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字韵》编撰与近代官话语音史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蒙古论文,官话论文,近代论文,语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蒙古字韵》是蒙元政府颁布的一部蒙汉对音教科书,编写于元世祖忽必烈至元时期。其编写的目的是为了配合八思巴蒙古新字的颁布,以帮助蒙古人、汉人及色目人学习汉语或蒙古语。其编撰者可能是亡金礼部官员(包括辽朝礼部官员),参照《新刊韵略》编纂而成。当时,蒙古帝国已经平定北方的夏辽金三国,南宋王朝也在风雨飘摇之中,中国的南北统一即将到来,长达数百年的政治王朝分裂,使得汉语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分歧,此时编撰一部蒙汉语言文字学典籍,以统一和规范汉语读音,是当务之急。因此,《蒙古字韵》既是一部蒙汉对音教科书,同时也是一部重要的具有规范作用的韵书,其韵字编排上的革新精神值得肯定。首先是声类上按照等韵36个字母顺序排列,始于见溪止于来日,其字母顺序又与当时比较流行的韵图《切韵指掌图》《四声等子》以及金末韩道昭《五音集韵》基本一致。其次是在韵类编排上的四声一贯,《广韵》206韵或者说平水韵106部框架已经被打破,原有韵部的小韵反切被打破,重新归纳为十五部,韵部内以八思巴蒙古字读音为纲,以韵类为中心,系以一组组新的同音字,不再按照旧韵书小韵反切类聚韵字,也没有音义注释。入声字分派到阴声韵的平上去三声之后,中古语音沿袭下来的-p、-t、-k三大韵类的壁垒关系已经破裂。这完全是当时实际语音变化的结果,反映了近代北方官话音正在形成。声类之间的合并与分化,诸如知章组合流,牙喉音的分化组合,一部分疑母[]字脱落与喻母字合流;牙喉音二等韵的腭化,资思韵的出现,等等,都是一些值得研究的语音现象。 要研究《蒙古字韵》的语音性质,就必须认真研究其编撰时代及其历史背景。据《元史》,元世祖忽必烈中统元年(1260),命帝师八思巴制定蒙古新字,十年后的至元六年(1269)颁布,并于州县设蒙古字学,教习生员,至元八年改国号为元,因此,《蒙古字韵》的撰作最有可能在此间进行。其为配合蒙古新字的推广而制作,故名曰“蒙古字韵”。因为蒙元帝国刚刚建立,还没有自己的文化官员,当时南宋政权尚处于对峙状态,只能依靠亡金礼部大臣。这些人在编撰时,从实用考虑,只会选择一部现成韵书作为参照,而作为官韵书的修订本《新刊韵略》必在首选之列。根据研究,《蒙古字韵》的韵字收录基本上以《新刊韵略》为基础,这是宁忌浮先生的重大发现。然而《蒙古字韵》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韵字摘录,而是在编排上做了大胆的革新:取消原有106部结构,易以声类为序,四声相承,并从实际语音出发,就其声类、韵类作了必要的分合。 既然如此,我们就必须澄清长期以来形成的一个认识误区,以为《蒙古字韵》与《新刊韵略》是同一个韵书体系。其实,它仅仅是利用了《新刊韵略》的韵字,它有自己的编排体例和语音系统,两者完全是不同体系的韵书。 就语音系统而言,《新刊韵略》采用的是《广韵》编排体系,虽然依据《广韵》《集韵》同用独用例合并为106部,但206部的框架并没有改变,反切注音采用的也是《广韵》音系。而《蒙古字韵》不同,它虽然以《新刊韵略》韵字为基础,但它完全改变了其编排体例,以音同音近的关系编排成一组组新的小韵,这些小韵来自《新刊》不同韵部的小韵,如一东部平声“公功工(东)攻(冬)觥觵(庚)肱(登)玒(东)”一组小韵,就包含了《新刊》东冬庚登四个韵部的韵字(玒二字《新刊》不收,后人补录),又如“中衷忠(陟弓切,知东)、鐘鍾蚣(职容切,章钟)、终螽(职戎,章东)”一组小韵,来自东钟两个韵部三个小韵,知组与照三组已经合流。因此,简单地把《蒙古韵略》看作是《新刊韵略》的同一个韵书体系是错误的。 我们可以这样说,《蒙古字韵》的韵字除了增加的韵字以外,全部来自《新刊韵略》,但在语音系统上却自成体系。它是一个活的语音体系,而《新刊韵略》却是一个旧的韵书体系,所表现的还是《广韵》的中古音系。 这个活的语音体系实质上就是宋金时期北方官话音系统。自从20世纪40年代初苏联学者龙果夫发表《八思巴字与古官话》一文以后,《蒙古字韵》的语音史价值越来越受到中外学者的重视。国内学者中罗常培先生、杨耐思先生和宁忌浮先生以及台湾学者郑再发先生等前辈学者为此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一些青年学者沿着前辈学者开拓的路径继续研究,也卓有成绩,诸如宋洪民、陈鑫海等都有相关研究论文发表。 应该说,经过中外学者数十年的艰苦耕耘,在八思巴字及其时代背景、《蒙古字韵》的文献版本、校勘及音系研究上都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绩。尽管如此,但仍有许多问题需要作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可补充发掘的东西还有很多,诸如《蒙古字韵》的内部编撰特点、语音性质与近代语音史的定位,《蒙古字韵》与相关韵书之间的关系,诸如《新刊韵略》《礼部韵略七音三十六母通考》(下简称《通考》)和《古今韵会举要》(下简称《韵会》)等,《蒙古字韵》声韵系统中的问题等等,都有很大的研究空间。 其中研究观念的更新和研究方法的改进尤为重要。有些问题可能是“瓶颈”,难以突破。由于《蒙古字韵》的对音性质,作为一个整体音节的蒙古字母,其结构由具有声母、韵母和介音性质的音素符号组成,对应着汉语的平上去入一组组的小韵字。因此,在音系分析上,我们的研究方法是从观察《蒙古字韵》字母结构入手,认真研究其编撰体例,深入分析小韵的组合来源关系,揭示其隐藏的汉语音系特点。 本文将着重研究《蒙古字韵》的编排体例及其时代背景,认真梳理其与《新刊韵略》等韵书的关系,研究其语音系统,并努力发掘其同时代的一些语音材料而印证之,庶几在《蒙古字韵》与近代汉语语音史的研究上有所裨益。 二、《蒙古字韵》编撰方面的问题 (一)《蒙古字韵》的编撰 《蒙古字韵》元刻本不传,现在我们能见到的是清乾隆时期的钞本,其中玄烨之玄、胤禛之胤及弘暦二字缺末笔。清人编纂《四库全书》时所见也是这个本子。①后来这个钞本流失海外,藏伦敦大英博物馆,今有照那斯图、杨耐思影印校正本,《续修四库全书》亦收录这个本子。后来韩国学者郑光重新拍了照片,比上述版本更为清晰,颇有参考价值。②因此,这个本子只是影钞元刊本,但这个元刊本也是一个补校本,它在原本的基础上增加了很多韵字(下有注释者即为添收字),音系方面是否也做了调整,现在还看不出来。清入将《蒙古字韵》视为朱宗文撰,实际上是错误的。诸如《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皇朝通志》(卷十三六书)、《钦定续文献通考》(卷一百六十经籍考)等均如是说。由于这个本子有元人朱宗文的序和校语,因此,一般称作“朱宗文序校本”。《韵会》引述了大量的《蒙古字韵》内容,主要是音系方面的问题,经过我们的研究,它与现存朱宗文序校本基本一致。 原书分上下两卷,上卷34叶,下卷韵字部分32叶,下卷第30叶下半叶(麻韵部分)以下残缺,卷尾回避字样的上半叶亦残缺不全。卷首有元至大戊申年(武宗至大元年,1308)刘更序和朱宗文序,之后是校正字样、蒙古字韵总括变化之图、字母图和十五韵总目及篆字母,然后是韵书正文、回避字样等。正文半页10行,行16字不等。 正文按照音节的同韵关系列写韵字,每组音节上方列八思巴字,下列韵字,两者在声韵上相互对应。每组音节的韵字声韵完全相同,每组音节内部又按声调平上去入分成若干小韵,每个小韵的韵字读音完全一致,即声韵调相同(见图1东韵部分)。因此,我们可以利用小韵完全同音的关系研究当时汉语语音情况,如东韵公字音节,平声“公功工攻觥觵肱”等字都在同一组小韵,那么,我们就可以知道,当时《广韵》庚韵字“觥觵”及登韵字“肱”已经读如东韵“公功”了,现代汉语普通话这些字都读gōng,也就是说,庚韵字“觥觵”及登韵字“肱”的音变至少在宋末元初就已经发生了。由此可见,《蒙古字韵》是我们研究近代汉语语音史尤其是近代北方官话语音史的重要历史文献。 全书共分15个韵部,每个韵部都有一个蒙古八思巴字基准韵母,其概念是主要元音和韵尾相同,然后再在此基础上加上不同韵头区别开合洪细,所以一个韵部包含了多个韵母。《韵会》称之为字母韵,如东韵就包括两个字母韵:公字母韵和弓字母韵,但这种字母韵不完全等于韵母,有时候编撰者为了迁就旧韵的等次关系,有意求密求细,分出了一些可能没有实际语音区别的字母韵,有些韵类完全可以合并。 15个韵部是:1.东2.庚3.阳4.支5.鱼6.佳7.真8.寒9.先10.萧11.尤12.覃13.侵14.歌15.麻 十五韵部具有中古十六韵摄的性质,其中梗摄与曾摄合并为庚部,江摄与宕摄合并为阳部,山摄分成寒先二部,其余大致相同。有的韵部分析过于粗疏,根据八思巴字母韵类划分,其实覃部可以分出添部,与寒先二部结构平衡;麻部可析出车遮韵,如《中原音韵》那样,本韵部的结类(21组音节)和迦类(12组音节)即是车遮韵字。另外,寒部中的官类等19组音节字也可以考虑独立出来成桓欢韵。 十五韵部的编排大致照顾了汉语语音的收音特点,并按照其相同或类似的原则分类编排,如东庚阳三部均收后鼻音(-),真寒先三部均收前鼻音(-n),覃侵二部收闭口韵(-m),然后是阴声韵的类聚排列,井然有序。 各韵部内韵字排列按照声母七音性质类聚,始于见溪,终于来日,即见溪群疑、端透定泥、知彻澄娘、帮滂並明、非敷奉微、精清从心邪、照穿床审禅、晓匣影喻、来日,依次排列,充分吸收了宋金时期等韵图的编排特点。但韵书编撰者对传统三十六字母稍稍做了一些增损,如知彻澄三母与照穿床合流了,非敷合并了,另外匣母分出合母,影母分出幺母,疑母一部分声母脱落与喻母合流而别出鱼母,等等。由于字母韵的关系,有时候韵字编排没有完全按照一组声类顺序编排。例如九先部唇音字,同是《新刊》先韵或仙韵重纽四等的字却分派在鞬字母韵和坚字母韵之中,其中並母字置于第11列,而帮母滂母的字却列在23列和24列。在《蒙古字韵》中,声类和韵类(字母韵)会同时影响韵字的内部编排,这种情况有时比较复杂,需要做认真研究。 作为一种韵书或字书编纂,找到一种恰当的编排方式非常重要,而《蒙古字韵》以等韵原理编排是非常成功的。在声类编排上,其内部再按照韵类的开合洪细排列,有条不紊,检阅颇为方便。如一东韵有洪细两个韵母:,首先是“公”字韵到“笼”字音节一个轮回,然后是“弓”字韵到“戎”字音节一个轮回。每组音节上冠八思巴字字头,下列所拼汉字,汉字标明平上去入四声,阳声韵无入声,故只有平上去三声;入声仅与阴声韵支鱼佳萧歌麻六韵四声相承(尤部无入声)。以残本计算,全书共收八思巴字头818个,汉字9124个(经过我们校正补缺),加上残本遗脱2字及最后两列补缺的7个韵字,则为9133个,麻韵残缺部分四个页面参照《通考》和《韵会》音系,可补约34个八思巴字母音节,依据《新刊韵略》可补韵字约300个左右,原书韵字大致有9433个。③ 研究《蒙古字韵》,逐个韵部分析每个音节是很重要的。下面是东韵全部音节图,三十六字母下是音节首字,音位无字者则以○空位,韵字保留繁体。这仅仅是个研究示例,各音节中韵字详见下页。 我们会注意到,并不是所有的音节都有声韵配合,尤其是细音部分。整个东韵实际上只有42个有效音节,且分布很不平衡,洪音细音之间,或彼此有无,或相互补充,给我们留下了许多疑问和研究的空间。我们要特别注意的轻唇音非敷奉微四母,只有洪音才有汉字,而细音部位却为空位;其次齿音照穿床审禅五母也是如此。就中古音而言,这些声纽位置上都是有韵字的,它们跑到哪去了?另外,喉音影喻二母扩充了两个音节“顒”“萦”,《韵会》和《通考》称之为鱼母和幺母,它们的语音特征是什么?这些都是值得我们研究的问题。所以说,三十六字母并不完全是《蒙古字韵》的声类系统。 按照声韵结合关系,我们可以对上述声母问题做个大胆的推测。 上述语音现象将在下面详细讨论。 (二)《蒙古字韵》韵字表编排上的问题 以上所列东韵的音节图,虽可概观其音系结构,但难以看到其韵类的分合情况。因此,下面我们列写东韵全部韵字,以进一步说明其编排上的问题。原钞本有些讹误字转录时作了更正,括号中的文字是原来的注释文字。为醒目起见,平上去三声作了标点处理,韵字仍保留繁体。韵字组成及声韵分析等详见下文。 東韻音節韻字 4.平:通恫侗(大皃),上:桶捅,去:痛统。 9.平:崇崈。 10.平:醲濃禯穠。 11.上:琫菶。 12.平:蓬*逢篷髼芃韸,上:唪,去:*唪。 13平:蒙冢濛朦矇罞幪雺盲蝱鄳甍萌氓甿,上:蠓懵幪猛艋,去:霿孟盟雺懵。 14.平:風楓豐酆澧封葑峯鋒丰蠭蜂熢烽,上:覂捧,去:諷風賵葑。 20.平:鬆,去:宋送。 21.平:舂惷摏。 22.平:慵,上:尰。 23.平:轟鍧諻薨。 24.平:洪訌紅虹鴻葒烘洚横黌鐄喤宏紘嶸翃鈜弘鞃閎,上:澒卝,去:哄烘閧横。 25.平:翁,上:蓊滃,去:瓮甕罋。 26.平:籠朧聾礱嚨瓏曨櫳,上:籠攏,去:弄。 30.平:蟲冲盅重种,上:重,去:仲重。 31.平:縱蹝,去:*從縱。 32.平:樅。 33.平:從,去:從。 35.平:松,去:頌誦訟。 36.平:胷凶兇詾洶恟,去:复。 39.平:縈。 41.平:隆癃窿霳龍,上:隴壠。 42.平:戎茙駥絨茸,上:冗氄。 以上是东部的全部韵字,共有414个,分布在42个音节里。可以看出,各个音节内部平上去三声的韵字多寡不一,或三声或两声,有的音节甚至只有一个韵字。这42个音节如果撇去声母不计算的话,实际上只有两个韵母,借用《韵会》字母韵表述法,就是公字母韵和弓字母韵,即。这种字母韵我们叫它做韵类,韵类与字母韵既有联系又有区别,韵类不区分声调,字母韵则就四声而言。全书共有70个韵类,如果四声一起计算大概有213个字母韵,与《通考》及《韵会》相当。④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要将这800多个音节和200多组字母韵作全面考查,分析其中声类和韵类的分合情况,以研究近代语音史问题。当然,本文只能就其中主要方面做些研究分析。 先说明一下韵字的讹误校勘情况。 当然,也有《新刊韵略》错误而《蒙古字韵》正确者,藉此可以校勘《新刊韵略》的错误。如真部第36组汾字音节平声“颁”字,《新刊》误作邠,注:“鱼大首,亦众皃,又布还切。”可知邠字为误。又如庚部第11组呈字音节憕字,大德本《新刊韵略》误作燈,注“平也”。可知当为憕字之误,而《蒙古字韵》正好可以校正其误。⑦ 前辈学者罗常培先生、照那斯图、杨耐思先生以及宁忌浮先生等,就《蒙古字韵》的讹误字作了大量的勘正工作,尤其是宁先生用力最勤,在其著作《古今韵会举要及相关韵书》里综合前人之说,校正其中讹误达441条,包括衍文脱文等。另外,宁先生指出《蒙古字韵》脱落《新刊韵略》的韵字计有39字,比《新刊》多出86字。罗常培先生以《广韵》为参照,照那斯图先生等以《韵会》为校,误校脱校甚多,都是因为没有考察清楚《蒙古字韵》与《新刊韵略》的关系。后来宁忌浮先生经过深入研究,发现了《蒙韵》与《新刊》的关系,《蒙古字韵》的韵字校勘工作才走上一条正确的道路,使后辈学者可以沿此蹊径而走向坦途。 为了做好研究工作,我们首先对《蒙古字韵》进行了全面校勘。我们获得了海内外现存各种《新刊韵略》版本或改版本,如台北“国家”图书馆藏元大德十年中和轩刻本,北京图书馆藏影抄大德本以及上海图书馆抄本等。另外,我们还获得了大量的朝鲜刊本《排字礼部韵略》,如明天顺八年(1464)甲申本、嘉靖三年(1524)箕城本、万历四十三年(1615)仙岩书院刊本等,这些刊本都是《新刊韵略》的改版本。校勘参照还包括《韵会》引述的436个“平水韵”字以及朝鲜崔世珍《四声通解》引述的“蒙韵”470多处韵字。最后我们以《新刊韵略》为参照,对《蒙韵》校勘的结果是:《新刊》有而《蒙韵》脱缺者120字左右(宁氏39),《新刊》无而《蒙韵》添加者160字(宁氏86)。韵字校勘本我们不久将会发表。 (三)《蒙古字韵》东部语音分析 下面,我们以东部韵为线索,讨论《蒙古字韵》语音方面的问题。 就韵字组合来源情况看,这些韵字来自《新刊韵略》的数个韵部:平声东冬钟三韵,上声董肿二韵(冬韵上声缺),去声送宋用三韵,这是主体。此外,一些梗摄和曾摄的字也加入其中,如平声庚耕清及登韵的字。这种不同韵类的组合关系,反映了中古之后汉语语音的重大变化与内部调整。 下面举第1组公字音节、第13组蒙字音节、第24组洪字音节、第40组融字音节为例,说明其韵类的组合关系及其语音变化。 需要说明的是,在《蒙古字韵》里,每组音节的韵字声母韵母都是一样的(入声字可能有点复杂),每组小韵的字读音相同,即声韵调完全一致。如“公功工攻觥觵肱玒”这一组小韵,它们的读音应该完全一样。然而问题却来了,如果我们以中古音系《广韵》作分析的话,⑧我们就会发现它来自多个韵部,它们的语音相同吗? 这些韵字的不同组合说明什么问题呢?中古之后汉语语音的重大变化。也就是说,宋金时期的北方官话地区,梗摄和曾摄中的合口字混入了东钟韵中。这种语音变化已经走在《中原音韵》之前,试以《中原音韵》东钟韵平声四组小韵比较之: ○工功攻公蚣弓躬恭宫龔供肱觥; ○蒙濛朦矇甍盲瞢萌; ○紅谼虹洪鴻宏綋横嶸弘; ○容溶蓉瑢鎔庸傭鄘鏞墉融榮。 看得出,四组小韵的韵字组合与《蒙古字韵》基本一致,不同的是第一组和最后一组,《中原音韵》“弓躬恭宫龚供”等字由细音变读为洪音(-i-韵头消失),第四组没有“營瑩瑩”这一组清韵字,它们仍在庚青韵中(无瑩二字)。 似乎我们可以认为,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读音在《蒙古字韵》时代就基本形成了,⑨不始于《中原音韵》。但《蒙古字韵》所具有的一些语音现象发展到我们现代,有的积淀下来了,有的却呈现曲折与反复,乃至异化。而中间环节很重要,《中原音韵》就是一个重要的中间环节,例如上述《蒙韵》东韵中梗摄曾摄的韵字,又出现在《中原音韵》的庚青韵中: ○盲氓甍萌,○横宏紘閎嶸弘鈜,○榮。 又音往往是音变的开始。今日“盲”máng(汉语拼音)与“萌”méng并不同音,“横”héng与“弘”hóng异读。语音的历史变化就是如此,有的发生异化,有的呈现曲折与反复,如“營瑩瑩”不与“庸”同音,《中原音韵》就回归了其庚青韵的本部,今天仍读yíng。又如“宏紘嶸弘榮”等字,今日普通话韵母仍为-óng,又回到了《蒙韵》时代。 《中原音韵》的编纂时代(泰定初1325)与《蒙古字韵》的编纂时代相距50年左右,为什么语音有如此多的同异之处?也许是地域差别或语音变化发展的不确定因素,其次是韵书编撰环境和编撰目的的不同。 就《蒙古字韵》编纂年代而言,它应该是在忽必烈消灭南宋政权的公元1279年之前(至元十六年),由金朝和辽朝礼部旧臣奉敕编写,是一部纯粹以北方官话音系为基础的韵书著作。⑩而《中原音韵》的编纂是元朝统一中国之后,其语音虽然以北方官话音(当时的通语)为基础,但受到南方语音的影响,周德清本人就是江西高安人。从宋室南渡(1127)到元朝统一(1279),南北分裂达150年,南北语音不可能不产生差异。就汉语语音发展和语音性质看,由于民族融合和人民迁徙等诸多原因,北方语音发展快于南方,北方属于士民文化,语音偏俗,而南方属于士大夫文化,语言偏雅。雅俗两种语音相互影响又相互制约,于是就会有《蒙古字韵》与《中原音韵》的语音上的差异。例如梗摄曾摄的韵字,《中原音韵》既放在东钟韵又置于庚青韵,诸如“横宏紘閎嶸弘鈜”等韵字,可能就是兼顾南北语音的表现,而“營瑩瑩”置于庚青韵则纯粹是南方“雅音”(传统读书音)的表现。加之语音发展有着它的不确定性,有些韵字的语音可能会摇摆反复,在彼此两个邻近的韵部寄存,如入声字(详见下文)。 从编写目的看,《蒙古字韵》不仅仅是一部蒙汉对音教科书,也是指导蒙汉人(主要是蒙人)阅读汉籍文献的参考书,一个人可以通过一组组同音字的形式认读文献,即使某字不认识也可以通过平上去入四声一贯的形式,而不需要通过繁琐曲折的反切音去阅读,尽管汉籍文献字数量庞大,但《蒙古字韵》有9300个字频也就足够用了。因此,《蒙古字韵》在韵字编排和韵字读音上,在体现实际语音的同时,有时少数地方不得不迁就传统韵书,包括语音的清浊等次等。尽管如此,《蒙古字韵》的编排在当时也可能有规范汉语语音的作用。《中原音韵》是曲韵书,其编排目的主要是归纳和指导曲韵的写作。 三、《蒙古字韵》韵类方面的问题 要分析《蒙古字韵》的音系特点,就必然要以中古音系为参照,诸如《广韵》206韵,十六摄,唐宋三十六字母等。限于篇幅,下面我们只能是就其要点作些概括性的描述。 (一)《蒙韵》韵类与音系特点概述 中古韵母系统的重新分化组合是《蒙古字韵》总的特点,其趋势是韵类简化。《蒙古字韵》平上去入只有十五部,每个韵部都包含了《广韵》的若干韵部,或者是《广韵》的某个韵部被分派到多个韵部中。中古语音系统在《蒙古字韵》中全部更新,这是实际语音变化的结果。 先叙述《蒙古字韵》十五部与《广韵》《新刊》及十六摄的关系。通摄合并(入声除外,下面讲摄时同)为东部,梗摄和曾摄少数合口字音变归并于其中(见上文)。梗摄与曾摄合并成庚部。江摄与宕摄合流,组成阳部。止摄与蟹摄重新分化组合,分成支佳两部。其中蟹摄齐韵系(讲某韵系时往往包含平上去三声)、祭韵、灰咍韵系及泰韵的合口字在支部,佳部主要以中古二等韵佳皆韵系及央韵为主。臻摄合并为真部,元韵系归并于山摄中,山摄按洪细分韵,各自组合成寒部和先部。其中中古一二等韵的寒桓删山系在寒部,元韵系唇音也归并在其中;三四等韵的先仙韵系及元韵系(除唇音外)组成先部。其他几个韵部的组成比较简单,遇摄为鱼部,效摄为萧部,流摄组成尤部,咸摄组成覃部,深摄为侵部,果摄为歌部,假摄为麻部。《新刊韵略》是根据《广韵》编排的,所以《蒙古字韵》与《广韵》的分合关系就是与《新刊韵略》的分合关系。 入声韵比较复杂,不按韵摄合并,它主要是按照主要元音的性质以及开合洪细关系与阴声韵相配,组成平上去入的四声关系。 就其整个韵系而言,同一个韵部中,在声母一致的前提下,一二等韵合流,三四等韵合流,这是大的趋势。但《蒙韵》编排还有一些保守之处,为了迁就旧韵的等次关系,有些韵部还保留重纽三等四等的对立,尤其是在牙喉音中比较复杂,甚至以三四等的关系区别声类。如影母衍生出幺母就因为三四等韵的原因,于是“殷”(影三)“因”(影四幺母)不同小韵,“妖”(影三)“幺”(影四)不在同一小韵。又如喻母三等与喻母四等至宋金时期早已合流,而《蒙韵》却将喻三字归派在“疑母”,而喻四字则组成喻母。详见后叙。我们认为这不是当时实际语音的表现。不过除支部外,其他韵部的重纽对立或有或无,从中可以看出中古重纽韵的真实存在与否的实际情况。 下面是支部重纽对立的例子,括号里标注的是原属韵部。 75.平:規(支)圭珪邽閨袿窐(齋),上:癸(旨),去:季(至)桂(霽),入:橘繘(術)(鍚)。 上面两组韵字,《蒙韵》把它们编排在两个韵类,一在支部第47组妫类,一在第75组规类。妫类中含有支脂韵的重纽三等字,以及来自蟹摄的合口字如灰韵系和泰韵字等;规类则含有支脂韵的重纽四等字以及齐韵字,入声术韵的“橘繘”韵图也列在四等,锡韵也是属于四等韵,似乎在支部里,四等重纽字一般不与三等字合流。 但这种所谓的重纽对立在《中原音韵》里就消失了。请看齐微韵中的合口字: (平)歸圭邽龜閨規,(上)鬼簋癸軌詭晷宄,(去)貴櫃餽愧悸桂檜膾鱠跪獪繪。 看得出,以上三组小韵均包含了上述妫类和规类的韵字。可见《蒙韵》重纽对立仅仅是一种假象,是编撰者为照顾或迁就旧韵体系而为,然而却反映了编撰者精深的审音辨韵能力和音韵学修养。 在一个三四等韵共存的韵部里,一般情况下牙喉音三四等韵是不合流的,这里面与声母也有关系。例如影母衍生出影母和幺母后,三四等韵在《蒙韵》中就没有合并(影母三等,幺母四等)。如先部“焉嫣”(仙韵,三等)与“烟燕胭”(先韵,四等)不同在一个小韵;“淵(先韵)娟蜎(仙韵重纽四等)”与“鴛寃宛”(元韵,三等)不同韵。又如喻母具有三四等的区分,《蒙韵》中喻母三等与疑母三等合流而成疑母(开口,合口则为鱼母),喻母四等与疑母四等合成喻母,于是这两类声母的字就没有合并。如真部“匀”(喻)与“芸云紜耘筠”(鱼)不在同一个小韵。但这种情况在《中原音韵》里就改变了。 ○烟燕胭咽嫣; ○淵寃宛鵷鴛蜿; ○雲芸云紜耘匀筠。 谈到《蒙韵》重纽问题,就必然牵涉到《蒙韵》的韵类问题,就残本而言,《蒙韵》818个八思巴字母音节(每个八思巴字母就是一个音节),下辖70个韵类,如东部公类、弓类,支部妫类、规类等。从理论上说,每个韵类就是一个韵母,一般情况下确实是如此,如公类为,弓类为。但编撰者有时拘于旧韵的等次关系,人为地分出很多韵类,如二庚部泓类只有一个泓字,这从语音结构和语音分布看都是不合理的,所以70个韵类中至少可以合并十个以上,剩下只有50多个。所以研究《蒙韵》音系必须考虑这些情况。 《蒙古字韵》反映的是近代北方官话音体系,音系趋于简化合并,但又呈现出复杂多变性和不稳定状态。其韵系总的特点是: 1.闭口韵还独立存在,覃侵二部即是,但闭口韵的入声已经消失。闭口韵的-m尾,穿鼻韵的-尾,抵齿韵的-n尾,仍维持了中古阳声韵三分的格局。 2.入声韵与阴声韵相承,可能在消失之中,中古入声-p、-t、-k三分的格局已不复存在。其壁垒关系打破,融合成一种新的韵类,这种韵类或许在开始时还带着一种喉塞音的入声势态,后来连这种喉塞音的尾巴也没有了。并按照其主要元音的属性分派到相应的阴声韵部中,组成新的平上去入关系,从而形成了一种只具有声调状态而无韵部特征的特殊韵类。 3.韵类随着声母的变化并按照主要元音近似的原则重新分类组合。如三等韵的轻唇音洪音化,介音失落,便与一等韵的韵类合流。其次变化最明显的还有梗摄喉音中的合口字。如东韵中混进了很多梗摄中的喉音字,前面的分析中列举的耕韵“宏纮嵘翃鈜闳”字以及清韵“营茔莹”字,它们都在东韵。又如东韵第38组平上去三声韵字: 平:顒喁榮,上:永,去:詠咏泳禜醟。 除“颙喁”东韵外,其余皆为梗摄字:荣,《广韵》永兵切,喻母庚韵;永,于憬切,喻母梗韵;咏咏泳禜醟,为命切,喻母敬韵。以上《通考》归之为鱼母弓字母韵(举平赅上去)。(11) 变化明显的还有蟹摄一等灰韵系及泰韵字,其开口字归派到佳皆韵中,其合口字则与止摄合口字合流,上举支部重纽三等妫类字即是。从上面标注的《广韵》韵部可以看出,泰韵和队韵合口字与至、未、祭等韵合流,“媿愧贵侩脍愦刿蹶”一组字变得完全同音。 4.在止摄中产生了新的韵类资思韵,其出现的范围仅限于支脂之三韵中精组字和中古照组二等字即庄组字。它不同于《中原音韵》的支思韵,因为照组三等字即章组字不在其中。这虽然是一个富有争议的问题,但笔者倾向性认为它应该是《中原音韵》支思韵的前奏。否则,《中原音韵》支思韵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5.寒部中产生《中原音韵》的桓欢韵,官类等19组音节字即是。麻部产生《中原音韵》的车遮韵,本韵部的结类(21组音节)和迦类(12组音节)即是。此外,还有一些零散韵字的语音变化,是我们研究近代官话史不可忽视的语音信息,限于篇幅不能具述。 (二)资思韵的产生及其韵母的性质问题 下面我们着重讨论资思韵问题,先列出《蒙古字韵》中全部资思韵字。 再比较资思韵: 资思韵至少在北宋中叶就已经形成,相传司马光著述的《切韵指掌图》和欧阳修的《州名急就章》已见其踪迹(13)。另外,南宋初吴棫《韵补》也有资思韵读音的记载(14)。吴棫描述资思韵当时读如鱼虞韵,如鱼部: 資,如今讀叶魚韻。古資雌疵思词一類,多與今魚虞等韻叶用下同。 又如支部辨析曰: 兹,子之切,此也。子聲本如濟水之濟济,以濟翻茲方得本音。思息茲切,词似茲切,皆當用此音以翻,今讀訛。又菑本側持切,聲當近之;慈本疾之切,聲當近齋,今俗讀此二音幾與魚虞等韻相叶,其失之甚矣。 按照吴棫的描述,时人读“资雌疵思词”“兹菑”一类的字有如鱼虞韵,而不与本韵部字相叶,说明它们已经成为另一个韵类。“持之”为之韵字,“齐济”为蟹摄齐韵系字,当时已合并于止摄中,与“持之”同为一个韵部。吴棫生活于两宋之间,所言必为事实。所以我们可以把资思韵的韵值拟为,它是的合口呼。 在《韵补》中,凡资思韵字与非资思韵协韵时,吴棫都要改读其音。如《韵补》平声五支韵谱: [雌](千西)伎枝知溪离。[资](津私)赍。[斯](相支)嘶知。[私](息夷)绥。(15) 上声四纸韵谱: [子](奖礼)杞鄙济,[泲]济祢,[姊]积几,[秭]积醴妣。[死](小礼)澌(音西)体。[士](上止)始。[汜](养里)已里,[似嗣以起已,[俟](羽已)矣始,[涘]矣里。(16) 在平声五支韵谱里,[雌]与“伎枝知离”本支韵字,但要叶读千西切后才能和谐;[斯]与“支”皆为支韵,[私]与“夷”皆为脂韵,可是两者并不和谐,可见它们已成为两类韵了。 上声四纸韵谱中的叶韵原理同此。 (三)《蒙古字韵》入声消变与四声相承问题 从《蒙古字韵》看,入声韵不再独立为部,而是分派到相应的阴声韵中,这表明入声韵正在消变之中,是否完全消失仍是一个需要深入探讨的事情。但有一点是需要肯定的,那就是不同韵尾(-p、-t、-k)的入声字都同在一个小韵里。这点,我们完全可以从下面的例子中看出来。 第一组支部入声“失室”为《广韵》质韵字,收-t尾;“释适奭襫螫”等昔韵字,收-k尾;“湿”为缉韵字,收-p尾。第二组鱼部“律繂膟嵂率”述韵字,收-t尾;“録渌绿醁箓碌”烛韵字,收-k尾。这种不同韵尾的入声同在一个小韵,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韵尾的语音差别模糊了,或者说韵尾脱落了。因为在这些入声韵字对应的蒙古字母里,看不出它还带有一个辅音的痕迹。如果还有韵尾,就难以和阴声韵相配,《切韵指掌图》和《四声等子》入声兼配阴阳,表明入声韵尾正在消失之中。《四声通解》入声韵与阳声韵相配,是因为当时朝鲜语音还保留入声韵尾-p、-l、-k。当然,还可以有一种比较保守的说法,开始时合成一个喉塞音韵尾-,到后来这个韵尾便脱落了。虽则脱落但仍保持入声势态,声调短促,调值趋近于21,或11点。因此,入声作为韵类不复存在,但作为一种声调还存在着。 在《蒙古字韵》里,入声韵字归派到阴声韵并不平衡,有的韵部没有入声如尤部,归派最多的韵部是支部和鱼部,其次是佳部和萧部等。全部入声小韵凡257组,其中阴入相承者186,入声独立者71。这就存在一种值得注意的现象,有的入声在某个韵部里没有相应的平上去三声相承,或单独一个音节,或众多入声音节独立成系列展开,这种现象比较多见于麻部,麻部共有52组入声(残缺部分未计入),其中有33组入声未有阴声相配。有些阴入可能是韵母存在差异,难以对应。例如萧部郭韵类11组音节,獲韵类4组音节,没有相应的阴声韵相配,独立成音节,这是因为萧部字都是开口呼字,而郭类和獲类为合口呼字,难以相配,故只能独立存在。 下面是阴声韵各部音节数与入声韵相配的情况(阴声韵/入声韵)。 四支82/47 五鱼46/44 六佳51/34 十萧79/59 十一尤51/0 十四歌34/21 十五麻55/52 上面的数据很清晰地告诉我们,《蒙韵》阴入相配存在很大的差距,例如四支音节数82组,而入声才47组,差不多近一半的音节没有入声。也许是有些入声韵在消变过程中,语音变化不定,它们的主要元音或者说韵母与阴声韵还难以对接。当然还可以有一种保守的说法,有的入声韵还残留着塞辅音的痕迹,难以续接于相应的阴声韵之后。 元代重要史书《元朝秘史》音译汉字用了大量的入声字,(17)根据对音情况,当时汉语入声已经基本消失,与《蒙古字韵》可以形成互证关系。 《蒙古字韵》入声归派到阴声韵与《中原音韵》有些参差,而且有的差异还比较大。如《蒙韵》尤部无入声,而《中原音韵》则有之,如入声作平声:轴逐○熟;入声作上声:竹烛粥○宿;入声作去声:肉褥○六。而《蒙韵》这些韵字均在鱼部(《中原音韵》亦别见于鱼模部)。而绝大部分表现为有的入声字归派的韵部不同,或同一韵部音节小韵不同。如“学”字“薄”字《中原音韵》既在萧豪部又在歌戈部,而《蒙古字韵》仅在萧部。又如“薄箔勃泊渤”在《中原音韵》的歌戈部是同一组小韵,而在《蒙古字韵》的歌部却没有这一组小韵字,它们分别在鱼部和萧部。有时《蒙古字韵》本为两组小韵字,而《中原音韵》合并为一个小韵,如《蒙古字韵》萧部两组入声字:(1)第25组疑母聱音节“嶽岳乐鸑(五角切,疑觉);(2)第42组喻母尧音节“药跃礿禴钥瀹龠籥”(以灼切,喻药)。在《新刊韵略》中一为觉韵,一为药韵,而《中原音韵》萧豪部却在同一组小韵“岳乐药约跃钥瀹”中。其中“约”(於略切)在《蒙古字韵》影母妖音节中。如此之类差异甚多,以上只能见其大概而已。 总之,《蒙古字韵》的入声韵正处于消变之中,情况比较复杂,难以具述。 (四)轻唇音韵母洪音化问题 与入声韵一样,轻唇音韵母洪音化也是《蒙古字韵》的一大特色,它既是韵类问题又是声类问题,其韵类变化与声母的性质改变有着极大的关系。 考察《蒙古字韵》,轻唇音声母非敷奉微四母有个明显的特点(其中非敷合并),其韵类不带有-i-介音而是与洪音韵类编排在一起,这些完全可以从八思巴字母结构中看出来。《蒙韵》十五韵部中,所含轻唇音声母音节的韵部有:东部、阳部、支部、鱼部、真部、寒部、尤部和覃部等八部,除支部轻唇音的性质不好确定外,其余七部轻唇音都洪音化了。其韵类情况如下: 东部:风冯瞢,公类韵母;阳部:方房亡,冈类;鱼部:敷扶无,孤类;真部:分汾文,昆类;寒部:翻蹯晚,干类;尤部:不(甫鳩切)缶副谋(18),裒类;覃部:泛凡錽(亡范切),甘类。 以上韵类韵母都是洪音。尤部需要讨论,裒类相当于鱼部的孤类,也就是说,《广韵》尤韵系唇音字已经演变到鱼模韵去了,所以它没有在钩类。尤部还有51组浮字音节“浮桴枹罦罘涪芣蜉”等字,它们自成韵类,《通考》标记为浮类,根据八思巴字母拼写,其音读为fow。《中原音韵》尤韵系唇音字在鱼模韵,如去声字“赴父釜辅付赋傅富仆鲋赙讣拊妇附阜负”皆同圈,其中“妇阜负”皆有韵字,浊上变去。 《广韵》轻唇音皆为三等韵,如寒部“翻蹯晚”等属于元韵系字,却跑到寒韵去了;覃部泛凡錽等属于凡韵系字,却归向覃韵去了。这种语音现象暗示我们,轻唇音发音部位可能改变了,轻唇音至少在晚唐时就已经形成了,那时还可以与三等韵相拼,而为什么到了宋金以后就变了呢?现代汉语普通话f-后面不跟带有-i-或-y-介音的韵母,这是我们所共知的事情。但这种语音现象至少可以追溯到宋金时期,而《蒙古字韵》则以韵书的形式记录了这一语音现象。 关于发音部位的改变,我们认为,轻唇音从重唇音分离时,只是双唇轻微张开,稍稍形成一点摩擦现象,此后随着语音变化,双唇渐渐张开,前腭突出,形成上齿轻触下唇的发音部位,这样就形成了我们现在所说的唇齿音。因为这种特殊的发音部位难以与舌面前高元音[i]相结合,所以原有的-i-或-y-介音就会被挤掉。 传统三十六字母轻唇音包括非敷奉微四母,《蒙古字韵》字母表也有这四个字母,但是在《蒙古字韵》相关韵部中,非敷两母的韵字实际上是同在一个音节里,这两个声母实际上合并了,也就是说,轻唇音中的送气音消失掉了,合并为一套声母。但浊音奉母还是存在,这是整个语音系统的问题,因为全浊声母在《蒙古字韵》中还没有消失。 下面,我们不妨列举几组音节的例子。 轻唇音的洪音化在宋代吴棫《韵补》以及朱熹《诗集传》的叶音中也有所反映,可以相互印证。下面是吴棫《韵补》协韵例子。 平声真韵谱: [分](方愔)伦。[雰](孚愔)轮,[焚](符筠)秦,[闻](微匀)遵。 平声先韵谱: [幡](孚焉)玄,[藩]愆,[翻]旃,[番]啴(它涓切)。[燔](汾沿)旋,[蹯]千,[蘩]莲,[薠原,[繁]贤,[璠]旃,[蕃]旃。 以上吴棫“幡藩翻番”要改读孚焉切后,方可与“玄愆旃啴”协韵,“燔蹯蘩薠繁璠蕃”要改读汾沿切后,才能与“旋千莲原贤旃”协韵,可见元韵系唇音字读音与先仙韵不同,它们已经洪音化了,只有改读细音后才能叶韵。 按,“雰”与“云”,“芬”与“熏”,“焚闻”与“熏”并文韵字,而两者之间却不和谐。可见文韵唇音字已经洪音化了。 又如元韵系唇音字,《小雅·青蝇》一章:[樊](汾乾)言。《小雅·瓠叶》二章:[燔](汾乾)[献](虚言)。《郑风,东门之墠》一章:[墠](上演)[阪](孚脔)远。 在朱熹语音中,“樊燔”要改读汾乾切后才能与“言”相协,实际上它们都在元韵;“阪”与“远”皆为阮韵字,却要改读孚脔切才能和谐。可见元韵系唇音字与非唇音字读音差别。《蒙韵》“樊燔”为寒部干字母韵,而“言”在先部字母韵。 其实,轻唇音的洪音化在《集韵》时代就已经发生了。仁宗时修订《礼部韵略》并编撰《集韵》,当时采用贾昌朝的建议,并合“窄韵十三处”。(20)除了韵窄的原因需要调整同用独用外,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窄韵十三处”的唇音字发生了变化,例如《广韵》严凡二韵同用(上去入亦如此),但凡韵系唇音字发生变化,其声母不与细音相拼,严凡二韵已经不同韵了,于是丁度等人只好将严凡二韵拆开,严与盐添同用,凡与咸衔同用,上去入三声亦如此。即: 盐添与严同用,琰忝与广同用,艳与酽同用,葉帖与业同用; 咸衔与凡同用,豏槛与范同用,陷鉴与梵同用,洽狎与乏同用。 又《广韵》凡韵只有两个唇音小韵:凡符咸切和\匹凡切。以前一些学者以为凡字用二等韵咸字作切下字是个错误,其实不然,是当时语音如此而编者有意为之。王仁昀《刊谬补缺切韵》凡符切,其他唐本韵书残卷亦如此(王国维抄本扶切),可见凡作符咸切者,乃《广韵》编者有意改之。(21) 上述研究可以参阅王力先生《朱熹反切考》(22),张民权《吴棫〈韵补〉与宋代语音史问题》(23)和《吴棫〈韵补〉音系与早期官话音特点》(25)等相关研究,不叙。 四、《蒙古字韵》声类方面的问题 在《蒙古字韵》中,声类变化最明显的有六:(1)知庄章三组声母合流,而后形成洪细两套声母;(2)牙喉音疑母与喻母一部分合流,衍生出鱼母;(3)影母衍生幺母;(4)匣母衍生合母;(5)牙喉音二等韵腭化,产生舌面音。 (一)知庄章三组声母合流问题 金元时期,知庄章三组声母是否完全合流,目前学术界还有不同的看法。一般认为,知组与照三组合流是没有问题的,至于照二组是否完全合并于其中则要作具体分析。从《蒙古字韵》十五部韵字表看,知系与照三系均在同一个音节或同一小韵内,照二系有独立状态,但多为韵类不同所致,如支部中资思韵中照二系就是独立的。 下面我们列出一东二庚三阳中一些含有知庄章三组声母的音节或小韵。其所属声母注于括号中,为节省篇幅,有些音节的上去二声字被省略。 以上(1)组为东部字,(2)(3)组为庚部字,(4)(5)(6)为阳部字。从以上六组韵字中大致可以看出知庄章三组合流的情况。(1)(2)(4)组无需作过多的解释,知章字都在同一个小韵。第(3)组知庄合流,第(5)(6)组列出了整个声类的小韵字,为免繁杂,只用一个蒙古音节字母表示。第(5)组知庄组同在一个系列中,虽然庄系中初母和山母各自独立为小韵,但这个系列中知庄是混淆的,即樁音节是知母字,幢音节是澄母字。所以分析知庄章三母是否合流,不仅要看小韵,还要看整个声母系列。 第(6)组庄系字完全独立,不羼杂其他声母字。但我们是否可以认为庄组字独立而没有与知章合流呢?对此只能做谨慎的判断。为什么?因为也有可能只是韵类不一样,所以才另立一个系列。仔细观察不难发现,本组韵母前有个带h的。在《蒙古字韵》的韵部中,有很多韵类带有这样一个标记符号,不独庄组字。它没有实际的音位价值,只是一种韵类的区别符号,并提示本类韵母读音要读得洪大一些,或言开侈一些。 在《蒙古字韵》中,带有标记的韵部有: 庚部中登韵字(举平赅上去)和梗摄中的二等字(见上第3组),阳部中的阳韵庄组字(见上第6组),支部中的资思韵(见上节),佳韵中的入声德韵字,真部中的痕韵臻韵字,尤部中的侯韵字和尤韵庄组字,侵部中的庄组字。 下面是萧部肴韵系字,不过它与知组字混淆在一起。 《韵会》曾对这一系列声母字有所讨论,见于肴韵“铙”字注释。曰:“铙,泥交切,徵次浊音。案七音韵雅音交字属半齿,吴音交字不同音。雅音高字即与吴音交字相近。故‘嘲钞巢铙’等字皆入高字母韵。” 《蒙古字韵》和《通考》知庄章三组声母均为同一个声母,《通考》的照组字均标记作“知彻澄”,擦音则为“审禅”。但这只是表面现象,简单地讨论三组声母合流与否,都可能会陷入一种片面化倾向而掩盖了其中的语音事实。我们还必须学会有区别的层次分析法。 我们还可以从下列萧部两组知照系声母韵字的比较中看出来: 我们会注意到第(5)组是《广韵》江韵字,第⑹组是阳韵字,这两组字都是开口呼,但发展到元代都变成了合口呼,只是江韵字发展得要快一些,与第(6)组阳韵字的发展不能同步,但在《中原音韵》里两组字合流了,都变成了合口字,如江阳部“樁莊”“牎瘡”“幢床”“雙霜”完全同音(左边江韵,右边阳韵)。而《蒙古字韵》则记录了这种差异性。 一套声母,包含两个语音层次,或许有人对知庄章三系声母的洪音化感到怀疑,但是,如果我们把《蒙古字韵》的语音性质定位在北方官话音系上(《通考》也是如比),这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二)牙喉音疑母与喻母合流问题 这两组声母的合流或分化,主要发生在三等韵中。疑母字比较特殊,不仅三等韵,二等韵也在腭化之中。疑母本为-,声母脱落后与喻母合流,但情况比较复杂,难以一概而定。例如,在支部中,疑母字既有独立存在者,又有与喻母混合者。下面,我们不妨列出四组相关韵字。 在《广韵》中,喻母字实际上分成两类,喻三为一类,习惯上称云母;喻四为一类,习惯上称以母。在《蒙韵》鱼部中,以母字独立为一类,而云母字却混入了疑母字中,第(3)组韵字下加线的都是云母字,平上去入四声都有。如平声“盂迂雩竽”,羽俱切,云母虞韵,入声:囿(于六切,云屋)汩(于笔切,云质)(王勿切,云物)。所以一个很简单的语言事实是:“鱼于”“语羽”“御芋”“玉囿”四组韵字两两完全同音。故《韵会》于相关韵字注释云: 于,云俱切,音与鱼同。羽,王矩切,音与语同。芋,王遇切,音与御同。 《韵会》描述了当时疑母字的变化,其凡例曰:“吴音角次浊音即雅音羽次浊音,故吴音疑母字有人蒙古韵喻母者。今此类并注云蒙古韵音入喻母。”为了区别鱼母与疑母,《韵会》常常改动《礼部韵略》的反切上字,如支韵“宜”注曰: 宜,疑羁切,角次浊音,旧音鱼羁切。案《蒙古韵略》宜字属疑母,旧音属鱼母,今依《蒙古韵》更定,仍存旧音,后皆仿此。 按《韵会》中指称《蒙古韵略》或《蒙古韵》者都是指《蒙古字韵》。所言“旧音鱼羁切”者,指《广韵》和《集韵》,宋代《礼部韵略》鱼奇切,反切上字均为鱼,但《蒙古字韵》和《通考》“鱼”字已脱离疑母而与喻三合流,故以为非。《韵会》将宜字更定为疑羁切,返归疑母。《韵会》中诸如此类情况很多,如: 支韻:疑,疑其切,音與宜同。舊音魚其切。 真韻:銀,疑巾切,角次濁音。舊音魚巾切。 陽韻:卬,疑剛切,角次濁音。奮韻魚剛切。 尤韻:尤,疑求切,角次濁音。舊韻于求切。 也有将旧韵疑母者改作鱼母切上字者。如: 魚韻:魚,魚居切,角次濁次音。舊韻牛居切。 灰韻:嵬,魚回切,音與危同。舊韻吾回切。 上述“牛”“吾”为疑母字,故切上字改作“鱼”。但如此改动,却犯了一个常识性错误,反切上下字不能与被切字同字,如“疑,疑其切”和“鱼,鱼居切”都是不规范的,这是《韵会》作者音韵学上的疏漏。但让我们看到了中古疑母字的演变,否则,《韵会》作者就不会这样改来改去。 《韵会》疑母字称作角次浊音(牙音为角),鱼母为角次浊次音,喻母为羽次浊音(喉音为羽)。脱离疑母的字,不管是鱼母还是喻母,其声母-都可能脱落,变成零声母,所以将鱼母字称为角次浊次音,并不完全正确。 (三)关于影母与幺母分化的问题 《蒙古字韵》将影母字分为两组声母,我们很难理解其中的语音差别究竟是什么。如下列支部两组影母字: 《韵会》将第(1)组音节韵字称为影母,羽清音;而第(2)组则称为幺母,羽次清次音。为区别两类声母,《韵会》将原来影母字作切上字者改成幺母字。如: ○伊,幺夷切,羽次清次音。舊韻於夷切。 ○,幺交切,羽次清次音。舊韻於交切。 ○鴉,幺加切,羽次清次音。舊韻於加切。 ○罌,幺莖切,羽次清次音。舊韻於莖切。 ○幽,幺虬切,羽次清次音。舊韻於虬切。 ○懕,幺鹽切,羽次清次音。舊韻於鹽切。 ○癭,幺郢切,羽次清次音。舊韻於郢切。 ○黯,幺减切,羽次清次音。舊韻乙減切。 虽然《韵会》严格区分影母与幺母,但两者注释常常有混淆的地方,如佳韵“娃,幺佳切,羽清音。”按应为羽次清次音。又去声艳韵:“厌,於艳切,羽次清次音。”按此条反切上字有误,应为“幺”字。《蒙古字韵》在幺母。这种错误平声较少,而以上去声为多。有时候不是反切和七音分析有误,而是音读描写有误,如去声霁韵“医”壹计切,幺母字,却拟其音读为“音与意同”,于是“瞖繄翳蘙嫕曀殪缢”等字都成了影母字,因为“意”在影母。此类现象并非个别,而是大量存在,如卦韵:“隘,幺解切,羽次清次音。”“噫,乙界切,音与隘同。”前一个注释无误,但后一个反切有误,因为“乙”在影母。又如陌韵“戹”本幺母字,而注释为:“乙革切,羽清音。”于是本小韵“阸軶搤哑”等都成了影母字。又如去声“晏”本幺母字,而注“於谏切”,则为影母字。种种现象说明,影母与幺母字平声容易区别,因为平分阴阳,而上去人声则不易辨分,故如此。似乎可以认为,影母与幺母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语音性质区别,完全是韵类三四等的关系而在声类上加以区分而已。 《通考》107韵载幺字母韵共有47组,比照《韵会》遗漏两组,凡49组,分派在《蒙古字韵》12个韵部16组幺母音节中。(28)观察《蒙古字韵》,除一等韵以外,二三四等韵均有幺母字,以上八组小韵即如此。且以平声开口字为主,而合口字极少,仅有一个“渊”字音节。(29)另外东部有个“萦”字,独立一个音节,不可理喻。 在《蒙古字韵》中,由于合口字和一等韵无幺母字,故影母字多(37组)而幺母字少(16组),在同一韵部里两者呈对立状态分布很少,而幺母字似乎与喻母字并行对立分布较多,尤其是在二等韵中,形成一组明显的清浊对立关系。因为二等韵的疑母字腭化,声母脱落而产生i-介音,因此相应的就有影母二等韵腭化而形成所谓的幺母。在三四等韵中(包括重纽三四等),影幺二母对立比较明显,如真部“殷”(影)“因”(幺),先部“焉”(影)“烟”(幺)。对照《韵镜》《七音略》,有一个很强的规律性,三等字为影母,四等字为幺母,包括重纽四等。难道这就是《蒙古字韵》分出影、幺二母的理由?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不是语音层面的问题,而是为了照顾传统韵书三四等韵的对立关系。从这一点来说,《蒙古字韵》又是保守的。 由此,我们就可以理解东部“萦”和侵部“愔”,仅有一个字也要单独建立一个音节的理由,因为它们都是重纽四等字。 (四)牙喉音二等韵腭化与舌面音问题 讨论牙喉音二等韵是否腭化,可以从疑母字开始。 《韵会》作者南方人,对北方官话音了解得不是很透彻。表现在对疑母字腭化尤其是二等韵腭化不理解,将这些腭化的字仍归人角次浊音疑母。如《蒙古字韵》麻部“牙”字音变在喻母,而《韵会》作疑母处理。曰: 牙,牛加切。角次浊音。《蒙古韵》音入喻母。案吴音牙字角次浊音,雅音牙字羽次浊音,故《蒙古韵略》凡疑母字皆入喻母。今案七音韵牙音为角,则牙当为角次浊音明矣。今两存之。余见前卷韵凡例内注。 今按《通考》“牙雅讶”平上去三声仍作喻母。因为在南方音系中,疑母字并没有喻化,所以《韵会》记录了《蒙韵》很多喻化的疑母字,其中多为二等韵。举例如下: (1)刪韻:顏,牛姦切,角次濁音,蒙古韻音入喻母。 (2)肴韻:聱,牛交切,角次濁音。蒙古韻音入喻母。 (3)咸韻:嵒,疑咸切,角次濁次音。(31)舊韻魚咸切,蒙古韻音入喻母。(32) (4)馬韻:雅,語下切,角次濁音。蒙古韻音入喻母。 (5)禡韻:訝,五駕切,角次濁音。蒙古韻音入喻母。 (6)諫韻:雁,魚澗切,角次濁音。蒙古韻音入喻母。 (7)效韻:樂,魚教切,(33)角次濁次音。蒙古韻音入喻母。 (8)陌韻:額,鄂格切,角次濁音。蒙古韻音入喻母。 以上八组小韵皆为二等韵,八思巴字母皆為,这是带i-的喻化声母j-,表明在《蒙古字韵》中牙喉音二等字正在腭化之中,产生了-i-介音,这是近代官话语音的一个重大变化。正因为如此,宁忌浮先生推论当时已经产生了舌面音。对宁先生的观点,我们深表认同。既然疑母二等韵已经腭化,毫无疑问,见溪晓等也已经腭化。 上述八组疑母字,既然“蒙古韵音入喻母”,表明牙音次浊声母-已经脱落而腭化为[j],一般称为前腭半元音,具有零声母的性质。因为腭化后有个-i-介音,所以它不可能读如影母字,例如“颜”字,脱落声母后应该是jian],而不是[an](如安字),尽管字母韵都是“干”。下列是《蒙古字韵》寒部“安”“殷”(《韵会》幺闲切)“颜”三字韵母: 尽管它们韵母相同,但后二字幺母和喻母都已经零声母化,只是清浊不同而已。前一个字“殷”读阴平,后一字读阳平。平分阴阳应当始于《蒙古字韵》而非《中原音韵》。 请比较下列三组韵字: 以上所讲只是《蒙古字韵》中声类变化较大的几个方面,如果仔细分析全书所有的音节韵字,还会有许多细小的变化,且情况比较复杂,限于篇幅,其他方面将另文研究。 《蒙古字韵》是元朝官方颁布的一部蒙汉对音课本,宗旨是为了推广蒙古字在全国民众中的学习使用,同时也帮助蒙古人及其他色目人学习汉语。其编撰者是降蒙金朝礼部官员,其编撰的底本是金朝《礼部韵略》的修订本《新刊韵略》。编撰者从当时实际语音出发,对《新刊韵略》中的韵字的声韵关系重新审定,以八思巴字母相对照,类聚成一组组的音节和小韵。韵书内部按声类编排,平上去入四声相承,传统韵书的206韵或106韵的格局完全被打碎,从此,一部新的具有革新精神的韵书诞生了。 《蒙古字韵》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汉语对音韵书。正因为它的蒙汉对音性质,我们可以借此研究金元时期的汉语语音史问题。 与唐宋时期汉语语音比较,南渡之后的宋金元时期,汉语语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声母简化,同摄或邻近韵摄的韵部合并,产生新的韵母。这些新的语音变化虽可以从诗词用韵、某些韵书韵图等文献材料中反映出来,但都比较零碎而不成系统,而《蒙古字韵》作为一部韵书文献,却比较完整地记录了这些语音现象。由于是在传统韵书基础上改编而成,编撰者难免受其影响而带有某些保守性,例如浊音清化和浊上变去现象就没有反映出来。这是它的不足之处。也许这是语音系统和韵书编撰问题,如果将浊音清化和浊上变去按照新的语音排列,整个韵书编排就会非常混乱,与传统三十六字母格格不入,不得已保守而为之。 以往我们研究近代语音史时,比较注重的是周德清《中原音韵》,而常常忽略《蒙古字韵》所隐含的语音史信息。殊不知《中原音韵》的一些重要语音现象在《蒙古字韵》中已先有反映,过去一些有争议的问题,诸如知庄章三组声母合流问题,入声韵消失与否与入派三声问题,通过《蒙古字韵》音系的研究,是可以得到解决的,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但是,《蒙古字韵》的语音性质必须确定,它是一部反映近代汉语北方官话音系的韵书,这个性质是由编撰者的时代和地域决定的。其次是这种对音材料的性质,作为蒙古人学习汉语,其用来对音的语料必须具有实际语音的特征,否则,“比对”就不准确了。 《蒙古字韵》保守之处最主要的是牵拘于旧韵的等次关系,韵类上没有按照“音近合并”的编排原则进行,一些牙喉音的三四等韵包括重纽韵分立两处,并且以韵类三四等区别声类,如影母字分出幺母,都没有实际语音上的区别,三四等的疑母字声母已经脱落,却要与喻母三四等重新组合成疑母、鱼母和喻母三类声母。也许这是语音变化过程中不确定的因素,而使得韵书编撰者不得已采用一种审慎而存疑的精神,这种审慎而存疑的精神到了《中原音韵》编撰者时,就变得确切无疑了。如《蒙古字韵》分别属于喻母和疑母的两组韵字,在《中原音韵》已经完全合并为同一组小韵。如齐微部平声字喻母//疑母: ○移扅兒鯢霓倪猊輗姨夷痍彝鷖貽怡飴圯頤遺蛇//疑嶷沂宜儀 双斜线之前为《蒙韵》喻母字,其中包括疑母四等字“兒鯢霓倪猊輗”等,双斜线后为疑母字,它们都合流了。 《蒙古字韵》音系与《中原音韵》略有参差,也主要是因为地域差别,其次是语音变化的不确定性所致。某种语音在变化之初,有它的摇摆性,尤其是入声韵,由此我们就会理解《中原音韵》的鱼模部、萧豪部和尤侯部的入声字重出现象非常严重的原因。 《蒙古字韵》的语音史价值在当时受到黄公绍、熊忠的充分重视,《古今韵会举要》大量地引用了《蒙古字韵》来辨证一些语音问题,并根据其影母字分化和疑母与喻母字混淆的情况,增加了幺母和鱼母等。同时编撰了《礼部韵略七音三十六字母通考》声韵表,全面展示当时的语音情况。(35)并参考《蒙古字韵》语音体系建立字母韵系统,以此区别和系联小韵,将《礼部韵略》107个韵部纳入七十二组韵类之中。例如,《广韵》江韵在《蒙古字韵》中演变成三个不同的韵类,用《通考》字母韵表示就是江字母韵、刚字母韵和光字母韵,《韵会》也是如此分析,“以上属江字母韵”云云,这是用字母韵区别韵类。又如支脂之微齐等诸多韵部,《韵会》参考《蒙古字韵》开口呼用羁字母韵和鸡字母韵,合口呼用妫字母韵和规字母韵将多个不同韵部的韵字联系起来,做到以简御繁。这样,《韵会》就存在着并行的两个音系,一个是以《礼部韵略》为主线的旧韵音系,另一个是以《蒙古字韵》为主线的雅音音系,这个音系就是宋金时期形成的近代汉语北方官话音系。因此,研究《韵会》音系必须认真研究《蒙古字韵》。 元明之时,《蒙古字韵》传到了邻邦朝鲜,明代时朝鲜人申叔舟撰写《四声通考》,也引用了大量的《蒙古字韵》语音材料,来说明当时俗音与雅音的性质。申叔舟的著作今已亡佚,但保留在后续著作崔世珍的《四声通解》里。在《四声通解》里,引述的《蒙古字韵》材料达470多条。(36)同时,研究《四声通解》也必须研究《蒙古字韵》。 由此看来,《蒙古字韵》不仅具有丰厚的近代语音史的历史价值,更有着汉语文化传播史的文献价值。我们应当好好利用这部韵书,充分发掘其中一些重要的语音史料,开拓汉语语音史研究的领域,以及跨文化研究领域。 ①《提要》:“且刊本久伕,今所存者惟写本。其点画既非钞胥所能知,其舛误亦非文士所能校。不过彷佛钩摹,依稀形似,尤不可据为典要。”按今本《蒙古字韵》正如清人所言,八思巴字母多有讹写,而汉字讹误更甚,八思巴字母勘正可参阅照那斯图《蒙古字韵校本》,汉字讹误勘正可参阅宁忌浮相关研究:《蒙古字韵》与《平水韵》,《语言研究》1994(2);《〈蒙古字韵〉校勘补遗》,《内蒙古大学学报》1992(3);《〈蒙古字韵〉校勘补正》,《民族语文》1994(2);《〈蒙古字韵〉补缺》,《内蒙古大学学报》1996(1)。以上论文又见《宁忌浮文集》,吉林人民出版社2010年出版。最近我们对《蒙古字韵》也作了全面校正,曰《新校蒙古字韵》,《文献语言学》第二辑2016年,待发表。 ②照片附录在其著作《蒙古字韵研究》之后。见郑光:《蒙古字韵研究》附录《蒙古字韵》,民族出版社,2013。 ③现存《蒙古字韵》八思巴字头及韵字数各家统计略有出入,宁忌浮先生统计韵字为9129个,韩国学者郑光《蒙古字韵研究》统计数字亦同。杨耐思先生统计八思巴字字头818个,韵字为9118个,唐作藩主编《汉语大辞典》亦为9118个。补缺韵字也不一致,宁先生依据《新刊韵略》补出34个八思巴字音节和300个韵字。《蒙古字韵校本》则补出37个八思巴字头,390个韵字。以上参见:宁忌浮《古今韵会举要及相关韵书》,中华书局1997,以及杨耐思《近代汉语音论》(增补本,商务印书馆2012)中相关文章。各家统计韵字出入原因大致是:今韵书残本有五处小注误作大字,应当减去这五处;而残本萧韵等叶下韵字多有漫漶脱缺,或未计算在内。 ④宁忌浮《礼部韵略七音三十六字母通考的几个问题》:“字母韵数目,通考217个,《韵会》216个……《蒙古字韵》增2减6,为213个。”宁忌浮《古今韵会举要及相关韵书》第252页,中华书局1997。 ⑤《礼部韵略》指宋代官韵书,同时包括后来各种增修互注类韵本,如无名氏《附释文互注礼部韵略》、毛晃《增韵》和欧阳德隆《押韵释疑》等。 ⑥朝鲜刊本《排字礼部韵略》为《新刊韵略》改版本,系出元大德四年(1300)梅溪书院刊本。原本失传,敦煌出土的韵书残叶《排字匀(韵)》为其系列。 ⑦朝鲜刊本《排字礼部韵略》不误。 ⑧《新刊韵略》韵系与《广韵》相同,这里不说《新刊》,主要是表述上的需要。 ⑨确切地说,是在宋金时期。因为语音变化总是在《韵书》之前,《蒙古字韵》形成于宋末元初,正如陆法言编写《切韵》,其语音音系反映的是隋之前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语音。 ⑩有一个文献材料可以说明《蒙古韵略》编纂年代的下限问题。元人王义山《稼村类藁》卷五有《李宏道编蒙古韵类序》一文,载李宏道编撰《蒙古韵编》教人,所述内容与今之《蒙古字韵》同。王义山,江西丰城人,宋景定中(1260-1264)进士。该书前有自序,作于元世祖忽必烈至元二十四年丁亥(1287),是为该书完稿时间。可以推定,李宏道编撰《蒙古韵编》时间,上至至元十六年(此年南宋灭亡),下至至元二十四年间,也由此可以推定《蒙古字韵》编纂年代下限时间一定是在至元十六年之前。一些八思巴字碑文材料也可以印证这一点。这点可以参阅宋洪民:《从八思巴字汉语应用文献看〈蒙古字韵〉的性质与地位》,《语文研究》,2014(4)。 (11)《通考》在注明小韵声韵关系时,常有讹误,如永注鱼母拱韵,而去声咏亦注拱类,按应为供类。 (13)参见张民权:《欧阳修〈州名急就章〉音韵特点与宋代语音史问题》,《语言学论丛》第46辑,2012;《论宋代资思韵的形成及其历史发展》,《民俗典籍文字研究》第九辑,2012;《论宋代资思韵的语音性质及其嬗变》,《语言研究》,2013(1)。 (14)参见张民权:《吴棫〈韵补〉与宋代语音史问题》,《中国语言学》2009年第2辑;《吴棫〈韵补〉音系与早期官话音特点》(一)(二)(三),《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0年第1期,2011年第1期、第2期。 (15)行文例式:[雌]资思韵字,(千西)反切,伎枝知溪离,韵文韵脚字。 (16)《韵补》将“俟涘”叶读为羽已切,喻(三)母,是吴棫认为此二字古声韵如“矣”,并非喻母与齿音字不分。 (17)根据我们的研究,《元朝秘史》全部音译汉字523个,使用入声字136个,占1/4弱。 (18)谋字,《韵会》和《四声通解》引述“蒙韵”作微母。 (19)《诗集传》“雰”下注敷云反,虽未注“叶”字,但此处仍是叶音。《诗集传》中多有此例。 (20)据戴震考证,贾昌朝合并“十三处窄韵”为:文与欣同用,吻与隐同用,问与焮同用,物与迄同用;代队与废同用;盐添与严同用,琰忝与广同用,艳与酽同用,叶帖与业同用;咸衔与凡同用,豏槛与范同用,陷鉴与梵同用,洽狎与乏同用。 (21)王力《朱翱反切考》认为:“元韵唇音字也转入寒韵。”(王力.《朱翱反切考》,《朱熹反切考》,《王力文集》第十八卷第212页,山东教育出版社,1991)虽然没有直接援引朱翱反切例子,但这个看法却值得我们关注。如此,则元韵唇音字五代末就开始由细音变为洪音,反切例子有璠父兰反。 (22)参见:周德清.《中原音韵》,明正统刊本,中华书局影印,1978。 (23)参见:王力.《朱翱反切考》,《朱熹反切考》,《王力文集》第十八卷,山东教育出版社,1991。 (24)参见:张民权.《吴棫〈韵补〉与宋代语音史问题》,《中国语言学》2009年第2辑。 (25)参见:张民权.《吴棫〈韵补〉音系与早期官话音特点》(一)㈡(三),《哈尔滨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0年第1期,2011年第1期、第2期。 (26)当然它不是舌面音t系,因为牙喉音二等韵腭化后已经占据了这个位置,详见:宁忌浮《古今韵会举要及相关韵书》,中华书局1997。 (27)《通考》107韵标注鱼母的小韵有64处,有些开口字标注鱼母是错误的,如上声蟹韵騃字、去声号韵傲字标写鱼母属明显错误,《蒙韵》前一字为喻母,后一字为疑母。《蒙古字韵》十五韵部八思巴字母标记为鱼母的为11处,全部为合口呼字;标记为疑母的16处,全部是开口呼字。 (28)《通考》所载小韵有《蒙古字韵》不载者,如齐韵“炷”,佳韵“挨”,均不见于《蒙古字韵》中。 (29)《通考》有一个“娟”小韵,幺母,《蒙古字韵》与“渊”小韵合并。又齐韵有“炷”小韵,幺母规字母韵,但《蒙古字韵》不载。《韵会》:“炷,渊畦切,羽清音。”按当为羽次清次音。 (30)竺氏之说见《古今韵会举要的语音系统》,台湾学生书局1986年出版,第二章《韵会的声母》,第51-52页。宁忌浮亦有引述:宁忌浮.《古今韵会举要及相关韵书》(第44页),中华书局1997。 (31)《韵会》此处五音标记有误,应为角次浊音,例(7)乐字误同,后一个次字衍文。 (32)《通考》嵒岩二小韵皆注疑母甘韵,疑误。 (33)以上《韵会》“雅”“雁”“乐”三字反切上字有误,既然《韵会》从《蒙古字韵》严格区分疑母与鱼母,而反切上字“语”“鱼”皆属于鱼母字,例应改用疑母反切上字才对。 (34)《通考》在标注时多有错误。如模韵胡小韵、咍韵孩小韵和桓韵桓小韵标注为匣母,错误。《韵会》也是如此,其七音标注错误非常严重。 (35)不过这项编撰工作只能是熊忠所为,而不是黄公绍《韵会》原本的行为。熊忠根据黄氏原本《韵会》改编加工成《古今韵会举要》,改编时加进了《蒙古字韵》的内容。从情理上说,黄公绍在宋代获取功名,入元以后就基本上隐居了,所以引用《蒙古字韵》讨论时音问题,应该是熊忠所为。而且我们还认为,卷首《礼部韵略七音三十六字母通考》声韵表,也是熊忠参考《蒙古字韵》声韵系统摘录编撰的。编撰过程中有所加工,并羼杂进自己的一些看法,故今之《通考》与《蒙韵》声韵关系略有差异,主要在牙喉音方面。但总体上差异甚小,《通考》与《蒙韵》声韵关系还是一致的。抛砖引玉,以俟高明。 (36)在此我们仍然坚持,《四声通解》引述的“蒙韵”就是《蒙古字韵》,而不是一般学者所认为的是《蒙古韵略》之类。台湾学者郑再发先生、韩国学者俞昌均先生等均有此看法,本文不取。标签:蒙古文化论文; 蒙古字韵论文; 中原官话论文; 中原音韵论文; 读书论文; 八思巴论文; 拼音音节论文; 中原论文; 广韵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