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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C916.2; D432.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780(2014)01－0005－09 服务学习，是一种将课堂上的理论知识学习与服务社会的实践活动相结合的教育方式，它能让学生从实践活动中学习到新的知识和技能。研究表明，服务学习不仅可使接受服务的社区受益，也可促进学生在认知能力、道德水平、自我意识、自信心等方面得到发展[1]。因此，在许多国家，服务学习越来越成为高等教育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而如何设计服务学习项目，从而为学生提供更好的学习体验也成为高校和研究领域的热点议题之一。 服务学习在中国内地尚处于探索阶段，然而对服务学习是什么(或不是什么)、有哪些要素和如何操作评估则鲜有探讨。虽然西方有大量相关文献和已经成形的课程，但其在中国能否适用，尚未得到验证。本文将对香港某高校参与某服务学习项目的27位即将毕业的大学生进行追踪调研，如观察他们的服务过程、聆听他们的课堂讨论、阅读他们的反思日记和服务总结报告等，来展示大学生在参与服务学习过程中是如何重新认识自己、他人和社会的，以期对类似项目带来一定的启发。 一、研究背景 (一)服务学习的内涵 “服务”和“学习”是高等教育的两个重要组成部分。早在19世纪，富兰克林就强调，“服务人类、国家、朋友和家庭”的愿望与能力是“一切学习的最终目的”[2]；20世纪30年代，杜威也指出，“实践经验和教育之间有密切且必需的联系”[3]。这种将“服务”与“学习”相结合的传统，在许多西方大学里得到了很好的保留。比如，近期一个针对美国大学的调查发现，帮助学生做好服务社会的准备是许多大学的核心使命[4]。 在有些人的观念中，服务学习等同于目前中国高校普遍存在的，如“实习”、“社会实践”、“大学生志愿服务”等项目。但是，“实习”和“社会实践”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学生将课堂知识和实践经验相结合，从中也学习了一定的知识和技能，但其未必和“服务”有联系。而近几年蓬勃发展的大学生志愿服务项目，虽然着眼于服务社会，但是却未必在“服务”中为学生提供了“学习”的机会，亦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服务学习项目。而西方不少高校开展服务学习项目的现行做法是，让学生从事一项和自己专业有关的志愿服务工作。比如，哈佛医学院将医学生和难民家庭配对，让学生定期为难民提供社会文化和健康医疗方面的服务；宾夕法尼亚大学工程学院的“无国界工程师”项目，让工程学专业的学生远赴非洲从事基础设施建设；麻省理工大学则成立了专门的服务学习中心，搜集整理各种可以为学生提供服务机会的机构，让学生根据自己的专业所长自由选择。 但必须指出，帮学生找到一个发挥所长的服务岗位，让学生去服务，仍然不是服务学习。因为服务学习还有一个字面未能传达的重要组成部分，那就是“反思”，即由老师或服务机构的专业人员——有时二者兼有——带领学生对服务的过程进行系统的反思。服务过程并不像课本，按部就班、一目了然，而是充满不确定和各种困惑。有时，也许老师、专家或者专业人员能够轻易看出服务过程与专业知识的联系，学生却不能明了[5]。因此，没有对服务过程的反思，学生将很难从服务经历中总结学习，更不要说将得到的新知识应用到将来的工作、学习、生活中去了[6]。事实上，反思是任何经验学习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反思，任何经验学习——包括服务学习——都难以成功[7]。所以，服务学习的完整定义应为：一种让学生到社区去参与服务，通过反思以加深对本专业课堂知识的理解，从而认识专业本身和社会需要的关系，并加强学生社会责任感的经验学习[8]。 (二)优秀服务学习项目的要素 1.属于高等教育项目 一个好的服务学习项目应该是一个好的高等教育项目，符合鼓励师生交流、发展学生合作、采用主动学习、给予及时反馈等要求[9]。 2.“服务”与“学习”联系紧密 服务学习的特殊性在于，课堂教学和社会服务同时进行，故服务与课堂知识联系的紧密程度也就成为影响服务学习效果的关键因素之一了。当学生觉得服务无法让他们实践课堂所学，或者课堂所学和服务全无关系的时候，他们对项目参与的满意度相对较低[10]。可见，设计服务学习项目的时候必须将学生所从事的服务与其专业知识及服务学习课程的其他课堂内容相结合，避免让学生从事和专业甚至学业毫无关系的志愿服务活动。 3.强调反思在服务学习中的重要性 研究表明，结构化的反思、经常性有规律的反思及对价值观的反思，都可以让学生在服务学习中获得更大的收获[11]。反思可以有多种形式，如课堂讨论、网上讨论、写服务日记/周记等。结构化的反思是指，无论采用何种形式，都应该确保和学习目标相联系，且学习的目标须明确传达给学生[12]。譬如，在项目伊始将学习目标和每一阶段要反思的内容明确地写在课程指引中，让学生根据一定的结构和主题完成反思日记，布置学生阅读与他们所要参与的服务有关的文献，并组织讨论。经常性有规律的反思则指，让反思活动贯穿服务学习过程，使学生有更多的机会审视自己的经历，或获得老师的指点与反馈。针对个人价值观的反思则要求，当学生在服务的过程中因接触到不熟悉的环境、人群，或经历前所未有的事而受到价值观挑战时，老师应引导学生对自己的价值观、态度、动机和目标进行反思[13]。 可见，在服务学习项目的设计和实施过程中老师的督导会直接影响学生的收获。此外，由于学生在服务中的表现会影响服务受众的福祉，从伦理的角度来说，我们绝不能以牺牲社区和服务受众为代价来让学生进行学习。志愿者文献虽然对于服务学习鲜有触及，但是却时常谈到机构应如何提高志愿者的表现。对志愿者的培训、督导和反馈，都是使志愿服务项目成功的重要因素[14]。因此，设计优良的服务学习项目，将服务与课堂知识紧密结合，引导学生做经常性的、有结构的、针对自身价值观的反思，不仅能促进学生的成长，也会为社区带来益处。 二、研究方法 本研究采取质性研究方法(参与观察和文本分析)，以获知学生在正常教学服务环境中的表现及转变过程。本研究关注的服务学习项目为香港某大学为毕业班学生所开设的课程，其每年招收28名学生，可用以替代传统毕业设计。鉴于社会工作专业已有必修实习，社工专业不在招收范围内。其他报名学生的专业不受限制。学生在春季学期报名，通过一定的遴选进入课程(遴选比例基本上是1∶1，少数没有通过遴选的学生主要是因为暑期时间安排与课程冲突)，之后参考本人意愿，编入七个服务小组，每组四人。他们要分别服务于香港本地的七个不同的机构，它们是：农村社区服务机构、少数族裔服务机构、某中学、特殊教育机构、脑损伤复康机构、低收入家庭与儿童机构和失足青少年服务机构。 学生在每年五月至六月间参观各自准备服务的机构，并按照“发挥专业所长，满足机构需求”的原则提交服务意向书。意向书获机构认可后，学生通常在七月开始服务，每周21小时，持续6周(也可能因机构的情况而延长或者缩短)。期间，学生需参加三次反思会，每次约3小时，在教授的带领下集体反思服务情况，并提交三篇反思日志，主要反思内容涉及与服务机构的关系、与服务对象的关系、对专业知识的应用，以及对助人自助理念的态度等。九月起，各小组轮流向全班汇报服务总结。十二月学期末时，大学会提供一个集中展示服务学习成果的机会，以便向下一届学生介绍此项目。次年，新一届毕业班进入服务学习课程后，旧生会应邀返回大学课堂，介绍服务经历和感受。 本次研究所跨越的时段，由学生进入课程开始(即去参观机构)，到次年向下一届同学介绍经验为止，为期11个月。最初样本有28名学生，后一名学生因故退出，故最终样本为27人。所有的课堂讨论均现场录音，再转译成文字。服务意向书、报告和反思日记直接由任课教授提供。研究者亦随学生参观机构，并去机构探访学生，参与学生所组织的活动，参与全校的交流会和新生简介会，并作田野调查笔记。最后对以上文本用Atlas.ti编码分析。 在分析中，运用扎根理论，采用开放式编码、主轴编码和主题编码，对现象进行分析，归纳总结学生在服务学习过程中共同的经验和体会。 三、研究发现 在介绍学生的收获前，有必要简单探讨他们的参与动机，因为无论是教育学还是志愿研究方面的文献都指出，参加者的表现和收获与他们的动机紧密相关[15－16]。就本次研究所追踪的学生而言，最常见的参与动机是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个“比别人更有意义”的毕业设计，即在学习的同时服务弱势社群。学生表现出强烈的“服务”愿望，他们在自己的反思日记中这样表示：希望“贡献自己所有的，包括学科知识、过往的人生经历，服务社会中被忽略的一群”；把自己的价值“带给服务的对象，令他们的生命有所不同”等。至于个人学习目标，则包括提升人际交往、合作、组织和领导能力。也有少部分同学希望通过服务了解自己未曾接触过的某一类人群。还有个别同学考虑报读社工硕士，故想体验社工工作。此外，由于香港深受西方文化影响，学生中不少是基督徒，所以，在谈到自己参与服务的动机时，宗教也是一个重要的推动因素。 (一)在服务中认识他人 除了服务于中学的小组，大部分学生在参加服务学习前几乎从未接触过他们所要服务的人群。进入机构之后，便开始了解某一特定人群。有时，这样的了解是从零开始的，譬如，服务于特殊教育机构的四位学生均表示以前从未接触过发展迟缓儿童(诸如自闭症、过度活跃和轻度智障者等)，在服务中他们发现这些儿童果然棘手，比如，“过度活跃的小朋友会几分钟内离位一次，即使你用尽所有方法，他们都不会安静地听课”(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由于缺少专业训练，各位学生都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但是随着接触的增加，他们渐渐有了一些新发现。 “其实这些小朋友跟其他一般小朋友一样，都很天真可爱，有人认为他们行为怪异，只是未有花时间好好理解他们……有时候自闭症小朋友会在公众场合不停尖叫又或是傻笑，因此有人会觉得他们是精神病患者，但实情是一些自闭症人士会对声音特别敏感，所以才会出现这些行为。另外我们班有一名读写障碍的小朋友，虽然他在阅读及书写能力较一般小朋友弱，但在绘画方面却很优秀，甚至曾在全港画画比赛中获得二等奖。所以发展障碍儿童并不一定比不上其他人，不一定一无是处，只是他们专注的地方、敏感的事物和擅长的事情跟其他人不太一样。”(引自一大学生的总结报告) 有了如此了解，他们开始反思社会上其他人对待发展迟缓儿童的态度。有学生在日记中谴责“现时社会上还是有部分人将发展障碍视为一种怪病、传染病，并避之则吉”，更有学生表示，“这次服务学习计划对小朋友最大的帮助，并非我们几位组员教了他们多少技能，而是我们透过这计划加深了对他们的认识。社会上多一个人了解这班小朋友的情况，就多一个人懂得体谅小朋友的需要，他们也就更易融入社会”。(引自一大学生的总结报告) 也有一些学生在服务之初对他们所服务的人群带着一定的成见或误解，于是了解的过程首先就成为破除成见的过程。比如，服务失足青少年的一位学生在第一次反思会上是这样讲述自己初见服务对象的情形的： “其实他们看上去不像我们想象中那样凶神恶煞，很暴力，或者好像贼一样。他们盗窃未必和暴力有关。其实他们外表上都和普通的青少年差不多，甚至他们面对我们的时候有点儿害羞，就是看上去都很正常。”(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原文为广东白话) 现实与想象的差异促使学生反思自己对失足青少年的认识。在日记中，有学生这样写道： “也许我也像社会上很多人一样，戴了有色眼镜去看这群接受警司警诫的青少年。其实，他们也是正常人，可能只是一时失控、一时偏差而已。最重要不是标签他们的与众不同，或强调他们有问题，而是在他们的不完美里，伸出援手，予以鼓励和支持。” 在脑损伤复康机构服务的学生也经历了一个“打破成见”，甚至可以说是“颠覆认识”的过程。最初学生们都以为脑残障人士的认知、记忆等能力都因为疾病而严重受损，可能难以沟通，也不能参加过于复杂的活动。但是当他们第一天去参观机构的时候，景象却全然出人意料：那些身为脑残障人士的会友竟然邀请他们一起玩棋牌，还教他们各种规则，“反应之快以及讲解清晰”(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令学生们感到惊讶。不久，在探访一位病情严重不能时常参加活动的会友时，学生们发现他“行动不便，不能经常回到中心，但很积极参与机构的活动，同时是七八个机构的活跃成员，很多活动如卖旗、慈善筹款、探访等等，他都很积极参与”。有学生在日记中写道： “他……是中风及小脑萎缩症病人……他说，能帮助到其他人的就去做！这令我很感动，也很佩服。我想，我身体健康，尚且不会如此积极助人，阿青(会友化名)的身体面对这么大的困苦，仍然坚持努力助人，实在很难得。” 同组的四位学生不约而同在反思日记里提到此事，觉得该会友是他们的榜样。而服务过程中，如此触动他们的远远不止这些。一个男生回忆起聚餐时会友们不停地给他夹菜，说：“(他们对我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好体贴，反而我们自己不够主动，不够细心。”(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另一位女生则认为，鉴于学生们不熟悉游戏，活动中常有过失，会友反而一直鼓励和包容他们，所以在最后的总结报告中，她写道： “想起最初决定参加这计划的时候，为的是要去服务有需要的人，让他们感受到有人关心他们、有人爱他们，说得伟大点，是要去照亮他人。但想不到计划快要完结，感觉到的反而是我被他们照亮了……我想，我们这六星期的服务，莫说帮助了他们些什么，连同行者的角色甚至也谈不上。最多也只是给他们带来了一点新知识、一点欢乐。但他们给我们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人生历练、逆境自强的故事，令我反思到很多从前虽然听过，但却从未真正领会的道理。” 这些例子表明，服务学习给大学生机会去认识他们平时不会接触到的社群，对于有些社群，也许学生有来自书本或大众传媒的知识，可是，当他们真正接触到这些人群时，才发现具体的单个群体是绝非书本或网络上的几句话就可以概括的。每个社群都有其复杂性，只有亲身接触，才能真正了解，甚至学到更多。 (二)在服务中审视自己 也许因为大学生平时的生活相对单纯，他们可以实践的技能、使用的知识往往局限在一定范围内。而他们性格的优缺点、固有的价值观，因为交往范围的狭窄，他们自己也只能感知自我中的特定部分。在走出校园服务社会的过程中，他们接触到不同的人，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许多大学生表示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也对自己的生活有了反思。 不少人发现了自己的短处，如“不够耐心”、“害羞”、“不愿接受批评”、“过分认真”等。反之，也有学生发现了自己以前未知的长处。有一位学生一直自认不善言辞，但在去农村服务的时候，他同组的组员却认为他“会说话，会与人交往”，先后把问卷调查员、节目主持人等多项职责分配给他。他起初觉得勉为其难，没想到最终居然都能胜任。服务完结时，他不由感叹：“原来‘会说话’是我以前从未注意到的自己的一个特点。我相信我可以更自信，和更多的人交流，和他们分享我对不同事物的知识，同时也关顾其他人。”(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原文为英文) 除了加深自我认知，学生们也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思考。比如上述那位学生就通过服务中与人交流的经历愈发“确认自己将来想要从事与人打交道而非与机器打交道的工作”。(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原文为英文)而相比确认职业目标，也许发现人生方向更为重要。一位商学院学生在反思日记中坦承，大家对商学院学生的印象就是“现实”，而她身边的同学的确“对社会和政治问题都不太关心”，只会考虑“钱和社会地位”，是“缺乏社会责任感”的一群人。她为此迷失和困惑，虽不认同这些想法，却也不知自己是否应该随波逐流。通过参加服务学习，接触了一群需要接受特殊教育的儿童，她“发现香港虽经济繁华，建设完善，但一些弱势社群却被这繁华掩盖着，被社会所忽略”。她触动很大：“大学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一群。他们不应该执著于自己的小世界。他们有贡献社会和回报社会的责任。在我需要为未来职业道路做出选择的时候，我会记住这点。”(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原文为英文) 至于如何“贡献社会”“回报社会”，每个学生又各有打算。有个别学生已考虑以社工为自己未来的职业，所以才来参加服务学习，体验社工工作。该课程的教授也透露，过去确有学生在结束服务学习后报读社工硕士，成为社工。不过也有学生意识到，要回馈社会，未必需要从事社会服务行业。那位商学院女生在服务过程中了解到一位成功的商界人士利用生意所得创办福利机构，于是认识到“运用自己所擅长的，以较间接的手法去帮助他们也是回馈社会的其中一个方法”，并觉得这是她“在整个计划中最大的反思”。(引自一大学生的总结报告) 虽然“回馈社会”“服务他人”“奉献爱心”这些字眼不断出现在学生们的讨论和日记中，似乎这就是他们参加服务学习的动机，或者说，是他们走上社会后要继续追求的人生目标，但他们对这些问题是否真正了解？他们所抱有的动机，是出于真心，还是只为了迎合社会期望，又或是人云亦云？有一位服务失足青少年的学生抱着“将盼望和关怀带给有需要的年轻人”的想法加入了服务学习计划，但是，当服务对象对他反抗示威，且并不感激他的付出时，他开始感到迷惑。尤其是因为保护隐私的缘故，当他被告知在服务结束之后不可以和任何服务对象保持联系时，他出现动摇：“我……犹豫是否要全心全意地付出呢？因为明知8个星期的服务一完结，我和参加者间的关系不管有多好，都将画上句号。”(引自一大学生的总结报告)“就是你在这些孩子的身上放了多少心血，帮助他们成长，但是都带不走，所以我就想，好没意思啊！”(引自一大学生在小组汇报上的感言，原文广东白话)通过机构社工对他的辅导，他才认识到“人不应只着眼于回报和结果”，而更应该去体会过程。于是，他不再将服务学习看成简单的“付出”，而是变为将其看成一个“学习付出的过程”。他决定“不要在乎别人怎样看我，不要在乎得到怎样的评价；因为能付出，就是一种最满足的收获”。(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他还在总结报告中写道：“(我)最深的得着(收获)是，服务学习计划让我体会到爱和付出是怎么一回事，我上了极宝贵的人生一课。” 总之，通过服务学习，学生们接触了以往从未接触过的人群，也遇到了以往不曾遇到过的挑战，由此加深了自我认知，服务学习给即将走入社会的他们一个认真(重新)考虑自己前途的机会。尤其重要的是，随着对自身价值观的反思，他们对未来的选择也可能随之改变。 (三)最为宝贵的是“关系” 诚如前言，学生选择参加服务学习，除了“服务他人”的愿望之外，也想学习人际交往、合作、组织和领导能力。在项目结束后的回顾中，他们大多表示这些能力确有提高。但他们也认为最大的收获是在服务过程中和组员以及服务对象所建立的关系。在讨论与反思中，组员间的相互支持，与服务对象由陌生到熟络再到依依不舍的分别等，都被反复记述。有学生从组员和服务对象的身上学到新的品质，如合作精神、“放下面子”，但更多学生认为“相处”本身最让他们感到满足。他们常提到，服务对象和他们打招呼，邀请他们一起游戏，或者在活动结束时露出笑容，都让他们感到十分开心。比如一位服务于特殊教育机构的学生在最后一份反思日记中写道： “……他们记得我们的名字，关系慢慢地建立了下来，有时候我们四个有其中一人不能回来时，他们立刻便会问起哥哥/姐姐去了哪儿啊？真的很贴心……心里有很多的感动，感觉到或许他们从我们这得到的教导未必很多，但毕竟大家一起过了一段很开心的时间，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这种感慨不仅反映出大家对“关系”的看重，也引出了另一个和服务学习紧密相关的问题——参与活动的学生能够对服务对象带来多大的影响？这不是本研究的焦点，但却是参与服务学习的大学生经常问自己的问题。在报名参加服务学习时，他们是想“用自己这几年经历过并建立起来的价值观去帮助服务的对象，令他们的生命有所不同”。可是，这些参与的学生并没有社工背景，所服务的机构却是专业社会服务机构。因此，虽然学生们被要求尽量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但除了个别护理专业或者教育专业的学生外，其他学生都只能做一些基础工作，如组织各类兴趣班、联欢会、郊游、参观等。这类活动的效果和他们的设想往往大相径庭。另一位服务特殊教育机构的学生略带沮丧地承认： “有一阵子我感到颇为泄气，总觉得自己像是窥视了另一世界的缺乏，但在有能力为他们改变什么之前就独自返回原来的世界，将他们的需要弃之不顾。认真想想，自己到底能为这班小朋友做什么，答案似乎是什么也不行，他们所需要的支持我难以替他们争取，至于训练他们的沟通技巧、生活技能等，相比专业又经验十足的导师/治疗师，我的能力又实在有限。”(引自一大学生的总结报告) 于是，服务对象露出的笑容就成了学生们坚持下去的重要力量。然而换个角度看，服务对象的笑容，以及大学生和服务对象建立的密切关系，难道不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吗？一位服务少数族裔人士的学生就在其日记中这样反思： “了解他们真正的需要，却是从关系建立开始。你希望更了解他们，是因为你在乎这个群体，他们与你有着关系，你对他们有承担，希望给予更多关怀及爱。欠缺了关系，一切就好像为做而做，根本不是把重点放在服务对象的身上，而是单着眼于自己的能力及成就。这样是一个服务吗？” 可见，学生最开始踏入服务机构时，只单纯想自己要做什么，要使服务对象有什么转变，却并不知道服务对象的真正需要。他们从挫败和沮丧中学习，才了解建立关系的重要性，最终能与服务对象亲密交流，了解其需要，并调整服务。此外，也有学生反思，自己所设计的种种活动，目标究竟是什么？是要帮助少数族裔小朋友提升中文水平？帮低收入家庭的儿童增加科学知识？还是提升中学生的领导能力？一位服务失足青少年的学生在困惑了一段日子后才渐渐明白： “我很希望用生命影响生命。也许他们今天不明所以，但我有一份执著，有一份坚持，就是要把最好的分享给他们，但愿有一天，在他们面对困难和抉择时，会想起曾经有一个人这么鼓励过自己，成为他们成长路上的支持。”(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 既然要“用生命影响生命”，那么建立长久的互信关系就十分重要。可惜的是，在服务学习项目结束之后，这些学生是否还有机会去他们曾经服务的机构继续参加活动仍未可知。所以，这些宝贵的关系将来究竟是继续维持，还是随着时间而淡去，我们不得而知。甚至有些学生自己也对关系是否能够维系持怀疑的态度： “人生中，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可以是其他人的过客，我不知道自己在他们的身上做到什么，目前很大部分是看不到的，也不知道将来他们记不记得这年暑假，有四个学生跟他们的经历。但是对我自己来说，我曾经着紧(看重)他们的生命，已经是得着(收获)很多很多。”(引自一大学生的反思日记) 四、讨论与总结 本文回顾了服务学习如何促进大学生发展的一系列文献，也介绍了一个服务学习项目的研究案例，从三方面讲述了服务学习对大学生的影响：对他人的认识，对自身的认识，以及建立关系。虽然本研究所关注的学生来自不同专业，且从事的活动也并非和自己的专业紧密相关，但是本文的发现和已有针对护理学、社会服务、教育学等专业学生参与服务学习的研究结果大体一致。[17－19]必须强调，本文所介绍的只是追踪一个特定服务学习项目中27位学生所观察到的一些现象，不能代表所有不同的服务学习项目，也不能代表其他参加服务学习的学生。本文的目的只是给出一个例子，希望对类似项目有所启发。 本文所总结的三个现象，也只是许多观察中的一小部分，关于服务学习的经历，尚有更多有趣话题。需要指出，在这三个现象中，前两个关乎大学生的成长，第三个虽然被大学生当成是自己宝贵的收获，但亦构成对服务学习的伦理挑战：如果弱势社群确需切实的服务，让没有专业知识的学生去组织活动并从中学习是否合适？如果弱势社群期待某种长久的关系，它们是否应随服务学习项目结束而结束？进而可以追问：大学生所获得的收获是长久的吗？他们走向社会后，服务学习的经历还会继续影响他们吗？他们产生的感慨与反思，是将决定他们的未来人生选择，还是仅仅昙花一现？这些只有留待未来的研究去解答。 最后要强调一点，本研究的具体发现，和其针对的服务学习项目本身有密切的联系。正因该项目在设计时已包含了许多结构性的反思，学生参与全班讨论、小组讨论、递交反思日记等，他们才会对自己的动机、收获等有了诸多认识。诚如文献所言，服务学习中尤为重要的是将服务与学习目标相结合的反思[20]。如果缺少这样的环节，也许学生们就会一直徘徊在沮丧和困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