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代蒙古人的宗教信仰_蒙古军队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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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蒙古人的宗教信仰新旧并存并且复杂多样,既有古老的图腾崇拜,又有原始的萨满教;既有蒙元时代颇为流行的景教信仰,又有西域回回人信奉的伊斯兰教。至于蒙古人在16世纪末叶第二次改宗,引进藏传佛教新兴的一支格鲁派黄教后,黄教成为明代蒙古人的主要宗教信仰。这里笔者仅就明代蒙古人所信奉的景教和伊斯兰教问题,做些粗浅的探讨。敬请方家不吝赐教。

一、马儿古儿吉思可汗的景教信仰及相关事迹

北元蒙古大汗兀客克图合罕马儿古儿吉思(keg-tü qaγan Margürgis),太松可汗脱脱不花之幼子。马儿古儿吉思,明代汉籍又译作麻儿可儿、马儿可儿吉思、麦儿苦儿吉思、马儿苦儿吉思、马可古儿吉思等。萨冈彻辰《蒙古源流》中说,这位可汗名来自佚名《黄史》。keg-tü,意为“坐在驮箱里的”,因年龄幼小当出征时放在驮箱里而出名。明朝人从这位可汗开始称年幼的蒙古大汗为“小王子”。

关于马儿古儿吉思这个蒙古可汗的名字,日本学者冈田英弘早已指出:“其名即叙利亚语‘圣乔治(Saint George)’之谓也。叙利亚语为景教(Nestorian Christianity)之公用语。由此可证该教之遗脉于十五世纪尚存于蒙古。”① 杨绍猷先生说:“景教也没有在蒙古绝迹,马可古儿吉思(乌珂克图汗)的得名亦与景教有关。”②乌兰援引法国汉学大师、大蒙古学家伯希和的结论,进一步解释说:“Margürgis,来源于叙利亚语,Mar是聂斯脱里派基督教教职名,gürgis原音为Giwargis(相当于英语中常见的George——乔治),转为突厥语和蒙古语的Krgüs或Grgüs,再转为Kürgis或Gürgis。”③ 马儿古儿吉思可汗是北元蒙古大汗中惟一一位信仰景教④ 的人。这说明元朝灭亡后,在退回到草原的蒙古人中,仍然有人在信奉景教。

两《黄金史》(即佚名《黄金史》和罗桑丹津《黄金史》,下同)对这位大汗的事迹记载很简略。佚名《黄史》说,瓦剌的首领也先因内讧死后,太松可汗的小哈屯萨睦尔太后拥立他即位, 后被成吉思汗之弟哈赤温后裔多豁郎台吉(Do γolang tayii)所弑杀。萨冈彻辰《蒙古源流》此段内容基本上来自佚名《黄史》,但说多豁郎台吉为doloγan tümed之人,即相当于汉籍的多罗土蛮(即七土默特)部人。此人即明代汉籍的瘸太子或瘸王子。

据《明实录》载,马儿古儿吉思可汗在位12年,即从明景泰六年(1455)到成化二年(1466)。据17世纪蒙古文史书,他是由哈剌嗔(Qarain,清译喀喇沁)部的孛来太师拥立的。据明代汉籍可知,孛来杀死瓦剌强酋阿剌知院之后自任太师,并拥立马儿古儿吉思为可汗。他与另一位东蒙古的强臣别里古台后裔毛里孩王相争,把持马儿古儿吉思可汗时期的朝政长达10年之久。他在明成化元年(1465)十一月为毛里孩王所杀。⑤

两《黄金史》所记马儿古儿吉思可汗的在位年与《明实录》的记载出入不大。⑥ 佚名《黄史》、萨冈彻辰《蒙古源流》所说他被多豁郎台吉所杀与明代汉籍中所记他为孛来、瘸太子二人所害相符。

二、瓦剌异姓贵族的伊斯兰化

17世纪蒙古文史书中记载的巴秃剌丞相(Batula ingseng),蒙古学界一般认为即明代汉籍中记载的马哈木(此名系阿拉伯文Muhamud或Mahmūd,回回穆斯林常用男性经名,意为“被赞颂的”),而阿速惕人阿鲁台太师(Aruγtai tayii),即明代汉籍中记载的东蒙古强臣阿鲁台;阿台可汗(Atai qaγan)即明代汉籍中记载的阿台。蒙古文史书又说,巴秃剌丞相之子为巴黑木。乌兰在其《〈蒙古源流〉研究》一书中指出,霍渥斯、和田清、伯希和等多数学者都认为巴黑木即马哈木的同音异译,而《蒙古源流》误为马哈木之子脱欢的原名。⑦

蒙古文史书还记载了也先、太松可汗(即明代汉籍的脱脱不花或不花可汗)手下的不少大头目。如阿剌帖木儿丞相(Alaγtemür ingseng)、 阿卜都拉·彻辰(Abdula Seen)、阿把巴乞儿·大同(Ababorgi Daitong)等等。

蒙古文史书以神话故事的形式记载了瓦剌首领也先与太松可汗交战前双方对峙的阵容,提到了不少重要人物。⑧ 这些人物并非虚构,历史上确有其人,这一点蒙、汉文史书能够相印证。著名蒙古学家伯希和较早注意到蒙古文史书所提的一些瓦剌人名,谈到Sadula和Abdula Seen等人,并指出《蒙古源流》的 Abdula Seen是穆斯林人名,应写作阿卜都拉·彻辰。⑨ 这里Seen是蒙古语,意为聪明、智慧,而阿卜都拉即阿拉伯语Abdallāh或Abdullah,一般音译作阿卜杜拉,系伊斯兰教徒常用男性经名,意为“真主之仆”。值得一提的是,元代文献史料也常见此名,按元代译音惯例,此名多作“阿都剌”或“暗都剌”。瓦剌的异姓贵族权臣也先,就是借助这位阿卜都拉·彻辰的出谋划策,挑拨太松可汗(脱脱不花)与阿黑巴儿只吉囊两人的关系,因而打败了太松可汗并诱杀了阿黑巴儿只吉囊。这样也先为篡夺蒙古大汗的宝座扫清了障碍。

宝音德力根据《明实录》所记受到明廷赏赐的脱脱不花可汗和瓦剌首领也先所部的人员名单,对这些人物做了一些考订。其中Esen tayii即也先太师;Alaγtemür即明代汉籍中记载的阿剌知院;Abdura,在佚名《黄史》中作Abdula,姓帖良兀惕或帖良兀思氏(Telenggüd或Telenggüs),此人当即《明英宗实录》正统四年(1439)正月名单中的“大夫阿都剌”;Sadula就是明正统四年(1439)正月名单中的“平章撒都拉”,十年(1445)正月名单中的“大夫撒都剌”,此名也是伊斯兰教徒常用男性经名;Egetei可能就是日后背叛也先、送伯颜猛可孛罗忽吉囊(Bayanmngke bolqu inong)到东蒙古的getei太保。Ababorgi Daitong应连读,他(即阿把巴乞儿·大同)就是也先之弟大同王阿把巴乞儿。⑩ 可见Ababorgi Daitong应指一个人,其中Daitong与大同对音完全相符,是职官名“大同王”的省略,而朱风、贾敬颜译《汉译蒙古黄金史纲》则将其译为“阿巴布尔吉、泰东”,显然把“大同王”的“大同”,即Daitong这个职官名误为人名, 这样把大同王阿把巴乞儿一个人误为阿巴布尔吉、泰东两个人名。(11)

Ababorgi是阿拉伯文Abū Bakr(译音无定字,元代有时音译作“阿不别克儿”,这与《明实录》的“阿把巴乞儿”这个音译相似)的蒙古语读法,意为“幼驼之父”或“穆圣的伙伴”。该名是穆斯林常用男性经名。

瓦剌统治集团中有如此多的人取用穆斯林常用男性经名,这是值得注意的问题。另外,从瓦剌的首领也先之祖父马哈木和其弟大同王阿把巴乞儿以及其孙亦卜剌因(或作亦不剌)也采用穆斯林常用男性经名来看,也先家族中信仰伊斯兰教的人不在少数。

三、西部部落出身的癿加思兰、亦思马因、亦卜剌(亦卜剌因)等人的伊斯兰化

17世纪蒙古文史书记载了癿加思兰、亦思马因、亦卜剌因等人的出身部落。《蒙古源流》说,癿加思兰为Oyirad人,又说是Uyiγud人。罗桑丹津《黄金史》作Uyiγud人。佚名《黄金史纲》作Oyirad人。明代汉籍称他为族属故居哈密北山的野乜克力部。

蒙古学界早就认定明代汉籍中的癿加思兰,即17世纪诸蒙古文史书所称之伯格哷森太师。就癿加思兰的出身部落问题,目前学术界有争议。日本学者和田清认为癿加思兰是住地在哈密北山一带的野乜克力人。珠荣嘎认为野乜克力是oigur (斡亦古尔)的异读onigur(斡尼古尔)的音译,oigud (斡亦古特)或畏亦忽惕(委兀惕)则是oigur(斡亦古尔)的复数。(12) 宝音德力根认为蒙、汉文史籍把乜克力人记为畏兀特(Uiγud)、委兀慎(Uiγurin), 是因为当时的蒙古人视乜克力人为畏兀儿化的蒙古人。(13)

据伯希和研究,癿加思兰可能是突厥语名称Bg-Arslan, 似可音译作伯克·阿儿思兰。癿加思兰,《明实录》天顺四年(1460)春正月己丑条又作伯阿儿思兰王。和田清已指出伯阿儿思兰即癿加思兰的异译。阿儿思兰(Arslan)是突厥语狮子的意思,见于畏兀儿各国的王号中。(14) 癿加思兰拥有阿儿思兰王这个特殊王号,这就意味着此人已经突厥化。我们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中国古代西域的历史,从原来信奉佛教的西域古国一变而为穆斯林国家的历史变迁中不难发现这方面的例子。这里以信奉佛教的西域古龟兹国白氏王朝为例,该王朝灭亡后,“其新国主有可汗(Kagan)及师(应作“狮”字——引者)子王(Arslan)之号, 显已完全遵从突厥风习。”(15) 伯克(bek或beg),突厥语音译称号,其原意为“首领”、“统治者”、“王公”。Bg一字元代译为别、伯、卑、毕,后世译作“伯克”,新疆维吾尔等族今尚沿用。意为“贵族”。(16) 在16—17世纪,掌握一定军队的游牧军事贵族或其他实力人物往往称为伯克,意为“军事长官”、“将军”,与波斯—阿拉伯语称号“异密”(emir,突厥语,意为“那颜”即长官。阿拉伯语mīr即来自于此,音译作“艾米尔”,意为“领袖”、“王子”、“领导者”、“官员”)相同。总之,癿加思兰采用“伯”或“伯克”这一军事官名称号,足以表明他的突厥化和伊斯兰化。另外,明代汉籍称他与其族弟亦思马因(Ismail的译音)同属于居住在哈密北山一带的野乜克力人。众所周知,出自同一部落的其族弟亦思马因之名是个典型的穆斯林名字。由此推测癿加思兰同样信奉伊斯兰教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

结合蒙、汉文史料记载可知,癿加思兰以女( 17 世纪蒙古文史书称其女名为yeke qabartu ünggen,音译作也可·哈巴尔图中根,意为“大鼻子”中根哈屯)妻东蒙古的满都鲁可汗,自任太师专权,曾一度独断专行不可一世,最后被其族弟亦思马因和满官嗔(Mongγolin,又音码译作蒙郭勒津)部的脱罗干等人所杀。

17世纪蒙古文史书把亦思马因、亦卜剌二人统统称为Uyiγud人。因亦思马因是应绍不的首领,萨冈彻辰《蒙古源流》又称他为应绍不Yüngiyebü人。

亦思马因太师,萨冈彻辰《蒙古源流》作Isman tayii,佚名《黄金史纲》作Ismal,罗桑丹津《黄金史》作Ismal或Smal。此名是一个伊斯兰教名字,原形为Ismail,即阿拉伯文Ismā'īI,一般音译作“伊斯玛仪”、“易司马仪”、“以实玛利”。原为伊斯兰教圣人的名字,后来成为伊斯兰教徒穆斯林常用男性经名。此人即明代汉籍中明成化年间出现的亦思马因,此名在明代汉籍中有时倒误为“亦马思因”或“马亦思因”。前文我们已交待了他与强酋癿加思兰同为哈密北山野乜力人。据17世纪蒙古文史书记载,他很可能参与了与满都鲁可汗、癿加思兰太师等人合伙驱逐伯颜猛可孛罗忽吉囊(Bayanmngke bolqu inong)的行动。同时,他还抢走并强行娶了伯颜猛可孛罗忽吉囊之妻,即达延汗之母锡吉尔太后。1479年,他与满官嗔土蛮(蒙郭勒津土默特,Mongγolin tümed)的首领脱罗干一起杀死了癿加思兰太师,成为应绍不的首领并继任太师。瞿九思的《万历武功录》、佚名《北虏世系》等明代汉籍记载,他曾拥立明代蒙古中兴之主著名的把秃猛可达延汗。

据明代汉籍的记载,1483年达延汗亲自率兵攻打亦思马因太师,亦思马因太师败走。(17) 成书晚于汉籍的诸蒙古文史书以故事化的形式记述脱火赤少师(Toγoi igüi营救锡吉尔太后,射杀亦思马因太师的事迹。)(18)

17世纪蒙古文史书中的Ibarai tayii,即明代汉籍中的“亦不剌”、“亦卜剌”或“亦卜剌因”。乌兰指出在汉籍中此人又作亦不剌因、亦孛来、倚巴、尾巴儿等。这些译名都是伊斯兰教名Ibrahim的不同音译。(19) 笔者认为,伊斯兰教名Ibrahim,即阿拉伯语Ibrāhīm,一般译为“伊布拉欣”或“易卜拉欣”,系《古兰经》故事人物即伊斯兰教圣人的名字,是伊斯兰教徒常用男性经名。易卜拉欣与长子易司马仪同被阿拉伯民族奉为祖先。多数学者认为此名即《圣经》中的“亚伯拉罕”或“亚巴辣罕”(希伯来文‘Abhrāhām),原意为“万民之父”,犹太教、基督教《圣经》中犹太人的始祖。日本学者间野英二认为亦不剌是也先太师之孙,即也先之子Ama Sani太师之子。(20) 宝音德力根采用此说并认为亦不剌是伊斯兰化的瓦剌人。(21) 乌兰认为他的出身也是野乜克力人,蒙古人视野乜克力为畏兀儿,所以称他为畏兀儿人。(22)

四、阿黑巴儿只吉囊(Aγbari inong的相关事迹及其伊斯兰化

此人是明代蒙古史上著名的伯颜猛可孛罗忽吉囊(Bayanmngke bolqu inong)之祖父,哈剌苦出台吉之父。日本学者冈田英弘指出,“吉囊”封号来自元代的“晋王”。(23)

17世纪蒙古编年史大多都记述了当也先与太松可汗(脱脱不花)决战时,阿黑巴儿只吉囊背叛其兄太松可汗投降瓦剌,导致太松可汗兵败身殆的历史事件。

据佚名《黄金史纲》载,阿黑巴儿只吉囊与其兄太松可汗,因争夺阿剌黑出惕Alγiγud部的名为伊纳克察罕(Inaγaγan)的人而产生不和。太松可汗听信伊纳克察罕的挑拨,从阿黑巴儿只吉囊手中夺走了此人。于是阿黑巴儿只吉囊派两名部下阿儿秃厮(清译鄂尔多斯)部的哈丹帖木儿(Qadantemür )与应绍不(清译永谢布)部的诺该帖木儿(Nekeitemür)到也先处谈判,遂投靠了瓦剌。萨冈彻辰《蒙古源流》的记述与此有所不同:在太松可汗与也先交战时,瓦剌的阿卜都剌·彻辰在太松可汗与阿黑巴儿只吉囊之间挑拨。阿黑巴儿只吉囊听其言说:“阿卜都剌的那番话说得对,而且切实。我的合罕哥哥从前封我为吉囊,派我到右翼万户去的时候,只给我骑了一匹瞎眼的黑公驼,送我走。在这次远征中[又]抢走了我的仆从阿剌黑出惕人察罕……”(24) 诸蒙古文史书说,阿黑巴儿只吉囊后被瓦剌的贵族首领也先等人谋杀,其子哈剌苦出台吉(也先之婿)仅一人幸免逃脱,逃至遥远的托克马克地方,(25) 也被当地部落的首领杀害。

阿黑巴儿只吉囊,即明代汉籍于谦《少保于公奏议》中的阿八丁王或哈巴[丁](原文脱漏此“丁”字,这里系笔者所加)王。(26) 阿八丁王杀脱脱不花人马并投靠瓦剌头目也先,与蒙古文史书有关阿黑巴儿只吉囊的记载颇为相合。

阿黑巴儿只或阿黑巴儿斤(17世纪蒙古文史书,如佚名《黄史》、萨冈彻辰《蒙古源流》作Aγbari或Aγbari,佚名《黄金史纲》作Aγbarin,罗桑丹津《黄金史》作Abkerin或Aγbarin这里的Abkerin,很显然就是Aγbarin的倒误),此名系伊斯兰教徒常用男性经名,即阿拉伯文名Akbar-din。Akbar,阿拉伯语,一般音译作“阿克巴尔”或“艾克拜热”,义为“最伟大”。Dīn,即可拉丁文转写或注音为Din,阿拉伯语,一般音译作“丁”或“迪尼”,多为教名尾音,义为“宗教”或“宗教的”。也就是说Akbar-din,这个阿拉伯语名字,意为“最伟大的宗教”。Din和in在发音上有语音交替现象,那么,Akbar-din就等于Aγbarin。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在古蒙古语中d、两个辅音的读音有语音交替现象,因此可以相互通用。例如:《元朝秘史》第40节说,札木合出自札答阑氏,其始祖札只剌歹airatai,又写作札答剌歹adaratai。据《元朝秘史》第257节,蒙古史上著名的撒儿讨温远征即成吉思汗西征花剌子模时出现的回回王札剌勒丁·莎勒坛soltan 或alaldin sultan(又音译札阑丁算端,阿拉伯文Jalal ad-Din sultan,花剌子模国王阿剌丁·马合谋的长子)的名字,萨冈彻辰《蒙古源流》写作alildun sultan qaγan,(27) 旧译即清译本音译作扎里雅特苏勒德汗或扎里雅特之苏勒德汗,新译即乌兰译文作札阑丁·算滩国王,(28) 而罗桑丹津《黄金史》则写作ilain sultan qaγan或作ilain i sultan qaγan。(29) 在古蒙古语中此宾格助词-i就等于蒙古语属格助词-u,这里表示领属关系。蒙古文的两个字母的词中形因字形相近而在古抄本中时常相混,可以表示 之音,同时也可以表示之音。例如:著名的成吉思汗的孛儿只斤“黄金家族”之孛儿只斤氏可作Borigin,又写作Borigin。阿黑巴儿只吉囊的名字,在17世纪蒙古文史籍中作Aγbari,又作Aγbarigin、Aγbar或Abkerin。而Aγbarin,又可写作Aγbarin 。那么,ilain sultan qaγan就等于ilain sultan qaγan。显然,蒙古人把札剌勒丁·莎勒坛的名字alaldin又可读作ilain。不过这里罗桑丹津将a误作i,并且在原来人名alaldin一词中又脱漏了一个I音。基于以上辨异勘同及对音,似可得出将Akbar-din和Aγbarin二者可以视为同一个人名这一结论。至于蒙古文史书作阿黑巴儿只Aγbar或阿黑巴儿斤Aγbarin前者显然脱漏了蒙古语词尾n。而明代汉籍中的阿八丁王或哈巴〔丁〕王Qaγbar-din(汉籍有时脱漏“丁”字,作“哈巴王”,此字为笔者所加),也与蒙古文史书的Aγbari或Aγbarin完全可以勘同并能够对音,可视为同一个人名。

综上所述,阿黑巴儿只吉囊的阿拉伯文名字Aγbari,意为“最伟大的宗教”,这里无疑是指伊斯兰教。从这个名字的字面意思来看,它意味着除了对伊斯兰教的高度赞颂和敬仰之外,还包含着其信徒对所皈依的宗教的虔诚和向往。这就是说,这位蒙古太松可汗脱脱不花之弟,在东蒙古与瓦剌之间的斗争中,是一位具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关键人物,很可能信奉伊斯兰教。由此可见,伊斯兰教在明代蒙古相当盛行。这可能与当时的东西蒙古都深受伊斯兰教影响不无关系,否则无法解释身为蒙古大汗汗室(皇室)的重要成员之一,成吉思汗的孛儿只斤“黄金家族”的嫡裔,并且政治地位和权力仅次于大汗的东蒙古第二号人物inong“吉囊”,竟然起了一个穆斯林名字这一特殊现象。

以上仅仅根据现有的蒙、汉文文献史料的零散记载,初步探讨了明代蒙古人除黄教以外的宗教信仰问题。当然,这些文献史料提供的只是一些带有明显宗教色彩的教名性质的人名而已。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通过对这种具有浓郁的宗教特色的人名进行辨异勘同和对音,尽可能精确地复原原来叙利亚语人名和阿拉伯文人名,揭示这些人名背后所隐藏的宗教信仰,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明代蒙古人在宗教信仰方面的新旧并存和复杂多样的一面。除了这里提供的这些人名耐人寻味之外,至于更多的有关这些蒙古人在宗教信仰方面的细节,尚无从谈起,不得而知。明代东、西蒙古人中,特别是在其上层贵族首领当中,有很多穆斯林。然而他们的宗教生活、思想意识究竟是什么样子,因限于有关方面文献史料奇缺等客观条件,所知不详。实际上,这方面值得深入探究的问题确实不少。笔者觉得要做到较深入地研究和相对完整地勾勒出明代蒙古人的宗教信仰的真相及全貌,尚待更多新史料的发现和利用。

注释:

① [日]冈田英弘:《北元奉祀圣母玛利亚考》,《国立政治大学边政研究所年报》,台北1970年版。

② 杨绍猷:《俺答汗评传》,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86页。

③ 乌兰:《〈蒙古源流〉研究》,辽宁民族出版社2000年版,第333页。

④ 即基督教异端派别聂斯脱(托)里派Nestorianism,蒙元时代蒙古语称其教士为Erkekün,其复数为Erkeküd,一般音译作也可温。据法国突厥学家哈密顿考证,“也里可温”一词源于希腊语αρχtγομ,拉丁语作archaon,本意为“领袖、缔造者”,元代回鹘和蒙古人借用来表示基督教。参见林梅村《英山毕昇碑与淮南摩尼教》一文,载《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2期。

⑤ 《明宪宗实录》,成化元年十一月辛未条。

⑥ 乌兰说按两《黄金史》,将1452年(壬申年)视为他的即位年,将1465年(乙酉年)视为卒年,其在位年数就是14年,这与《明实录》的12年(1455—1466)只差2年,只是卒年比明代汉籍所记要早1年。请参见乌兰:《〈蒙古源流〉研究》,第334页。

⑦ 参见乌兰:《〈蒙古源流〉研究》,第301页。

⑧ 宝力高校注《黄金史纲》第124—125页载:“(太松汗)与阿黑巴儿只吉囊二人盟会瓦剌于明安哈剌之地。瓦剌已先期到达明安哈刺……瓦剌的也先太师、阿卜都拉·扯臣、撒都剌、额格台、拜答剌,阿剌帖木儿、哈丹帖木儿、阿把巴乞儿大同、脱欢忽木赤、罗巴锡诸太师率领一千人马星夜兼程……掀动着寒风来。”笔者译自宝力高校注本《黄金史纲》,内蒙古教育出版社1989年版。

⑨ 参见[法]伯希和著、耿昇译:《卡尔梅克史评注》,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85页,注9巴伊图拉Baitula条。

⑩ 参见宝音德力根:《十五世纪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诸问题研究》(内蒙古大学博士学位论文,未刊稿,1997年),第37页。

(11) 参见朱风、贾敬颜译:《汉译蒙古黄金史纲》,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59页。

(12) 参见珠荣嘎:《“野乜克力”释——兼与和田清博士的“乜克力”即Mekrin说商榷》,卢明辉、余大钧、高文德编:《蒙古史研究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版。

(13) 参见宝音德力根:《十五世纪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诸问题研究》,第74页。

(14) 参见[日]和田清:《东亚史研究·蒙古篇》(日文),东洋文库昭和34年版,第393页。

(15) [法]列维:《所谓乙种吐火罗语即龟兹语考》,[法]谢阁兰、伯希和等著,冯承钧译:《中国西部考古记吐火罗语考》,中华书局2004年版,第77页。

(16) 参见韩儒林:《突厥文〈阙特勤碑〉译注》,《韩儒林文集》, 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401页。

(17) 参见《明宪宗实录》,成化十九年五月壬寅条。1486年明朝才得知“亦思马因已死的消息”(《明宪宗实录》,成化二十二年七月壬申条)。

(18) 参见朱风、贾敬颜译:《汉译蒙古黄金史纲》,第89—90页;罗桑丹津《黄金史》原件影印本,第161b—162b页,蒙古国国家出版社1990年版。和田清认为《蒙古源流》所载火鲁剌思部脱火赤少师或许是朵颜卫的脱火赤也未可知(参见[日]和田清著、潘世宪译:《明代蒙古史论集》上册,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24、351页)。胡日查亦持此说(参见胡日查:《有关朵颜卫者勒蔑家族史实》,《内蒙古社会科学》2000年第1期)。

(19) 参见乌兰:《〈蒙古源流〉研究》卷6,注释第8亦不剌因太师Ibarai tayii条。

(20) 参见[日]间野英二:《十五世纪初期的蒙兀斯坦》(日文),《东洋史研究》23—1,1964年。

(21) 参见宝音德力根:《十五世纪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诸问题研究》,第78页。

(22) 参见乌兰:《〈蒙古源流〉研究》卷6,注释第8亦不剌因太师Ibarsi条。

(23) 参见[日]冈田英弘:《达延汗六万户的起源》(日文),《榎博士还历纪念东洋史论丛》,1975年。

(24) 萨冈彻辰:《蒙古源流》卷5,乌兰译文第75页。

(25) 托克马克(ΤογmaγΤογmoγ),当即古碎叶城所在地的Tokmak,今吉尔吉斯斯坦境内,汉译“托克玛克”。参见乌兰:《17世纪蒙古文史书中的若干地名》,《中国边疆史地研究》1998年第4期。

(26) 和田清认为此阿八丁王或哈巴王是脱脱不花之弟阿黑巴儿只吉囊。参见该氏著、潘世宪译:《明代蒙古史论集》上册,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277页。宝音德力根认为阿八丁王男哈剌苦出既是也先之婿,又是外甥。参见该氏《十五世纪前后蒙古政局部落诸问题研究》,第37页。

(27) 参见萨冈彻辰:《蒙古源流》,那散巴勒珠尔合校本,内蒙古人民出版1980年版,第184页。

(28) 参见乌兰:《〈蒙古源流〉研究》,第162—163页。

(29) 参见罗桑丹津:《黄金史》,原件影印本,乌兰巴托蒙古国国家出版社1990年版,第115b—116a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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