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衍生”的论证策略--以“哲”为例_孟子思想论文

“大学衍生”的论证策略--以“哲”为例_孟子思想论文

《大學衍義》頻引經典的論述策略——以引《詩經》爲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策略论文,頻引經典论文,大學衍義论文,詩經论文,爲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南宋大儒真德秀所著的《大學衍義》一書,是一部系統的關于“帝王之學”的理論著作。四庫館臣說《大學衍義》“皆徵引經訓,參證史事,旁采先儒之論,以明法戒,而各以己意發明之”,這說明《大學衍義》乃是廣引經、史、諸儒之論,加以己意編纂而成的。意思是說,《大學衍義》是一部關于“帝王之學”的資料分類彙編,在各條材料後加上作者按語寫成的。這種編纂方式看似容易,其實不然。這裏有兩個問題:第一,“帝王之學”必須是關于帝王修養方法以及治國經驗的總結。這要求真德秀本人有成竹在胸,然後纔能根據他建構的理論體系去選取材料;第二,先前的經、史、子、集文獻中必須有相關的帝王修養方法以及治國經驗的資料以供采擇,纔具有說服力。在某種意義上,後一條更爲重要。若只有真德秀的理論建構,而無相應歷史資料作根據,那就成了作者發表己見的個人著作,而不成其爲歷史經驗的總結。

      筆者曾作《大學衍義引書考》,通過仔細考察比對,確定真德秀援引著作六十六種,基本是儒家著作。這六十六種書中尤以經部、史部爲多。而在經部書中,尤以《詩經》、《尚書》爲多。據筆者統計,《大學衍義》一書僅提及和援引《詩經》就達六十二篇(有的詩甚至引録兩三次),約占《詩經》總數三百零五篇的五分之一。援引《尚書》達三十篇,(有的亦引録兩三次),占《尚書》總數五十八篇的二分之一强。本文擬以《大學衍義》引《詩經》爲例,來說明真德秀是怎樣援引和利用《詩經》資料來闡釋“帝王之學”的理論的。

      一、從經典中發掘人生至理

      真德秀作爲帝王之師,特別進獻《大學衍義》一書,其目的在于啓發和誘導年輕的皇帝,使他成爲一位合格的君王。但真德秀本人畢竟是一位臣子和普通儒者,如果他向皇帝講的話都出自他本人,那不免有將自己的思想强加給皇帝之嫌。他知道,他所編的書必須藉助先聖或經典纔具有權威性。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大學衍義》是一部歷史上聖君賢相名言事迹的集大成之作。問題是,歷史上雖有許多聖君賢相的名言事迹,但究竟怎樣提煉與編輯呢?真德秀對此煞費苦心。就歷史文獻而言,最重要的是“五經”,即使没有真德秀這部《大學衍義》,作爲皇帝也一定要學習“五經”。故真德秀在《大學衍義》中首重“五經”的引用,尤重引用《詩經》與《尚書》。真德秀的論述策略是:所講都是聖經賢傳中的話,並没有自己的杜撰,他所做的只是對這些聖經賢傳進行說解而已。

      (一)講帝王當首重“學”字,引《敬之》

      真德秀强調“學習”對人成長的重要性。他清楚地知道,只有皇帝首先有願學之心,纔會接受帝師的教導。因此他想要年輕的皇帝知道:皇帝本人必須明白,自己並非天生比別人高明,只有加强後天的“學習”纔能增長個人的聰明才智,故《大學衍義》首言“帝王爲學之本”。他援引《尚書·說命》並指出:“‘學’之一字,前此未經見也。高宗與(傅)說始言之,遂開萬古聖學之源,其功亦大矣哉!”他認爲“學”字是從殷高宗和傅說時纔提出的。①緊接著,真德秀援引《詩經·周頌·敬之》次章:

      維予小子,不聰敬止。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佛時仔肩,示我顯德行。

      我尚年幼初登基,不懂敬畏的至理。日積月累常學習,學成方有光明期。衆臣輔我擔重任,美德向我多開示。②

      真德秀引此詩之後,大加發揮說: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群臣進戒,首以“敬之敬之”爲言,成王則謂:予小子不聰,而未能敬,方期日有所就,月有所將。其道何由?惟“學”而已。蓋“學”則有緝熙光明之功……此成王慮“學”之難進,故望于群臣者如此。(《大學衍義》卷三)

      在作了上述評論後,真德秀又將商高宗與周成王一起加以評論說:

      以上叙商高宗、周成王之學。臣按:二君初非聖人之資,惟其知“學”之本,故能克己蹈道,卒爲商、周令主,後世未有及之者。“學”之有功于人如此哉!(同上)

      意思是說,人君不怕資質差,怕的是不善學習。若善于學習,都可成爲歷史上像商高宗與周成王那樣的明君。由此看來,真德秀引《書》、引《詩》都是爲了加强他的理論說服力。

      (二)講帝王當樹“敬畏”之心,引《文王》

      中國文化的發展,並没有形成類似西方基督教的宗教勢力和宗教體系,但中國人也有自己的信仰體系。古代中國人有“天神”和“祖先神”的觀念,但並不强調它們是怎樣的客體,而更多强調的是主體的“敬畏”心態,認爲有“敬畏”之心是做人與做事的前提。所以真德秀在解釋《大學》“誠意正心”時,便落實在“崇敬畏”上,並從中國元典《詩經》中挖掘古人提倡“敬畏”的思想。他引《詩經·大雅·文王》之文如下:

      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穆穆文王,于緝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孫子。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無念爾祖,聿修厥德。永言配命,自求多福……殷之未喪師,克配上帝。宜鑒于殷,駿命不易。命之不易,無遏爾躬。宣昭義問,有虞殷自天。上天之載,無聲無臭。儀刑文王,萬邦作孚。

      文王神靈在上天,神力顯揚地天間。周族雖然是舊邦,國運卻要開新篇。周邦崛起顯盛昌,上帝不時降吉祥。文王神靈升或降,總是陪伴上帝旁……威儀莊重的文王,持敬不已事上蒼。上天已將大命降,讓商子孫來臣降。商家子孫本繁昌,人數要用億萬量。上帝既然把命降,只能臣服我周邦。商人臣服我周邦,可見天命無定常……先祖德業莫要忘,勤把德行來修養。德永纔能配天命,求德福禄纔久長……殷朝未失民心時,也曾配天把國享。借鑒殷朝之興亡,欲保大命不尋常。欲保大命不尋常,大命莫斷你手上。問訪明白曉理人,殷商興廢由上蒼。上天之意不可測,無有氣味無聲響。唯把文王來效仿,萬邦信服國運長。

      真德秀概括《文王》詩意說:“此詩周公所作,舉文王之事以戒成王也……四章言:穆穆哉文王,緝熙其敬,純亦不已,故大命集焉……六章又言欲念文王,惟在述修其德而已。能修德,則可以長配天命……篇將終乃斷之曰:凡欲配命者,當法天。然天無聲臭可求,惟法文王則合乎天,而萬邦所以信服也。”(《大學衍義》卷二十八)在真德秀看來,周人要想保持已經獲得的統治地位,應當效法文王,“敬”修其德,這樣纔能“長配天命”。不僅周人如此,後世統治者要想保持已經獲得的統治地位,亦當如此。

      二、從經典中印證人倫關係

      儒家重視人倫關係,認爲正確處理人倫關係,是治理好社會的關鍵所在,因而孟子提出:“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孟子·滕文公上》)這就是所謂的“五倫”。就一般而言,儒家講“五倫”的內容,多見于儒家學者的個人文集中,然而真德秀進一步從五經中發掘“五倫”思想,例如他就曾援引多篇《詩經》詩文來宣傳“五倫”思想。他在《大學衍義》中宣傳“五倫”思想的目的,是要君主做人倫規範的榜樣,率身作則,化民成俗。

      (一)講帝王當重君臣之倫,引《鹿鳴》

      《大學》“格物致知”講的是一般理論問題。但在真德秀《大學衍義》裏,卻變成了專業性的知識問題。在他看來,農民有農民的“格物致知”,工匠有工匠的“格物致知”,商人有商人的“格物致知”,而作爲一個國家的最高統治者皇帝當然也有其專屬的“格物致知”,即領導和管理國家的必備知識。而皇帝領導和管理國家的首要之點在于“明道術”,首先要明“天理人倫之正”,而“人倫”之大者有五: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在儒者看來君臣一倫最爲緊要。所以真德秀首引《詩經·小雅·鹿鳴》之詩首章。其詩云: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山鹿唤伴呦呦叫,同來林野吃蘋草。我有尊貴客人到,瑟笙奏出和樂調。

      吹奏竹笙與管簧,筐承禮物敬奉上。賢人愛我將我幫,忠信大道對我講。

      真德秀評論說:

      臣按:詩之所謂嘉賓,指群臣之與燕者也。于朝則曰君臣,于燕則曰賓主,先王以禮使臣之厚也如此。鹿食蘋則相呼呦呦焉而樂,君臣賓主之相樂,亦猶是也。夫君之資于臣,主之資于賓,果爲何事哉?欲聞道義而已……此詩凡三章,皆叙燕樂嘉賓之意,今姑摘首章以見先王之待其臣如此,士之死職宜矣。《中庸》曰:體群臣則士之報禮重。詎不信夫!(《大學衍義》卷九)

      《鹿鳴》是《小雅》之始,在先秦是君主燕群臣之詩,一向爲學者所重視,具有經典的地位。後代人君當年少之時,想來皆學過此詩,真德秀所以要引人君所熟悉之詩,也是考慮到人君容易接受,便于發明詩中所藴含的君臣之倫的道理。

      (二)講帝王當重父子之倫,引《葛藟》

      當真德秀講“天理人倫之正”,不只從《詩經》中引正面的例子,也從中引反面的例子。真德秀認爲,周平王由于不能明“父子之倫”,而造成歷史的悲劇。它引《詩經·王風·葛藟》說:

      綿綿葛藟,在河之滸。終遠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

      綿綿葛藟,在河之涘。終遠兄弟,謂他人母。謂他人母,亦莫我有。

      綿綿葛藟,在河之漘。終遠兄弟,謂他人昆。謂他人昆,亦莫我聞。

      葛藟枝蔓相牽連,枝蔓綿延滿河邊。骨肉親人皆離散,喊人“阿爸”以乞憐。喊人“阿爸”以乞憐,人也不把你顧念。

      葛藟枝蔓相牽連,枝蔓綿延滿河岸。骨肉親人皆離散,喊人“阿媽”以乞憐。喊人“阿媽”以乞憐,人也不把你照管。

      葛藟枝蔓相牽連,枝蔓綿延滿河灘。骨肉親人皆離散,喊人“阿哥”以乞憐。喊人“阿哥”以乞憐,人卻假裝没聽見。

      《毛詩序》評論此詩說:“《葛藟》,王族刺平王也。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這裏的“平王”是指周平王宜臼,其父周幽王先娶申國公主爲王后,生宜臼,立爲太子。其後周幽王又娶褒姒,褒姒也生了兒子。周幽王愛褒姒,廢了申後和太子,而立褒姒爲王后,立褒姒的兒子爲太子。申侯憤恨周幽王廢了自己女兒和外孫,于是聯合犬戎,一起攻打鎬京,將周幽王殺死于驪山之下,扶持原來的太子即位,即周平王。周平王即位之後,感念申侯之恩,封賞甚厚,並賜予申侯以封地,派自己畿內的百姓去戍守。這使百姓離鄉背井,十分怨恨。古人認爲,周平王只記得申侯的扶立之恩,依靠母族,卻忘了殺父之仇,忽略王族。如明代張次仲說:“汲汲圖報,所謂‘謂他人父’也。‘謂他人父’,實望他人之我顧,不知親疏倒置。”(張次仲《待軒詩記》卷二)真德秀順著《毛詩序》的思路說:“平王疏遠其兄弟,而以他人爲父兄,所謂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也。故詩人曉之曰:‘爾疏其所親,親其所疏,人亦將莫我顧矣。’”(《大學衍義》卷八)

      (三)講帝王當重夫婦之倫,引《關睢》

      真德秀《大學衍義》講齊家之要,其一爲“重妃匹”。“妃匹”在這裏特指帝王的正配,即王后。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王后扮演著無可替代的重要角色,發揮著獨特的作用。首先,王后作爲後宮之主,統率妃嬪、宮女、宦官等,實施宮中教化,維持後宮正常秩序,是君王的內助;其次,王后作爲“天下之母”,爲天下衆多家庭昭示母儀,從而“助宣王化”,以維護天子的“天下大宗”、“萬民之父”的形象;再次,王后雖形式上不參與政治,但由于與君主的特殊關係,她可以通過非正式的形式向君王進言,進大臣難進之言,使君王接受在朝廷中難以接受的意見,從而間接地對國家的政治産生影響。由于王后在一國的政治生活中處于舉足輕重的地位,真德秀將“謹選立之道”放于“重妃匹”之首位。

      真德秀引《詩經》三百篇之首《關睢》之文如下: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此詩從字面上看,比較易讀懂。真德秀引用《毛詩序》之言說:“《關雎》,后妃之德也。”接著他又引漢代匡衡之言說:“妃匹之際,生民之始,萬福之原。婚姻之禮正,然後品物遂而天命全……故《詩》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言能致其貞淑,不貳其操。情欲之感,無介于容儀;宴私之意,不形于動静,夫然後可以配至尊而爲宗廟主。此綱紀之首,王教之端也……”(《大學衍義》卷三十六)朱熹贊同《毛詩序》的觀點,並將王后坐實爲文王的王后大姒,故真德秀又引用朱熹之言說:

      周之文王,生有聖德,又得聖女姒氏以爲之配。宮中之人,于其始至,見其有幽閑貞静之德,故作是詩。言彼關關然之雎鳩,則相與和鳴于河洲之上矣。此窈窕之淑女,則豈非君子之善匹乎?言其相與和樂而恭敬,亦若雎鳩之情摯而有別也。二章本其未得而言。彼參差荇菜,則當左右無方以流之矣;此窈窕之淑女,則當寤寐不忘以求之矣。蓋此人此德,世不常有,求之不得,則無以配君子而成其內治之美,故其憂思之深不能自已至于如此也。末章據今始得而言。彼參差之荇菜,既得之,則當采擇而亨芼之矣;此窈窕之淑女,既得之,則當親愛而娛樂之矣;蓋此人此德,世不常有,幸而得之,則有以配君子而成內治,故其喜樂尊奉之意又如此云。(朱熹《詩經集傳》卷一)

      實際上,《關雎》一詩所寫的乃是青年男子的戀愛心理,與后妃之德並無什麽關聯。以上說法不免牽强附會,但在古代的思想文化氛圍裏,《關雎》一詩一直被解釋爲“后妃之德”,並對王者後宮起一種教化作用。所以真德秀總結說:“臣按:《關雎》之義,諸儒盡之,唯聖明參玩焉。則所謂正始之道、王化之基者,灼然無疑矣。”所謂“聖明參玩”,就是要君王參照玩味上述解釋來作爲齊家之道。(《大學衍義》卷三十六)

      (四)講帝王當重兄弟之倫,引《皇矣》

      真德秀在《大學衍義》中講“天理人倫之正”,卷九已援引過《詩經·小雅·鹿鳴》,以明“君臣之倫”;在卷八又援引《詩經·王風·葛藟》作爲反例,用來明“父子之倫”。當他講到“長幼之序”時,繼而援引《詩經·大雅·皇矣》第三章:

      維此王季,因心則友。則友其兄,則篤其慶,厚載錫之光。受禄無喪,奄有四方。

      這位王季品德好,其心友善又愛敬。兄讓弟友邦族興,此是周家大福慶,上天賜他大光明。受天福禄不喪失,富有天下四方寧。

      《皇矣》第三章主要是講王季與泰伯弟兄之間的友愛。王季與泰伯同是太王的兒子,泰伯是長兄,當王季有了兒子(後來的周文王)之後,太王非常喜歡這個孫子,認爲他將來一定會做成大事,所以有意將君位傳給王季。泰伯知道太王的心意,所以放弃嫡長子的地位,遠走他鄉,去建立吳國。王季與泰伯兄弟之間平時非常友愛,這種友愛,爲《皇矣》一詩所記載。真德秀講兄弟之間的友愛,很自然地引用此詩。他說:

      王季之友泰伯也,蓋其因心之本然,非以其讓己而後友之也。昆弟至情,出于天性,豈有所爲而爲之乎?使泰伯未嘗有讓國之事,王季之所以友之者,亦若是而也。夫王季之友,不過盡其事兄之道耳,豈有心于求福哉?(《大學衍義》卷八)

      真德秀意在教育人君,兄弟之間要有友愛之心,這種友愛是出于真誠的,而不是出于功利之心,爲了達到某種目的而友愛。

      三、引録經典箴言以“正君心”

      帝王處于權力的頂端,如《尚書》所說:“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其中的“辟”即指帝王而言。君王也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君王若不修德,克制自己的欲望,那就會利用其至高無上的權力,窮奢極欲,以滿足其欲望。所以,如何要人君正確對待“逸欲”,便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而帝王接受教誡的主要方式,仍然是學習經典。

      (一)講帝王當“戒逸欲”,引《静女》

      程頤在解釋《豫》卦六五爻辭時曾說過一句精闢之言:“人君致危亡之道非一,而以豫爲多。”(程頤《伊川易傳》卷二)所謂“豫”,就是逸樂。真德秀《大學衍義》中講誠意正心之要,其二爲“戒逸欲”。帝王“戒逸欲”的重要之點是要注意“荒淫之戒”,真德秀從《詩經》中找到反例:衛宣公荒淫無道,造成了衛國的歷史的悲劇。《詩經·邶風·静女》首章說:“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毛詩·小序》說:“《静女》,刺時也,衛君無道,夫人無德。”真德秀順著《毛詩序》的思路說:“毛氏曰:宣公爲伋取齊女而美,公奪之,生壽與朔。朔與其母愬伋于公。令伋之齊,使賊先待于隘而殺之。壽知之,以告伋,使去之。伋曰:‘君命也,不可以逃。’壽竊其節而先往,賊殺之。伋至曰:‘君命殺我,壽有何罪?’賊又殺之。”(《大學衍義》卷三十三)

      真德秀引述這段話,講的是這樣一個事實:衛宣公荒淫無道,他本來爲太子伋娶齊女爲妻,因爲齊女甚美,衛宣公奪爲己妻,並與她生了兩個兒子:一是公子壽,二是公子朔。公子朔和他的母親進讒言于衛宣公,衛宣公派太子伋出使齊國,卻又派賊人在關隘處截殺他。公子壽得知此事並告訴太子伋,要他逃離。太子伋說:“這是君父的命令,不可以逃離。”公子壽假扮太子伋先往,爲賊所殺。太子伋至,說:“君主是命令殺我的,公子壽有何罪而遭殺害呢?”賊人又將他殺死了。衛宣公荒淫無道的故事足以爲後世君主的鑒戒,但《静女》一詩究竟與此事有何種關聯呢?

      《静女》一詩,以後人的觀點看,是男女幽會愛戀之詩。男女幽會愛戀在古代被視爲“淫風”。在《毛詩序》看來,衛國“淫風”盛行是“上行下效”的結果,故《毛詩序》說:“《静女》,刺時也,衛君無道,夫人無德。”真德秀講“戒逸欲”而引《静女》一詩,不是要人們關注《静女》的詩句,而是通過此詩而講出衛宣公荒淫的前車之鑒。因爲有關衛宣公荒淫的故事,《左傳》因其是編年體的原因將此事講得相對淩亂,反不如在解釋《詩經·衛風·静女》時講得更爲集中,所以真德秀采取引《詩經》中“故事”的辦法來作爲陳述方式,一方面《詩經》本身具有權威性;另一方面,使書寫更爲簡潔規範。這種情况在《大學衍義》中所在多有,這可以說是真德秀的一種寫作策略。

      (二)講帝王當“與民同欲”,引《公劉》和《綿》

      真德秀《大學衍義》論“格物致知之要”,其第四項爲“察民情”,其子目之一爲“生靈向背之由”,即民心向背的問題。在《孟子·梁惠王下》中,有一段孟子與齊宣王著名的對話,這段對話爲真德秀《大學衍義》所援引。

      當時孟子勸齊宣王推行仁政。齊宣王也認爲仁政很好,但卻說自己不適合推行仁政,孟子問他爲什麽?他說:“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孟子對他說:昔日公劉也好貨(愛好財物),他引《詩經·大雅·公劉》之首章,以此證明周人的先祖也是“好貨”的。君王“好貨”,若能與百姓共用,並不是一個缺點。其詩云:

      乃積乃倉,乃裹餱糧,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啓行。

      家家積糧堆滿倉,爲了遠行備乾糧,裝滿小袋和大囊。團結族衆争榮光,挂弓帶箭備戎裝,盾戈斧鉞武威揚,整隊出發向前方。

      齊宣王又說:“寡人有疾,寡人好色。”孟子對他說:昔日太王也好色(愛好女色),他引《詩經·大雅·綿》之二章,以此證明周人的先祖也是“好色”的。男女婚配,乃人道之常。若國內無曠男怨女,君王“好色”,又有何妨?其詩云:

      古公亶父,來朝走馬。率西水滸,至于岐下。爰及姜女,聿來胥宇。

      當年亶父尋新壤,清晨駕馬頻策繮,沿著渭水朝西方,發現岐下土地廣。在這娶了美太姜,共察地形謀建邦。

      真德秀引用《孟子》中的這個故事,並重温了《詩經》中的《公劉》和《綿》這兩首詩,然後指出:

      宣王知善孟子之言,而自謂不能行者,以有“好貨”、“好色”之累。而孟子則以公劉、太王之事爲言,以爲人君豈能不事儲峙之富,惟能推此心,使民亦有餱糧之積可也。人君豈能無妃匹之奉,惟能推此心,使民亦有配偶之安可也。夫公劉非好貨也,不過居則有積倉,行則有裹糧爾。而當時之民居者、行者亦皆有以自養而無饑餒之虞,可見其與民同欲也。太王非好色也,不過同姜女以來胥宇爾。而當時宮中無怨女,民間無曠夫,可見其與民同欲也。公劉、太王與民同欲如此,王業安得而不興?後世人主私四海之富,巨橋、洛口儲粟山積,而民無宿昔之糧;侈六宮之奉,燕姬趙女充盈館籞,而民多鰥孤之嘆,其專欲病民如此,禍變安得而不作?(《大學衍義》卷二十七)

      真德秀重申了孟子關于人主應當“與民同欲”的觀點。但是,以他自己對《公劉》和《綿》的理解,公劉算不上“好貨”,太王也算不上“好色”。孟子爲了迎合齊宣王的話,故意說“公劉好貨”、“太王好色”。千載以來,無人糾正這一點。真德秀在《大學衍義》一書中巧妙地糾正了孟子這一說法,可謂善讀書也。

      《詩經》與《尚書》在先秦被稱爲“義之府”,《孟子》曾說:“王者之迹熄而《詩》亡,《詩》亡而後《春秋》作。”這意思是說,《詩經》在先秦時期曾經起到價值觀的指導作用。真德秀曾精研《詩經》,對于《詩經》中的價值理想熟稔于心,因此在著《大學衍義》之時,信手拈來,運用自如。前面已述,真德秀《大學衍義》共引《詩經》62篇,本文只論述其所引之9篇,雖然未臻全面,但從中也略可見其引《詩》的特點。這個特點,在筆者看來主要是兩條:一是藉助《詩經》的權威來申明人生至理或箴言,如本文第一節與第三節所論;二是利用《詩經》文本及其詮釋中的故事作爲事實陳述,以作爲其論述的證據。這種論述往往比純粹引録史書中的故事,顯得更爲簡潔而有力度,如本文第二節所論。

      ①真德秀所引用的《尚書·說命》乃是僞《古文尚書》,此在南宋初吳棫及後來的朱熹已經明白指出。真德秀顯然並不在意《古文尚書》的真僞問題,而在意其中的教誡意義。

      ②本文所引《詩經》譯文皆采自姜廣輝、邱夢艷《詩經講演録》,以下不再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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