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宗”编纂的目的与价值_中国古代史论文

“词宗”编纂的目的与价值_中国古代史论文

《词综》编纂意图及其价值,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意图论文,价值论文,词综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 I207.2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56X(2001)02-0160-05

《词综》是清代著名词人朱彝尊中年以后南北游幕期间陆续收集、编纂而成的一部大型词选。计收唐、宋、金、元词2253首(卷11王十朋《点绛唇》于卷31重见,实为2252首),作者549 人(不包括无名氏)。《词综》编纂之意图,向来有二说。一曰寄亡国之愁苦。朱彝尊生活在明清鼎革之际,国破家亡,飘零流离,亡国之苦痛不得明言,便选编抒发类似情感的词作,纂集成册,以泄心中之苦闷。二曰标创作之主张。朱彝尊编纂《词综》及其在《词综发凡》中的论述,都是为了推尊词体,使创作归于醇雅。朱彝尊本人的创作遵循上述原则,这一切也是后来浙西词派的创作宗旨。从朱彝尊的言行以及《词综》之传播和发挥的影响等方面来看,第二说更具说服力。只是无人对此说详加论述说明,所以,歧义一直没有很好地得到澄清。

朱彝尊心态的改变和《词综》编纂的背景

朱彝尊出生在达贵家族,对明王朝有着无限的眷恋之情。甲申国变,朱彝尊年仅16,遭此家国覆亡之沉重打击,亡国的悲愤和愁苦盘郁于胸中,爱国之情汹涌不可遏制,使朱彝尊自然地成为亡明爱国志士中的一员。此后,朱彝尊既与家人一起躲避兵乱,饱尝战乱之苦难;又与同志互通声气,秘密参与抗清复明的斗争。对清人入主中原的愤懑和对故国的无限留恋,成为朱彝尊早年文学创作的突出主题。顺治年间,以魏耕为代表的浙东反清团体被当地无赖所告发,牵连朱彝尊,朱彝尊不得不于康熙元年避身远祸,为客他乡,开始了长达18年之久的游幕生涯。

朱彝尊又不同于其他矢志不移的爱国志士,如其友人顾炎武、屈大均等,多年的颠沛奔波,逐渐消磨着他的斗志。尤其是十几年的游幕经历,所接触的多是清朝的官员乃至达贵,耳濡目染,朱彝尊对清王朝的态度,由抵触、仇视,慢慢转向认同,并且,对仕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时,清朝政权也日趋稳固,民间抗清情绪在不断淡化。康熙十八年(1679),清廷为笼络汉族知识分子,首开博学鸿词科,朱彝尊以荐应试。他不顾友人的再三劝阴,一变初衷,赴京考试。中试后,遂出仕新朝,任翰林院检讨。日后,则引以为荣,其《腾笑集序》云:“故事,翰林非进士及第与改庶吉士者,不居是职,而主人(自指)以布衣通籍,洵异数矣。”其文学创作也改为为清王朝歌功颂德。

朱彝尊的仕途特别不顺利,出仕仅两年,便被劾谪官。从谪官之日起,朱彝尊就日日吟唱归隐,却始终滞留京师,以期复用。9年以后,朱彝尊方如愿以偿,官复原职。然仅3年,便再度罢官。 其真正原因是清朝统治者对汉族知识分子的心存疑虑。朱彝尊一直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此时,他年已64,自知仕途无望,只得怅怅归故里。“去国不禁频徙倚,得归那复倦津梁”(《白草屯》),无可奈何、恋恋不舍之意,流露无遗。这一段仕宦履历,能够充分说明朱彝尊对新王朝心态的转变。

朱彝尊心态的转变,与《词综》的编纂意图有相当的关系。《词综》是朱彝尊游幕后期逐渐编纂的,此时,他内心的隐痛虽然无法完全消除,但是,抗清意志已经渐渐淡漠。他的文学创作,也逐渐转向吟咏性情、消遣岁月,再也没有早年“赤县期全复,黄河度几湾”(《岳忠武王墓》)之举首悲歌的风采。所以,《词综》的编纂,辄是为了宣扬自己的创作主张,以作吟咏性情、消遣岁月之用。

朱彝尊心态的转变,在清初汉族知识分子中颇具代表性。这种心态表现到词的创作之中,也改变了词坛风貌。明清之际,时代风云巨变,稼轩词风盛行词坛,汉族知识分子以慷慨激昂之笔倾泻悲愤郁勃之气,跌宕顿挫,哀乐无端。至康熙朝,清廷大一统局面大致形成,民族矛盾相对缓和,词坛的审美情趣也相应变化。由重“志意”演化为求“趣味”,从讲气势笔力一变为倡导醇雅章法。即由实返虚,从写实之体趋变向抽象“空灵”之格,姜夔词风蔚然一时。《词综》在这样的文学创作背景之下编纂刻印,当然是朱彝尊等词人当时创作心态和个性、审美趣味和追求的体现。

《词综》编纂之“辞微旨远”的审美追求

朱彝尊是清初词坛领袖人物。他不仅以其创作实践,而且以其理论倡导,推行其创作主张。朱彝尊的审美趣味,影响了一代词风,最终形成以他为首的浙西词派。《词综》的编纂,是朱彝尊宣扬其创作观点、开宗立派的又一次努力,同时,也是一次极其成功的努力。卷首朱彝尊自撰的《词综发凡》,是全书的例言,共17条,其间集中表现了朱彝尊的词学创作主张。这既是《词综》编纂的指导性纲领,从中也可以领会浙西词派的创作主张。

《词综发凡》第三条说:“世人言词,必称北宋。然词至南宋,始极其工,至宋季极其变,姜尧章氏最为突出。”宗尚南宋词,以姜夔、张炎词风为正,是朱彝尊的一贯审美追求,也是浙西词派的创作圭臬。朱彝尊在《水村琴趣序》中说:“予尝持论,谓小令当法汴京以前,慢词则取诸南渡。”《鱼计庄词序》又说:“小令宜师北宋,慢词宜师南宋。”持论似乎南北兼顾。然而,在创作过程中,朱彝尊偏好南宋词的趣味就明显地流露出来,他自言:“不师秦七,不师黄九,倚新声、玉田差近。”(《解佩令·自题词集》)《词综发凡》所揭示的编纂宗旨,明确体现出朱彝尊偏尚南宋词的爱好。《词综》选录北宋词7卷,共440首(其中一些作家跨南北宋);选录南宋词则增至13卷,共827首,数量上几乎是北宋词的两倍。在南宋词人中,朱彝尊又特别喜爱姜夔和张炎。《词综发凡》称姜夔词当时“仅存二十余阕”,《词综》录姜夔词22首,也就是说,朱彝尊将所有的流传至当时的姜夔词都录入《词综》,这在《词综》一书中是绝无仅有的。《词综》又录张炎词38首,在《词综》入选作家之中排第三位(周密54首,吴文英45首)。

朱彝尊为何如此推崇南宋词,清人有比较恰切的理解。吴衡照说:“‘词至南宋,始极其工’,秀水创此论,为明季人孟浪言词者示救病刀圭,意非不足乎北宋也。苏(轼)之大、张(先)之秀、柳(永)之艳、秦(观)之韵、周(邦彦)之圆融,南宋诸老,何以尚兹。”(《莲子居词话》卷四)又说:“自明季左道言词,先生标举准绳,起衰振声,厥功良伟。”(上书卷三)明自中叶以后,淫逸堕落的社会风气,剽窃模拟的诗坛流毒,影响着本已衰疲的词学。词人们只知道拾《花间集》、《草堂诗余》的牙慧,缺乏严肃的创作态度,满纸浮烟涨墨,“甚或爨弄俚词,闺襜冶习,音如湿鼓,色如死灰”(清陈维崧《词选序》)。朱彝尊也批评明词说:“排之以硬语,每与调乖;窜之以新腔,难与谱合。”(《水村琴趣序》)结果导致了“词至于明而词亡矣”(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三)的讥评。

朱彝尊推尊南宋词,除了时代、身世、审美趣好等复杂因素以外,还有其明确的理论目的,这就是要倡导南宋词的“辞微旨远”,以推尊词体,达到救明词之弊的目的。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说:“北宋词人,下者在南宋下,以其不能空,且不知寄托也。高者在南宋上,以其能实,且能无寄托也。”以寄托入词,是北宋后期至清代词人推尊词体的一条重要途径。北宋词多娱宾遣兴之作,自然感发,托意确实不高。这本是由词的文体特征所限定,未可论优劣。南宋词适逢时代风云际会,词人极尽安排之能事,其词旨若隐若现,别有寄托。好之者便可将其上接《风》、《骚》,归之诗教,通过“香草美人”的喻托传统,推尊词体,提高词的地位。朱彝尊《红盐词序》说:“词虽小技,昔之通儒巨公往往为之。盖有诗所难言者,委曲倚之于声,其辞愈微,而其旨益远。善言词者,假闺房儿女之言,通之于离骚变雅之义。此尤不得志于时者所宜寄情焉耳。”《词综》倡导“醇雅”,而寄托是“醇雅”的重要标志。《词综》所录,大致遵循了这一审美标准,即使是辛派词人也不例外。如朱彝尊故意摒弃辛派词人一些表达比较直露、散文化倾向较浓的佳作,像陈亮的《水调歌头》(“不见南师久”)、《念奴娇·登多景楼》,刘过的《沁园春》(“斗酒彘肩”),陆游的《夜游宫·记梦寄师伯浑》等等,而选择一些含蓄深沉、表达曲折的作品,像刘过的《唐多令》(“芦叶满汀洲”)、陆游的《鹊桥仙》(“茅檐人静”)等等。

就是在这个意义上,朱彝尊特别赏识姜夔和张炎的词作。宋翔凤《乐府余论》剖析说:“词家有姜白石,犹诗家有杜少陵,继往开来,文中关键。其流落江湖,不忘君国,皆借托比兴,于长短句寄之。如《齐天乐》,伤二帝北狩也;《扬州慢》,惜无意恢复也;《暗香》、《疏影》,恨偏安也。盖意愈切而辞益微,屈、宋之心,谁能见之?乃长短句中复有白石道人也。”陈廷焯《白雨斋词话》也阐述了相同的观点,指出白石词的特点是“感慨全在虚处,无迹可寻,人自不察耳。感慨时事,发为诗歌,便已力据上游,特不宜说破,只可用比兴体。即比兴中,亦须含蓄不露,斯为沉郁,斯为忠厚”。张炎词的特色也在此,《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山中白云〉提要》说:“炎生于淳祐戊申,当宋邦沦复,年已三十有三,犹及见临安全盛之日,故其所作往往苍凉激楚,即景抒情,备写其身世盛衰之感,非徒以剪红刻翠为工。”易代之际的词人有许多身世家国感受,都属难言之隐,只能托物寓意,借水怨山。姜夔、张炎寄托幽隐的表现方法,非常投合朱彝尊等浙西词派的脾胃。清人郭麟对此解释并告诫说:“倚声家以姜、张为宗,是矣。然必得胸中所欲言之意,与其不能尽言之意,而后缠绵委折,如往而复,皆有一唱三叹之致。”(《灵氛馆词话》卷二)

两宋词之中,以咏物词最具托喻特征,因为古人咏物,“在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斯寄托遥深,非沾沾焉咏一物矣。”(清沈祥龙《论词随笔》)从这个角度出发,朱彝尊特别喜欢南宋咏物词。朱彝尊应征赴京时便随身携来了自己抄录的《乐府补题》一册,他将这部南宋遗民的咏物词专集广为流布,深得同好者激赏,在京师掀起一场大唱和。朱彝尊又为之作序,云:“诵其词可以观志意所存,虽有山林友朋之娱,而身世之感别有凄然言外者,其骚人《橘颂》之遗音乎?”自康熙十八年以后的十数年中,拟《乐府补题》而群相酬唱的有近百家之多,一代词风因之启变,浙西词派也因此兴盛。朱彝尊又将《乐府补题》中的34首录入《词综》,只删除了3 首王沂孙的词(其中一首《摸鱼儿》“玉帘寒”,汪森卷三十五补入)。也就是说,《词综》几乎是收入了《乐府补题》的全部词作,充分显示出朱彝尊及浙西词人对咏物词的嗜好,以及《词综》的编纂意图。朱彝尊的友人、浙西词派的另一位重要作家李符评价朱彝尊《江湖载酒集》里的艳词“寄托遥深”(《江湖载酒载集序》),正是朱彝尊学习南宋雅词作家、推尊词体的结果。朱彝尊的词学观,本质上是回返儒家传统诗教观念的醇雅清正之说,《词综》是以词选的形式实践其理论主张。

认识《词综》的编纂意图,需要注意姜、张的“寄托遥深”与朱彝尊倡导的“辞微旨远”之间的细微区别。朱彝尊喜爱寓意幽隐的南宋词作,并将其树立为审美追求之标准,与其早年身世经历和审美趣好有密切关系。南宋雅词作家“寄托遥深”的词作中所表露出来的身世感伤,既与朱彝尊早年的处境和心态接近,南宋雅词作家创作表达时所运用的含蓄不露的方法,又适宜于避祸江湖的亡国遗民词人朱彝尊之创作实践,朱彝尊的审美选择就成为一种必然。这种审美的必然选择,在朱彝尊的一生创作中留下深深的烙印,以至逐渐发展成为一种完整的审美追求或理论,在《词综》的编纂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好的体现。此时,朱彝尊的“故国情结”虽已渐渐模糊淡化,但对“辞微旨远”的审美追求却变得更为显著。即使是吟咏性情、消遣岁月之作,同样也要纳入这种审美规范。前半生的创作实践和审美追求凝结为此时的审美理论。所以,朱彝尊的“辞微旨远”的审美追求与南宋词人的“寄托遥深”的审美倾向,有着很深的渊源关系,二者之间不乏暗合之处。但是,南宋词人所寄托的是亡国的愁恨,朱彝尊突出的是吟咏性情,不能因为二者之间的渊源关系就简单地将《词综》的编纂意图等同于宋末亡国遗民词人的创作意图。

《词综》编纂之纠正《草堂》之弊的意图和成绩

《草堂诗余》是南宋人何士信编选的一个词的读本,选辑唐五代宋词三百多首,唐五代选录较少,宋代以柳永、苏轼、秦观、周邦彦为最多。宋翔凤《乐府余论》根据当时姜夔词名未盛,推断选者“当与姜尧章同时”。作为宋人选宋词,《草堂诗余》有相当的鉴别能力,且具有版本价值。这个选本在明代流传最为广泛,是明人创作的范本。明词末流,简单地沿袭《草堂诗余》,把词的题材局限在闺闱绮语、花草闲题这个狭小的圈子里,内容则偎红倚翠,乃至淫逸卑下;语言则纤艳尖新,乃至浮浅轻薄;气格则卑弱少骨,乃至萎靡不振。追求词眼、警句,却很少完篇,时时流于饾饤琐屑。

《词综》编纂的意图既然是为了纠正明词之弊,《草堂诗余》便首当其冲。朱彝尊将明人词学之弊归咎于《草堂诗余》,对其攻击诋毁不遗余力。《词综发凡》第四条叹息唐宋人优秀选本如《复雅歌词》、《绝妙好词》等等都佚失没有流传下来,“独《草堂诗余》最下最传,三百年来,学者守为《兔园册》,无惑乎词之不振也”。第十三条又说:“言情之作,易流于秽,此宋人选词,多以雅为目。”朱彝尊后来见到了《绝妙好词》,便书其后曰:“词人之作,自《草堂诗余》盛行,屏去《激楚》、《阳阿》,而《巴人》之唱齐进矣。周公谨《绝妙好词》选本,虽未全醇,然中多俊语,方诸《草堂》所录,雅俗殊分。”《草堂诗余》与明人词的共同弊病就是淫俗不雅,为朱彝尊所深恶痛绝。朱彝尊要求的“辞微旨远”、推尊词体,也是为此而发。所以,《词综》之编纂有明确的意图指向。

《词综》之出,确实完全取代了《草堂诗余》的影响,结束了词坛的歧见,使词的创作走上醇雅之路。郭麟《灵氛馆词话》卷一说:“本朝词人,以竹垞为至,一废《草堂》之陋,首阐白石之风。《词综》一书,鉴别精审,殆无遗憾。”又说:“《草堂诗余》,玉石杂糅,芜陋特甚,近皆知厌弃之矣。然竹垞之论未出以前,诸家颇沿其习。故其《词综》刻成,喜而作词曰:‘从今不按,旧日《草堂》句。’”浙西词人就是以《词综》、《乐府补题》等书的刊行为标志,相互聚集、酬唱,形成创作群体的。

《词综》的影响和缺陷

《词综》扶持绝学、宏开宗派的功绩,清人便有很高的评价。王昶《姚茝汀词雅序》说:“国朝词人辈出,其始犹沿明之旧。及竹垞太史甄选《词综》,斥淫哇,删浮俗,取宋季姜夔、张炎诸词以为规范,由是江浙词人继之,蔚然跻于南宋之盛。”况周颐《词学讲义》说:“《历朝词综》一书,以轻清婉丽为主旨,遂开浙派之先河。”近人陈匪石也说:“所录之词,自唐迄元,一以雅正为鹄。盖朱氏当有明之后,为词专宗玉田,一洗明代纤巧靡曼之习,遂开浙西一派,垂二百年。简练揣摩,在清代颇占地位。”(《声执》卷下)

《词综》在当时引起的反响极大,几乎牢笼整个词坛。清胡凤丹说:“自秀水朱竹垞太史选唐、宋、金、元人诗余为《词综》三十六卷,后之言词者咸取则焉。”(《国朝词综续编序》)此后,人们依照《词综》体例,出现了一个“词选热”。王昶编纂有《明词综》和《国朝词综》,与朱彝尊的《词综》曾一起付梓,合称《历朝词综》。此外,还有清丁绍仪的《清词综补》(中华书局1986年版),清吴衡照的《明词综补》(见《莲子居词话》卷三),清黄燮清的《国朝词综续编》(见《四部备要·集部》),清人的《女词综》(见《蕙风词话续编》卷二),民国林葆恒的《词综补遗》(书目文献出版社1992年9月版),民国沈宗畸的《今词综》(见《晨风阁丛书》第1集)等等,形成一个“词综”系列。其他种类的词选,也深受《词综》影响。如清陈廷焯的《云韶集》选唐五代至清人的词作,不但“以雅为主”的去取标准与《词综》相同,而且自言所选之词的词调“悉本竹垞《词综》之例,不敢更易”(《词坛丛话》)。后来词人纷纷学习朱彝尊,通过编纂词选来弘扬自己的创作主张,开宗立派。清代后期规模最大、影响最深远的常州词派之开创者张惠言,便是通过编纂《词选》来阐明自己的创作主张的。常州词派之后劲周济,也编有《宋四家词选》,皆蜚声词坛。

与此同时,人们也在不断指出《词综》的不足之处。这些意见大致可分三个方面:

第一,所选不当,多有遗漏。清谢章铤《赌棋山庄词话》卷十说:“《词综》一书,采摭精富矣,而失载杜樊川之《八六子》。按:是词见顾梧芳《尊前集》,竹垞凡例曾列是书,而《曝书亭集》又有一跋……竹垞既见此词,不解何以弗采。”清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七说:“金元人词,《词综》及《补遗》亦多未采。”卷八又说:“宋闺媛词,散见记闻杂录中,《词综》亦多未录。”所以,丁绍仪曾为其部分补录。

第二,错讹脱落,校雠未精。清蒋敦复《芬陀利室词话》卷一说:“余每恨竹垞翁学问淹博,而《词综》一书,不无遗漏……张子野《惜琼花》下阕‘汴河流如带窄,任轻舟如叶’,《词综》脱‘汴’字、‘舟’字。”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十三说:“自竹垞太史《词综》出,而各选皆废,各家选词亦未有善于《词综》者。惜彼时宋元善本书匿而未出,仅见毛氏所刻与世俗流传刊钞各本,每有错脱,梓时又多帝虎之讹,均未校改。”以下丁绍仪校订条目甚多,《听秋声馆词话》卷十三大多是对《词综》的校正。

第三,选词径狭,偏于一端。清焦循《雕菰楼词话》说:“周密《绝妙好词》所选,皆同于已者,一味轻柔润腻而已。黄玉林《花庵绝妙词选》,不名一家,其中如刘克庄诸作,磊落抑塞,真气百倍,非白石、玉田辈所能到。可知南宋人词,不尽草窗一派也。近世朱彝尊所选《词综》,规步草窗,学者不复周览全集,而宋词遂为朱氏之词矣。”清文廷式《云起轩词钞序》也认为《词综》“意旨枯寂,后人继之,尤为冗漫。以二窗为祖祢,视辛、刘若仇雠”。《词综》的偏于一端,自然演为浙西词派的创作弊端。清谭献《箧中词》卷二说:“浙派为人诟病,由其以姜、张为止境,而又不能为白石之涩、玉田之润。”今人吴梅在《词学通论·概论四》中说:“玉田固疏,而其沉著处,虽白石亦且不及。浙派专学玉田之疏,于是打油腔格,摇笔即来。”“又好运用书卷,不知词之佳处,不必以书卷见长,搬运类书,最无益于词境。”因此,今人龙沐勋《选词标准论》归纳说:“自《词综》出而浙派以成……浙派弊极,而《词综》之声价随减……《词综》之作,原以宏开宗派,而其流弊,乃至厚诬古人。操选政者,可不慎哉?”(《词学季刊》第一卷第二号)

鲁迅在《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六》中说:“选本所显示的,往往并非作者的特色,倒是选者的眼光。”朱彝尊贯穿在《词综》编纂过程中的意图,所显示的就是朱彝尊独特的审美个性,这也是《词综》独具魅力之处。上述批评《词综》的三点意见,前两点其他选家也在所难免,第三点意见,平心而论,是由不满浙派创作所引发的。谢章铤曾分析说:“至今日袭浙西之遗制,鼓秀水之余波,既鲜深情,又乏高格。盖自樊榭而外,率多自桧无讥,而竹垞又不免供人指摘矣。盖嗣法不精,能累初祖者率如此。”(《赌棋山庄词话》卷九)

如果从总体上评价,《词综》当然是功大于过,后人的评论也是褒多于贬。陈廷焯向来反对朱彝尊强分南宋与北宋,认为张惠言《词选》“识见之超有过于竹垞十倍者”(《白雨斋词话》卷一),同时他也承认《词综》“一以雅正为宗,诚千古词坛之圭臬也”(《词坛丛话》)。四库全书馆臣的总结和评价最为全面,《词综》收录之广、考订之精、识见之高,皆被一一言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词综〉提要》说:“于专集及诸选本外,凡稗官野纪中有片词足录者,辄为采掇,故多他选未见之作。其词名、句读为他选所淆舛,乃姓氏爵里之误,皆详考而订正之。其去取亦具有鉴别。盖彝尊本工于填词,平日尝以姜夔为词家正宗,而张辑、卢祖皋、史达祖、吴文英、蒋捷、王沂孙、张炎、周密为之羽翼。谓自此以后,得其门或寡。又谓小令当法汴京以前,慢词则取诸南渡,又谓论词必出于雅正,故曾慥录《雅词》,鲷阳居士辑《复雅》。又盛称《绝妙好词》甄录之当。其立说,大抵精确,故其所选能择简不苟如此。以视《花间》、《草堂》诸编,胜之远矣。”如果不将浙西词派的过失与《词综》挂钩,这样的评价是大致允当的。

《词综》今天仍不失为一个历代词作的优秀读本。我们从中可以窥见朱彝尊的词学理论、浙西词派的创作走势、清代词坛的盛衰流变的一段过程等等。建国以来的词选大都是断代词选,所以,至今仍没有任何一个选本可以取代《词综》之历代词通选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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