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台文化关系的形成及其特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特征论文,关系论文,文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福建与台湾一水之隔,有着极为密切的历史文化关系。闽台两地这种密切的文化关系是怎样形成的,它在形成过程中有什么特点,在历史上起过什么作用,这些都值得探讨。本文拟对上述问题作一简要论述。
一
要探讨闽台文化关系,首先必须从移民谈起。
大陆向台湾移民起源甚早。近几十年的考古发掘表明,早在石器时代,两岸就已经有密切的文化交往,台湾与大陆东南沿海的远古文化是一脉相承的。
唐宋以后,随着中原汉族人口大量南下,福建的开发日臻完成,大陆汉族人民也开始向台湾迁徙。明末曾游历台岛的普佗山僧人华佑说:他在里刘(今宜兰县冬山乡补城村一带)见过唐碑,上书“开元”二字,分明可辨①。最近台北县十三行发掘出唐代遗址,出土了大量钱币、金器、银器、铁器、玻璃饰物及玉环等古物,证实大陆汉人东渡台湾确是从唐朝开始的②。宋元时期,福建泉州港兴起,海外贸易兴盛,汉人东渡台湾有了更便利的条件。宋时澎湖已有汉人聚居,台湾也出现了大量“宋钱”③,这说明两岸交往关系有了新的发展。南宋时大陆政权已在澎湖驻军,“造屋二百间,遣将分屯”④。元时进而在澎湖设置巡检司,开始政权建制。当时澎湖“为泉之外府”,“讼者取决于晋江县”⑤,行政上隶属福建省管辖。
明清时期,随着东南沿海商品经济的发展,沿海居民纷纷冲破海禁外出经商或捕鱼,大陆汉族人民前往台湾逐渐形成高潮。
明代中叶以后,著名海上武装集团头目曾一本、林凤、袁进、李忠、林辛老等人都与台、澎有过关系。随后,颜思齐、郑芝龙更以台湾为据点,召集潭、泉移民屯垦,人数多达几千人⑥。颜思齐在台湾建有“十寨”⑦。郑芝龙还设立了佐谋、督造、主饷、监军、先锋等官职,实行管理⑧。直至1628年郑芝龙受明朝招抚,才将土地“税与红毛为互市之所”⑨。
荷兰人占领台湾后,为了发展殖民地经济,加强经济掠夺,千方百计从大陆吸引移民,从事糖、米生产。特别是1646年清兵入闽以后,福建沿海战乱不已,灾害频仍,更迫使大批饥民乘船东渡。这时期台湾汉族人口增长很快,1646年以前大致为数千人,而1648年猛增至2万人,据说饥荒过后又有8千人返回内地。1650年已达15000人左右,而50年代中期发展到2万余人,至荷人统治末期,在大员附近已形成一个不包括妇孺在内的拥有25000名壮丁的移民区,估计这时的移民总人数至少3~4万人⑩。
郑成功收复台湾后,更从大陆带去3万多名官兵眷属,以后郑经又带去6~7千人,加上这时期清政府实行迁界,沿海居民纷纷渡台避难,台湾汉族人口增加到12万人左右(11)。这一数字比荷据时期增加了大约2倍。
清朝统一台湾后,大陆与台湾连为一个整体,台湾作为一个行政单位隶属福建省管辖(直至1887年),两岸交往关系由此进入全面发展的阶段。在清领台湾初期,由于有部分郑氏官兵、眷属及沿海居民返回内地,台湾汉族人口曾一度下降到7万人左右。但此后移民人数又迅速增长,从原有的几万人发展到几十万人,又增加到二、三百万人。据清朝档案记载:1763年,台湾人口已达666040人,而20年后的1782年又增加到912920人,平均每年增加1万多人。1811年,台湾人口更高达1901833人,30年间增加将近100万,平均每年增加3万多人。1840年又发展到250万人,平均每年新增2万人左右(12)。这样的增长速度,在以往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是没有过的。这些人口数字也包含原住居民的自然增殖,但其中绝大部分是从大陆移入的。自1860年起,台湾过渡到定居的社会。这时移民人数已开始减少,而岛内人口的自然增殖则逐步上升,直至1895年日本人占领台湾,全岛人口数估计已在300万人以上(13)。
移民的迅速增长,带动了台湾土地的开发。在荷据末期,大员附近的开垦地已达1万多morgen(14)。而1662年郑成功收复台湾,没收荷人的土地为9782甲(甲与morgen的地积约略相当,1甲≈11清亩)(15)。郑氏统治时期,台湾又开垦出2万多甲的土地,总数为30054甲,后来有一部分土地荒芜,至清朝统一台湾,郑氏田园的“存册数”仅剩18454甲而已(16)。清领台湾后,土地开垦的速度明显加快。以前土地的开发只是点状分布,而且主要集中在台南一带。以后迅速扩展到中部和北部,由点到面、从南往北向前推进。至19世纪初期,台湾西部平原已全部开垦出来,并且向平原附近的山地发展。清朝统治末期,又进而开发到东部山区。据台湾府县志及有关档案记载:在1693年,全台开垦地为26460甲,而1737年已发展到50517甲,至清末更高达447360甲(17),比荷据时期增加了40多倍。而且这里面还不包括大量“隐田”。台湾土地开发带动了社会经济的发展,同时也促进了两岸的交往关系。在清代,海峡两岸船只往返频繁,每年大约有几百艘至一、二千艘。大陆商船载去各种手工业品、日常用品和建筑材料等等,而从台湾运回大米、砂糖及各类农产物,销售或接济福建沿海及大陆各省。两岸经济形成互补关系,有机地联系在一起。
值得指出的是,历史上大陆向台湾移民主要来自闽、粤两省,其中福建省占有更大比重。清末成书的《安平县杂记》说:台湾人口绝大部分是汉人,原住民仅占很小部分,而在汉人中,“隶漳、泉籍者十分之七八,是曰闽籍;隶嘉应、潮州籍者十分之二,是曰粤籍;其余隶福建各府及外省籍者,百份中仅一分焉”(18)。按照上述说法,福建省籍移民(特别是漳泉移民)约占80%。这一比例与后来日本人的调查是吻合的(19)。如果按清末台湾已有300万汉族人口计算,那么来自福建省的就达240万人。因此台湾与福建的关系特别密切,这是闽、台文化关系的重要基础。
二
闽台文化关系,在移民时期主要表现为大陆文化向台湾的传播。由于台湾汉族人口主要来自闽、粤两省,其中福建省占有更大比重,因此台湾文化深受福建的影响且十分突出。
台湾的语言主要来自福建,尤其是闽南话在岛内被广泛使用。清代到台湾任职的许多外省官员,都记载了台湾“土音”难懂的事实。朱景英在《海东札记》中说:岛内“凡货食物,率土音叫唱,不可晓。……《使槎录》云:郡中鸯舌鸟语,全不可晓。如刘呼涝,陈呼谈,庄呼曾,张呼丢,吴呼澳,黄无音,厄影切,更为难省”(20)。《台游笔记》亦云:“土音啁啾,初莫能辩:呼内地人曰‘外江郎’、吃烟曰‘脚荤’、茶曰‘颠’、饭曰‘奔’、走路曰‘强’、土娼曰‘摘毛官’、玩耍曰‘铁拖’。略举数语,其余已可概想”(21)。其实这些记录下来的语音资料,全是闽南话的译写,它表明清代台湾使用闽南话是十分普遍的。
台湾的民情风俗也与福建极为相似。移民前往台湾,不仅带去了家乡的土语方言,同时也带去了原有的风俗习惯和生活方式。“台民皆徙自闽之漳州、泉州、粤之潮州、嘉应州。其起居、服食、祀祭、婚丧,悉本土风,与内地无甚殊异”(22)。台湾有许多地名就是直接由福建祖籍地“移植”来的。如安平镇、东山乡、泉州厝、同安村、安溪寮、福安里、龙岩村等等皆是。台湾的岁时节庆也与福建几乎相同。除夕“围炉”、新正贺岁、元宵闹花灯、清明扫墓祭祖、端午赛龙舟、七月“普渡”、八月中秋、冬至做“亚岁”、腊月十六称“尾牙”、二月初二称“头牙”等等。所以《台湾通志》说:“凡此岁时所载,皆漳泉之人流寓于台者,故所尚亦大概相似云”(23)。
台湾的民间信仰更是从大陆直接传入。汉族移民东渡台湾,初期往往分别不同祖籍聚集而居,因此他们把带去的各种神祇“立私庙”供奉起来,成为各自的保护神。“如漳有开漳圣王、泉有龙山寺、潮有三山国王之类”。而祀奉妈祖的天妃庙则“无市肆无之,几合闽、粤为一家焉”(24)。妈祖信仰来自福建,其祖庙在莆田湄洲岛。传入台湾后,随着移民社会的发展,逐渐分布到全岛各地,成为共同的信仰。其中以嘉义县(今云林县)北港的朝天宫最为兴盛。“每岁二月,南北两路人络绎如织,齐诣北港进香。至天妃诞日,则市肆稍盛者,处处演戏,博徒嗜此若渴,猊糜财至不赀云”(25)。据1930年日本人调查,全台共有大小神庙3580座,其中妈祖庙335座,占第三位,此外还有保生大帝、清水祖师、广泽尊王、临水夫人及各种王爷等等,其庙宇多至数百、少则一二座不等(26)。这些民间信仰大多传自福建,有的则是在岛内“分灵割火”的。
随着移民东渡以及民间信仰的传播,大陆戏曲艺术也传入台岛。演戏与民众生活,特别是祭神活动往往紧密联系在一起,这在古代社会尤其如此。《海东札记》说:“神词,里巷糜日不演戏,鼓乐戏喧阗,相续于道。演唱多土班小部,发音诘屈不可解,谱以丝竹。别有宫商名曰‘下南腔’。又有潮班,音调排场,亦自殊异。郡中乐部,殆不下数十云”(27)。所谓“多士班小部,发音诘屈不可解”,可见这些戏曲多是来自闽南一带。而“别有宫商”的“下南腔”,显然指的是泉州南音。此外,吴子光《台湾纪事》也说:台地七月孟兰会,“其坛外则梨园歌唱,百戏镗嗒,缘撞者、弄猴者、吞刀吐火、喝雉呼庐者,各以技奏。但见万人如海,豕突狼奔,算不尽恒河沙数,盛哉!”(28)清代台湾的戏曲艺术非常繁盛,除了漳泉一带的传统戏曲外,还有各种杂耍。从以上这几个侧面已基本可以看出闽台两地民间文化的渊源关系。
另一方面,从封建科举教育的角度,也可以看出福建文化对台湾的强烈影响。在台湾土地初辟时,由于文风未盛,整个社会尚处在组建之中,因此历代封建统治者都很注重举办教育,以兴学“教化”为己任。早在郑氏时期,咨议参军陈永华就已在台南建立孔庙,旁置明伦堂督课学子,每三年举行两次科考,选育人材(29)。清领台湾后,又在郑氏孔庙的基础上扩建府学,并且在台湾、凤山、诸罗各县设立县学。至清朝统治末期,台湾各地已有府、县学13座、书院37座,各种社学、乡学、义塾不计其数,形成等级分明的封建教育体系。
封建科举教育是为维护封建专制统治服务的,同时也是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场所。由于台湾与福建关系密切,民俗民风相同,因此清代台湾的各级教职几乎都是来自福建。如第一任台湾府学教授林谦光是福州长乐人、台湾县学教谕傅廷璋是南安人、凤山县学教谕黄赐英是晋江人、诸罗县学教谕陈志文是长乐人。据清代台湾职官表统计,在清领台湾的200余年间,从福建各地前往台湾任府县学教授、教谕、训导的多达300余人,其中前往人数最多的是晋江、闽县、侯官、福清、安溪、同安各县属,其余各州、县也都有人前往。据《钦定大清会典事例》载:1774年清廷议准:“至台湾府学训导及台湾、凤山、诸罗、彰化等四县各教谕、训导,遇有缺出,先尽漳、泉七学调缺教职内拣调;倘或不敷或人地未宜,仍于通省教职内一体拣选调补”(30)。所谓“漳、泉七学”,指的是漳州的龙溪、漳浦、平和、诏安和泉州的晋江、安溪、同安七县儒学,从那里优先选调教职渡台,容易收到人地相宜、教有所成的效果。
这些前往台湾的各级教职,有不少人对台湾文教事业的发展作出了自己的贡献。如张有泌是晋江人,他于1742年授政和教谕后移任凤山,“权台湾府教谕。士咸庆得师。秩满,饯送云集,各赋诗,勒石纪德”。陈元恕,永安人,1762年调台湾县学训导。“严考课,勤讲肆,以意气励诸生,诸生感之”。袁宏仁,建阳贡生。1734年由福州府训导移任台湾。由于台湾图书很少,他“捐赀,聚古今载籍数百部,藏学舍”。又筑草堂教授生员,“台人知学,由宏仁始”(31)。
台湾教育深受福建的影响,还表现在推崇闽学,崇奉朱子。朱熹一生多在福建讲学,他创立的理学在全国影响很大,人称闽学派。台湾与福建仅一水之隔,其教职又大都来自闽省各地,因此也特别推崇朱子。《台湾省通志稿》说:台湾教育特殊的地方,“盖台湾各儒学除主祀孔子以行释典之外,特附设朱子祠,至于书院则规定主祀朱子神位”(32)。台湾府学的朱文公祠是1713年由台厦道陈瑸倡议兴建的。此后奉祀朱子的风气日益浓厚。1826年邓传安在《新建鹿仔港文开书院记》中说:“今学宫奉孔子为圣,从祀者皆先师。书院多祀先师,而不敢祀先圣。闽中大儒以朱子为最,故书院无不崇奉,海外亦然”(33)。台湾有许多书院都是按福建的规制设立的。书院是传播闽学的主要场所,其中以福州鳌峰书院最为著名。而鳌峰与台湾的关系亦相当密切。1715年,重修诸罗县学成,陈瑸托人请鳌峰书院的山长蔡世远撰写碑记。此后,另一名鳌峰山长丁莲亦调至台湾,“倡明经术,海外化之”(34)。
在移民时期,闽台文化关系的主流是福建文化向台湾的传播。随着台湾社会经济的发展,也出现了某些两岸文化交流的现象,其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一些台湾学子在科举入仕后,被派往福建任职,如《台湾省通志稿》载:“刘其灼,字汉章,号为轩。台湾府东安坊人。清康熙丁未(五十四年,1715)岁贡,雍正壬子(十年,1732)选受长泰县学训导,泰邑志称其清修自好,和易可亲。乾隆甲子(九年,1744)升长汀教谕,告老归,士子饯送盈途”。此外,还有陈维英,淡水大隆同庄人,1859年“举于乡,嗣任闽县教谕,多所振剔”,后来返回台湾,“掌教仰山、学海两书院”,名声甚著”(35)。据《台湾通志》记载:在清领台湾期间,全台共有80名科举人物被派往福建任职。其中进士1名、举人18名、贡生61名。有的在福建还连任数职。如进士庄文进,凤山县人,历任泉州、福宁教授。举人李维梓,台湾县人,历任闽县、安溪教谕。岁贡生林萃冈,台湾府人,历任兴化、清流训导。蔡复旦,台湾府人,历任闽清训导、漳平、永安教谕等等(36)。据笔者考察,这些台湾教职在福建分布很广,其足迹几乎遍及沿海及山区各地。
二、有不少福建学子到台湾读书,参加科考入泮后,又返回内地参加乡试,获取功名。这种现象在清代是明令禁止的,但成效多不显著。如《龙溪县志》载:该县从1693年至1751年,共有16名贡生是由台湾秀才考中的。《晋江县志》亦载:1736年至1765年,该县共有10名举人原是台湾秀才(37)。而唐赞衮在《台阳见闻录》中说:“予查台湾自乾隆癸酉(十八年,1753)至壬午(二十七年,1762),凡五科,共额中十名,内惟癸酉科中式谢居仁一名系凤山人,余俱属内地”(38)。由此可见,清代大陆学子赴台参加科考,又返回内地的现象十分普遍。
值得指出的是,清代闽台两地虽然有某种形式的文化交流,但从根本上说,这只是两岸人员流动的一些现象而已,并不意味着台湾已出现了有别于内地(福建)的另一种文化。事实上,直至1895年日本人占领台湾以前,台湾一直处在福建文化的强烈影响之下,两岸文化并没有多少差别。这种文化一体的关系,主要是由于大陆向台湾的不断移民;同时也由于两岸长期同属于一个行政体系,政治制度相同,官方提倡的意识形态一致。明清两代是大陆向台湾移民的高潮时期,也是闽台文化关系形成发展的重要阶段。
三
闽台文化关系是历史形成的,同时它在历史上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
随着汉族移民大量东渡,福建文化向台湾传播,台湾逐步演变成为与内地十分相似的定居社会。在台湾土地初辟时,人口不多,文风未盛,整个社会还处在草创阶段。而移民的大量迁入,不仅促进了土地的开发,而且带去了家乡的语言、风俗、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惯等等,台湾的民间文化几乎与内地完全相同。而封建统治者大力推行儒家教育,又促进了整个社会文明程度的提高。移民初期台湾分类械斗十分严重,以后日趋减少;早期的移民往往按地缘聚合在一起,后来这种地缘关系逐步被血缘关系所取代。人们在岛内建立起各种宗族组织,有的仍然敬奉“唐山祖”,有的由于谱系已经中断,在台设立“开山祖”。不管是哪一种形式,都是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反映。福建是宗族社会十分强固的地区,而台湾作为移民社会,亦在向这一方向发展。这一方面表明,台湾社会的发展趋势,与福建传统社会的发展道路是一致的;另一方面也说明,这种发展趋势来源于闽台文化的密切关系。
闽台文化同是中华炎黄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在历史上,文化的纽带与血缘的纽带一样,都是维系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进步的重要因素。在清代,许多人在台湾定居后,又返回大陆寻根问祖,接续谱系,出现了许多两岸族人共修族谱的事例。南安《蓬岛郭氏家谱》云:郭腾蛟,字治角,徒居台湾苗栗县。“光绪庚寅年(十六年,1890),我族三修谱牒,公亲率其子若侄,越重洋归来相视,并为其一派先灵填还冥库。……今家乘四修,其孙木火又能慷慨赞成,捐银二百元以助经费。可见公虽身在海外,而其水源木本之念,实相传勿替”(39)。由此可见,两岸族人共修族谱,不仅是宗族组织为维护其血缘纽带关系的一种需要,同时也是民族认同、文化认同观念的外在反映。“其水源木本之念,实相传勿替”,这种民族文化认同的思想观念是代代相沿的。
在台湾历史上,曾几次与大陆分离,但最终都归于统一,其中因素固然很多,但民族文化的认同不能不说是一个基本而又重要的因素。在荷据时期,中华文化已在台湾顽强地传播,台南附近有汉人自己建立的“大道公庙”(40);澎湖也早有天后宫存在(41)。尽管荷兰人极力推行奴化教育,强迫原住民包括部分汉人信教,但最终都没有什么效果。郑氏时期,两岸出现对峙局面,而在台的郑氏官兵“早在思念故土之情”(42)。明末遗臣王忠孝说:台湾“人为中国之人,土则为中国之土”。他还特意立下遗嘱,希望死后能归葬大陆”(43)。日本统治时期,日本人曾在台湾推行“皇民化运动”,妄图从根本上消灭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彻底改变台湾人的民族特征。但这一计划遭到台湾民众的强烈反对和抵制。人们继续使用汉语,学习汉文,收集乡土资料,千方百计保留和传承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当时台湾有句谚语:“拜妈祖,怀故国”(44),可见对神灵的崇拜,在当时不仅是一种信仰,更重要的是从中寄托着对故土亲人的眷念之情。中华民族文化具有极强的抗争性和凝聚力,这是任何一种外来势力所无法根除和消灭的。
四
以上,我们论述了闽台文化关系形成的背景、特点及其在历史上的作用。现将主要结论归纳如下:
一、闽台文化关系是历史形成的。在形成过程中,移民是最基本的因素。大陆向台湾移民起源甚早,但真正进入大规模移民始于明末,而清朝统一台湾后的200余年间,移民逐步形成高潮,其中以18世纪下半期至19世纪初期最为重要。因此,明清两代(特别是清代)是大陆向台湾移民的关键时期,也是闽台文化关系形成和发展的重要阶段。
二、闽台文化关系在形成过程中,两岸文化交流的主要方面是大陆文化向台湾的传播。由于台湾汉族人口主要来自闽、粤两省,其中福建省占有更大比重,因此台湾文化深受福建的影响十分突出。不仅台湾的民情民风与福建几乎相同,而且台湾的科举教育也深受福建的影响。在此基础上,也出现一些台湾学子到福建任职,但不是主要方面。这是清末以前闽台文化关系最显著的特征。
三、闽台文化同属于中华炎黄文化。闽台文化关系的形成与发展,在历史上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一方面,它促进了台湾社会历史的发展,使台湾逐步演变成为与内地十分相似的定居社会;另一方面,它促进了两岸的交往关系,建立起民族文化认同的精神纽带。台湾历史上曾几次与大陆分离,但最终都归于统一,其中一个最深层的因素正是两岸的血缘纽带与文化背景。如今两岸关系已逐步缓和,进一步开展闽台文化交流,促进两岸交往关系的发展,对于台湾回归祖国,完成祖国和平统一大业,显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注释:
①连横:《雅堂文集》,“台湾游记书后”。
②《人民日报》1991年8月2日第4版。
③朱景英:《海东札记》,卷四,记丛琐。
④楼钥:《攻媿集》,卷八十八,《汪大猷行状》。
⑤陈懋仁:《泉南杂志》,卷上,引《泉郡志》。
⑥连横《台湾通史》说:当时漳泉移民“凡三千余人”(卷八)。而1626年一个信天主教的中国人说:估计在台的汉人约5000人(《郑成功研究论丛》第248页,福建教育出版社,1984年)。
⑦彭孙贻:《靖海志》,卷一。
⑧江日升:《台湾外记》,卷一。
⑨施琅:《靖海纪事》,“恭陈台湾弃留疏”。
⑩参见拙作:《荷据时代台湾史》,第五章第一节。江西人民出版社,1992年。
(11)《台湾省通志稿》,卷二,人民志·人口篇。
(12)陈孔立:《清代台湾移民社会研究》第8页,厦门大学出版社,1990年。
(13)1905年台湾人口共有3123000人,此可作为参照数。
(14)C.E.S:《被忽的福摩萨》,卷上。
(15)(16)蒋毓英:《台湾府志》,卷七,田土。
(17)以上数字见高拱乾《台湾府志》、刘良璧《重修福建台湾府志》及《刘壮肃公奏议》。
(18)《安平县杂记》第23页。
(19)1903年日本人调查:全台300多万人口中,讲漳、泉语的占75.66%。而1926年调查:福建省籍人口占83.1%,其中漳州籍35.2%,泉州籍44.8%。
(20)朱景英:《海东札记》,卷四,记丛琐。
(21)《台游笔记》,《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九帙。
(22)丁绍仪:《东瀛识略》,习尚。
(23)《台湾通志》,杂识。
(24)(25)吴子光:《台湾纪事》,附录三,台俗。
(26)《台湾省通志稿》,卷二,人民志·宗教篇。
(27)朱景英:《海东札记》,卷三,记气习。
(28)吴子光:《台湾纪事》,卷一,记台地孟兰会。
(29)江日升:《台湾外记》,卷六。
(30)《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六十五。
(31)《台湾通志》,列传。
(32)《台湾省通志稿》,卷五,教育志·制度沿革篇。
(33)邓传安:《蠡测汇钞》(标点本)第31页。
(34)《泉州府志》,卷五十三,丁莲传。
(35)《台湾省通志稿》,卷七,人物志。
(36)《台湾通志》,选举。按:该《通志》记载台湾学子赴福建任职的人数仍是不完全的,只能作为参考。
(37)参见《闽台关系族谱资料选编》第13页,福建人民出版社,1984年。
(38)唐赞衮:《台阳见闻录》,卷七,文教。
(39)《闽台关系族谱资料选编》第464页。
(40)陈文达:《台湾县志》,卷九,杂记志·寺庙。
(41)蒋毓英:《台湾府志》,卷六,庙宇。
(42)满文密档,耿继茂等题本。《康熙统一台湾档案史料选楫》第21页,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
(43)《惠安王忠孝公全集》(抄本),卷二,文类。
(44)《台湾省通志稿》,卷二,人民志·礼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