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后的世界体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战后论文,体系论文,世界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导论
当今，1945年以后时代的各种确定因素已经看不到了，尤其表现在两方面：1.作为最有效的生产者和最繁荣的国家，美国曾在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中处于统治地位，但是现在其影响力正逐步减弱；2.形成国家间相互关系之基础的美苏全面对抗的“冷战”局面已经化为乌有，苏联已不复存在。为了认识由此而产生的各种预兆，历史上有三个相关的时代值得予以考虑：1945-1990年美国称霸的时代；1978-1989年自由主义作为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主要意识形态发挥支配作用的时代；1450-2050年资本主义作为一种历史性制度从产生可能走向灭亡时代。
三个相关的历史时代
美国称霸的时代最容易说明。二战后美国发现它处于一种特殊地位，就技术、竞争能力、以及过去100年它在世界产量中所占的比例而论，美国的基础经济力量都在不断发展；欧洲在战争中遭到极大破坏，无论在战争时期是盟国或者敌人，美国在经济上的所有对手均蒙受了巨大损失。因此，美国在1914-1945年混乱之后能够建立一种新的世界秩序──美国统治下的和平。这种和平有四根支柱：1.主要工业大国的复兴，其中不仅有它在西欧的盟国，而且有它刚刚过去的敌人即德国和日本。美国的目的是多方面的，世界经济的恢复需要这些国家的参与，他们对美国经济来说既是生产者又是消费者，美国需要这样一个同盟网络维持其世界秩序；从意识形态方面看，美国也需要通过他们宣传“自由世界”的繁荣昌盛，为落后国家树立样板。2.与世界上另外一个唯一的军事大国苏联达成协议，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即保障欧洲的绝对和平、两个集团划分固定的势力范围；两个大国各自维持自己集团的内部稳定；社会主义集团的重建不能期望得到美国的援助。尽管双方争执不休，但并没有任何冲突打破这种安排，所以美苏两国间的协议基本上是实现了。3.美国国内的思想统一，它的基础是承认美国对世界体系“负有责任”；在国内外反共；结束种族冲突。4.第三世界在政治上的逐渐非殖民化，并且开始致力于经济发展。
就1789-1989年这段时期来看，引起地缘文化发生剧烈变化的是法国大革命以及拿破仑主义。法国大革命在本国引起的变化并不象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大，但它对世界体系的影响却是非常深刻的，因为它改变了人们的思想意识，它通过“普遍主权”的概念使人们相信，政治变革是“正常”的“合法”现象。为解释这种新现实所做的努力形成了三种意识形态：保守主义、自由主义和社会主义；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于以什么样的态度解释这种正常变革。保守派力图最大限度地减缓这种变化；希望理性地说明这种变化的自由派和社会主义者则力图最大限度地加速这种变化。从理论上讲，这三种意识形态都不喜欢国家，但在实践中，它们都发现必须加强国家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最后，这三种意识形态围绕“专家们”所提出的自由主义的“改革”纲领统一在一起：保守派变成了自由主义的保守派，社会主义者也变成了自由主义的社会主义者。
在19世纪的欧洲，自由主义终于促成了两次伟大的变革，即扩大普选权和建立社会福利国家。到1914年，这两种改革或者已经到位，或者正在进行之中，整个西欧和北美普遍承认了它们的合法地位。这两种改革的目的在于把工人阶级统一于资本主义制度之中，缓和他们的愤怒情绪，但又要避免对资本主义世界经济的继续发挥作用造成威胁。从两个方面看这个计划是非常成功的，一方面，各国政府能够围绕双重民族主义──欧洲内部的民族主义和“欧洲人”优于世界“落后”国家的民族主义──把各自的工人阶级发动起来；另一方面，由于对外围国家剥削的扩大，筹措建设社会福利国家的费用并没有引起过多的社会动荡。第一次世界大战标志着“欧洲”内部以德国为一方和以大不列颠霸权的继承者美国为另一方的长期斗争的开始，其结果是1945年的美国胜利及其取得世界霸权地位，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还说明，外围国家人民开始重新估价他们与统治世界体系的欧洲人之间关系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们今天所称谓的南北斗争就是由此而形成的。对这种新的政治现实，北方在意识形态方面所做出的反应是提出了威尔逊主义，或者说是适用于世界范围的自由主义纲领，威尔逊主义为世界提供了其意义和普选权同样重要的权利，这就是国家的自决权；25年以后，罗斯福又为世界提供了一处具有同样重要意义的理论，即社会福利国家，这是第三世界在西方“援助”下发展经济的一种纲领。自称与威尔逊主义根本对立的列宁主义实际上不过是威尔逊主义的具体体现，反对帝国主义不过是以激烈措辞为掩护去要求自决权，建设社会主义亦不过是以激烈措辞为掩护在第三世界发展经济；“雅尔塔协定”之所以能够达成，原因之一就在于威尔逊主义和列宁主义的实际分歧较之双方在口头上所坚持的要小得多。
在1945年以后的美国霸权鼎盛时期，这种世界范围的自由主义似乎也取得了巨大成功，亚洲和非洲的非殖民化运动发展迅速，而且大部分地区相对的并不十分残酷；“民族解放运动”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联合国也宣称70年代是“发展的十年”；但是，在20世纪的世界上重现19世纪自由主义在欧洲取得的成就的努力，似乎缺少某种基本因素。为第三世界奋斗的第三世界并不存在，人们既不可能为反对某个第三世界国家而把整个第三世界的“爱国主义精神”发动起来，也不可能依靠对某个外围国家的剥削去支付他们建设社会福利国家的费用；在欧洲内部驯服工人阶级的行动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在世界范围内采取类似行动只不过是幻想。
如果我们转向第三个相关的历史时代、即1450年到今天为止的时期，我们所看到的是资本主义制度作为一种历史性制度取得的胜利。资本主义制度之所以能够存在，其原因在于它无止境的资本积累，这种缓慢而稳步建立起来的制度取得了极其明显的成就，它能够维持不停顿的技术发展，令人难以置信地保障了世界生产和人口的增长。资本主义的世界经济能够以最初的欧洲为基础扩大到整个世界并且在全球消灭了其他一切历史性制度；它已经在前所未有的井井有条的国家制度内部，发展起一种“主权”民族国家的政治框架，通过市场确定了国家行使权力的恰当范围，实现了资本的最大限度积累，它还创造出了一种复杂的劳动补偿制度，把工资和非工资的收入形式结合起来，不仅保持了世界劳动力成本的下降，而且同时又为高效益提供了刺激；它已经使性别和种族歧视问题制度化，形成了一种把劳动力划分为等级、使其能够在政治上维持自立的制度。
资本主义制度是一种动态系统，它的基础不是静态平衡，而是周期式的循环摆动，企业家阶级在追逐自身利益时的“勃勃生机”，不可避免的经常造成小规模的生产过剩危机，导致世界经济的下降或停滞。对于资本主义制度来说，这种现象实际上是非常有用的，它清除和其他制度一样存在着某些基本矛盾：资本主义制度的动态发展需要有不断扩大的空间，但这样的空间已经达到了极限；资本主义制度的动态发展要求不停顿地使生产者个人的成本外在化，但这一点似乎也正在接近于达到极限；资本主义的发展要求不断地使世界工人阶级无产者化，然而即使在资本家看来，这种现象也是一个消极的发展进程，因为它对劳动成本的吝啬，从而造成政治危机。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对于控制动乱和制约“民主化”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手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却不可避免地为国家预算设置了巨大障碍，形成了政府债务的金字塔，威胁到资本主义制度的稳定运行。
目前的过渡时期
从许多方面看，60年代末显然是一个转折点，它标志着1945年以后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康德垃季耶夫长波第一扩张阶段的终结，标志着资本主义制度走下坡路的开始。西欧和日本经济的明显恢复，加上第三世界的经济发展，使以前最有利可图的产业，例如钢铁、汽车和电子等的生产能力大幅度提高，以致造成争夺利润的冲突。从此，我们就进入了康德垃季耶夫长波的第二个阶段，这里已经发生的情况是显而易见的：核心大国在对立形势下的尖锐竞争，每一方都企图以他方为代价去谋取最大限度的利润和罪低限度的失业率；资本从谋求生产利润转而进行金融投机：由于第三世界、社会主义集团以外国家、以及美国的债务危机而造成的政府收支失衡；在世界范围内重新安排生产项目的情况已经出现；开发新产品的科研活动广泛发展，必然会形成未来准垄断组织的基础。在这个走下坡路的时期，只有日本及其相联系的东亚“几条龙”，相对看来还比较成功。
于此同时，1968年开始又发生了一场世界性的革命，今天看来十分明显，这是一次反对自由主义在世界体系中作为一种处于支配地位的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革命。当时在法国、德国、美国、日本、捷克、中国、印度和墨西哥等世界范围内出现的这次革命，似乎具有两个共同目标：反对美国在世界体系中的霸权地位以及美苏合谋统治世界；谴责所谓老左派即共产党、社会民主党和民族解放运动的阴谋活动。1968年的反抗运动实际上于1989-1991年在东欧和苏联推翻共产主义政权时达到高峰；目前可以比1968年更清楚地看到，反对美国霸权和老左派的这两个目标事实上是一个，即反对用改良主义的自由主义去证明世界体系的运动仍然是正常的。
在70和80年代，世界体系的地缘政治发生了重要变化，这就是美国力量的相对衰落以及第三世界对发展学说的极大失望。前者是一种正常的、循环发生的现象，因为自60年代中以后欧共体和日本的经济稳步上升，而美国却未能赶上它们的发展步伐；这样的情况当然具有其政治和文化的含义，尽管最近20年的美国世界政策一直集中于通过对盟国施加压力去减少其推行霸权主义所造成的损失。第二种变化完全不是周期性发生的现象，它标志着威尔逊自由主义对外围国家工人阶级的诱惑战略已经破产，“中央集权的经济宰制”思想在第三世界和社会主义集团国家的崩溃，就是自由主义改良主义的崩溃，因此也就动摇了稳定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之关键性支柱的基础。对于整个世界体系来说，共产主义集团的瓦解意味着出现了双重挫折：就美国而论，这是一场巨大的地缘政治灾难，因为它使美国失去了用以控制日本和欧共体追求其自身目标的唯一意识形态武器；就资本主义世界经济作为一种历史制度而论，它是资本主义严重危机开始出现的标志，因为它进一步说明了列宁主义对现状判断的正确性，而又缺乏任何有效的学说可以取它而代之。
不确定的未来
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后美国时代，也就是后自由主义时代，这是一个可能会出现巨大世界动乱的时代，这种动乱的严重程度可能要超过1914-1945年这段时期。我们可望看到一种什么样的形势呢？一方面，资本主义世界经济还会象过去500年那样继续在短时间内运行下去，但必然会扩大它自身的危机；一旦康德垃季耶夫长波的第二个阶段最终结束，我们将会象从前一样进入下一个新的第一阶段，日本、美国和欧共体将在其中为维持对新兴主导产业的垄断控制权而斗争；此时，日本有出人头地的良好机会，它很可能与美国这个老伙伴结成确保其领导地位的世界经济联盟。在这个新的繁荣时代，对于日美集团来说，经济扩张的主要领域是中国，对于欧共体来说则是俄国；其他外围国家基本上都将被排除在取得经济利益的范围之外，世界财富分配的两极分化将会更加明显的尖锐，就象人口增长的两极分化一样。
进一步的问题是威尔逊自由主义的崩溃导致世界范围内对作为社会变革与进步之核心的“国家”失去了信心，这意味着，在资本主义运行过程中长期作为主要稳定因素发挥作用的乐观主义信念已经不复存在。财富分配方面令人失望的两极分化，导致人们普遍地产生了恐惧感，以致他们不得不寻求某种安全结构，这样的结构最终在以个人身分特质为基础的政治活动中找到了，它的意义含糊不清，但它的力量却是十分明显的。
在今后50年内，世界体系中存在着造成明显不稳定的三种主要根源。1.选择霍梅尼学说者的人数的增加。霍梅尼思想是与外围国家完全不同的一些国家所坚持的主张，它否认国家间制度的作用与规则，否认支配着世界体系的地缘文化规范。目前，这样的选择基本上是由伊朗坚持的，但其他一些国家也很可能借助于这种学说，而且不仅仅是伊斯兰国家；这样的现象将极其难以控制，如果有若干个国家同时做出这种选择的话。2.萨达姆·侯赛因式的选择。这样的人企图通过军事手段对北方在世界体系中的统治地位提出挑战；尽管侯赛因的企图遭到了无情的打击，但那是美国通过极不寻常的军事行动才实现的；人们并不清楚，这样的企图在几十年后是不是还会重复出现，特别是在一系列国家同时出现。美国的军事力量必然会减少，因为无论从财政或是政治上讲，它都不可能维持目前这样的水平；北方国家正在寻求其他应付方案，但是到目前为止，显然还没有找到；主要大国在下一个世界经济好转期内尖锐的经济和政治竞争，似乎不可能促使他们形成某种这样的联盟。3.从南到北、包括日本在内的国家都有不可制止的大规模人民运动。由于财富分配和人口增长方面越来越严重的两级分化而造成的这种选择，国内任何数量的警卫部队都难以成功地予以制止；其结果必然是在北方国家内部出现由于右翼反对移民的权力、以及由于移民自身要求政治和经济权利所造成的不稳定局面，而这样的形势又是在所有集团都对作为解决社会不公问题之手段的国家失去了信任的情况下发生的。
这是一幅世界大动乱的图画，但并不必然是一幅令人悲观失望的图画，显而易见，这样的世界动乱不可能无止境地延续下去，新的解决方案是一定能够找到的；毫无疑问，这意味着要建立一种新的历史性制度，用以取代500年来行之有效、但目前却由于其获得巨大世功而日益摇摇欲附的资本主义制度。因此，历史性的选择又摆在了我们的面前：建立一个什么样的新型历史性制度以及如何建立这样的制度呢？我们还没有预测其结果的方法；我们将发现自己处于今日科学家们所说的远离平衡状态的十字路口，解决部题的方案是根本无法预测的，但是，任何干预活动都会产生巨大影响。因此，我们正处于一个“意志自由”的时代，2050年的世界将是一个由我们自由创造的世界，我们可以就这种创造过程大发议论；今后50年的政治将是对我们的世界体系进行改造的政治。
（中国发展研究组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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