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史学说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先秦论文,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周初管、蔡联合武庚所发动的叛周,以周公旦的东征而告终。面对现实与展望未来,怎样巩固周政权并实现周王朝的长治久安,是摆在以周公为首的周王朝统治者面前十分尖锐而迫切问题。作为一个高瞻远瞩的政治家,周公从总结以往的历史经验中,为周王朝的长治久安找到了希望跟办法:夏、殷王朝的兴亡之鉴,成了周公治国方略的基本借鉴与立法建制的预期目的。
强盛一时的商王朝,由于内政腐败,在同周人的军事斗争中一朝倾覆。管、蔡联合武庚发动叛周的事实,更使周公忧心忡忡。是从总结夏殷灭亡之鉴以及文王治国的历史经验中,周公找到了治国安邦的精神武器:《尚书·召诰》:“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诗·大雅·荡之什》:“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书·君奭》:“监于殷丧大否”,作为《书·周书》的主要内容之一,《周书·无逸》说:“(文王)自朝至于日中昃,不皇暇食,用咸和万民”。《国语·楚语上》左史倚相引《周书》曰:“文王至于日昃,不皇暇食,惠于小民,唯政之恭。”意思是说,文王勤于政事,从早晨起亲理朝政,直到太阳偏西,仍没有时间用饭,用来和乐万民。《周书·无逸》:“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爰暨小人。”马融注释说:“武丁为太子时,其父小乙使行役,有所劳苦于外,与小人从事,知小人艰难劳苦也。”周公认为:“殷王中宗、高宗、祖甲,之所以能作到敬天保民、不敢荒宁、不腆于酒、勤于政事、勤于明德,重要原因之一,在于他们即位之前曾“旧劳于外”,从而“知稼穑之艰难”,“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鳏寡”。所以,上述三王分别享国七十五年、五十九年、三十三年,是殷王朝的兴盛时期。《周书·大诰》:“爽邦由哲,亦惟十人迪,知上帝命。”意思是说:“勉于邦事者,由明智之人,亦惟兹十人(指文母、周公、太公、召公、毕公、荣公、泰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进用,则知天命所在也。”周公以为,治理国家不仅要求国王作到敬天保民、君子无逸、勤用明德,而且要有贤臣辅佐,即所谓“爽邦由哲”。《周书·君奭》也列举殷代诸王如成汤、太甲时的伊尹,大戊时的伊陟、臣扈、巫咸,祖乙时的巫贤,武丁时的甘盘,并列举文王时虢叔、闳天、散宜生、泰颠、南宫适等人,以为殷朝的兴盛和周人的兴邦,是上述诸贤人辅佐的结果。《周书·无逸》:“太王、王季,克自抑畏。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意思是说:“惟我周先王,能自慎畏。文王就卑贱之事,安居之功,田作之功”,即“勤于稼穑之事。”周公以为,殷王朝统治时期,在力量对比不利于己的形势下,太王、王季能自行慎畏;文王能以卑下的身份服事殷王,勤于稼穑,从而积蓄了力量,为后来克殷准备了条件。孔子在《论语·泰伯》所说的周先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讲的便是太王、王季、文王以及武王如何在力量对比不利的情况下,“克自抑畏”,为日后克殷积蓄力量。《周书·酒浩》:“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大监抚于时?”意思是说:‘人无有不以水为监的,应当以民为监’,今惟殷陨丧其大命,我们怎可不据此引为大的鉴戒?所谓“当于民鉴”,便是把人民安定与否作为衡量国家治乱的主要标志,以民为鉴,就是《史记·殷本纪》引《汤征》所说的“人视水见形,视民知治否。”周公的“当于民监”,同他的“敬天保民”理论实质是相同的。跟夏、商、周兴邦的历史经验相对应的,是黎、夏、商衰亡的历史教训。周人总结了这些历史经验教训,对于后来周王朝的兴旺发展起着一定的作用。
有了人类就有了历史,但早期人类并没有历史意识。如云南省的独龙族,数字观念很薄弱,没有年岁和季节观念,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他们只能追溯至自己亲眼见到过的祖辈人物,更早的先辈则渺茫迷离无可述说。这大约是人类早期的普遍状况。像佤族那样利用“传代木刻”记事,在节日由长老口耳相传讲述本村寨历史,口耳相传需要便于记诵朗读,所以早期的历史叙述多采用韵语,有了文字以后记录下来便称为史诗。在我国《诗经》里如《大雅》中的《生民》、《緜》、《皇矣》诸篇;《商颂》里的《玄鸟》、《长发》诸篇,都是周人、宋人记述其先祖业绩的史诗。
讲述本族先代历史事迹包含着教育族人团结奋斗的用意,应当就是历史意识的开端。但主动宣讲历史上的人和事,作为自己当前政治活动的典范和依据,才算得真正运用历史知识的真正起步,也是自觉的历史意识的标志。从我国来看,那是周初的周公、召公开始创行的,西周之被推崇为“郁郁乎文哉”(《论语·八佾》),也应当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周书·召诰》:“相古先民有夏,天迪子保,面稷天若,今时既坠厥命。……我不可不监于有夏,亦不可不监于有殷。……惟不敬厥德,乃早坠厥命。……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这是深刻观察了夏殷二代不敬德而丧失天命的教训,总结出敬德保民以求天命永长的经验,应属运用历史知识指导现实政治活动的理性思维产物。周公在《周书·酒诰》中说:“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今惟殷坠厥命,我其可不监抚于时。”尤其在《周书·无逸》篇中,周公更历数殷代贤王中宗、高宗、祖甲,以至周室先祖太王、王季、文王,都能勤劳国事、体察民心、接受批评、改正过失,既使国家繁荣昌盛,诸王也得康宁长寿,于国于王身均大为有益。反之则殷末诸王好逸恶劳、无视民间疾苦,不仅国事日非终致丧亡,诸王本身也是“罔或克寿”短命夭折。最后“周公曰:呜呼,嗣王其监于兹”,训诫周成王及其后嗣牢记这一历史教训。《诗·大雅·荡》:“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诗·大雅·文王》:“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宜鉴于殷,骏命不易。”《诗·周颂·小琵》:“予其惩而瑟后患”。后来《国语·楚语上》中强调对太子进行历史教育时说:“教之春秋,而为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教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焉,以休惧其动。……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墨子·非命上》也提出:“言必有三表,……上本之者圣王之事。”司马迁称:“通古今之变”,“述往事思来者。”毛泽东同志指明:要领导当代伟大的革命运动取得胜利,革命理论、历史知识和深刻了解实际运动,三者同样是不可缺少的。《毛泽东选集》第二卷第495-496页)极为重视史学功能的这一优良传统,真可说是源远流长,影响深广。
中国史学史,可从远古流传下来传说说起。从先秦、汉初古籍中保存的远古的传说,尽管零碎、又难免为后人所加工的,但也保存了后人无法虚构的某些内容,因而多少能看出远古人们传述历史的一些踪迹。
远古传说主要是氏族社会里英雄人物的故事。一类是对自然斗争、生产取得胜利的故事;另一类是氏族部落间原始战争的故事。
商周时期,是我国最早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时期。文字和历法,是历史记载的重要条件。有了文字,才有记载历史的工具;有了历法,才能具体表达历史进程的时间顺序。这两个重要条件,在商代已经有了。商代的文字是刻在龟甲跟兽骨上,称甲骨文,也叫卜辞。历法,从甲骨文里可以看出,在商代已是一种阴阳合历,即把太阳年和月亮盈亏的周期结合起来的历法。
商代青铜器铸有铭辞,往往一器有一字或数字,商末铭辞,有四十五字的。一般称青铜器上铭辞为金文。
近年在周原又发现了周代甲骨文,字体细小到须用放大镜来看。周代的金文有显著的发展,不仅有金文的青铜器件数多。金文单字,比甲骨文要多。
《墨子·贵义》指出:“古之圣王欲传其道于后世,是故书之竹帛,镂之金石,传遗后世子孙。”除了“书之竹帛”传下来的文字,如《诗》、《书》等典籍外,西周还有不少铸刻铭文的铜器,早在宋代已被著录研考。尤其是近年来考古发现的许多重器,记载了多种多样丰富内容,更具有特殊的史料价值。传世的铜器如《令彝》,记载周王任命周公后嗣为王室执政,记述了周初中央官府机构与组织分工,同《书·洛诰、康诰、酒诰》诸篇在文辞及内容等方面均能印征互释。《虢季子白盘》,记述周宣王二十二年,虢季子白奉王命抗击狁立功受奖等情况,同《诗·采薇·出车》诸篇也可互相照应,并同古代典籍所载凯旋、献俘、饮至、大赏等礼数相符。《散氏盘》记载西周中期散国和侯国的土地纠纷与赔偿情况,详述交割田地之位置四界封树标志,参与其事的双方官员订约盟誓,王朝主管部门王臣莅临作证等情况,是典籍中罕见的史料。《毛公鼎》铭文长达四百九十九字,是周宣王对其大臣毛公的一篇完整册命,从回顾文武受命开国,讲到任命毛公为执政,出纳王命,总管内外军民诸事,勖勉毛公匡正王阙,辅相王室,公忠体国,并赐以命服车马等物,毛公铸鼎勒铭传遗子孙。铭文遣词造句均可与《诗》、《书》典籍互为参证。
从以上所述来看,商周的历史记载有它本身的一个发展过程。无论甲骨文、金文或《诗》、《书》,它们的记载都是互相孤立的,没有表明各种记载之间的相互关系,也缺少时间上的完整记录。到了西周末年,情况有了变化。从元前八四一年起,周开始有了确切的纪年。在这一年的前后,一些诸侯国也有了确切的纪年。从此,中国有了逐年可查的历史。在按年纪事这一方面,公元前八四一年,是一个重要的标志,是历史记载向自觉的系统化的开始;虽然,周末的编年记载原文已经看不到了。
周代学统于王宫,各诸侯史,完全由史官撰写,且有一定成法。这些诸侯国史,其体裁一般多为编年体,多称“春秋”。《孟子·离娄下》说:“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意思说,晋国的《乘》和楚国的《梼杌》跟鲁国《春秋》一样,都是诸侯国国史名称,且体裁皆为编年体,虽然它们名称各异。《墨子·明鬼》说:“著在周之《春秋》,著在燕之《春秋》,著在宋之《春秋》,著在齐之《春秋》。”又说:“吾见百国《春秋》”①,而孔子修《春秋》时,曾使子夏等十四人求周史记,得百二十国宝书②。这百二十国宝书,大概是墨子所见到的百国《春秋》。
注释:
①②均见唐刘知几《史通》《六家》篇并参见注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