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科学与伪技术——兼论我们的态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伪科学论文,态度论文,技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伪科学问题是我国科学界目前研究热点之一。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科学技术普及工作的若干意见》指出：“一些迷信、愚昧活动日渐泛滥，反科学、伪科学的活动频频发生，令人触目惊心”，伪科学活动的“伪”一时成为理论界和大众的热门话题。
在关于伪科学几乎是一面倒的讨论、批判、辩护中，理论界对伪科学概念本身缺乏严密的分析，这一概念的内涵、外延的界定并不十分清楚。马利奥·邦格所指是“任何一个尽管本身不是科学却自称是科学的知识领域都叫做假科学”（pseudoscience既可译为伪科学， 又可译为假科学），①司马南所指的是依靠江湖表演技巧利用心理暗示效果而骗人的伪气功，②王洪成的伪科学则是一种自称的水变油的新技术，③朗谬的病态科学则是指由于科学家的主观期望过高而致的出问题的研究活动。④对有如此广泛外延的概念，如果不加以分析统而言之，不仅会导致局外人摸不着头脑，就是局内人也会发生误解。
一 伪科学
1.科学、非科学、伪科学与文化
要理解伪科学概念，必须首先理清科学、非科学、伪科学三个概念之间及其与文化概念之间的关系。三者都指人类文化活动某个方面及其结果，都是人类文化的一部分。科学与非科学两概念是全异关系中的矛盾关系，两概念的外延之间没有重合，但外延之和等于文化概念外延之和；科学与伪科学两概念是全异关系中的反对关系，不仅两概念的外延没有重合，而且其外延之和小于文化概念外延之和。所以从概念关系看，伪科学属于人类文化中的非科学，其本质不是科学，但其外表却假冒成科学，给人以科学的印象。
2.划界问题
由于伪科学属于非科学范畴，因此，界定科学与伪科学的标准就是界定科学与非科学的标准。由于人类文化包含着精神、物质和行为三方面，非科学外延非常广泛，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标准就变得相当复杂。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实际上是科学与政治、宗教、艺术、文学、经济等许多人类活动领域划界的综合；实现这一综合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但如果换一个角度，从阐明科学自身的特性、特点来看划界问题，采取符合或排除的方法来操作，划界将相对容易。科学哲学关于科学与非科学的划界问题就是这种路线。
目前我国关于伪科学的讨论涉及到的层次较多，既有科学研究前沿的尖端问题，如“冷聚变”、“聚水”；又有属于科技知识普及的简单问题，如是心理暗示还是特异功能，是魔术表演还是意念移物；因此，划界标准也可大致划分为科学哲学标准和大众标准。科学哲学标准较多用于判断科学研究的前沿新发展、新理论的真伪，⑤大众标准适合于普通人用于判断社会中自称的科学活动、科学理论、科学结论的真伪。⑥
3.广义伪科学
由于科学有时指科学和技术，又由于非科学概念的外延是如此广大，包含除科学之外的所有人类活动，如宗教、迷信、艺术、经验、技巧、文学、风俗等等，伪科学概念的外延就有点千奇百怪，一一列出不免令人眼花缭乱。如外星人、UFO、百慕大魔鬼三角、尼斯湖水怪、 精神外科术、算命术、占星术、炼金术、通灵术、意念移物与致动、水变油、麦斯麦尔术等等，在反对伪科学的人眼中，都可涵盖在伪科学这一大口袋之中。有必要指出，坚持伪科学的人都只认为自身的研究是科学，也反对与之不同甚至相似的伪科学，落了个“同行是冤家”的窠臼。⑦我将在这一意义下使用的伪科学概念称为广义的伪科学。
广义的伪科学是指凡是非科学的人类文化活动，只要它自称属于科学和科学研究，就可以纳入伪科学范畴。目前反对批判伪科学的研究所指的伪科学都属于广义伪科学，如冷聚变、李森科理论、人体特异功能及其研究、周易预测术、水变油、正分子医学等等。
对广义伪科学的外延加以分析，可以将其分为两大类：一类属于纯粹错误的理论或观念，可称为狭义的伪科学；一类属于无效的技术手段与方法，可称为伪技术。导致伪科学概念外延如此庞杂，将伪技术也涵盖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我们日常语言中的“科学”一词，有时也指科学和技术，如“科学知识普及”、“爱科学、学科学、用科学”等日常用语中的“科学”一词就指科学和技术两方面。
二 纯粹的伪科学
1.纯粹科学与纯粹伪科学
为了区别于广义的伪科学，我将狭义伪科学称为纯粹伪科学。纯粹伪科学是相对于纯粹科学而言，纯粹科学是指为解答人类关于自然“是什么”、“为什么”问题进行的探索活动及其结果，表现为知识探索活动及知识体系，一般又称基础科学。
从活动目标看，纯粹伪科学和纯粹科学一样，都对某类事件提供解释和理论。如关于在某地某时天空中出现的快速移动的园盘形发光现象，科学家倾向于用天气现象、正常飞行物、观察者的错觉等原因解释这一事件，伪科学家则肯定是外星人乘坐的宇宙飞船到达地球。从内容看，伪科学的解释和理论在经验证据方面缺乏支持，甚至根本就没有经验证据基础，与公认的事实和科学理论的结论之间存在着较大差距或者完全相反。从形式上看，伪科学的理论缺乏逻辑严密性，内部存在着较明显的逻辑矛盾，与公认的科学理论之间缺乏逻辑一致性。
2.纯粹伪科学的来源
从科学研究的探索性特点看，在科学研究中，错误的解释和理论实难避免，是常见的试探性错误。科学家通过坚持科学活动的基本规范消除这类错误。科学共同体具有自我检查、自我纠正、自我发展的勇气和能力。在少数情况下，试探性错误之所以发展成为纯粹伪科学，与当事人违背科学活动的一般原则，将人类非科学活动的原则、规范带入科学活动领域密切相关。如李森科将政治斗争带入科学研究、冷聚变研究，将专利权及其经济效益带入科学研究。
从科学不断发展的历史事实看，那些过时的、被淘汰的理论都可称为纯粹伪科学，如能量转化与守恒定律发现之前的永动机思想，化学理论之前的炼金术学说，催眠理论之前的动物磁气学说等。如果新的、成熟理论获得普遍认可之后，有人仍坚持错误学说的真实性、有效性，那就是值得科学共同体认真对待的纯粹伪科学。
对于科学发展历史中出现的试探性错误观点，应采取实事求是的态度，全面剖析有助于认识科学发展的影响因素，包括资料积累、相关知识基础、社会文化氛围等等，这种剖析对分析现时代伪科学的产生同样是有用的。全面分析的另一好处是寻找伪科学中蕴含的科学发展线索。司马南虽然反对伪气功，反对伪气功的外气理论，但对于身患绝症而向他这位“气功大师”求助的病人，他又以气功大师的身份给予病人“发送外气”治疗，利用心理暗示效果以减轻绝症病人晚期的心身痛苦。这一点对现代医学不无启示。现代医学对癌症晚期病人，采取的是符合生物学规律的科学态度，告诉病人或者家属吃点好东西，将患者推向绝望境地，忽视病人的心理需要和心理痛苦。
3.划界标准
可见，有些纯粹伪科学与非主流科学、潜科学相关。如现代医学是当今医学的主流科学，多种传统的治疗方法及其理论，如中医，往往被斥为伪科学。这种关联涉及到纯粹科学与纯粹伪科学的划界标准的复杂性。在人类知识领域，绝对正确与绝对错误之间存在着连续统，科学是指那些趋向于正确一端的知识，伪科学则是趋向于错误一端的知识。
判断一个陈述或理论是科学还是伪科学的标准有两条：外部证实和内在完美。所谓外部证实是指一个陈述或理论是科学则它应该是可检验的，并且是经过检验后能够得到验证的。一切回避、拒绝检验或回避、拒绝检验结果的陈述或理论都是非科学的，得不到科学的资格。如果它们仍自称为“科学的”那就是“伪科学”。内在完美是指一个陈述或理论具有逻辑一致性和简单性。
4.我们的态度
科学界和社会对纯粹伪科学应持宽容的态度，不仅是因为科学探索中错误难免，还因为科学探索本身就需要宽松自由的探索精神和环境。对纯粹伪科学的批判应集中在两个方面：一是其理论解释本身，包括经验证据和理论构造的逻辑；二是其研究活动的规范。这种批判的重要意义，在于坚持科学研究必需的批判精神，正是批判精神推动科学发展。当然，也允许受批判者充分申诉其理由。
三 伪技术
广义伪科学的重要内容之一是伪技术，伪技术是目前我国反击伪科学活动最为重要的目标和任务。
1.技术与伪技术
伪技术是相对于技术而言。技术一词是指为了满足人类各种特定需要，人类自身创造的特定手段、方法、技能体系的总和，包含着技术目的和技术手段两方面。技术目的是指每项技术所指向的人类特定需要。如激光手术刀满足用刀切开人体组织以解除疾患，同时又减少手术出血的需要；石油钻探、提炼技术满足人类对矿物能源需求。技术手段是指实现技术目的的具体手段，包括技术软件和技术硬件两部分。技术软件是指知识、经验、观念、方法、技巧等思想观念形态，技术硬件是指具体的仪器设备、器械、药物等物质产品。
从内容上看，伪技术中包含技术目的，如“水变油”的技术目的是满足人们对石油矿物燃料的需求；所以，只要人类不断发展的需要存在一日，伪技术就有其生存的社会需要基础。⑧对伪技术中的技术目的而言，不存在真伪问题，“松刚益肝丹”的技术目的是消除人体内的乙肝病毒，这是占我国总人口中约10%左右乙肝病毒携带者殷切希望科技界，尤其是医学界尽快解决的世界性医学难题。
2.伪技术“伪”在何处
伪技术的不真实是指其技术手段的不真实、虚假，不能真正地像伪技术的拥有者声称的那样满足人类需要，不能有效地解决人类面临的问题。因此，伪技术本质上是一种欺骗活动。在技术手段中，只要伪技术具有技术硬件，能够正常运转，其它人能独立操作（排除间接或隐蔽的操作者），其真假一试立见。如北京积水潭等三家医院独立采用松刚益肝丹治疗乙肝病毒携带者，其结果与自然转阴率一致，表明这种药品不具有它的制造者所声称的治疗作用。如果某种技术硬件只有其制造者自己使用才能实现其技术目的，其它人使用不能实现其技术目的，或者其制造者根本就不让其它人使用，那么这种技术硬件就极有可能是伪技术。如“水变油”的水基燃料的配方是王洪成的绝密资料，“水变油”的表演也只能由王洪成一人完成，包括他妻子在内的其它人不能在脱离王洪成的情况下独立完成。
对伪技术技术硬件效果的检测的另一重要问题是排除伪技术中隐藏的其它技术的技术硬件。有些伪技术的技术硬件背后隐藏着其它的技术硬件，隐藏的技术硬件才是真正起作用的技术。如历史上曾被制造出来供人参观的“永动机”都被其他人发现其它的动力装置；爱迪生就发明能用以驱动内燃机的乙炔丙酮溶液，但成本太高，没有开发利用价值；王洪成的表演，有人发现实验用的汽车有重新安装的输油箱管，他提供的检验样本则是水和重油的混合物。
伪技术的技术软件是伪技术不真实的又一来源。伪技术的技术软件可分为两类：一类与技术硬件相关，是关于技术硬件设计、制造、使用的有关知识、经验、技巧。这类技术软件必须通过技术硬件才能产生直接经济和社会效益，如关于能量百分之百转化的技术思想必须通过永动机才能实现。这类技术软件的“伪”在于它违背自然科学的基本原理，违背客观规律。永动机的思想及其设计制造之所以从未成功，是因为它从根本上与势力学第二定律相违背，热力学第二定律指明不可能从单一热源取热使之完全去作有用的功。在常规条件下，由于能量转化过程中存在着损耗和能量不可能完全被转化，各种形式的能量转化技术都存在转化极限，W船的设计思想就违背这种自然规律的限制， 提出了异想天开的新的船舶设计方案，成为典型的伪技术案例。
这类技术软件的“伪”还在于实现技术思想的边界条件限制。古代炼金术的技术思想之一是元素转化，由于当时的试验仪器、试验条件、整体科学技术水平等条件限制，炼金术士不可能把贱金属转化为贵金属。现代科学家则可以在实验室实现元素转化，对不具备相应边界条件但却声称能即刻实现的技术思想，肯定属于伪技术范畴。“水变油”蕴含无机物转化为有机物的思想，但这种转化需要复杂的设备和高温、高压等非常规条件，王洪成没有此类设备和条件，却声称能实现这种转化，故此是伪技术。这种类型的伪技术欺骗性较高，因为它把可能性改换为现实性，人们认为有这种可能，从心理上较容易接受。
第二类伪技术软件常见于与人的心理有关的伪技术活动中，这类伪技术软件可以依靠人类特有的语言、动作（可不借助技术硬件）和心理感受能力对其它人产生直接的心理和生理上的影响，其效果往往具有轰动性、神秘性。伪气功对部分患者的神奇治疗效果、动物磁气疗法的疗效、迷信治疗活动中部分患者出现积极效果都属于这类伪技术手段。
与前面提到的伪技术有所不同，这类伪技术可产生可见的或个人心理上的积极效果，如带功报告会上，当伪气功大师声言发送外气之后，有人会出现手舞足蹈等外在感应行为，有人会有酸、麻、胀、痛等内在奇特感觉。必须指出，这种反应不是串谋好的表演，而且具有可重复性特征。所以，一般人难以相信它是伪技术，容易陷入眼见为实的陷阱。
这类伪技术的伪在于它所声称的技术思想违背成熟的科学理论和客观事实。其声称的技术思想、观念、方法、技巧与真正起作用的技术思想、观念、方法、技巧不同，可谓鹊巢鸠占。气功是中国传统的健身方法，本质上是一种心身调节技术，主要通过暗示规律（自我暗示、他人暗示）和心身相关规律起作用，其效果有其生理心理基础；伪气功对通过暗示规律和心身相关规律产生的调节效果给予歪曲的理论解释，认为其效果是通过人体内某种“气”或者“外气”的发放与接受实现的，认为人体存在着现代科学技术还未发现的某种气、外气或者特异功能，并用效果反推气、外气或者特异功能的存在。
3.反击伪技术是反击伪科学的重点
科学的社会价值表现为长期、间接地影响社会发展，技术的社会价值则表现为直接融入社会经济活动，产生直接的经济效益。因此，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技术可成为技术产品进入市场进行交易，技术产品既可以是设计方案、操作方法等技术软件（智力产品），也可以是新设备、新药物等技术硬件（物质产品）。正是由于技术的可交易性，使得打击伪技术及其交易活动成为反对伪科学活动的重点。
伪技术及其市场交易的危害是多方面的：一是干扰正常的经济活动，造成不必要的经济损失，如水变油的成功表演得到以亿计的资金支持，却生产不出产品；二是误导公众，损害公众的心身健康，如伪气功诱发精神病，使用邱氏鼠药造成人畜二次中毒，服用松刚益肝丹可能延误乙肝患者的病情；三是损害正常的科学技术研究和科技界的名声。
防止伪技术流行及其社会危害的途径如下：一是完善科学技术同行评议制度，加强评议的民主制建设；二是加强技术交易立法，并严格执法程序；三是加强专利制度建设，对发明专利应建立严格的审批检验程序；四是提高新闻从业人员的科技素质和职业道德水平，杜绝记者作为新发明、新创造的评判者的怪诞现象；五是加强科技普及，提高全民科技素质和识假识伪的能力。
4.纯粹伪科学与伪技术的关系
有必要指出，科学与技术密切相关，纯粹伪科学与伪技术也存在着密切关系。某些完全错误的理论解释是伪技术流行的理论基础。如伪气功的外气理论是伪气功大师治疗疾病、干涉作用于实验样品的逻辑前提，要揭露伪气功治病骗人的秘底，除临床实验之外，从理论上驳倒其理论根据十分重要。伪技术软件在与纯粹伪科学在形式上具有一致性，都是错误的理论、观念、方法，但二者活动结果有所不同。纯粹伪科学可能利用仪器、设备，但最终活动结果为观念形态的东西；伪技术虽然表现为观念形态的思想，但最终必须体现为技术设备或者可直接满足人类的特定需要的特征，显示出直接经济价值。因此，区别纯粹伪科学与伪技术软件的标准是看这种思想是否显示出直接利用价值。由于二者的影响不同，对待技术软件与对待纯粹伪科学应持不同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