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世界中的性别隔离分析--以丹麦乐高积木为例_乐高积木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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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图分类号：C913.68 文献标识：A 文章编号：1004-2563(2014)04-0080-08

       一、玩具与性别社会化

       女性主义在学术上的一大贡献是深刻地揭示了性别和社会性别的差异。简单来说，性别是由人体的第一性征和第二性征来确定的，而社会性别则是在特定的社会文化影响下，在性别差异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对于男性和女性的一系列规范。大量发展心理学的研究成果显示，个体甚至从胎儿时期就开始获得社会性别标签，并且他们将在这一性别标签之下被逐渐抚养长大。几位美国学者在一所购物中心发现，在48位1岁之内的婴儿中，75％的女婴穿着为粉红色，而79％的男婴穿着为蓝色，陌生人仅通过观察来猜测婴儿性别的准确率高达87.5％。[1](PP955－964)而在著名的“婴儿X”研究中，研究人员让成人和一个穿着黄色连体衣的3个月大的婴儿互动3分钟，成人被告知婴儿是男孩、女孩或是性别不知，结果发现，如果得知是女婴，成人会更多地选择乖巧类型的玩具，更多地与她们进行言语交流，而如果是男婴，成人会选择强调力量和速度的玩具，与婴儿的语言交流会较少。[2](PP103－109)

       与很多儿童用品类似，玩具往往采用性别刻板成见分为男孩玩具和女孩玩具。堪佩尼(C.Estelle Campenni)开列了在美国最为普遍的206种玩具请成人进行评估，结果发现，被认为适合女孩的玩具都与家务劳动、抚养孩子和化妆美容相关，而适合男孩的玩具多为运动器材、交通工具和动作人仔一类的。[3](PP121－38)研究还发现，父母一般都鼓励孩子选择了与自己性别相一致的玩具，[4](PP385－406)而孩子早在18个月左右的时候就已经表现出懂得这一社会规范。[5](PP1493－1503)更令人不安的发现是，儿童甚至会采用比父母更保守的性别图景(gender schema)来选择玩具。例如，南希·弗里曼(Nancy K.Freeman)在研究中发现，尽管很多父母在调查中表现出对于跨性别玩具的宽容和接纳，但是他们的孩子还是更保守地选择了与自己性别相一致的玩具。弗里曼提出，一种可能的原因是孩子不太容易识别社会性别的复杂性而往往采用简单的男女二元对立的区分方法；另一种可能性是，父母在日常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对性别成见的坚守情况要比他们自觉到的程度高，而孩子们读到了父母内心的真实想法从而作出顺从父母意愿的选择。[6](P363)

       玩具性别化现象对于儿童的成长有着重要影响，它容易使得儿童日后沿着陈旧的性别气质所规定的路径发展。对此负面影响的一种较为普遍的阐释是假想游戏理论(imaginative play)，认为性别化的玩具使得孩子们在角色扮演游戏中也往往被束缚于传统的性别角色之内，进而影响他们在成人之后作出类似的选择。例如，芭比娃娃让很多女孩的假想游戏都是围绕家庭生活、时装秀、约会、舞会、婚礼等等而进行，使得女孩子在儿童时期一遍遍模拟并进而内化传统女性角色。[7](PP39－51)另一种关于性别化玩具影响儿童成长的阐释是，不同玩具激发和培养孩子在不同领域的能力，如果在小时候常常玩某一类型的玩具，孩子在有些方面的能力和自信心也必然得到发展和提高，这样他们成人之后就很可能顺势进入相关领域并取得突出成绩。[8](PP70－76)根据这一理论可以推演，经常玩过家家的女孩子未来更有可能成为一名娴熟的家庭主妇，而经常玩太空飞船的男孩子则更有可能日后成为工程师、科学家等。

       值得指出的是，尽管很多父母习惯于根据孩子的性别来购买玩具，但是，兄弟姐妹的相处给孩子提供了很多接触跨性别玩具的机会，而独生子女受到性别化玩具的影响就会更加显著，因为他们在日常生活中接触与自己性别不一致的玩具的机会稀少。有鉴于此，在中国开展玩具性别化的研究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

       二、选择乐高进行个案分析的原因

       本研究以对乐高(Lego)积木的个案分析为基础而展开。选择乐高积木，主要是考虑到这一品牌的世界性影响、品牌产地丹麦对性别平等的高度重视以及玩具积木性别化的不确定性。

       (一)乐高品牌的世界性影响

       乐高公司于1932年在丹麦比隆(Billund)创建。在乐高从家族小作坊发展成为世界著名玩具厂商的道路上，两个创新至关重要：一是将积木材质从木头改为塑料；一是将“凹凸管”的拼插方式引进到积木中，设计出来的每个乐高积木颗粒经过拼插可以很容易衍生出无数种可能性。而且，乐高积木不同系列产品之间基本都是兼容的，玩具的生命周期比较长。

       在玩具世界，乐高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品牌。按收入计算，乐高公司在2013年成为全球第二大玩具制造商，占有全球玩具市场的9％，仅次于生产芭比娃娃的美泰公司(Mattel)。而且，乐高不仅占据庞大的市场，它还一直被视为是注重企业社会责任的典范。根据权威的美国“名声机构”公司(Reputation Institute)的调查，乐高在消费者心目中一直享有盛誉，2007年被评为年度全球名声最好的企业。乐高的良好名声一部分来自于它对儿童想象力和动手能力的开发，在这方面乐高取得的成就可以说是没有其他玩具能够比拟。2012年2月，乐高积木被带入太空，一名日本宇航员在国际空间站用乐高积木搭建了一个迷你的国际空间站，整个过程被录制成教学材料，以让孩子们体会失重情况下宇航员的活动和物体的反应。2012年10月，国际空间站上的宇航员通过空间技术成功驱动了一辆位于德国境内欧洲空间运行中心的乐高机器人。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中国玩具市场的消费在数量和质量上大幅度提高。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2007年，乐高在中国设立办事处以正式进入中国市场。除了大型超市或者百货商场有专柜之外，乐高准备到2015年在中国大陆开设80家专卖店。毫无疑问，在未来数年内，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中国儿童拥有乐高积木。

       (二)丹麦的性别平等成就

       选择乐高品牌进行分析，还部分地因为它来自于丹麦。近几十年来，北欧在性别平等方面取得的成就一直被认为是全世界的榜样。由哈佛大学、加州大学和世界经济论坛学者联合开展的对全球多国性别差距进行的评估显示，自2008年至2012年，丹麦在性别平等方面一直排名世界第七，2013年为世界第八，其他4个北欧国家(冰岛、瑞典、芬兰、挪威)则在过去几年内一直垄断着世界前四名。作为性别平等方面的典范，北欧五国在过去多年对宏观政策进行了大规模的性别主流化运动，很多做法被其他国家采纳。例如，北欧从社会性别视角对育儿假政策进行的不断检视和推进。[9](PP87－93)另外，北欧推进性别平等的努力还渗透到日常生活细节。2013年，丹麦平等待遇委员会(The Board of Equal Treatment)作出一项引人注目的裁决，指出理发店根据顾客性别而制定的价格差异是违法的，责令一家理发店向一名起诉它的女顾客进行赔偿，原因是这家理发店提出男子理发是428克朗，而女子理发是528克朗，女顾客如果头发长还将再增加收费。平等待遇委员会建议，理发店的价格差异不能以性别为基础，建议以理发时间长短或是头发的长短来定价。鉴于丹麦在提高性别平等上的不懈努力和良好成绩，本研究希望借乐高来检视该国建构的玩具世界是否也有同样表现。

       (三)积木所体现的性别成见

       研究早已发现，玩具大体可以分为女孩玩具、男孩玩具和性别中立玩具，而从社会性别视角对玩具进行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典型的女孩玩具和男孩玩具。例如，性别化突出的芭比娃娃从诞生之初就受到很多关注。堪佩尼的研究显示，在206种玩具中被美国父母评为最女孩子气的玩具是芭比化妆小套装，紧随其后的是芭比娃娃。[3](P127)不少女性主义学者都批判芭比娃娃带给女孩的负面影响，因为其非同寻常的完美身材、对时尚的无比入迷和毋庸置疑的异性恋倾向。[10](PP1－192)尽管自1965年推出宇航员芭比以来，芭比已经扮演了130多个职业角色，包括医生、总统、律师等等传统上是男性主导的职业，但是，新近发表的研究报告指出，职业芭比并没有比玩时尚芭比更能拓宽女孩子对未来职业的选择范围，他们推测这是因为芭比娃娃一以贯之的性感形象要比她在着装上的象征性改动更为显著。[11](PP195－208)总的来说，在女性主义经年不断的批判之下，芭比娃娃所体现的刻板社会性别意识已经广为人知。

       与此不同的是，尽管积木是一种相当普遍的玩具，但学术界对于当代积木所体现的性别意识形态研究很少，仅有的少量研究结论也不一致。加拿大的研究发现，儿童拥有的建筑类玩具(包括积木)不存在性别差异。[12](PP359－68)美国的研究显示，在采用1－9分(1分为最女孩气，9分为最男孩气)的情况下，积木被美国父母认为基本上是性别中立，得分为5.16；而赛车(6.35)、蜘蛛侠(6.54)、蝙蝠侠(6.59)、工程车(6.91)等的得分都要远远高于它。[3](PP129－131)但在瑞典，研究人员发现，尽管这个国家对性别平等很重视，男孩和女孩拥有的玩具还是体现出鲜明的性别差异，表现之一就是男孩拥有更多的建筑类玩具。[13](PP93－102)鉴于已有研究发现的不一致情况，我们有必要对玩具积木给予更多学术关注。

       三、乐高世界的社会性别解读

       本研究搜集的乐高玩具资料主要来自于“乐高中国官网”(http://www.lego.com/zh－cn)、淘宝网站上的“乐高官方旗舰店”(http://lego.tmall.com/)以及一些相关的公开资料。乐高中国官网内容丰富，不仅介绍乐高近年来出品的各个系列的多种产品，还有与积木相关的电脑游戏，另外网站还有很多视频资料，内容涉及乐高广告、积木的拼装方法、以积木为主题的小故事等等。选择淘宝上的乐高官方旗舰店，主要考虑到淘宝是目前中国最大的网上商城，而它的乐高旗舰店陈列的商品也较为齐全。需要指出的是，乐高中国官网是乐高集团的一部分，因此我们认为它的内容代表乐高集团的看法，而乐高官方旗舰店作为经销商并不完全代表乐高集团。但对于普通中国消费者而言，这两个网站无疑是了解乐高产品的重要途径。下面将从两个方面来阐述对乐高进行个案分析得到的主要发现。

       (一)一个男性气质主导的世界

       与芭比将自己明确定位为“女孩的亲密玩伴”①不同，乐高并没有明确将自己界定为是男孩还是女孩玩具。但只要对它稍作系统分析就可以发现，乐高玩具不是性别中立的，它基本上是一个为男孩构建的方寸世界。乐高中国官网集锦式地展示了乐高近年来的20种主要系列产品，包括得宝、城市、超级英雄、星球大战、幻影忍者、独行侠、英雄工厂、机械等。为了便于营销，乐高官方旗舰店对这些商品进行了分类，分类方式包括系列、年龄、颗粒大小、价格、性别和玩乐阶段。研究人员于2014年3月18日对乐高官方旗舰店进行了统计，发现该网店当天陈列的乐高产品一共有382种，网店将玩具按照“性别”分类为男孩和女孩玩具，男孩玩具一共是321种，而女孩玩具是118种。其中有57个产品(占总产品的15％)是性别中立的，它们既出现在男孩玩具中，也出现在女孩玩具中，而264个产品(占总产品的69％)被视为仅适合男孩，61种产品(占总产品的16％)被视为仅适合女孩。(见表1)

      

       进一步分析可以看到，乐高积木的性别隔离并不是随意所致，而是精心考量的结果。简单来说，乐高世界的性别隔离在婴幼儿年龄段并不明显，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乐高世界越来越对男孩表现出偏爱。(见表2)

      

       在针对婴幼儿的得宝系列中，乐高基本兼顾了男女儿童的需求。在乐高官方旗舰店上，得宝系列一共有75种积木，根据性别分类，男孩得宝有63种，而女孩得宝有62种，也就是说这其中有50种(67％)得宝系列积木实际上是性别中立的。乐高中国官网在对得宝系列进行介绍的时候采用了7幅照片来表现正在玩耍积木的儿童，其中两张是男女童各一名在一起玩耍，两张是单独的女童在玩耍，三张是单独的男童在玩耍，总体来看，图像中儿童的性别比例基本平衡。在图片旁边的文字说明中，几次出现“他/她”的用法，以兼顾男女儿童。例如，网页上说，“他，她们的小脑袋中充满了疑问。简而言之，这就是4岁的孩子”。②由此可见，乐高对于潜在消费者的性别问题相当用心。但是，类似的做法没有出现在其他系列产品的介绍上，网站一般采用“您”来指代玩具消费者。同时，其他信息透露出，乐高与之对话的“您”绝大多数时候是男孩。例如，在乐高中国官网提供的有关机械系列积木的12则视频广告中，所有玩这款玩具的孩子都是男孩，而每则广告的画外音也都由男性完成。而乐高官方旗舰店更是直接将科技系列中的MINDSTORMS EV3第三代机器人定位为“10岁以上乐高男孩的最佳选择之一。富于挑战和创意的编程系统和炫酷的外观，再加上全新的移动设备遥控模式，绝对满足大男孩们勇于挑战、创意无限的个性需求”。③与此相应的是，乐高积木为12岁以上大龄女孩提供的产品单一而且数量稀少，都集中在城堡系列和电影系列，而12岁以上的男孩则可以从9个系列中选择积木玩具。

       不仅在数量上存在着男女差异，对乐高积木建构的世界进行内容探究也可以发现，它的绝大多数产品是基于传统男性气质设计而来的，强调体能、速度、科技等。例如，在城堡系列中，包括丛林伏击战、黄金大逃亡、门房突袭、神龙山和国王的城堡等5款，每一款的主题都是武力争斗，其中的迷你人仔也都是国王、战士和骑士，而配备的饰件多是各种武器。

       那么乐高在建构性别隔离的世界的时候，它认为男女社会性别的差异是从何而来的呢？在这方面，乐高的一页广告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相当清晰的文本。这是来自乐高中国官网的电子刊物《乐高中国欢乐期刊》2013年12月期刊上的一页，广告得宝系列的两个积木产品：“马戏团”和“娃娃屋”。(见图1)

      

       图1 《乐高中国欢乐期刊》2013年12月刊中广告

       在这则广告中，两个大标题醒目地将积木世界区隔为“蔚蓝色的想象”和“粉红色的梦”。广告进而提出性别差异与生俱来：“男宝宝天生爱冒险。对于快速移动的物体，比如，汽车、火车、奔跑的狗狗等，他们都情有独钟。”“由于性别的差异，女宝宝会偏重于家庭类的游戏。正处于锻炼精细动作能力阶段的她们，会特别钟情于拼插和角色扮演游戏。女宝宝天生喜欢做爸爸妈妈的感觉，喜欢一切可爱的食物，如果能有一款玩具让她们实现当家长的满足感：能自己设计家具的摆放，能感受角色扮演的乐趣，还能让她们充分地进行情感交流，女宝宝会迅速成为优秀的‘小家长’。”这样，基于性别差异的自然说，乐高积木将自己的基本使命定位为固化性别角色。值得注意的是，广告也试图传递出缩小性别差距的理念，表现为在“马戏团”的结尾鼓励女孩选择男孩积木：“当然，如果你的女宝宝也热衷于这场关于马戏的游戏，那就快快加入进来吧！”但是，在“娃娃屋”广告的结尾并没有出现类似的话语来鼓励男孩进入“粉红色的梦”。这一差异印证了一些已有的研究结果：女性主义运动使得传统女性气质受到不少挑战，赋权女性的主要结果是女性逐步进入男性世界，但是传统男性气质基本保持不变，男性如果体现出一些女性气质或者进入女性领域则会遇到更大的社会压力。[14](PP285－292)[15](PP149－176)

       (二)作为他者的女性

       尽管乐高是一个以男性气质主导的方寸世界，其系列产品中有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例外——乐高朋友系列。在乐高官方旗舰店的产品目录上，乐高朋友系列有28款积木，占女孩玩具的24％。2011年12月乐高在推出这一系列的时候称，这是经过多年的研究，在走访了全球众多女孩子和她们的妈妈之后，专门为女孩子设计出来的一个系列产品。[16]从近一两年的情况来看，朋友系列令乐高名利双收。一方面，朋友系列在2012年的销售是预期的两倍，为乐高公司全年销售额增长25％作出了重要贡献，[17]2014年，乐高又趁势推出了面向女孩的另外一个系列迪士尼公主；另一方面，朋友系列在2013年初被世界性的玩具业协会(Toy Industry Association)评选为“年度最佳玩具”。与此同时，朋友系列一面世即引发不少争议，美国的女性主义团体SPARK Movement在2012年初征集了47000个签名后给乐高公司发去了一封公开信，批评这一系列对于女孩子是“侮辱性的”，表现出乐高不了解女孩子的兴趣爱好和不相信女孩子的能力。[18]那么，这个为女孩定制的系列积木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它与传统的以男孩为中心的乐高积木有着怎样的不同呢？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些差异，下面我们将朋友系列与城市系列进行比照来分析。这两款乐高积木都是面向5至12岁年龄段的儿童；朋友系列面向女孩，而城市系列在乐高官方旗舰店中陈列了49种产品，全部被视为是男孩产品；两款系列产品各自构建了一个城市，为了行文表述的方便，我们不妨将城市系列中的城市称为“男孩城市”，而将女孩系列中的“心湖城”称为“女孩城市”。经过比对，可以发现女孩城市是基本围绕着性别成见来构建的：

       第一，女孩城市的空间偏向于私人消费领域。女孩城市的主要建筑包括蔬果店、咖啡馆、果汁店、美容沙龙、宠物医院、游乐园、面包房、学校、牧场等，而男孩城市中出现的场景则是警察总局、消防总局、货运机场、城市车库、城市广场。再仔细去看，两个城市中运行的交通工具也有着阳刚粗狂和婉约轻柔之分。在男孩城市中行驶的是赛车、路灯维修工程车、巨轮卡车、大型拖车、野营旅行车、摩托艇、运输越野车，其中绝大多数是公共交通工具和工作用车，无一不体现出冒险、竞争和征服的精神，而女孩城市中出现的则是游艇、跑车、沙滩车，都用于私人休闲。

       第二，乐高女孩的身体意象呈现出刻板的女性气质。乐高积木从1978年以来开始推出迷你人仔(minifigure)，这些塑料小人的头发、颈部、手臂、腰、腿等部位都可以活动，手部为“C”形，能握住各种配件，另外，这些小人仔与乐高积木的颗粒是兼容的，便于丰富场景游戏。朋友系列中也有很多迷你小人，主角是5个乐高女孩，但乐高没有为它们贴上“迷你人仔”的标签，而是将它们称为“迷你娃娃”(minidoll)。在玩具世界中，“娃娃”被认为女孩子的玩具，例如芭比娃娃(Barbie Doll)；而“人仔”被认为是男孩的玩具，这一词汇创始于1968年孩之宝(Hasbro)公司将设计发行的特种部队小兵人(G.I.Joe)称为“行动人仔”(Action Figure)。与传统乐高迷你人仔相比，乐高娃娃高了一茬，尤其是两腿修长；乐高娃娃均为披肩长发，头上可以佩戴头饰，而她们最为丰富的饰件就是各种头饰；另外，她们更为性感，胸部突出，大部分都穿着吊带衫和超短裙，而传统人仔胸部是平坦的。值得指出的是，多年来，乐高积木引以为豪的一大优点就在于它的物件之间的可兼容性，但是，为了突出乐高娃娃的女性气质，乐高公司甚至很大程度上牺牲了她们与乐高人仔的可兼容性，这两种小人因为体型的差异而仅仅可以交换发型和手握配件，其他身体部分都不可以互相拼拆，这使得乐高女孩成为一个被边缘化的“他者”。

       第三，乐高女孩更多地被赋予传统性别角色。乐高女孩被赋予了不同的个性、爱好和职业理想，可以看出，乐高试图在她们身上体现出一些性别平等的理念，例如斯蒂芬妮的梦想是要成为总统，奥莉薇亚则想成为发明家。同样，乐高迷你人仔也曾经发布过女宇航员、女科学家、女武士、女海盗等。但是，仔细检视这些产品就会发现，这种性别平等的理念更多地还是停留在表面，乐高女孩并没有摆脱传统女性角色的束缚。例如，这5个乐高女孩普遍表现出对于时尚的入迷，喜欢唱歌跳舞，热衷于烘焙、园艺等家务劳动，有着大把的闲暇时间去沙滩、开晚会、骑马、养宠物，等等。在乐高官方旗舰店上，以斯蒂芬妮为中心人物在售的5款积木是：斯蒂芬妮的足球练习场、斯蒂芬妮的沙滩小屋、斯蒂芬妮的羊宝宝、斯蒂芬妮的宠物巡逻车、斯蒂芬妮的排练舞台。这其中，斯蒂芬妮热爱足球可以被视为是对刻板女性气质的否定，但她的另外4个场景游戏在性别意识上还是相当传统的。另外，即使是呈现职业乐高女孩，朋友系列也体现出深刻的性别成见。例如，艾玛在心湖新闻车上要披露的是“全世界最好的蛋糕这一大事件”，而她为此要做的工作是“在梳妆台前做好准备，以便她在镜头中呈现出最美丽的一面”。④相应地，艾玛最醒目的配件是粉色的梳子和鲜亮的口红。

       四、如何消解玩具世界的性别隔离

       本文的个案研究揭示，虽然在性别意识形态上有所改善，但享有盛誉的乐高世界基本上还是性别隔离的，男性和女性都体现出性别的刻板印象。之前关于积木的研究之所以对于其中所反映的性别意识形态结论不一，很有可能是因为研究者并没有仔细查看积木建构所展现的世界中的具体意象。源自重视性别平等国度的乐高尚且存在着如此鲜明的性别隔离现象，由此我们可以推论，玩具中的性别主义问题是一种普遍现象。客观来看，我们的这一发现并不过于出乎意外，因为玩具世界首先是现实世界的映照，而现实状况是目前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完全实现男女平等。以丹麦为例，虽然它在性别平等方面取得的成绩是全世界学习的榜样，但是丹麦的性别差距依然存在。例如，丹麦的职业性别隔离还非常显著。2008年，建筑行业中91％的从业人员是男性，仅有9％是女性；交通、运输和电信业中74％的从业人员是男性，26％为女性；而在公共管理、教育和健康行业上则是女性居多，占69％。[19]这些现实世界中的差异或许可以解释为何乐高积木在设计上将男女儿童区别对待。乐高在面对女性主义团体对朋友系列的批评的时候回应，朋友系列的研发正是为了激发更多女孩玩积木，在设计这一系列的时候充分考虑到女孩喜欢角色扮演、注重细节和喜欢搜集洋娃娃等特点，[20]但同时，因为侧重于角色扮演功能，朋友系列的搭建难度很低，起始年龄只要5岁或6岁，而乐高积木中复杂的机械化和电子化的系列则锁定大龄男童为目标消费人群。

       应该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已经意识到了儿童玩具的性别化问题，不少有识之士通过各种渠道表达自己的想法以提高社会对这一问题的认知度。2011年12月，YouTube网站上有一段视频在很短时间之内就获得了200万的点击率，视频拍摄的是一个4岁女孩在玩具店生气地质问：“有些女孩子喜欢超级英雄，有些女孩子喜欢公主；有些男孩子喜欢超级英雄，有些男孩子喜欢公主。为什么所有的女孩子都必须买粉色的玩具，而男孩子都必须买其他颜色的东西？”[21]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消除玩具世界的性别隔离，有组织的抗争效果最为显著。前文提及的美国女性主义群体SPARK Movement组织了几万人的签名抗议乐高产品的性别主义，这一行动给乐高带来了很大的社会压力，2012年4月20日，乐高派出3名高层主管与这一组织代表进行了会谈。英国的社会组织“让玩具就是玩具”(Let Toys be Toys)也是一个较为成功的案例。自2012年成立以来，这一组织针对玩具中的性别主义开展运动，将斗争目标锁定在玩具销售商，尤其是一些大型零售企业。经过两年多的运动，这一组织已经直接或者间接促成了很多英国零售商取消按照性别来陈列玩具的做法，其中包括著名的哈罗德百货公司(Harrods)和英国零售业巨头马莎百货公司(Marks & Spencer)。

       如果说，在女性主义的运动之下，国外一些玩具生产商和销售商已经采取了一定措施以减少玩具中的性别主义，那么中国是否能以“搭便车”的轻松方式享受到这些运动成果呢？实践显示，因为强大的社会惯性和阻力，女性主义运动取得的性别平等成果一般不会自发地扩散到其他国家或者地区，它需要来自本土的推动力和压力。在这个方面，瑞典最大玩具连锁商“高级玩具”(Top Toy)的做法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2012年底，“高级玩具”在面向瑞典国内发行的圣诞玩具目录中采用了很多打破性别隔离的做法，诸如广告图片表现女孩子举着玩具手枪射击，而男孩子则抱着洋娃娃玩过家家。这家公司之所以进行这样的调整，主要因为它曾经受到瑞典广告监管部门的警告，认为其广告反映的是陈旧的性别观念，被勒令纠正。令人注意的是，这家公司同一时期面向丹麦的广告并没有发生变化，继续沿袭传统的性别成见而设计。[22]即便在地理位置上互为邻国，在性别意识形态上有很多共识，但瑞典的这家公司还是在两个市场采取不同的社会性别策略。可见，性别平等问题上要“搭便车”并不太可能，要消解中国儿童玩具世界中的性别主义还需要源自本土的社会行动。

       注释：

       ①参见芭比官方旗舰店首页，http://barbie.tmall.com/?ali_refid=a3_420430_1006:1103835219:N:％BO％C5％B1％C8％B9％D9％B7％BD％C6％EC％BD％rA2％B5％EA:a82dcfa85b6f4ec8a6ebf8f90adcb637&ali_trackid=1_a82dcfa85b6f4ec8a6ebf8f90adcb637&spm=a230r.1.6.7.6yB3Bs。

       ②参见乐高中国官网，http://www.lego.com/zh-cn/duplo/about/baby-in-bloom。

       ③参见乐高旗舰店，http://detail.tmall.com/item.htm?spm=p587050454.3.w4011-5512811598.27.QSxu9G&id=35426571594&rn=38c4c98616c2aa21891a9b505a41bece。

       ④参见乐高官方旗舰店，http://detail.tmall.com/item.htm?spm=p587051626.5.w4011-5512787839.79.QIWWv6&id=36827402496&rn=05da68568ceccab9dbb849f04f045cd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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