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自由发展:马克思历史观的最高视角,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历史观论文,视角论文,自由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们不能重演资本主义以牺牲人的自由为代价的现代化过程,我们完全应该更自觉地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视为社会主义建设的最终目的和根本动力。
“人的实践活动”观念是马克思历史观的逻辑起点和理论基础,这应该说已成为国内学术界的共识。那么马克思的历史观的逻辑终点和理论的最高视角是什么?尚有待深入探讨。我认为,“人的自由发展”观念是马克思历史观的最高理论视角,“自由王国”的实现是马克思主义所追求的最高价值目标,也是人类活动的终极目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人类艰难曲折的发展史,就是进步人类向往自由、追求自由、争取自由和不断开辟自由之路的奋斗史,共产主义的理想正是人的自由本性的彻底解放。
马克思是带着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的哲学理想开始了他的哲学批判和创造的。“人的解放”是马克思新哲学的主旨。在马克思看来,人的“唯一实际可能的解放是从宣布人本身是人的最高本质这个理论出发的解放”。
那么,人本身的最高本质是什么?马克思在他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通过对劳动的对象化、劳动的异化这一人类历史之谜的揭示,将人的类特性确定为“自由自觉的活动”。就是说,这一“活动”是人的类本质的表现特征,而人的类本质则恰恰是人的“自由自觉”的主观能动性。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内在最高本质。马克思通过对人尤其是工人的劳动的具体考察,比较了人的生产和动物的生产的本质差别,认定“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由此确定人是“有意识的存在物”,“自由的存在物”,他的活动是“自由的活动”。(参见《马恩全集》第42卷96—97页)这当然是马克思对具体的人性、具体的人类活动的哲学抽象。这是马克思在具体地考察人的劳动的对象化和劳动的异化的过程中抽象出来的,是马克思从具体的经验现实存在中抽象出来的理想价值目标。马克思正是以这一人的发展的理想价值目标为最高视角,揭示了现实的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对人的本质的扭曲和异化,由此将人类的共产主义“生成运动”理解为“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这一扬弃运动“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人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而且保存了以往全部财富的”。(同上120页)从这一完成了的、积极的、 彻底的“实践的人道主义”理想价值目标出发,将人的自由自觉的类本性从劳动的分工、异化和私有财产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成为马克思终生不渝的追求。
到《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实现了他们的新历史观的合理建构。过去我们只注意马恩对历史和现存的人的感情世界的存在表述,只强调人的物质生产活动在人的社会中的基础地位,似乎马恩的历史观只讲生活决定意识、物质实践决定人的观念,人的“精神”和“自我意识”从一开始到永远就是倒霉的,就注定要服从“物质”,由此理所当然地把马克思的全部历史观称之为“唯物主义历史观”。这种传统的理解是相当片面的。在这里,马恩针对青年黑格尔派脱离人的世俗基础只在纯粹的思想王国里进行“革命”的主观唯心主义历史观,揭示了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活动在社会中的基础地位,将劳动视为人的现实感性世界的非常深刻的基础,但马克思并未停留在对这一社会现实的揭示上,而是进一步以“人的自由发展”为最高价值视角展望着人类发展的趋向。马克思还讨论了物质生产劳动和人的自由发展的问题,认为“对于无产者来说,他们自身的生存条件、劳动、以及当代社会的全部生存条件都已变成偶然的东西,它是单个的无产者无法加以控制的,而且也没有任何社会组织能使他们加以控制。”这时的劳动者还不过是“偶然的个人”、“无个性的个人”。因为事实上他们“更不自由,因为他们更加受到物的力量的统治”。那么如何实现无产者自由个性的解放,马克思这时的共产主义的理想是:“无产者,为了保住自己的个性,就应当消灭他们至今所面临的生存条件,消灭这个同时也是整个旧社会的生存条件,即消灭劳动。因此,他们也就和国家这种形式处于直接的对立中,他们应当推翻国家,使自己作为个性的个人确定下来”。(参见《马恩选集》第一卷第84—85页)这一尚朦胧的理想,到《共产党宣言》则明朗起来,马克思科学规定了无产阶级革命的步骤和策略之后写到:“代替那存在着的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请注意,在恩格斯临终前,即1894年,朱泽培·卡内帕要求恩格斯找一段能够概括地表达马克思主义基本思想的题词时,恩格斯回信说,除了上面那一段话外,他再也找不出合适的了。)(参见《马恩全集》第39 卷第189页)
后来,马克思带着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劳动之谜的现实任务和解放全人类的共产主义的理想目标,从事了《资本论》的写作。过去我们只侧重对马克思所揭示的劳动之谜的理解及对马克思关于经济学意义上的社会主义具体设想的领会,忽视了对马克思《资本论》及有关手稿中的人的自由发展的理想价值目标的把握和发挥。近年学术界转向了对马克思的自由观的讨论,我认为这是马克思哲学研究的一次重大的“自由观转向”。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深入揭示了剩余价值之谜,全面剖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物质生产活动和社会生产关系,并从物质生产资料的所有制角度规定了历史上发生的人类社会的经济形态,如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 资本主义社会。 但马克思并未停留在此。 在《1857 —1858年的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就从人的自由自觉本性的发展与社会存在的关系上概括出人类发展的三大社会形态,即“人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的共同的生产力成为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这是马克思从人的本质和人的关系的最高社会发展视角揭示的人类发展的趋向。人依赖人、人依赖物这实质上是自然必然性和社会必然性对个人的压迫和统治,个人只能依赖于氏族、家庭、民族、社会来维持其生存,人的自由个性难以充分发展,这种人依赖人、人依赖社会、人依赖物、人的社会存在统治人的自由精神本质的历史状况决非人类活动的最高目的,而恰恰是马克思理想中的未来社会要批判和超越的现实。对理想的未来社会,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明确规定:共产主义是以“每个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马克思全集》第23卷649 页)发展生产力,扬弃劳动的异化和私有制度,消灭剥削,消灭国家,这一切最终都是为了人的自由本性充分而全面的发展。马克思在这一手稿中进一步从劳动时间上对人的自由发展作出了具体规定,他说:“个人得到自由发展,因此并不是为了获得剩余劳动而缩减必要劳动时间,而是直接把社会必要劳动减到最低限度,那时,与此相适应,由于给所有的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方面得到发展。”“那时,财富的尺度决不再是劳动时间,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所有自由时间都是供自由发展的时间。”“使个人得到充分发展的时间”。(《马恩全集》46卷218页)到了这种理想社会, 在物质生产的劳动时间内,人的劳动不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生活的第一需要,在自由时间内,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爱好和特长进行各种精神性的自由活动,如科学活动、艺术活动、社交活动、娱乐活动、工艺活动,这就更能充分发展人的创造能力和自由个性。
在《资本论》的最后的手稿中,马克思的“人的自由发展观”和“自由王国论”得到了进一步升华和具体的发挥。在这里,马克思将人的内在自由本性和外部的自然和社会的必然性视为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最高问题。人是自然和社会的存在物,但在最高本质上是自由自觉的存在物,他要把人的自由自觉的创造本性实现于外部自然和社会,使外部的必然偶然性服从自己的自由自觉的意识。但在人的物质生产力还未得到较大发展时,人的活动时间主要用于解决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加之分工和私有制的束缚,人还不能不受盲目的必然王国的统治,即不仅受自然的统治,更受社会的统治。这时,马克思发觉:在物质生产领域,人类不可能摆脱外部必然性的支配,而只能通过消灭分工和私有制而扬弃社会的必然性,但“不管怎样,这个领域始终是一必然王国”。因为人类在解决人的生存基本需要如衣食住行这类物质生产领域,人的自由本性和创造力量只能得到有限的发展,人的自由只是有限的自由,而人的自由自觉的创造本性只有在自由时间才能得到充分全面的发挥,才能进入“真正的自由王国”。到此,马克思提出了他的社会发展观中最具革命性和最高纲领性的理想价值判断:
“事实上,自由王国只是在由必需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的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象野蛮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为了维持和再生产自己的生命,必须与自然进行斗争一样,文明人也必须这样做;而且在一切社会形态中,在一切可能的生产方式中,他却必须这样做。这个自然必然性的王国随着人的发展而扩大,因为需要会扩大,但是,满足这种需要的生产力同时也会扩大。这个领域内的自由只能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们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们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进行这种物质交换。但不管怎样,这个领域始终是一个必然王国。在这个必然王国的彼岸,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真正的自由王国,就开始了。但是,这个自由王国只有建立在必然王国的基础上,才能繁荣起来。工作日的缩短是根本的条件。”(《马恩全集》第25卷第926—927页)
马克思在这里区分了人的两个层次上的自由。一是处于物质生产领域这一必然王国中的自由,这是使外在目的“丢掉了单纯外在必然性的外观”,达到人的“自我实现”和“主体的物化”的“见之于劳动的自由”;二是指不以认识和控制外在必然性为本质,而是以“人类能力的发展”作为“目的本身”的自由,不只是把握而是超越必然王国的真正的自由。前一自由是处在现实的物质生产领域的此岸,后一自由处于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前一自由应在实际生产和社会活动的工作时间中去争取,后者则须在自由支配的时间中加以实现。总之两者的根本目的都在实现人的自由自觉的本性的充分而全面的发展。
马克思虽没写过“自由”的教科书,但在他的凡涉及到人类发展的论著中,或有直接的深刻论述,或把自己的自由观间接地渗透到社会发展理论中,人的自由发展观是马克思全部社会历史观的核心和最高视角。从这种意义上讲,马克思的自由观是马克思全部学说的灵魂,是牵动马克思全部思想不断自我超越的“目的与引子”。但这又恰恰是我们过去的马克思主义研究的最大薄弱点,由此造成“自由”似乎是资产阶级思想家的专利,殊不知马克思为无产阶级创立了人类思想史上最神圣最有价值最美好的共产主义自由观。
马克思的自由观,无论是物质生产领域此岸的自由还是物质生产领域彼岸的自由,都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乌托邦,在当下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我们不仅应在物质生产领域即经济建设或物质文明建设中不断争取,而且应在精神文明建设中,在自由支配的时间里为人民创造条件去不断实现。当下我国理论界就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人的自由发展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讨论,认识到市场经济为人的独立性的实现创造了条件。如果说资本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人的独立性的有限实现是建立在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社会上,那么我们所建设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虽然不可能幻想完全消除物的依赖性这一基础,但我们既然是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就应不断克服人对物的依赖,克服商品生产对人的物化,克服资本主义不可能解决的拜物拜金主义弊病。当然,马克思的理想不可能一下实现,但这既然是我们共产主义者的崇高理想,那么我们就应不断地创造条件一步一步去实现。我们不能重演资本主义以牺牲人的自由为代价的现代化过程,我们完全应该更自觉地把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视为社会主义建设的最终目的和根本动力。因为我们要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最终消灭私有制、消灭剥削、消灭两极分化、达到共同富裕,归根到底是为了全体人民的自由自觉本性的彻底解放,而这一解放的实现归根结底又要靠人的素质的全面提高和人的自由创造本性的充分发挥。人既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主体又是其目的。这就涉及到我们的社会主义社会发展战略的出发点和归宿到底放到那里的问题。
当前社会发展和现代化问题成为理论研究的热点,而我们研究的是社会主义社会发展和社会主义的现代化,我们是马克思主义者,那么我们的研究就应牢牢掌握马克思为社会主义所规定的最高理想价值目标——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在我们推行市场经济和建设社会主义的前进过程中出现的某些重物质文明建设轻精神文明建设、重经济体制改革轻文化观念的变革、重自然科学素质的提高轻人文精神的提高,以至出现了拜金主义、唯经济主义、物质享乐主义及金权交易的不良倾向,均与没能充分认识马克思的“人的自由发展”这一最终战略目标有关。“人的自由发展”这一价值目标尚仅仅停留在学术性的理论研究上,还没有真正成为全体人民的自觉意识,也没有成为战略决策的统帅思想。当然,我们这种发展中国家,尚有八千万民众温饱没得到很好解决,农业的现代化尚是基础中的基础,吃饭问题尚是天大的问题,我们不可能幻想超越物质生产领域去实现彼岸的自由王国,当下首要的任务还是发展生产力和进行经济建设,提高综合国力。但即使人在这一物质生产领域的此岸,也不能忽视人的自由发展。在当代,在这个领域也不能只着眼物力和财力的投入,而应主要依靠劳动者的科技素质和人文素质的提高,靠人的自觉自由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生产领域彼岸的自由不是放任,而是在崇高价值目的指导下的自我超越。
在我国今后的经济建设取得较大的发展,人民的生活达到小康,可考虑将我国的社会发展战略转移到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中心、以经济建设为基础、以科学技术为第一生产力、以资源的合理开发和环境保护为前提、以民主法制建设为政治保证、以精神文明建设为灵魂、以教育的优先发展为根本、以整个社会与人的协调发展为全局的新战略轨道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