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视域下庄子生存思想探析
杨 洁
(湖南师范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摘 要: 从重生、乐死、生死一体的生死观,到个体应保持独立精神、自由生命的生存思想,再到通过“坐忘”“心斋”实现理想生存,庄子的生存思想始终蕴含着丰富的审美追求。
关键词: 庄子;生死;独异;自由;坐忘;心斋
生死问题是哲学领域内经久不衰的研究主题。西方哲学家海德格尔提出“向死而存在”,马克思将生死视作矛盾统一体,将生命视作不断发展的变化过程。在中国哲学中,庄子对生死问题有独特的见解与深刻的思考,在审美视域下探析庄子的生死观,有利于理解其生命哲学的建构与发展。
一、庄子的生死观
庄子的生死观可概括为重生、乐死、生死一体三个方面,层层递进,最终指向生死与道同体,向道之终极转化。
(一)重生
从生命有限的角度出发,庄子的重生思想首先体现在反对用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穷的知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1,p55]在庄子看来,生命有限,知识无穷,用有限的生命追求无穷的知识,会使人陷入困顿,困顿之后仍然求知就会发生危险。庄子又说:“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1,p247]庄子认为,人未知的事情远远超过知道的事情,而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因此,用极少的知识和短暂的生命追求无限变化发展的世界,会导致人心思迷乱和怅然若失。在生命有限与知识无穷的对比中,充分说明了生命可贵,告诫人们不要浪费时间。
第六天,他遇上几百口难民。天上下着雨雪,一队胡人追过来了。一个个难民倒下,他趴在泥浆里装死。十几匹战马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有只马蹄只差一点点,就把他脑袋踏成了烂西瓜。
庄子的重生思想还体现在他强调养生之道,以养身为起点,从养身到养神,最后将养神作为入道的体现。“能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哉!”[2,p463]能够尊重生命的人,即使富贵也不会依赖养生之物而伤害身体,即使贫贱也不会因追求利益而使形体受累。现在居于高官尊爵的,皆看重其官职,唯恐失去。见私利就轻率地放弃生命,是非常糊涂的行为。需要注意,庄子虽尊生轻利但不是完全放弃物质条件,《庄子·达生》曰:“养形必先之以物……;有生必先无离形……”[1,p249]即,保养身体要有一定的物质条件,保养生命的前提是形体不能离去。除此之外,庄子借中山公子牟与瞻子的对话,阐述自己重生的思想。“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则利轻。’中山公子牟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2,p473]庄子在看重生命的同时,还提出在不能克制情欲时就要放任它,如果勉强克制会给精神带来不快,遭受双重损害,会危害生命,无法长寿。庄子不强行克制情欲的思想与儒学“克己复礼”“存天理、灭人欲”等思想形成鲜明对比,说明道家注重个人理想而儒家注重社会理想,前者旨在实现审美层面的自由,后者旨在实现道德层面的自由。
油气式起落架缓冲系统的内部分解受力[3-5]见图1,图中:Fs是缓冲系统的轴向力,是由空气弹簧力Fa、油液阻尼力Fh、内部摩擦力Ff和结构限制力Ft所组成,具体见公式(1)。
(二)乐死
庄子已经揭示出自由是人的审美生存本质,怎样实现自由(审美)的生存,庄子指出两条路径:“坐忘”“心斋”。“坐忘”是净化处于俗世的心灵,使心灵重返其真,摆脱利欲的干扰,从而与物外保持一定的距离;“心斋”是要求人通过耳听→心听→气听的过程,使心灵逐步与道合一,实现审美的生存。庄子认为,“坐忘”与“心斋”是实现审美生存的必经之路,二者缺一不可。
儒家的死亡观中最重要的内容是祭祀之礼,《论语·为政》篇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3,p137]而庄子摒弃了儒家重丧葬的死亡观,不注重祭祀,反对弟子们厚葬他。“吾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1,p370]在庄子看来,天地就是棺木,日月是双壁,星辰是珠宝,万物都是他的丧葬礼物,已经足够齐备,没有必要再加之。“事实上,作为理想的存在形态,‘死’在庄子那里一开始便既不同于虚无化,也有别于彼岸的现象,它在某种意义上表现为‘在’世过程的延续。”[4]庄子对于死亡的理解显然与一般意义上的理解不同,在他看来,死亡并不意味着存在的结束,尽管他承认“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2,p343](《庄子·知北游》)。由此看来,庄子是在充分认识到生命有限的基础上,试图在有限性中寻找无限,突破有限性,实现审美意义上的生存。庄子对生死问题的理解,从重生、乐死的观点逐渐发展形成死生转化、死生一体,体现着辩证精神的生死观。
(三)生死一体
“庄子对死生的理解,不完全是生理的,更主要是心理的、审美的层次。”[5,p155]《庄子·齐物论》曰:“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1,p32]万事万物都是对立统一的,事物的双方相互依存,万事万物随着生就随着灭,随着灭就随着生。庄子多次从大道的观点阐述万物浑然一体、是非同一、死生转化、死生一体的道理。如“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1,p33]。庄子利用老聃与无趾的对话,假借老聃之口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1,p103]《庄子·知北游》曰:“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有何患!故万物一也。”[1,p300]庄子始终强调死生的辩证关系,认为死亡只是另一种存在方式,但与“未知生,焉知死”[3,p294]的儒家思想不同,庄子认为没有人能够知道生死的始末。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1,p55]在庄子看来,做好事不求回报,做坏事触犯法律遭受刑罚,像顺应自己的任、督二脉一样遵从自然,就可以保全生命、养护精神、享尽天年。“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惔然无动,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1,p231]至此,庄子已经指明何为养神之道,即纯粹朴素不混杂邪念,清净专一不改变心志,平静自然,恬淡无为,行动遵循自然运行的规律。庄子重生,其醉翁之意不在养身而在养神,提升精神境界,以此作为入道的体现。
“庄子以宇宙大道观生死,消解生死差异。最终指向是超脱生死,对生死的超脱是庄子通达自由理想境界的根本途径,也是其人生哲学的出发点与归宿处。”[6]庄子对生死问题的论述,其意义并非只是得出死生转化、死生一体的结论,而是借“生→死→生”无限循环的路径领悟大道的奥义。庄子借仲尼之口论说:“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体。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犹其有物也。犹其有物也,无已!”[2,p354]在庄子看来,死生皆与大道混成一体,化育万物的并非是物,而是大道,万物不能在道之前产生,万物是由道不停地产生出来的。《庄子·在宥》曰:“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来独往,是谓独有。独有之人,是谓至贵。”[2,p158]庄子认为,拥有大事物的人,不能把大事物视为事物,才能做到用物而不被物用,明白要用物而不为物用的道理,才能够进入大道境界。出入遨游于天地之间,自由地独来独往,这就叫独有,唯有得道之人,才能称为最高贵。至此,庄子的生死观实现了从重生、乐死、生死一体到生死与道同体、道之终极的转化。
二、审美的生存
庄子对生死问题的解读,无论是反对用有限的生命追求无限的知识,还是强调“缘督以为经”的养神之道,都体现了他对于生存的关注。庄子主张万物平等,强调精神独立,重视个体的生命自由,独异与自由的生存是审美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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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独异
由于中国农村公共服务供给的体制存在诸多问题,因此探讨在城乡一体化和新农村建设过程中农村公共服务供给体制的转换和重构成为学者们研究的重点。
庄子不仅提倡生命自由,而且对自由的状态有充分的论述。《庄子》首篇《逍遥游》的主题就是自由问题,可见自由在庄子哲学中的重要地位。“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呜呼待哉!”[1,p10]在庄子看来,最高境界的自由就是能够把握天地的本性,顺应六气的变化,畅游于无穷的世界,无所依赖。庄子用“逍遥游”特别是“游”来表述自由,“游”字反复出现于《庄子》各篇中,比如《庄子·应帝王》曰:“……以出六极之外,而游无何有之乡。”[1,p149]又如“彼方且与造物者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气。……假于异物,托于同体;忘其肝胆,遗其耳目;反复终始,不知端倪;茫然彷徨乎尘垢之外,逍遥乎无为之业”[1,p132]。“游心于无穷”“心有天游”“游心于物之初”等都是庄子借“游”来表述自由。
庄子强调的独异、自由的生存是审美的生存,并且自由是人的审美生存本质。“人的自由,特别是主体的心灵自由是美和美创造的理想境界;自由的人生是审美的人生,庄子把异化的现实世界看作是违反自然、桎梏人生的污浊世界,所以自由的核心是生命的美,它以审美的方式超越现实人生。”[5,p177]
(二)自由
庄子极其重视个体的生命自由,在他看来自由不仅是对现实压迫的反抗、对社会束缚的抗争,也是人的审美生存本质。“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1,p173]庄子认为盗窃国家的人成为诸侯,并且以仁义的名义为自己谋取利益,即是盗窃了仁义与圣智,他深刻地揭示和抨击了当时社会存在的黑暗现实,讽刺法律的虚伪与不合理,强调保护个体的自由,向往回归自由平等的原始社会。庄子擅于以动物与“樊中”“笼”的关系比喻个人束缚于天下之中的不自由。如:“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1,p59]又如:“一雀适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为之笼,则雀无所逃。”[2,p377]无论是泽雉神王不善,还是雀无所逃,都是比喻人的精神不自由,值得注意的是,庄子是以“天下”为“笼”的首创者。在“鲁侯养鸟”的寓言中,庄子曰:“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死。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2,p272]鲁侯给海鸟饮酒,演奏音乐使它快乐,用帝王祭祀时的牛羊肉作为它的膳食,海鸟死于宗庙。庄子借“鲁侯养鸟”的寓言说明个体自由的重要性,危害个体的自由就会给生命造成损害,正是鲁侯“以己养养鸟”使海鸟失去选择的自由,才致鸟死。“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反其真。”[2,p253]庄子肯定生命自然自由的状态,告诫人们不要毁坏天性,不要毁灭天理,不要因为追求虚名而丧生,铭记这个道理就能够返归纯真的本性,守住个体的生命自由。
儒家、墨家皆以社会伦理道德、群体利益作为衡量个体生存价值的尺度,都强调个体对于社会、群体的贡献,有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倾向性。庄子则完全不同,他重视个人的精神追求,将个人的生命意义置于外物之上,认为有价值的个体应该具有独立的人格、异于俗世的意志,庄子认为个人不应该成为社会的附庸,反对人们求同的心理与做法。“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尝出乎众哉!”[2,p354]在庄子看来,那些喜欢别人赞同自己,厌恶别人反对自己的人是世俗之人,他们只是臆想超越众人,但无法实现。庄子曾借孔子侧面反映老聃独异的形象:“孔子见老聃,老聃新沐,方将被发而干,慹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见,曰:‘丘也眩与,其信然与?向者先生形体掘若槁木,似遗物离人而立于独也。’”[2,p322]在庄子看来,老子遗弃万物,离开世人,站立于虚静独化的境界,精神遨游于混沌的大道境界,是“游心于物之初”[2,p322]。
《庄子·大宗师》言:“……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1,p126]庄子借南伯子询问女偊如何得道的寓言,点明心窍豁然彻悟后才能洞见独立而不改的道,洞见独立而不改的道就能不再受古今时间的约束,继而进入无生无死的永恒境地。庄子在此已经用“独立而不改”来形容道,由此见,庄子重视人的精神追求,认为人应该具有独立的人格,一方面是为了人们的审美生存,另一方面是鼓励人们培养独异的品质,以此来识道、学道继而得道。“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群于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于身,眇乎小哉,所以属于人也;謷乎大哉,独成其天。”[1,p109]庄子认为圣人虽有一般人一样的形貌,但是却没有世俗之人一样的感情,有一样的形貌便可以与世俗之人相处,没有一样的感情便能够保持个体精神独立,不以世俗人之是非为是非,由此才可能忘形忘情,内德充实,合乎自然,实现审美的生存。由此看来,庄子提倡人的精神独立,是鼓励独志而非独身,他不反对与世俗相处,不提倡脱离现实世界,强调人处于世俗世界之中,精神境界要与世俗之人有所不同。庄子的生存之道,较之于道家早期的避世思想,更具有合理性与可行性。
某铁路隧道长度约为9000m,最大埋深超过200m。隧道线路为直线,其内部主要采用“人”字坡的形式设置纵坡,具体分布为:隧道内约50m平坡,3500m上坡和5300m下坡。设计在隧道中部设置了一处斜井。截至调查开始,隧道已经累计开挖并支护了约1000m,同时仰拱施工以及二衬施工均紧随开挖支护进行。本文主要对进口和斜井两端并选择其中的一段衬砌进行监测分析。
三、审美生存的实现
庄子以乐观、积极的态度看待死亡,认为生死如同自然变化运行的思想在《庄子·至乐》篇中有所体现。“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2,p463]在庄子看来,人未生之前无生命、无形体,随着变化而有元气,由元气变化而有形体,由形体变化才有生命,又由生命变化而至死亡。因此生死就好像是春夏秋冬四时的自然变化运行一样,妻死,自己鼓盆而歌而非痛哭流涕,只是通达自然变化之理罢了。除此之外,《庄子·至乐》篇中记录的庄子与髑髅的对话,将死亡后的南面之乐与人间之劳进行对比,借髑髅之口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2,p270]也体现了庄子乐观看待死亡的思想。鼓盆而歌及髑髅的寓言故事并不是庄子第一次表明自己的死亡观,早在《庄子·大宗师》篇,庄子就已经阐述死亡是自然规律、而自然规律人们无法干预的观点。“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人之有所不得与,皆物之情也。”[1,p121]庄子视生死变化为不可避免的活动,就像日夜交替一样都是自然规律。庄子不避讳谈及死亡,积极看待死亡的思想还体现在“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1,p121]。天地赋予人形体使人有所依托,赋予人生命使其辛苦劳作,又用衰老使人安逸,用死亡使人安息。因此把生存看作是好事,也要把死亡看作是好事,即重生的同时要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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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坐忘
庄子在《庄子·大宗师》篇中首次提出“坐忘”,他假借颜回之口回答孔子“何谓坐忘”的提问,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1,p141]需要注意的是,堕肢体并不是要伤害自己的身体,而是要忘却自己的身体,黜聪明也不是要废除聪明,而是要抛弃自己的聪明,摆脱形体和知识的束缚,不滞于形与知,以此实现与大道融会贯通,与万物混同于一体。《庄子·大宗师》云:“参日之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1,p126]通过南伯子葵与女偊的对话,可以看出庄子认为“忘”有一个发展的过程,即“忘天下”→“忘物”→“忘生”。在庄子看来,“忘”首先要忘掉天下,然后忘掉外在的事与物,最后忘掉生死,忘掉自我。庄子主张通过忘天下、忘物、忘生死、忘我,逐步忘却一切,达到澄澈的境界,实现与道合而为一。值得注意的是,庄子提出“堕肢体”“坐忘”并非空穴来风,早在《庄子·齐物论》篇中,庄子就对南郭子綦的忘形状态进行描述,“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1,p23]。以此来说明南郭子綦已进入“吾丧我”的悟道境界。此外,《庄子·德充符》篇也涉及忘形思想,即“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此谓诚忘”[1,p209]。庄子借助闉跂支离无脤与瓮㼜大瘿两个奇形怪状、残缺不全却获得卫灵公与齐桓公青睐的故事,说明德性充实,形体会被遗忘的道理。
“夫欲免于形者,莫如弃世。弃世则无累,无累则正平,正平则与彼更生,更生则几矣!事奚足弃而生奚足遗?弃事则形不劳,遗生则精不亏。夫形全精,与天为一。”[1,p279]“弃事则形不劳”是庄子对于“如何养生”的回答,而“遗生则精不亏”是对于“为何忘生”的回答。庄子“坐忘”思想并不与他重生、强调养生的生死观矛盾,道是庄子哲学中的最高本体,“坐忘”是审美生存的必经之路,而审美生存蕴含在求道的过程中。庄子的“坐忘”说,从“忘天下”到“忘物”再到“忘生”,有利于“超越为物所役的我,超越外在的价值追求,用非占有的道德精神取代占有之心”[5,p174]。由此可见,人与物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使心灵得到净化,实现心灵的重返其真。
(二)心斋
“坐忘”是实现审美生存的第一条路径,“心斋”是实现审美生存的第二条路径,前者旨在摆脱利欲的干扰,净化心灵,后者旨在使心灵与道合一,实现审美的生存。“坐忘”摒弃感知外部世界,“心斋”将感知转向内部世界,二者共同构成审美生存的条件。
庄子在《庄子·人间世》篇提出“何谓心斋”的问题:“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1,p72]庄子认为,空明的虚静就是心斋,达到空明的虚静必须要专一心志,不要用耳朵去听,要用心去听;进而不要用心去听,用气去听,因为耳朵的作用是听取外物,心的作用是符合外物,只有气才能容纳万事万物。庄子多次对“虚”的状态进行论述,如《庄子·庚桑楚》曰:“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2,p377]在庄子看来,正气→宁静→明澈→虚空,“虚”的状态即是无所为而无所不为,是体道的功夫。又如《庄子·天道》云:“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2,p189]这段文字依然体现了虚静的重要性,庄子认为虚静的心就如同天地、万物的明镜,虚静、恬淡、寂寞、无为,都是万物的本原。再如《庄子·应帝王》言:“体尽无穷,而游无朕。尽其所受乎天而无见得,亦虚而已!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1,p157]无论是圣人用心如同明镜,物来不迎,物去不送,物来照应,物去不留,超脱外物,不受其害,还是“圣人之心静乎”都体现了空明虚静的“心斋”能够使人心灵与道合而为一、与天地万物合而为一,实现审美生存。
庄子将“坐忘”与“心斋”视为实现审美生存的途径,强调通过“坐忘”与外物拉开距离,通过“心斋”与万事万物合而为一,体现了其生存思想中的辩证法精神。“庄子的审美生存是对现实生存的超越,最终却是为了理想地生存,即日常生活→非日常生活→日常生活。”[5,p180]从重生、乐死、生死一体的生死观,到个体应保持独立之精神,自由之生命的生存思想,再到通过“坐忘”“心斋”实现理想地生存,庄子的生存思想始终蕴含着丰富的审美追求。在审美视域下探析庄子的生存思想,有利于突破长久以来中国哲学视域下庄子研究的固定思维,正如闻一多所言“庄子的思想本身便是一首绝妙的诗”[7]。在审美的层面上解读庄子的生存思想,无疑是正确的,且具有启发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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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Chuang-tzu's Thought of Existe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Aesthetics
YANG Jie
(College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Changsha 410000, China)
Abstract: Chuang-tzu’s survival thought has always contained rich aesthetic pursuits. His thought has undergone several changes:view of attaching importance to death, actively facing to death, life and death as a whole, later to the survival thought that individuals should maintain their independent spirit and free life, finally to the realization of ideal existence through “sitting in forgetfulness” and“purifying the heart”.
Key Words: Chuang-tzu; life and death; unique; freedom; sitting in forgetfulness; purifying the heart
中图分类号: B83-0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115(2019)02-0107-05
DOI: 10.3969/j.issn.1009-9115.2019.02.020
收稿日期: 2018-12-05 修回日期:2019-01-08
作者简介: 杨洁(1994-),女,黑龙江鹤岗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学。
(责任编辑、校对:郭海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