中的对象,语言实现为动词宾语(“He risked his health in taking that job ”)或有时为介词宾语(“You're taking risks with your children's lives in drivinglike that”);(5)有危险的情势(Risky Situation ):语言实现为描述性形容词(“risky”,“dangerous”,etc.)或某些句子的主语(“This activity has unknown hazards”)。 上述范畴适用于前述的两个次框架,即适用于冒风险,也适用于有意识地冒险。下述范畴只适用于有意识地冒险;(6)行为(Deed):引起风险的行为, 语言实现为动宾词组(“He criticized his boss at the risk oflosing his job”),宾语(“We decided to risk a trip intothe jungle ”)或介语宾语(“They risked drowning [
by]swimming in that part of the river);(7)行为者(Actor):进行某种可能引起风险行为的人,在包含“risk”背景框架的表达中,行为者和受害者常是重合的,即为同一人。但也可分离(You 〈行为者〉put me〈受害者〉at risk)。
下述四个次范畴统属于目标(Goal),只和行为者的意图有关,它们是相互解释的。之所以要把这些范畴细分出来是因为它们有时有各自的语言实现:(8)a(预期的)利益(Intended Gain ):行为者通过冒险想得到的利益,语言实现通常是由“for”所引出的宾语(“ You've risked your health for a few cheap thrills”);(8 )b目的(Purpose)行为者通过进行某项行为想达到的目的, 其语言实现为目的状语(“You risked all that just to make one point?”);(8)c 受益者(Beneficiary):承担风险而预期能受益的人。语言实现也通常由for引出(“You risked your life for someone you don'teven know”);(8)d动机(Motivation ):行为者采取某项行为的心理起因。语言实现可为由“for”,或“out of ”引出的名词短语(“He risked losing our friendship out of spite”)。“risk”所表达的主要范畴框架可图解[9](见下页图)。
从这儿我们可以看到,Fillmore谈的是“risk”所牵涉到的范畴及其语言实现,比较全面透彻。与其以前的观点相比较,这一理论与其说是看动词适应某种深层语义格框,还不如说更多地是以动词为出发点,连接其他范畴,比较平衡,顺利,这是区别之一。更为重要的是,他是就一个特定的概念进行深入的发掘,而不是就深层语义格进行笼统的抽象,令人感到语义格是无限多的,且界限模糊。Fillmore现在的意图是要对词项作类似于上述的分析探究,并输入计算机,以便人们可以分层面地在终端上查询这些信息。
四
上述三种理论可认为是有关词汇语义学研究的三个阶段。其发展趋势是由宏观到微观,同时由表层的语言实现走向深层的概念范畴。从词义场理论到语义场理论,其研究范畴相同:均为纵横轴线上的词汇集合,但语义场理论渐由表层走向深层,比较细致具体,有标准可依。从语义场理论到语义框架理论,研究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并发掘了表层词项所代表的概念范畴系统。我们似乎可以这样说:在语词分析层面上存在词义场,在语义分析层面上存在语义场,在更深的概念层面上存在认知框架。因为根据第三种理论,“词或词义不是直接相互连接的,而是通过各个词所预设的背景框架,通过这些词或词义所强调的背景框架中的特定成份这种方式而间接地连接在一起的。”[9]换一个角度说, 词义场、语义场理论是在研究语词的分类系统(Taxonomy),而语义框架理论是在发掘一个个语词所代表概念的部分—整体系统(Meronomy)。
应该说明的是,上述三种理论是由不同学科领域的人提出的。词义场和语义场理论由哲学和逻辑学家提出,并试图使之形式化;具体纵横轴上的语义关系由描写语言学家提出,代表为Cruse[10]; 语义框架理论则主要是认知语言学家在研究。各种理论只是研究的角度和领域不同,并不存在一种优于另一种或前一种将取代后一种的情况,希望笔者的行文方式不会引起读者的误解。
(本研究得到包兆龙、包玉刚中国留学生奖学金的资助,谨表谢忱。)
[收稿日期]1999—04—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