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被责骂的儒家_儒家论文

应该被责骂的儒家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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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宁/图)

我想,无论古今,文人的地位都该很体面的。但是不知为何人们却看不起他,总是骂他,所谓“朽文滥儒”,所谓“文人相轻”所谓“一为文人便无足观”,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

文人是大众的俗称,它确切的概念内涵,我想应是儒家。有汉以降,独尊儒术,儒家享有做官的专利,读书人趋之若鹜,于是天下滔滔皆儒,文人成了儒者的专称。几千年间,人们提起或骂起文人的时候,不会想到法家、道家、杂家、纵横家,而只想到了手执卷书弄姿作态的儒生,虽然其他人未必不会读书作文。近代以至现代,文化分野,同时是读书人,却分作了哲学家、法学家、思想家、科学家、美学家,文人就专指那些并不倡什么学说,却做些编故事、抒情感、劝世讽世的文字的人。虽然分出去了许多,但文人仍是多多;而且虽然这时儒家的进取和“济世”的精髓早已消磨殆尽,或被其他读书人抽走,这批文人的灵魂上只套了个“儒”的外壳,似儒而非儒了,但是因为人们观念的惯性和错觉,仍称他们为儒。

文人与儒这样地接近,骂文人其实就是骂儒家,所以一部文人挨骂的历史就是一部儒家挨骂的历史。两千年骂过来,两千年的口舌如此,为它正名也是枉然,而况且被骂了两千年,必有该骂之处,今且做个考证。

儒家的历史上写满了屈辱。从它产生之日起,甚至还未产生时,就注定了挨骂的前途。它的始祖孔子年轻时,鲁国大夫季氏宴请当地士人,孔子也去了,季氏的一个粗鲁家奴阳虎却当场赶他走,“季氏享士,非敢享子也。”这是对儒家的第一声骂。孔子率弟子周游列国时,从曹国到宋国去,在一棵大树下乘凉,宋国的司马桓魋厌恶孔子这个教团,把他们乘凉的大树拔掉了,这是一种无声的骂。秦始皇时,儒生淳于越拍马屁没拍好,惹怒了始皇帝,在李斯的怂恿下,演出了“坑儒”的惨事。这更是骂的暴力化。儒家的命运,起步就这样艰难。

自儒家诞生以来,最能糟蹋它的,要数得上刘邦了。刘邦驻兵陈留时,儒生郦食其想投奔他,刘邦的一个卫士对郦生说,你是什么人都行,偏偏儒生不行,刘邦生平最讨厌儒生,凡是戴儒冠的人去投,他总是当场扒下那人的儒冠,往里面又拉又尿。郦食其不听,非要去,报一个儒生求见,刘邦说不见竖儒,谎报是一个酒鬼、狂人,才得见。“坑灰未冷山东乱,原来刘项不读书。”刘邦政治上是个奇材,人格上却是个流氓。他这样糟蹋儒家,多难的儒家真是无话可说无法可想了。

但是以上的这些,只是儒家教团苦难史的序曲,致命的摧残却在它被“独尊”之后,摧残的手段就是篡改和歪曲。孔子首创的儒家,其灵魂就是执著的政治热情,于做官并不热心。孔子周游列国十四年而无所得,归桑里以教育业卒其一生时,所抱憾的只是政治理想的不得实现,而并非官没得做和地位不崇,亚圣孟子更在政治热情之外,为儒家注入了不畏王侯的刚猛正气。政治的本身具有血腥,儒家以“礼”和“仁”去事它,未免吃亏,孔子游列国失败,我想原因正在于此。而荀卿学兼儒法,加强了儒家的政治能力,可说大补益于儒家。董仲舒承焉前儒,辅以“天人三策”之沦,得势之后,“独尊”了它。儒家历尽磨难,才有了这等荣光,终将扬眉吐气了吧?但可悲的是,“独尊”之后,儒家而非真儒家,一步步地信仰减等,正气沦亡堕为伪学。儒家的该骂,就至此始。

“独尊”后的儒家失去了政治热情和“济世”理想,反以“致仕”为灵魂,一句“学而优则仕”写尽了儒家。“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该是何等荣耀!但“致仕”之后呢?一片空白,各填各的,我想绝多的都填着“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所谓“千里去做官,为了吃和穿”。范进虽属虚构,却是个著名的儒者,“致仕”之路走得辛酸坎坷,竟至弄到五六十岁还是个娃娃生;更绝的是梁灏,“八十二,对大廷”,竟对出个状元来。这八十二岁的新状元,古今中外独此一家别无分号,“修身齐家”还犹可说,但“治国平天下”呢,怕是老朽昏庸精力乏绝,只俟来生了。若孔孟复生,翻看《儒林外史》,临轩八股科场,看到他们的后继人竟是这等模样,我想即使别人不骂,他们也要掀须大骂了。该骂的儒家!

中国历史上有这样一个现象:当一个新兴势力要打倒现政权时,总是要先打倒儒家,再来打倒皇帝。儒家是奴仆,皇帝是主子,先打倒奴仆再动主子,是深得其法。而新皇帝一稳住政权,立刻又扶起了儒家,备加思抚,因为他如今做了主子,也需要忠诚听话的奴仆。清末的革命党反孔,但民国一建立,马上又尊孔子。儒家倒了又起起了又倒,孔庙拆了又建建了又拆,表现出韧性之坚与衍生之繁。并非拥有绝对真理,却能够历两千年政治风浪而不彻底失败,该是奇迹,其实说穿了,只不过它的奴性古今第一,为任何主子所赏识罢了。我从来有个看法,觉得儒家是治世的装点而乱世的垃圾,可惜主子即使再体面荣光,奴仆终究是奴仆,招之即来挥之去,杀剐任我。东汉“党锢”,杀死几批;唐德宗“党锢”,淹死一批。但后继者仍源源滚滚,无视刀锯,可贵的奴性呵!我每次看到“伴君如伴虎”的战战兢兢的感叹,不禁就想到儒家的先哲们,想到了怒斥无礼的齐景公而怒辞好色的季桓子的孔子;想到了孔子豪迈无畏地说,“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想到了荒凉的陈蔡之野上,孔子教导子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灆矣!”而子路感动得平伸双手,缓缓跳起了舞;想到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孟子……“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句话出自儒家,激励无数临大危决大义的人们,山野匹夫也要为之血脉贲张,但麻木的儒生却无所感。从凛然正气而至于麻木的奴性,该骂的儒家!

人们谈论儒家,总是先想到“礼”,认为至关重要,其实这是篡改的结果。真正的儒家中,“礼”并非基础,它附着于“仁”,只是“仁”的辅助和铺垫。日本的井上靖解释孔子的“仁”,说“仁”者人旁从二,二人也,指两人之间的关系,或父子或夫妻,或并不相识的陌生人。“仁”的目标是爱,要达到人们之间的爱,先要礼序井然。由此可见“礼”只是“仁”的形式而已。孔子虽然倡“礼”,但他说:“汝为君子儒,毋为小人儒。”这句话历来解得牵强,只有冯友兰解得确,他认为“君子儒”指的是仁而爱的君子,而“小人儒”呢,指的是专在喜丧仪式上做“礼生”的人。孔子于“礼”,态度如此。但是后来,一批伪儒曲解经义,将“礼”张而扬之,变得不得了了,一时洪水猛兽般,面目狰狞,三从四德有了,畸形的五纲伦常有了,摸摸女人胳膊女人就砍掉那个胳膊的烈事有了,泪水凝成的贞节牌坊有了……,几百年来沸沸扬扬,弄到现在还有人自豪着:“我们中华,礼仪之邦!”该骂的儒家!

儒家本不禁欲。孟子说:“食色,性也。”视“色”与饭同等重要。对于好色如卫灵公,孔子也并没有斥其非,只是颇含幽默地说一句:“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而我们这位老夫子本人,也要弄些风流韵事。卫灵公的老婆南子是大美人,私与孔子约会,孔子隔着帘子与她互通款曲,播洒风情,弄得南子在帘子里情不自禁,“环珮玉声璆然。”孔子出来后被子路责问,他还振振有词,颇不服气呢!到了北宋,所谓大儒的程、朱兴起了禁欲的理学,祸延中华矣!理学的旗帜上写着“存天理,灭人欲”,但是他们所谓的“天理”无非人伦纲常,都是人为的实非“天理”,而他们所谓的“人欲”呢,与生俱来,与死俱去,天赐之,却恰是不折不扣的“天理”。我称理学为天下第一伪学,它的招牌就是一个缠夹不清的尴尬的笑话。“灭人欲”是堪称宰割天下的一把屠刀。《金瓶梅》虚写宋事,实写明季,你看那等变态,那等肮脏,那等欲渲泄而不得的憋闷,都是理学家禁欲的杰构。大清雄风猎猎入主中原来了,立刻浸泡在这口温暖腐朽的“酱缸”里,仍旧“灭人欲”,灭掉了人欲,人们病恹恹的,精神空虚,无以度日,只得操起鸦片烟枪,吸呵吸,吸垮了清朝,吸脏了中华锦绣河山了事。理学虽儒家一脉,但是人们后来极度恨它,称它为“吃冷猪肉的假道学”。健康刚猛的儒家弄到后来这样腐朽,这样误国害民,真是想不骂它而不可得。该骂的儒家!

儒家的该骂,数说不尽。儒家是中国封建史的直接操作者,它蒙尽历史诟尘,受尽历史戏弄而备受苦难屈辱。它的苦难屈辱孕育了民族的苦难屈辱。民族的统治者不会屈辱,屈辱的是他的下层大众。我现在想通人们为什么要骂文人了。人民每被屠杀,每被劫掠,每遭兵祸,每被流涉,每被饥荒,每被征役,每被冤狱,哭天无泪时,“忧愁困苦,而乃作焉”,人民的“作”,就是破口大骂。直着骂,要杀头的,就隐着骂,从文人骂起,骂文人就是骂儒家:骂儒家,实是骂儒家的上层;儒家的上层,就是那些“致仕”者,达而贵者,高官显宦者,当读书时,口诵圣人格言“达则兼济天下”,达是已经“达”了,却只记得自己粗腰鼓腹衣锦食美淫乐无极,哪还记得天下苍生疾苦?他们不过是仗恃多读了几行书,在上面颠三倒四反复权术作弄人民为乐的封建统治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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