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词重叠的句法_形容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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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事实与问题

      以探索语言共性为目标的当代语法理论,常把汉语放到跨语言的背景中,从语言比较的角度来看汉语的一些特性(Hu,et al.2001;胡建华2007,2010,2013a,2013b;李亚非2007,2014;徐烈炯2014;沈家煊2015等)。在这一学术背景下,本文秉承胡建华(2009)所提出的新描写主义(New Descriptivism)的精神(另见李汝亚2008),采用形式语言学的工具,对汉语动词重叠的句法特点进行微观刻画和描写。研究发现,汉语动词重叠之后在句法分布上所表现出的一系列限制,对于普遍理论来说,具有一定的解释难度。请看以下例句:

      (1)a.同学们讨论这个问题。 b.同学们讨论讨论这个问题。

      (2)a.[[同学们讨论_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b.*[[同学们讨论讨论_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3)[[同学们需要(再)讨论讨论_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1a-b)显示,动词“讨论”与其重叠式“讨论讨论”都可充当句子的谓语。(2b)显示,若动词重叠式出现在关系从句之内,句子就不合法。而如果在处于关系从句内的动词重叠式“讨论讨论”前面添加情态义动词“需要”,句子则合法,如(3)所示。

      动词重叠式在以下结构环境中也受到一定的限制。请看例句:

      (4)a.这个问题大家还要讨论一会儿/几次。

      b.*这个问题大家还要讨论讨论一会儿/几次。

      c.这个问题大家还要讨论讨论。

      (5)a.我看了/过/着这本书。 b.*我看看了/过/着这本书。 c.我看看这本书。

      (6)a.我不看这本书。 b.*我不看看这本书。

      在(4-6)中,a组例子为动词简单形式做谓语,b组例子则是相应的重叠形式做谓语;前者都合法,后者都不合法。动词重叠式做谓语时,不能与时量短语(如“一会儿”)或动量短语(如“几次”)搭配,如(4b),不能与体貌成分“-了、-过、-着”搭配使用,如(5b)①,也不能与否定副词“不”搭配使用,如(6b)。

      有学者提出汉语的动词重叠和形容词重叠可做统一分析。例如,Cheng(郑良伟1988)主张形容词重叠和动词重叠都是句法层面短语的组合。Gu(2008)则认为动词重叠和形容词重叠都是汉语的复数化算子。两位学者都注意到以下事实,即形容词重叠式不能与程度副词共现。

      (7)*花很红红。

      本文第2节将提出关键性的证据,证明动词重叠和形容词重叠存在重要的差别。第2节首先评述Cheng(郑良伟1988)和Gu(2008)的分析方案,指出其分析的问题所在,然后进一步讨论动词重叠与形容词重叠、动量短语、复数化算子在句法表现上的差别。

      本文将从句法上系统地讨论下列问题:为何动词重叠式不能出现于关系小句之内?情态动词“需要”有何功能,可以允准动词重叠式在关系小句中出现?为何动词重叠之后不能与动量/时量短语、体貌成分、否定副词搭配?这些搭配限制与(2b)所展示的动词重叠式不能出现在关系小句内这一限制之间有无关联?我们认为,这些问题最终要从动词重叠的机制上寻找答案。本文第3节将论证,汉语的动词重叠是在句法推导中生成的,它基础生成于句法结构中层的Asp位置,在LF层需提升到Mood或Modal位置得到解读,以满足特征确认条件。动词重叠式的分布限制,都可由本文提出的动词重叠的推导机制以及允准条件来解释。

      2.动词重叠与形容词重叠、动量短语、复数化算子

      动词重叠的分布受到一定的限制,如动词重叠式与时量/动量短语就不能共现(如(4b)所示),这些现象在以往研究中已受到较多的关注(郑良伟1988;沈家煊1995;李宇明1996,1998;朱景松1998;熊仲儒2016)。对这一限制的解释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从语义的角度出发,认为这一搭配限制是由语义冲突导致的(沈家煊1995)。另一类则是从句法分布的角度来做出解释。例如,Cheng(郑良伟1988)主张动词重叠和动量/时量成分在句法结构中占据相同的位置,因而不能共现②。当然,从句法分布角度所做的分析与语义往往是分不开的。Cheng(郑良伟1988)认为动词重叠相当于“动词+动量/时量”,顾阳(Gu 2008)则提出动词重叠与形容词重叠一样,是汉语复数化算子。下面首先分别简要介绍他们的分析方案,评价其利弊得失,然后讨论动词重叠与动量/时量短语、复数化算子以及形容词重叠在分布上的一些重要差异。

      2.1 Cheng(郑良伟1988)

      Cheng(郑良伟1988)不赞同赵元任(Chao 1968)把动词重叠看成一种(尝试)体。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他主张动词重叠属于“动量”的一种。一是语义上,动词重叠式与“动词+(短时)数量”接近。二是从形式(即分布)上,动词重叠式不能与动量/时量成分共现。由此,他也不赞成赵元任关于动词重叠式是“介于词结构和句结构之间,属两可的情况”的主张,而是认为动词重叠与“动词+(短时)数量”一样,是句法组合,都应放到句法平面上来描写。以形式句法早期的短语结构规则作为技术手段,他提出动词重叠按照下列短语结构规则生成(郑良伟1988:78)。

      

      郑良伟在文中只是尝试性地简要提出了这(两)套规则,既没有明确地说明动词重叠式的短语规则到底是A还是B,也没有具体地应用上述短语规则。他仅是极为简要地提到,这些规则可以推出动词重叠式不能再加数量词,但可以与体貌成分共现③。

      要评估这一套短语规则的优劣,需应用这套规则,看它能否正确地生成合法的结构、排除不合法的结构。下面我们应用上述短语结构规则。首先应用规则A。规则A显示在动词之后的位置上,阶段和动量成分都是可选择的,且可以共现,而动词重叠则与二者互补。(9-10)中的“完”属阶段成分,“三次/一小时”属于动量成分。例句显示规则A可以生成合法的句子(9),也可以排除不合法的句子(10)。

      (9)a.他想看完书。(动作性情景-动词+阶段+宾语)

      b.他想看三次/一小时书。(动作性情景→动词+动量+宾语)

      c.他想看看书。(动作性情景→动词+尝试重叠+宾语)

      (10)a.*他想看看完书。(*动作性情景→动词+尝试重叠+阶段+宾语)

      b.*他想看看三次/一小时书。(*动作性情景→动词+尝试重叠+动量+宾语)

      但问题是,应用规则A还会不正确地生成以下不合法的例子。

      (11)a.*我看一小时三本书。(动作性情景→动词+时量+宾语)

      b.*我看完一小时三本书。(动作性情景→动词+阶段+时量+宾语)

      c.*我看看三本书。(动作性情景→动词+尝试重叠+宾语)

      规则A对于宾语的形式没有限制,而汉语动词后如果有时量或动量短语修饰,就不能再带数量名短语做宾语,如(11a-b)所示。动词重叠后也不能带数量名词短语做宾语,如(11c)所示。

      规则B也有同样的问题。按照短语规则B,阶段和动量(包含动词短时重叠)是可以共现的。然而,下面的例子显示,阶段与短时重叠共现的句子不合法,说明规则B会生成不合法的结构,存在着生成能力过强的问题。

      (12)a.*他看起来看书。(动作性情景-动词+阶段+短时重叠+宾语)

      b.*他看完看书。(动作性情景→动词+阶段+短时重叠+宾语)

      c.*他看见看书。(动作性情景→动词+阶段+短时重叠+宾语)

      郑良伟还提出,汉语的形容词和量词重叠与动词重叠一样,都是短语的组合,都可以放到句法中通过短语结构规则生成。通常认为程度副词“很”修饰形容词简单形式是句法中短语的组合,而表程度的词语与形容词重叠式既然不能共现,说明它们是互补的,两者在句法结构中占据相同的位置,具有同样的句法地位。

      (13)a.花很红。 b.*花很红红。

      在此,我们要指出以下一些关键事实,以说明形容词重叠与程度副词“很”修饰形容词不同。如果二者具有相同的地位,都是在句法中通过短语规则生成的,将无法说明二者为何存在如此显著的差别。相关例句如下:

      (14)a.*花红。 ④ b.花很红。 c.这朵花红。 d.花红,草绿。

      (15)a.*花红红。 b.*这朵花红红。 c.*花红红,草绿绿。

      (14a)中形容词简单式作谓语,表现出(未)完句效应(朱德熙1982;孔令达1994;胡建华、石定栩2005;Tsai 2008)。而“很”的修饰可以帮助句子完句,如(14b)所示。值得注意的是,“很”并非唯一可以帮助形容词简单式谓语句完句的手段。当句子的主语是定指的名词短语,如(14c)所示,或者在对举的环境(14d)中,句子也可以完句(朱德熙1982)。然而,形容词重叠并不能像“很”一样,帮助形容词谓语完句。形容词重叠式作谓语,需要“的”的允准才可以完句,如下所示:

      (16)花红红*(的)。

      (13-15)说明形容词重叠与程度副词“很”修饰形容词存在差别。形容词重叠与动词重叠不一样,动词重叠可以完句,如下所示。

      (17)a.这朵花红。 b.*这朵花红红。

      (18)a.*我看这本书。 b.我看看这本书。

      2.2 顾阳(Gu 2008)

      顾阳(Gu 2008)主张汉语的谓词重叠(包括形容词重叠和动词重叠)是复数化算子(pluractionality operator)操作。形容词重叠是一个无界的事件量化词(atelic event quantifier),其作用相当于一个复数化算子,把一个有级差的范畴(scalar category)变成为一个不可数范畴(mass category)。动词重叠相当于一个复数化的体算子,作用于无界动词,产生的重叠式为无界情景(atelic situation)。按照顾阳的分析,(形容词和动词)重叠的作用域是VP和vP,见以下结构图⑤。

      

      顾阳认为,在形容词简单形式做谓语的句子中,程度副词“很”的作用是锚定时间(例如“小明很高”中的“很”)。这与形容词重叠式中“的”的作用是一样的。按照顾阳的分析,(20a)之所以不合法,是因为时制没有锚定。在动词重叠式做谓语的句子中,同样需要一个能够锚定时间的成分,(21)中的“去、得”等表示将来的成分正起到这样的作用。也就是说,形容词重叠式的“的”和动词重叠式句中的“去/得”作用相同。

      按照这样的分析可以解释形容词重叠式与程度副词“很”搭配出现的(22)为何不合法。程度副词“很”需要作用于一个有极差的范畴,而形容词重叠产生一个不可数范畴,因此“很”不能够做形容词重叠式的时间定位成分。

      (20)a.*小明高高。 b.小明高高的。

      (21)a.你去看看客人走了没有。 b.我得看看客人走了没有。

      (22)*小明很高高。

      上文谈到,形容词重叠式做谓语时,“的”的出现是强制性的。当形容词重叠形式做定语修饰名词时,“的”的出现也是强制性的,如下所示:

      (23)a.红(的)花 b.红红*(的)花

      反观动词重叠式做谓语,“去”或“得”的出现并非强制性的。(24a)显示,没有“去/得”句子依然合法。此外,除了“去”或“得”外,有些时间副词如“一会儿、等下”等⑥,也可以出现在动词重叠式做谓语的句子中,说明“去/得”不是必有的,如(24b)所示。

      (24)a.你看看客人走了没有。

      b.你一会儿/等下看看客人走不走。

      从这个角度来看,动词重叠式做谓语时对于“去/得”的要求,与形容词重叠式做谓语时对于“的”的要求并不相同。

      2.3 讨论:动词重叠与动量短语、复数化算子

      将动词重叠认定为“动量”或者复数化体算子,主要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是语义,二是句法搭配。这两方面的证据似乎都有问题。

      动词重叠式不能与动量成分共现,也不能与体貌成分、否定词副词共现。动词重叠式在分布的限制上与“动词+动量成分”存在很多不同,其中关键的差别是动词重叠式不能出现在关系小句中,而“动词+动量/时量短语”则没有这样的限制,如下所示。

      (25)a.[看三个小时书的]同学 b.*[看看书的]同学

      (26)a.[小朋友们参观两次的]场馆 b.*[小朋友们参观参观的]场馆

      此外,“动词+动量/时量短语”基本不会表现出句类限制,而动词重叠式主要出现在表示祈使、意愿的句子或致使性句子中(刘月华1983;刘丹青1995),表现出句类限制(详见下文)。

      复数化的动词所指谓的事件具有以下特点:或者是在时间上重复,或者事件发生于不同的地点,或者事件的参与者为复数等(Greenberg 2010)⑦。顾阳(Gu 2008)引用了van Geenhoven(2005)复数化的概念。van Geenhoven(2005)提到一些他称之为复数化算子的体貌算子,包括持续体(continuative aspect)、反复体(frequentative aspect)和渐进体(gradual aspect)⑧,例句分别如下:

      (27)a.He kept dancing.

      b.He danced and danced.(van Geenhoven 2005:109)

      (28)John went by once in a while/occasionally/again and again.(van Geenhoven 2005:110)

      (29)John got bigger and bigger.(van Geenhoven 2005:112)

      van Geenhoven(2005)认为,不管动词本身是有界的还是无界的,经过持续体、反复体或渐进体等算子的操作之后都是无界的。Gu(2008)对汉语动词和形容词重叠持同样的看法。

      汉语动词重叠式不能出现在关系小句中,而受复数化体算子操作的动词显然都没有这样的限制,下面的结构都是合法的:

      (30)a.the man who kept dancing

      b.the man who danced and danced

      (31)the man who went by again and again

      (32)the man who got bigger and bigger

      汉语中也有一些类似的复数化手段,如(33),动词受到副词“不断地”修饰,表示动作/事件的持续,句子表述的意义中不包含动作的停止。(34)表示“看这幅画”的事件反复进行。(35)带有渐近的语义。按照van Geenhoven(2005)的分析,(33-35)都可看作是无界的复数事件。但是这些表示无界复数事件的结构显然都可以出现在关系小句中,如(33b)、(34b)和(35b)所示。这与英语的情况类似,而与汉语动词重叠式不同。

      (33)a.那个人不断地跳舞。 b.不断地跳舞的那个人

      (34)a.他那幅画看了一遍又一遍。 b.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的那幅画

      (35)a.(他们家的)那个女孩越长越漂亮。 b.越长越漂亮的那个女孩

      这些不同的表现说明,将动词重叠分析为动量或无界的复数化算子,不能够覆盖动词重叠表现出的一些重要的分布事实。

      3.动词重叠的限制条件

      3.1 语义

      动词重叠的研究很大程度上集中在对重叠式语义的描述上,如动词重叠表示的语义是少量还是大量,是主观量还是客观量,是涉及动词词汇语义的境况体(situation type)还是视角体(aspect)(Chao 1968;Smith 1997;朱德熙1982;刘月华1983;李宇明1996;戴耀晶1997;陈前瑞2001;李珊2003)。刘丹青(1986,1995)强调主观性在动词重叠所表示的意义中的重要性⑨。刘丹青(1995)认为,就汉语动词重叠的功能而言,语用功能强过(或优先于)语义功能。动词重叠同时带有与语义范畴(短时、少量)和语用范畴(祈使、意愿)相关的意义,而语用因素在动词重叠的使用中是决定性的,证据是动词重叠式表现出句类限制。他赞同刘月华(1983)的观察,认为大多数动词重叠式都不能用在普通的叙事句中,多数可重叠动词只能在未然用法上重叠,多见于对话,表示祈使意愿或致使性句子的期望动作。他强调,决定动词重叠式使用的条件是语用因素,表达作用也属于语用范畴,“短时、少量”等语义无法解释为什么大多数动词重叠不能用于普通叙事句中。

      语用层面的意义,如语气、话题、焦点等,在句法层面也有所映射。语气、话题、焦点、疑问等与说话人相关的(语用层面的)语义对应于句子左边界CP层。动词重叠带有说话人的建议、意愿等语气或情态,正是话语层的意义。

      我们认为,动词重叠是与说话人相关的一种对于动词的量化手段,带有说话人的建议、意愿等语气或情态。

      3.2 生成机制

      我们认为动词重叠在S-句法中通过句法推导生成⑩。假定动词重叠在S-句法中有如下推导过程。

      (36)动词重叠的S-句法结构:

      

      以动词“看”为例。在S-句法中,动词“看”作为动词中心语V首先合并入句,投射成VP,然后功能性语类Asp再合并进来。该功能语类拷贝了“看”的形态,具有以下特点:1)在语音上表现为轻读;2)在语义上比词汇性的“看”要“轻”(bleached)。这些特征会引发位于V位置的动词经过中心语移位,左向嫁接到位于Asp位置的功能性成分“-看”上,形成动词重叠式“看-看”复合体。重叠形式“看看”带有语气或情态特征,会合并一个空的功能性中心语Modal或Mood,投射为ModalP或MoodP。为讨论方便,我们把结构树图中的这个节点概括表述为Modal/Mood,其最大投射为ModalP/MoodP。需要指出的是,这里并不表示Modal和Mood投射在结构中占据相同的位置(11),而是说,动词重叠式的结构上层会合并Modal投射或Mood投射,使得动词重叠式最终可以得到情态或语气解读。在狭义句法中,位于Asp位置的动词重叠式“看看”无法继续上移至I或更高的位置(12)。在LF层位于Asp位置的重叠式(如上图中的“看看”)需要上移至句法结构高层的功能性投射Mood/Modal位置(结构图中用虚线箭头表示隐性移位),以得到语气或情态解读(13)。

      空的功能性成分Modal/Mood带有的[+Modal/Mood]特征,为语法特征,需满足语法特征确认要求(identification requirement,Ouhalla 1993;转引自Haegeman 1995:109):

      (37)确认要求(Ouhalla 1993,转引自Haegeman 1995:109)

      语法特征必须得以确认(Grammatical features must be identified)。

      本文进一步提出特征确认条件,如下:

      (38)特征确认条件

      语法特征可以得到确认,当且仅当该特征可以得到局部核查。

      局部核查操作有两种方式。若α为带有某种(需要核查的)特征的中心语,1)当α和β在结构上是中心语-指示语的关系时,可以构成局部关系进行一致匹配,核查相关特征;2)带有相同可解读特征的词汇语类γ插入/移位至中心语α位置,核查其特征。

      结构上层的功能性成分Modal/Mood携带的语法特征[+Modal/Mood]可以得到局部核查,从而满足确认要求,当:1)带有[+Modal/Mood]特征的词汇语类合并到Modal/Mood位置;或者2)带有相同特征的最大投射合并到ModalP/MoodP的指示语位置。

      3.3 相关证据

      按照我们的分析,动词重叠式基础生成于功能性中心语Asp位置,带有情态、语气特征,在LF层要提升到功能性投射Mood/Modal位置得到解读。

      我们知道A-not-A问句是汉语是非问句的一种(黄正德1988;Ernst 1994;Hu 2002;Law 2006)。动词的简单形式可进行A-not-A操作,重叠之后则不能够再进行A-not-A的操作,如下所示:

      (39)a.你看不看这本书? b.我们讨论不讨论那个问题?

      (40)a.*你看看不看看这本书? b.*我们讨论讨论不讨论讨论那个问题?

      动词重叠式可以做另一类是非问句的谓语,见(41):

      (41)你看看这本书吗?

      (41)在解读上含有对于意愿的询问,语义上相当于:

      (42)你要/想要看看这本书吗?

      (40)和(41)的差别源于两种是非问句的结构和生成过程的差异(14)。A-not-A算子不能越过IP层的算子直接作用于动词,否则句子会表现出阻断效应(intervention effect),如(43b-c)所示。按照我们的分析,当动词重叠式做句子的谓语时,句法结构中投射空的Mood或Modal,如(44a)所示。A-not-A算子不能越过空的Modal直接作用于动词。(40)表现出阻断效应,其不合法的原因与由显性成分占据Modal位置的(43b-c)、(44b-c)相同。(45)中A-not-A算子对Modal(如“想、该、要”等)操作,而没有越过Modal作用于动词,故句子合法。

      (43)a.你看不看这本书? b.*你想看不看这本书?

      c.*你该看不看这本书?

      (44)a.*你Φ看看不看看这本书? b.*你想看看不看看这本书?

      c.*你该看看不看看这本书?

      (45)a.你想不想看看这本书? b.你该不该看看这本书?

      c.我们要不要讨论讨论那个问题?

      李宇明(1998)认为疑问代词或疑问代词作定语的名词性成分不能充当动词重叠式的宾语,如(46)所示:

      (46)a.了解谁/谁的问题? b.*了解了解谁/谁的问题?(李宇明1998:86)

      而(47)显示,动词重叠式做谓词可出现于特殊疑问句中,尽管有些受限。

      

      (47b-c)并非完全可接受,但是如果在句中加上“要、需要”等成分,句子则完全自然,如下所示:

      (48)a.我们要怎么补补这个缺口? b.为什么要调整调整再做决定?

      (49)(我们)需要了解了解谁/谁的问题?

      (47a)之所以自然,是因为它容易得到下面的解读:

      (50)谁要看看这本书?

      按照本文的分析,动词重叠式带有语气或情态解读。语气和疑问在句法结构中都位于CP层,二者会发生冲突,因此动词重叠式做疑问句谓语会有合法性上的问题。但是,动词重叠在得到情态解读的情况下却是合法的。情态Modal在句法结构中的位置一般比疑问算子低,当疑问句中动词重叠式的前面出现“要”等情态动词时,使得动词重叠只能得到情态解读,因此句子合法。上述(39-50)的表现,正好符合本文的预测。

      3.4 解决的问题

      我们提出的分析机制,可以恰当解释动词重叠式的种种分布限制。首先回答本文开篇提到的问题:动词重叠式为何不能出现在关系小句中?按照本文的分析,动词重叠式带有语气或情态特征,需要得到语气或情态解读,因此在LF层需要提升到功能语类Mood/Modal位置,而且空的功能语类Mood/Modal还需要得到允准。

      关系小句CP层内部的投射比主句CP层内部的投射要贫乏(Haegeman2004)。具体地说,关系小句的CP层不包含表示言语行为的Mood和评价性的Mood这样的功能性成分(分别记为

)。比如,语气副词“老实说”可以出现在主句内,但不能出现在关系小句内,分别如(51b)和(51a)所示。

      (51)a.*那个[老实说昨天没来上课的]同学

      a’.那个[昨天没来上课的]同学

      b.老实说那个同学昨天没来上课。

      语气副词“老实说”位于

的指示语位置(Cinque 1999)。主句的CP层有

投射,而关系小句没有,“老实说”在关系小句中没有合并的位置,因此(51a)不合法。

      在关系小句的局部区域内不存在Mood投射,动词重叠式要得到语气解读,需要越过孤岛,就会表现出孤岛效应,因此,像“*[[同学们讨论讨论_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这样的句子不合法。而动词的简单形式没有语气/情态解读的要求,自然可以出现在关系小句中。

      与情态相关的功能性成分可以出现在关系小句中。例如,在“[同学们应该/能够/可以读_的]两本书”这样的带有关系小句的结构中,情态动词“应该/能够/可以”在关系小句中处于功能性中心语Modal位置。关系小句内不存在Mood投射,因此动词重叠式在关系小句之中不存在得到语气解读的可能性,而是只能得到情态解读。只要在关系小句的局部范围得到情态解读,动词重叠式就可以出现在关系小句中;但若要越出关系小句到主句中得到情态解读,同样会表现出孤岛效应(15)。在关系小句中,作谓语的动词重叠式合并空的功能语类Modal,投射出ModalP,而空的功能语类Modal需要得到允准,即需要满足特征确认条件。情态动词带有[+Modal]特征,可直接合并到中心语Modal位置,使空的Modal得到实现,从而满足特征确认条件。因此,“[[同学们要讨论讨论_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合法。也就是说,出现在动词重叠式之上的情态动词,可以允准空的功能语类Modal,进而使得动词重叠式在LF层可以移位到Modal上得到情态解读,而这一移位并没有越出关系小句,因此不会引发孤岛效应。

      同理,我们可以解释动词重叠式的其他分布限制。动词重叠式不能出现在定语小句。定语小句和关系小句的情况一样,(52b-53b)不合法的原因同(2b)一样(16)(17)。

      (52)a.讨论年终工作问题的会议 b.*讨论讨论年终工作问题的会议

      (53)a.修理汽车的方法 b.*修理修理汽车的方法

      汉语动词简单形式加上“的”有指称的用法,朱德熙(1983)称为转指。“动词重叠式+的”不能够转指。比较下面的例子:

      (54)s.唱这首歌的都是我的朋友。 b.学生们看的

      (55)a.*唱唱这首歌的都是我的朋友。 b.*学生们看看的

      动词简单式加上“的”之后,具有指称性,可以出现在论元位置。(55a)显示“动词重叠式”加“的”作论元的句子不合法。如果在动词重叠式的上层添加一个情态动词,句子则合法。

      (56)能够唱唱这首歌的都是我的朋友。

      我们认为,转指结构相当于关系小句,其名词中心语省略,“唱这首歌的”实际上是“[唱这首歌的]e”,跟“[唱歌这首歌的]人”是一样的结构。如此,“动词重叠式+的”不能转指的原因与(2b)一样,而添加情态动词后的情况亦完全相同。

      上文简要提到,动词重叠式表现出句类限制,即,动词重叠式可以自由地出现在祈使句中,但在陈述句、疑问句中却受限。我们认为,动词重叠式受到的句类限制,实际上根源于一个简单的条件,就是特征确认条件。空的功能性中心语Modal/Mood所带有的[+Mood/Modal]特征需要得到确认。

      祈使句这种结构本身可以产生一个Mood算子(18)。Mood算子合并到功能性投射MoodP的指示语位置,与中心语Mood形成局部核查关系,从而使中心语的[+Mood]特征得到确认,满足特征确认条件,相关带有动词重叠式的句子便合法。祈使句总是可以产生Mood算子,这意味着特征确认条件总是可以得到满足,因此动词重叠式可以自由地做祈使句的谓语。

      陈述句不能像祈使句那样产生一个Mood算子,而动词重叠式结构上层Modal/Mood所带有的[+Mood/Modal]特征需要得到确认,特征确认条件须通过某种方式得到满足,如果得不到满足,句子就不合法。这就是为什么动词重叠式不能无条件地出现在陈述句中。

      如果动词重叠式合并情态动词,那么它就可以自由地出现在陈述句中。一个显性的表现和证据就是对主语的人称不再有限制:除了第二人称或第一人称代词,第三人称代词和普通名词都可以自由地充当动词重叠式的主语。

      

      (58)a.他/小王可以看看这本书。 b.我的三个学生会/可以研究研究这个问题。

      此外,动词重叠式作疑问句的谓语也会受限,而当它的前面出现情态动词时,这种限制就会消失。这背后的道理相同,情态动词使得空的Modal得以实现(特征得到确认)。

      情态动词带有情态特征,可以允准动词重叠式上层空的Modal,使得动词重叠式得到情态解读。但是并非所有的情态动词都可以允准动词重叠式出现在关系小句中,(59c)显示“可能”并不能像“要”那样允准动词重叠式。

      (59)a.可能小王写那份报告。 b.*小王写写的那份报告

      c.*可能小王写写的那份报告 d.小王要写写的那份报告

      知识情态动词在句子结构中的位置比较高,本身就不能出现在关系小句中,如“*[可能小王写的]那份报告”,当然更不可能允准关系小句中的动词重叠式。

      与知识情态动词不同,道义情态动词和能力情态动词位于句法结构的中层,可以允准位于关系小句中的动词重叠式的Modal。而一部分实义动词,如“打算、让、叫”等,也可以允准动词重叠式较为自由地出现在陈述句中,请看以下例句:

      

      动词“打算、让、叫”等都带有情态意义。英语中,insist、permit和require等动词也具有情态意义,一般归类为词汇情态(lexical modal,Huddleston and Pullum 2002)(19)。“打算、让、叫”作为主句谓语动词,主句投射Modal,从而使得位于宾语小句的动词重叠式得到情态解读(20)。

      本文提出的动词重叠式的结构分析和推导机制,可以很好地排除动词重叠式受否定词修饰的可能性。请看例句:

      (62)a.我不看这本书。 b.*我不看看这本书。

      

      按照Rizzi(1990,1997,2004)的观点,否定成分与语气/情态成分属同一类情感成分(affective element)。比起位置更高的Mood/Modal,Neg在结构上距离Asp更近,根据相对最短距离原则(relativized minimality,Rizzi 1990),Neg会成为干扰成分(intervener),阻碍位于Asp位置的动词重叠式移到Mood/Modal位置,使得动词重叠得不到情态/语气的解读,导致句法推导失败(21)。

      本文的分析可以解释动词重叠式与体貌成分互补分布的事实。按照我们的分析,动词重叠投射为Asp,与一些体貌成分在句法结构上占据同样的位置,如下所示:

      (64)a.*我在看看这本书。 b.*我看看着这本书。

      c.*我看看了这本书。 d.*我看看过这本书。

      然而,体貌成分与动词重叠式的句法限制不尽相同。其中重要的区别就是,带有体貌成分的动词简单式作为句子的谓语,可以自由地出现在关系小句等内嵌小句中。另外,“动词简单式+体貌成分+的”具有转指的功能,与“动词简单式+的”一样。请看例子:

      (65)a.两个学生看了/过这本书。 b.[看了/过这本书的]两个学生

      c.[两个学生看了/过的]那本书

      (66)[看过这本书的]可以读另外两本。

      我们认为导致这种差别的原因是,动词重叠式带有情态/语气特征,在LF层要到Modal/《Mood位置得到解读,而动词简单式(带上体貌成分)作谓语的句子并没有此项要求。

      至于动词重叠式为何不能与动量/时量短语搭配,我们认为还需从语义上寻求解释。在我们的分析中,动词重叠投射为Asp,对动词进行量化,在语义上是将动词表示的动作量化为模糊的少量。这可以从语义上排除重叠式再进一步受动量/时量短语修饰的可能性。这种情况同下面一组反复体的例子(李宇明2002;刘鸿勇等2013)有些类似之处。

      (67)a.他这幅画看了又看。(22) b.*他这幅画看了又看三遍。

      在(67a)中,动词组“看了又看”表示动作多次进行,同样也不能进一步受动量短语的修饰,见(67b)。

      通过比较动词重叠和形容词重叠的表现,我们提出:动词重叠是在句法(S-句法)推导过程中生成的,而形容词重叠则是在词汇句法(L-句法)中形成。本文提出并论证的动词重叠机制如下:在S-句法中,动词重叠式基础生成于Asp位置,同时在句法结构中合并空的功能性成分Mood/Modal;在LF层,动词重叠式上移至Mood/Modal位置,得到语气或情态解读。空的功能性成分Mood/Modal带有[+Mood/Modal]特征,需满足特征确认条件。

      本文秉承新描写主义的精神(胡建华2009;另见李汝亚2008),用形式句法的理论工具对汉语动词重叠的句法表现进行了微观刻画和描写。我们看到,动词重叠式不能出现在定语/关系小句中,加“的”不具有转指功能,不能与否定副词“不”搭配,做谓语表现出句类限制(多出现于祈使句中)。这些限制实际上都是因为两个条件,一是局部性条件(23),二是特征确认条件,这两个条件都是句法需遵循的一般性条件。只要在局部范围内满足了特征确认要求,相关的结构就会得到允准,情态动词正是起到这样的作用。

      汉语的形态相对比较匮乏,没有时制形态(Hu,et al.2001;Smith 2008)、一致关系形态或者格形态(胡建华2007,2010),体貌成分的使用也不是强制性的(刘丹青1995)。汉语CP层的疑问、话题、焦点、语气等算子不单是情感成分(Rizzi 1997,2004),表达与说话人话语相关的意义,还可以起到对句子表示的事件进行定位(anchor)的作用(Tang and Lee 2000;Tsai 2008;胡建华、石定栩2005;胡建华2013b)。动词重叠作为汉语的形态句法手段,参与句法推导的运算。此外,动词重叠不是语法系统强制性的要求,而是可选择性的(刘丹青1986)。动词重叠式的这些表现在汉语的语法系统中不是孤立的,汉语的A-not-A问句,也同样不是唯一可以使用的手段。而英语等印欧语言,则没有对应的语法手段(24)(25)。Travis(1999)曾讨论过塔加禄语(Tagalog)动词重叠的属性(26)。Travis提出该语言中动词重叠作为一种表示量化的词缀(affix),在句法结构中投射到vP和VP之间,即事件体的位置,但是该文没有对塔加禄语动词重叠的分布进行测试和描写,所提供的语言事实还不足以展示动词重叠的句法表现或判断其属性。进一步的研究,尤其是跨语言的研究,将会深化对重叠机制以及句法和语义系统运作机制的认识。

      与本文相关的部分内容曾在以下场合宣读:国际中国语言学学会第21届年会(IACL-21)(2013年6月,台湾师范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语言学系研究生沙龙第13次(2013年6月3日)、“汉语中的量化:语言理论与语言获得”国际学术研讨会(2013年11月13-15日,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和中国语言学书院三年级学术沙龙(2014年8月3日,首都师范大学)。在不同的学术场合,我们受益于下列诸位学者的讨论和建议(按音序):蔡维天、程工、方梅、郭秀丽、胡波、黄成龙、李行德、刘丹青、刘探宙、潘海华、彭鹭鹭、王伟、吴福祥、徐烈炯、杨萌萌、袁毓林、张洪明、朱佳蕾,在此表示感谢。文中疏漏之处,皆由作者负责。

      ①我们注意到,有些动词重叠式之间可以插入体貌成分“了”,形成“看了看”这样的形式。但是这样的用法十分受限。我们认为这样的形式不是动词重叠式加上体貌成分构成的。通常情况下,汉语的体助词附着在主要动词之后,如“看过、看着”,而且有些体貌成分可以共现,如“看过了”等。但是,动词重叠式之后显然不能附着体貌成分,如“*看看了/过/着”。除“了”之外其他的体助词均不能作为中缀插入,如“*看过看、*看着看”。此外,不少可以重叠的单音节动词没有相应的“V了V”形式(王还1963)。双音节动词重叠式不能插入“了”,如“*我批评了批评小张,他老不交作业”。

      ②一个位置只能由一个成分占据,因此当两个成分争抢同一个位置时,只能有一个成分出现。这在语法和音系研究中是一个普遍接受的观点。

      ③例如:“伸手向盆内试了试”(郑良伟1988:76)。

      ④#表示不完句。

      ⑤“去、得”为动词重叠式做谓语时句子时制的锚点(time anchor),是本文作者根据顾阳的分析加到此位置的,原图只有形容词重叠的“的”。

      ⑥顾阳(Gu 2008)认为,时间副词“刚才、昨天”等不能够像“去、得”一样充当时间定位成分。

      (i)*他刚才/昨天看看客人走了没有。

      (ii)——你昨天干什么去了?——*到尖沙嘴去看看电影了。

      我们认为,(i)、(ii)不合法不是因为时间副词不能够为动词重叠式提供时间定位,而是由于时间的冲突导致的。以(ii)为例,问句“你昨天干什么去了”提供的是过去的时间,而答句“到尖沙嘴去看看电影了”提供的是将来的时间。文中(24)显示,如果动词重叠式“看看”做谓语需要(显性的)时间定位成分的话,时间副词“一会儿、等下”等似乎也可以承担此责任,而动词重叠式作谓语时这些成分的出现既不是强制性的,也不是唯一的。

      ⑦复数化有事件内部的复数化(event-internal pluractionality)和事件外部复数化(event-external pluractionality),前者如英语动词nibble“细细地咬”,后者如to call again and again“反复打电话”(Cusic 1981)。

      ⑧van Geenhoven(2005)提到,西格林兰爱斯基摩语(West Greenlandic Eskimo)的持续体、反复体和渐进体都有形态标记。在van Geenhoven看来,无界性(atelicity)实际上是动词所表示事件的复数化。

      ⑨文献中常提到重叠(包括动词重叠、形容词重叠)与主观量或主观性有关,但主观性的概念用得十分宽泛。有些研究中主观性指说话人的态度、意愿、评价等(朱景松1998),这些可以看作是跟情态相关;也有研究谈到重叠反映说话人喜爱、蔑视等感情,如朱德熙(1982)、华玉明(2010)。喜爱、蔑视等是与口气相关的概念。我们认为,动词重叠与喜爱、蔑视等口气相关,也与建议、意愿等情态相关,但是两种类型的意义应该区别对待。像喜爱等与口气相关的意义,是评价性的,在语法上多无影响。例如,带喜爱色彩的“狗狗”(小称,评价性)和中性色彩的“狗”都是名词,在分布等方面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这两种形式的名词都可以被量词选择(如“这只狗/狗狗”),都可以直接做论元(如“狗/狗狗跑过来了”)。我们认为看到这些区别是非常重要的,而强调重叠表达主观性意义的研究,多数不做此区分。

      ⑩形容词重叠在词汇句法(L-句法)中生成。限于篇幅,我们将另文讨论形容词重叠的机制。

      (11)Mood在结构中占据的位置更高。如果按照制图理论(Cartographic Approach,Rizzi 1997;Cinque 1999)对功能性投射的精细刻画,不同的Mood或Modal成分在句法结构中占据的位置本身也有层级的高低。

      (12)Tang(邓思颖2003)认为,汉语动词能够上移的位置为v/Asp,不能至更高的I或C位置。

      (13)这个结构分析背后的依据是句法与语义的对应关系。A-not-A问句也有类似的分析机制。一般认为,A-not-A算子基础生成于I位置(黄正德1988;胡建华2008),或VP中(Ernst 1994;Law 2006)。以“看不看”为例,I位置的“看不看”带有[+Q]特征,需要到句法结构高层带有[+Q]特征的C位置得到解读。

      (14)带有句末疑问词的是非问句,Q算子直接生成于CP层。

      (15)这就同wh词“

”(重音在“为”上,表示原因)在关系小句中情况一样。当“为什么”要越出关系小句到主句中解读时,会表现出孤岛效应,如(i)所示(详细的分析,请参见Hu 2002)。而如果“为什么”不需要越出关系小句到主句得到疑问解读,就不会表现出孤岛效应,如(ii)所示。

      (i)*[小张

写的]书比较有趣?(ii)这就是小张为什么写书的原因。

      (16)此处用定语小句来区分汉语中不带有空位的修饰性小句。定语小句修饰的名词短语不是小句中动词的必有论元。

      (17)有些形式较为特殊的动词重叠式出现在关系小句中,则不会表现出孤岛效应,如下所示。

      (i)他过惯了[遛遛鸟、养养花、练练气功的]生活。(李宇明1998:90)

      (ii)[每天跳跳舞的]人身体好。

      这些动词重叠式表惯常义,用作惯常体。我们认为,惯常体可以压制(coerce)动词重叠式带有的情态/语气解读。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动词重叠式不带有情态/语气解读,无需到关系小句外得到解读,因此不会表现出孤岛效应。方梅、刘丹青、吴福祥、袁毓林教授在不同的场合曾提醒我们注意这一类现象,在此表示感谢。

      (18)句法结构可以允准某种算子,是很常见的情况,如存现句可以允准一个存在算子,参见Tsai(1994)。

      (19)英语和汉语这些动词的句法属性和表现可能不尽相同,本文不做详细讨论。

      (20)“打算、让、叫”等句法结构也不尽相同,此处暂不详析。

      (21)(63)为(62b)的结构树图(略去不相关细节)。假定在AspP的上层有NegP的投射,“不”位于NegP的指示语位置,可以允准一个空的Neg投射。当位于Asp位置的动词重叠在LF层向Modal/Mood移位时,会经过相对距离更近的Neg,引发阻断效应。否定副词允准一个否定的功能性投射,有跨语言的证据的支持,参见Haegeman和Zanuttini(1991)、Haegeman(1995)。

      (22)动词组合“看了又看”后面不能直接跟宾语,宾语只能出现在动词前面的话题或次话题位置。

      (i)*他看了又看这幅画。 (ii)这幅画他看了又看。

      (23)按照本文的分析,动词重叠式不能与“不”搭配,是因为这样会违反相对最短距离原则RM。RM本身就是局部性条件。关于局部性条件的论述以及局部性条件与显著性条件的相互作用,可参见Hu(2002)、胡建华(2010)。

      (24)根据Rubino(2005)从类型学视角做出的统计,西欧的一些语言不使用重叠手段,而其他地区有不少语言具有重叠的手段。国外重叠的研究集中在音系领域,参见McCarthy和Prince(1996)、Raimy(2000)、Inkelas和Zoll(2005)、Frampton(2009)及其引文。另外就是从类型学角度对不同语言中重叠的语义和功能的描述和研究,见Moravcsik(1978)、Jelinek和Demers(1997)、Davies(1999)、Hurch(2005)、Balusu和Jayaseelan(2013)。重叠的句法研究甚少,见Travis(1999,2001)。

      (25)英语中要表达类似的(语义)范畴,需分化为两类方式,除(27-29)这样的分析性组合方式外,另一类是动作方式内化到词汇意义中,如动词stroll与汉语的“走走”带有类似的意义。当然,两种方式所表示的意义与汉语的动词重叠都不完全对等,句法表现和性质差别则更大。

      (26)塔加禄语中动词重叠可以有两种意义:量少(modarative)或反复(iterative),例如:

      (i)lakad "walk"(走)maglakadlakad "do a little walking"(走(少量))

      (ii)lakad "walk"(走)maglalakad "walk repeatedly"(反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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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词重叠的句法_形容词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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