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中国大学“第一”之争探析_大学论文

近代中国大学“第一”之争探析_大学论文

中国近代大学“第一”之争剖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之争论文,中国近代论文,大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摘要:武汉大学、天津大学和北京大学,均为当代中国的著名学府。若各溯其前身,中国新型高等教育究竟由谁开其先河呢?本文对武汉大学的前身自强学堂和方言学堂的属性问题,进行了论述,否定了其为中国现代高等教育发祥地的“考证”。剖析了天津大学的前身中西学堂、北洋大学堂的性质及办理实况,推翻了该校系中国近代第一所大学的“新说”。作者考察了北京大学的前身京师大学堂的创设历程及历史地位,从而维护了该校代表中国现代高等教育的起源,是名实相副的中国近代第一所大学的历史结论。最后,对这场“争第一”中所折射出的观念、学风问题有所针砭。

一、“第一”金匾该挂谁家

1993年11月29日,武汉大学举行百年校庆。宾朋云集,传媒助兴,热闹非凡。更为学人所关注的,是如后的结论:“武汉:中国现代高教最早发祥地”;“一部校史,事关中国高等教育的起源;十年考证,改写的不仅是一校的历史沿革”。加之声言经过有关专家学者的缜密论证,似具确凿不移之基。

1995年10月2日,天津大学隆重庆祝百年华诞。中央领导题词者更众,而出席者级别更高。在该校为迎接百年校庆而发表的文告中,赫然标有“中国近代第一所大学”的字样。在天津大学校长李光泉所发表的《在继承中创新和发展——纪念天津大学诞生一百周年》中,也明确写有:“今天纪念天津大学建校一百周年的意义,决不在于说明一所学校的本身;其深刻而重大的历史意义,则在于纪念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诞生。”

可以预期的是,1998年12月,北京大学将举办更为隆重热烈的百年校庆活动。届时,宣传口径也必将是:“中国近现代第一所新型综合性大学”,“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的发端”……

至于是否还有“黑马”斜刺里杀出以争抢此项“第一”,则难以预料。如浙江大学,其前身为1897年创设的“求是书院”,其设科、教学及沿革,较武汉大学的前身“自强学堂”而言,更具“高教”色彩。又如上海交通大学,其前身为1897年创设的“南洋公学”,该校由四院合构,其中的“上院”即为大学性质。

在历史的纵轴上,谁是“第一”似一目了然。然而,由于关涉到“大学”或“高教”性质,事情也便不是那么简单。“第一”金匾该挂谁家,看来颇值得一辨。

二、武汉大学挂不上“第一”

武汉大学的百年史,溯端于1893年11月29日张之洞奏设的湖北自强学堂。该校于1902年更名为湖北方言学堂。1911年停办。1913年在原址复办武昌高等师范学校。后历经武昌师范大学、武昌大学、武昌中山大学等沿革,于1928年定名为武汉大学至今。

认定武汉大学是中国近现代大学“第一”的理由,有必要一一破之于下:

理由一:自强学堂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第一个实行分科教学,第一个设置“门”的建制学校;“门”即现在大学中的“系”,这是近现代高等教育的特有标志。

揆诸教育史实,分科教学之制并非舶来,早在北宋便已定型——胡瑗所创的“分斋教学法”即是横向分科之制。《招考自强学堂学生示并章程》有言:自强学堂“分方言、算学、格致、商务四斋”。[1]张之洞在奏设该校的呈文中所言:“分方言、格致、算学、商务四门。”[2]此“门”即“斋”之谓,并不具备学系性质。因为每门或斋的学额仅20名,其下并无专业方向之分。更为重要的是,该校明确规定:“惟方言一斋,住堂肄业;其余三斋,按月考课,历年循办在案。”[3]实际上,常年在校接受规范教育者,仅方言(外语)一班,实无“分科教学”可言。

另外,格致、商务二斋始终未能如愿办理,甚至有关课程也未能专门开设。《张之洞和中国教育改革》载有:“在自强学堂里,格致和商务作为学习和考试的单独课程被取消了。张打算,通过泰西方言的学习,让学生间接地慢慢地接近格致和商务,在学习泰西方言的过程中,把格致和商务材料选作课本。更深入的研究,有待于学生精晓洋文之后。”[4]即便是算学斋,也于1896年移归两湖书院。显然,自强学堂虽号称四科,实仅方言一科,这也是其后更名为“方言学堂”的原因所在。

或许有人会说,自强学堂自1896年后,在方言科之下分设英、法、德、俄“四门”,此即可视同于学系之下的专业方向。若此说成立,则京师同文馆、上海广方言馆、广州同文馆等,均可视为“中国高教的起源”了(因为均有语种之别),而时间亦可提早30年左右,“第一”则显然与自强学堂无缘。

理由二:就自强学堂的招生年龄而言,“学生必须年在二十四岁以内十五以外”。[5]下限的15岁,正好是中国古代小学与大学的分界年龄;上限的20余岁,又与现今大学生的年龄相仿。

中国古代的学校教育,仅分小学、大学两级,确乎是以15岁为进入大学的年龄条件。但是新型综合性或分科大学的创制,是以西方三级设学(小学、中学、大学)的模式为依据的。据此,15岁进入近代大学,则只能特辟“少年班”以容纳。事实上,《壬寅·癸卯学制》明确规定,大学堂的入学年龄为18岁以上。

另一事实是,清末洋务派所开办的各类新式学堂,均以“已通华文”,“通晓儒书”等为条件,即招收传统小学程度以上者入之。如京师同文馆,招收“年在十五岁上下者”;如广州同文馆,招收“年在十四岁内外或年二十左右”者;如福建船政学堂,招收15~20余岁者,严复即在15岁进入该校。又如张之洞创设的广东水陆师学堂,招收“年十六以上三十以下”者。既然此类学校都属中等教育性质(中专、中技),为何自强学堂可以例外?

理由三:自强学堂就学制层次言,“后来更明确规定生源从普通中等学堂毕业生中考选”;[6]《武汉大学百岁备忘》一文称,张之洞在《癸卯学制》颁行后认定,该校“程度与高等学堂略同”。据此可确认其高等教育性质。

在清末颁行的法定学制系统中,中学为单级设置。初中、高中分段设置之制,是1922年《壬戌学制》所确立。因此,若按现行学制衡量清末的“高等学堂”,实为高中或大学预科性质。《奏定高等学堂章程》对此有明确的界定:“设高等学堂,令普通中学堂毕业愿求深造者入焉,以教大学预备科为宗旨。”张之洞亦承认:“查欧美各国学制,中学毕业者即入大学,本无所谓高等学堂。日本之有高等学堂,专重肄习西文,为入大学专科之地。”[7]显然,就学制总体而言,“普通中学堂”宜视为初中性质,“高等学堂”宜视为高中性质。因此,“接受中等学堂毕业生”和“程度与高等学堂略同”,并不能证明该校具备“大学”性质。

另外,“理由三”所据不详。所谓“后来”,究竟是指1902年改名“湖北方言学堂”后呢?还是指1903年改制“湖北文普通中学”后呢?就文意而言,似指1902年《任寅学制》颁布后。即就方言学堂的生源及性质而言。值得正视的问题是:“光绪二十九年,鄂督张之洞将自强学堂改为文普通中学,派纪巨维任监督,是为湖北有普通中学之始。”[8]而湖北的“高等学堂”,系由“两湖书院”改制而来。据此可知,自强学堂的终结或蜕变过程为:1902年迁址并改名为方言学堂(原址三佛阁大朝街,新址东厂口正街),1903年在自强学堂原址创设“湖北文普通中学”。因此,自强学堂“规定生源以普通中学堂毕业生考选”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自强学堂停办时,学制尚未实施。而当按学制设学后,自强学堂原址所设学校又是“湖北普通中学之始”——当该校乃至全国按学制兴办的中学有首批毕业生之际,自强学堂已冥冥作古数年矣!此处实将自强学者与方言学堂巧作了移花接木之术。

理由四:“方言学堂是武汉大学的前身,此说早已有之”,《国立武汉大学一览》、《国立武汉大学概况》均有明确记载;历任武汉大学校长王世杰、刘秉麟等亦多次论及。[9]由于武汉大学的前身为湖北方言学堂,而方言学堂的前身为自强学堂,则武汉大学的前身自然是自强学堂。

“前身”可理解为渊源,它毕竟不能等同于起始。若依据上述的推论方法,1931年创设的四川大学(其前身为1857年创设的尊经书院)、1937年创设的湖南大学(其前身为北宋初年创设的岳麓书院),则更有资格去争夺此项“第一”。武汉大学能望其项背否?

若言北京大学的前身,为1898年创设的“京师大学堂”;若宽泛言之,更可追溯至1862年创设的“京师同文馆”。这是因为,京师同文馆于1901年归并于京师大学堂。那么,北京大学为什么不在1962年庆祝它的“百年华诞”呢?因为京师同文馆的性质与自强学堂类同,对于此项“第一”,它完全可以当仁不让。

再剖析一下为什么诸说仅言武汉大学的前身为方言学堂,而不言及自强学堂的问题。笔者认为,这主要是因为关涉到校址的变迁。自强学堂的校址为武昌三佛阁大朝街(今武汉市第31中)。1902年更名方言学堂是与迁校并行的。即迁校至武昌东厂口正街(今湖北省教育学院)后,方改名方言学堂。此址原为湖北农务学堂旧址(1902年迁武昌宝积庵新址,并更名湖北高等农业学堂)。而原自强学堂旧址,于1903年创设“湖北文普通中学”。武昌高师是在东厂口方言学堂的旧址上创设的,而非三佛阁自强学堂的旧址创设。因而溯其前身为方言学堂似不无道理,而更前溯至自强学堂则相当勉强。

若刻意冷峻,则“前身为方言学堂”之说根本不能成立。1908年,学部便具折拟议裁撤各省方言学堂。理由为:“外国语文为探索各种学问之管钥,然专习文字而不以攻究科学为归宿,则致用甚隘,不足以成专门之才。是以造就人才者,上之当求之于分科大学,次之亦当取之于各项专业学堂。”办法是:再不招收新生,“俟在堂学生毕业后,酌改为他项学堂”。此议“奉旨允准在案”。[10]1910年,湖广总督瑞澄咨请停办湖北方言学堂,缘于生源无多,“可以节省巨款”。经学部核准,又“经咨议局议决在案”,并于1911年3月14日仰获“依议”钦旨。该校迅即裁撤,“所有预科、毕业各生,即分别转入相当学堂,插班肄业。”[11]这种停废,显然不同于庚子之役、武昌首义后的学校停办。就统绪而言,实已断绝,岂能不明辨而鉴之!

其实,明辨而实事求是者尚多,武汉大学1955年编写《学校概况》时,便认定1913年创设的武昌高师为本校前身。1983年,武汉大学举办70周年校庆活动,亦直接依据于此。笔者认为,若依自强学堂而泛言“百年校庆”,似可报以理解的一笑;然搬出“校史问题是一个学术问题”,又声言经过某某的“十年考证”,因此再缄默下去,则有负于“学术良心”了。

三、天津大学也不必争这金匾

天津大学百年华诞的庆典刚过,庄严而热烈的场景尚历历在目。在人们的印象中,越是晚近的历史考证,似乎信度愈高。然而,“中国近代第一所大学”依旧不能溯端于此。

天津大学的百年史,溯端于1895年10月2日奏设的天津中西学堂(亦名北洋西学学堂)。1903年更名为北洋大学堂。1912年更名为北洋大学校。1927年后,先后更名为北平大学第二工学院、北洋工学院。抗日战争中,先与北平师大合并组成西北临时大学、西北联大,后与英士大学工学院合并设立北洋工学院。1946年以北洋大学旧称复校于天津。1952年“院系调整”后,改名天津大学至今。

如前所述,若天津大学宽泛意义地溯端于中西学堂而举行“百年校庆”,本无可厚非。但是,若冠以“中国近代第一所大学”,则难以成立。

首先,须剖析中西学堂的性质及其在中国学制史上的地位。

该校由盛宣怀创设,本“中体西用”之旨,仿照国外纵向升迁的设学体制,分设“二等学堂”和“头等学堂”。盛宣怀在《拟设天津中西学堂禀》中称:二等学堂即“外国所谓小学堂也”,头等学堂即“外国所谓大学堂也”。据此以争“第一”,较之自强学堂当然是理充气足。

然细察该禀所陈的设学序列,可发现盛宣怀对“小学”和“大学”的理解,既与当时日本或西方学制有别,亦与其后中国颁行的《壬寅·癸卯学制》有异。他的具体设计是:“二等学堂功课,必须四年,方能升入头等学堂;头等学堂功课,必须四年,方能选入专门之学。不能躐等。”[12]若如此分级设学,则只有“专门之学”方副大学之名,“头等学堂”宜视为高中或大学预科,并非真正意义的大学。

其实,“二等学堂”的性质也与盛宣怀所言“所谓小学堂”相去甚远。由于二等学堂与头等学堂的性质密切相关,故亦有必要专门论及。《二等学堂章程》明确规定:“凡欲入二等学堂之学生,自十三岁起至十五岁止。按其年岁,考其读过《四书》,并通一二经,文理稍顺者,酌量收录。十三岁以下、十五岁以上者,俱不收录。”[13]再细考其课程,顺序为:第一年,英文初学浅言、英文功课书、英字拼法、朗诵书课、数学;第二年,英文文法、英文字拼法、朗诵书课、英文尺牍、翻译英文、数学并量法启蒙;第三年,英文讲解文法,各国史鉴、地舆学、英文官商尺牍、翻译英文、代数学;第四年,各国史鉴、皮鲁伯斯第一年、格物书、英文尺牍、翻译英文、代数学。从年龄、知识的要求和课程内容看,二等学堂实与现今的初中相类。据此推断,头等学堂实与现今的高中相类。正是因缘于此,中西学堂在中国近现代教育史上的特殊意义,是以“中国中学教育的发端”而见载的,鲜有“中国近代大学教育的发端”之论。

其次,就设想与现实的问题进行剖析。

设想、规划、言论等等,即使见诸了文字,亦属思想范畴;而确定某一事物的“诞生”,须以思想的具体物化成果为标志。

就中西学堂的早期办理而言,实际也不副“近代大学”之名。据北洋大学校史编写组所撰《天津大学的前身——北洋大学》所载:“开创时,丁家立所设计的学科和修业年限是以美国哈佛、耶鲁大学学制为蓝本的。头等学堂修业年限定为四年,分为法律、采矿冶金、土木工程、机械四科。因为头等学堂开办时,合格新生太少,翌年就自办了预备科,名为二等学堂。复以外文学习困难,将二等学堂的修业年限也定为四年。”[14]显然,设计为大学,然办理却不得不依次降格。若将大学理解为由预科(头等学堂)和本科(专门之学)两部分组成,则中西学堂事实上仅有预科之设。

1903年更名为北洋大学后,是否即刻便升格办理了“专门之学”呢?答案还是否定的。现详列此后历届班别及学生人数如后:1905年,预备第一班,严江等10人。1906年,预备第二班,吴敏向等32人;法文班,郝铁珊等13人;俄文班,马仁声等14人。1907年,师范第一班,安尚敬等29人。1908年,师范第二班,赵象云等40人。1910年,工科土木工程门甲班,严治等7人;乙班,于震等9人;工科采矿冶金门甲班,王正黼等7人;乙班,朱焜等11人。1911年,法科法律学门甲班,李成章等9人。[15]据此可知,建校10余年后,该校规模依旧不宏,而分科设门的大学之制,迟至1910年方见端倪。

另据1908年清廷学部对北洋大学的调查意见:“专门各班学科属于普通者太多,属于专门者较少。核与奏定章程尚有不符,令即再行厘订。凡高等普通科目悉数剔出,作为预科课程;其专门科目,另行编配,逐年课程补足教授钟点,准予立案。将来学生毕业,按照分科大学定章奏请给奖。”[16]北洋大学的名副其实,无疑是经过此次整顿之后。

最后,再简单探讨一下合设、单设及附设问题。

天津中西学堂属合设性质。即由二等学堂及头等学堂合构。无论视其为初中及高中性质,还是视其为中学及大学预科性质,这两部分亦无主次之分,不宜作头等学堂附设二等学堂看待。盛宣怀所创上海南洋公学,亦属合设性质,分列师范院、外院(小学)、中院(中学)和上院(大学)。在教育史上,认定师范教育肇端于此院;然而对第一所师范学校的认定,则视稍晚创设的武昌师范开其先河。若究其因,便在合设抑或单设之别。同理,即便头等学堂具备高教性质,亦不能称为“近代第一所大学”;中国近代第一所单设性质的高教机构,只能是1898年创设的京师大学堂。

值得说明的是,京师大学堂也有“预备科”之设,还有“仕学馆”、“师范馆”之设,更有“小学”、“中学”之设,形式与中西学堂有所类同,但其主次关系明显,余均属附设性质,因而仍可视为中国近代第一所大学。

四、北京大学早享此誉

笔者认为,京师大学堂为中国近现代第一所大学。此论实为教育史学界的共识,只缘近来横遭挑战,故有必要旧调重弹。

为陈述理由的便利,首先须对该校的沿革大要予以介绍。

京师大学堂的筹设动议,最早见诸于李端棻的《奏请推广学校折》,时为1896年6月12日。光绪帝阅后,批转总理衙门议复。

此后,孙家鼐上《议复开办京师大学堂折》,姚文栋进《京师学堂条陈》,熊亦奇进《京师创立大学堂条议》,该校的创设,始成为甲午战败后朝野关注的变革教育的焦点问题之一。

1898年初,王鹏运再次奏请开办京师大学堂。同年2月15日,光绪帝下旨“准其建立”。同年6月11日、26日,又两次下旨催促总理衙门“克期议复”,并声言:“倘再仍前玩kài愒,并不依限复奏,定即从严惩处不贷。”[17]

同年7月3日,总理衙门具折详陈开办计划,朝廷委任孙家鼐为管学大臣,筹办工作正式开始,实为“戊戌变法”的重要内容。

同年9月21日,慈禧太后再出“训政”,幽禁光绪帝,变法失败,所有兴革仍复其旧,惟京师大学堂的筹办“以萌芽早,得不废”。

早年12月,京师大学堂开学。分设六堂课士:诗、书、易、礼四堂,春秋二堂。学生不及百人:“每堂不过十余人。春秋堂多或二三十人。”[18]同月30日,附设师范馆。

1899年秋,接纳学生近200人,拔优“别立史学、地理、政治二堂。其余改名曰立本,曰求志,曰敦行,曰守约”,“学生分三类:曰仕学院;曰中学;曰小学。”[19]

1900年8月,八国联军进攻北京,学校停废。勿庸讳言,此期的京师大学堂也是名不副实。诚如张百熙所言:“一切因陋就简,外人往观者轻之,等于蒙养学堂。”[20]

1902年1月10日,清廷下令复办京师大学堂,任命张百熙为管学大臣。次日,决定将京师同文馆并于京师大学堂。

同年10月14日、11月25日,该校两次举行招生考试,共录学生180名,分设仕学、师范二馆。“12月17日,大学堂举行入学典礼,宣布正式开学。解放前,北京大学即以12月17日作为校庆日。”[21]

《壬寅学制》规定:“大学堂全学名称:一曰大学院;二曰大学专门分科;三曰大学预备科。其附设名目:曰仕学馆;曰师范馆。”[22]《癸卯学制》的相关变通为:将“大学院”更名为“通儒院”;在分科大学中增设“经学科”;预备科由“二科”改为“三类”。

尽管规制完备,然分科大学事实上却迟迟未能开办,更遑论通儒院(研究生院)哉!该校所属分科大学,筹创于1909年。“1910年3月30日,分科大学举行开学典礼。除医科未能按时开办外,其它七科均正式开办。……学生共四百多人。除商科学制为三年外,其余各科学制均为四年。”[23]因此,严格意义的大学教育,似当以此为始。

1912年5月1日,中华民国教育部下令改京师大学堂为北京大学。

通过以上介绍可知,依据不同的选取标准,北京大学的“诞生日”可以有所不同。现今北京大学的历史,是从1898年12月算起。只有该校,可以担当“中国近代第一所大学”之名,可以享有“中国现代高教最早的发祥地”之誉。如此认定的理由,可简明罗列数端:

第一,在中国,最早冠以“大学堂”之名者,实自此始。

第二,分科大学之设,亦由该校率先创制。同年,北洋大学仅设工科一科,不具综合性大学之实。

第三,该校既是清末的最高学府,又是新式学堂的最高教育行政管理机构;“管学大臣”既是该校校长,又是兼筹新教育的教育行政首脑。就地位言,“第一”亦不可撼。

第四,就规制、校舍、经费、师资水平、学生质量、课程设置、国际影响等方面分析比较,尚无他校可以与之比肩。

第五,北京大学仍是中国当代学校的“排头兵”,代表中国跻身于世界著名学府之列;这既与历史渊源久远有关,又关乎国民情感。仅就世人“心中的历史”而言,夺其“第一”也似有不当。

五、有关争抢“第一”之感言

中华文明的早熟,滋润了“华夏中心”的观念;长期的“儒术独尊”,强化了“名分等级”之制;四大发明的流播,则印证了“中源西流”之所谓规律;金榜题名后状元的荣耀,更刺激读书人在“伪知识的马拉松”竞赛中誓夺锦标。中华民族的骄傲和自豪,每每表现在争抢“第一”或维护“第一”这个问题上。至于中国近代的屈辱,则无非是“儿子打老子”之类——卑贱的阿Q,因生活于中国的土地,故能创造出风靡至今的“精神胜利”。

关于考证,汉代的“古文经学”,清代的“朴学”,均以此见长;尽管它有“流于烦琐”的弊病,然其以学风踏实著称,并取得诸多难以颠覆的学术成果,如《古文尚书》之为伪书等。“今文经学”则代表了不同的治学路向,在“古为今用”的旗号下,难免不透露“功利”色彩;但它也并非不重视考证,康有为的《孔子改制考》即为名篇。就治学方式言,前者为“我注六经式”,后者为“六经注我式”。

现代以降,“国故派”的地位衰微,“论由史出”的呼声,仅仅得到书斋四壁的回应。“为革命而研究历史”成为时髦的口号,“以论带史”也成为“古为今用”的治学坦途。尽管马克思主义的传入,动摇了“托古改制”的根基,然而在其“中国化”的途程中,却又很难不被传统精神所浸染。热衷于“第一”之争,且以“陈酒新瓶”以招摇、以论证,似为表现之一。

当今之世,商潮涌动。某些地方为开发旅游资源,展开了名人故里的考证之战,更有商家“老字号”的正统之争。有关近代大学“第一”之争,便由这种狂妄的功利的“考证”所挑起。

为确立“第一”的法统地位,科技领域有“发明专利”之制。据称,国家教委指示:“校史问题是一个学术问题,以专家的意见为准,国家教委不审批。”[24]为此,国家教委指定了5位教育史专家负责论证。使人疑惑的是:既然有类同于专利登记的“论证”,怎么会产生此为“第一”、彼亦为“第一”的结果?

另外,为强化世人的“第一”印象,有关各校不惜拆巨资以举办隆重的校庆活动,四方奔竞以求得名人的认同或出席,车马辚辚,举杯频频;他如发文告、登文章、上电视等等,恐怕也多是“有理无钱莫进来”。办学经费短缺,又何必去花这些冤枉钱!各大报刊刊登此类广告可要慎之又慎!

学校与企业、商家有所不同,“广告效应”的作用不仅有限,弄不好且有玷污自身形象之虞。既然某些企业、商场、运动会、电影节都明确宣布取消大型开幕式以节省开支,那么,为什么校庆时不能有清茶一杯的聚谈,实事求是的“第一”宣传呢?诸如专辟奖学金数的第一,裁汰浮员的第一,教学为本诸项指数的第一,科研经费报入的第一,教师实际收入的第一,学生数量或质量的第一……

中国人早该从历史的“第一”之梦中醒来。而在倾力争夺现实的“第一”之时,亦当以务实为第一信条。即便就某些“吉尼斯纪录”而言,也应就其投入及产出设问:值否?值否?至于围绕“第一”而进行的虚狂“考证”,似宜以整治“环境污染”的态度待之。

注释:

[1][3]朱有献:《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1辑上册,第307页。

[2]《张文襄公奏稿》第21卷第21页。

[4]《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1辑上册,第314页。

[5]《自强学堂章程》,同上,第308页。

[6]李皖:《武汉:中国现代高教最早发祥地》,1993年4月19日《长江日报》。

[7]《次第兴办学堂析》,《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2辑上册,第66页。

[8]《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丙编》第218页,开明书店1934年版。

[9][24]伍文:《武汉大学百岁备忘》,1993年12月4日《长江日报》。

[10][11]参见潘懋元、刘海峰:《中国近代教育史资料汇编·高等教育》第280~281页,上海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

[12]《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1辑上册,第490页。

[13]同上,下册,第497~498页。

[14]钟叔河编:《过去的学校》第195页,湖南教育出版社1982年版。

[15]参见《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2辑上册,第982~989页。

[16]《北洋周报》第17期,1937年6月。

[17][18][19]喻长霖:《京师大学堂沿革略》,《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1辑上册,第683页。

[20]《近代中国教育史料》第1册第130页。

[21][23]《北京大学校史》(增订本)第21、26页,北京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

[22]《中国近代学制史料》第2辑上册,第7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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