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事变”与台湾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事变论文,台湾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九三七年的“七七事变”标志着中华民族与日本帝国主义间的矛盾尖锐激化和中国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同时也给台湾人民的心灵带来强烈的震憾。在当时的特殊历史条下，一方面，台湾人民身处日本帝国主义殖民统治，并且由于《马关条约》的规定而在法律上是“日本臣民”；另一方面，大陆是台湾人民的祖先故地，台湾人是中华民族的一份子。台湾人在这场战争中是站在哪一边，便成为岛内外舆论关注的焦点。那么，“七七事变”后台湾人的真实心态究竟如何呢？有的论者提出：“台湾的一般大众都随波逐流，委身大势。‘战争是中日之间的事，与我们无关’，也许就是一般台湾人的心态吧”〔1〕！ 事实果真如些吗？
出于对台湾人民的不信任，“七七事变”后，日本殖民者加强了思想、言论监控，尤其是台湾军事当局（台湾军），每月定期向日本陆军省汇报“本岛人（台湾人）的思想动向”，这些绝密文件最近公开披露，使我们得以获取战时台湾社会状况的第一手资料。由于它仅供日军高层参阅，没有经过修饰，因而较为真实。本文即以该资料为中心，着重就当时台湾人的心态及其对这场战争的反应作一分析，看看台湾人是怎样看待“七七事变”的。
1、战争的起因
由于日本殖民者对相关消息的封锁，台湾人民无法了解“七七事变”爆发的真象，于是形形色色的猜测和传言四处流布，有的说：“日中事变的原因，是日本将战争强加在中国头上的不法挑战”〔2〕。 有的认为：“日中军队冲突事件的原因，是日军举行夜间演习，而中国军队禁止夜间演习。”在高雄，甚至有这么一种传说：“日中冲突的原因，是日本军队向张学良借用一座山，遭到拒绝，并受到中国方面的非法射击（而引起的）。”值得注意的是，台北附近下层民众中传言：“台湾原来是中国的，以一定的期限借给日本，期限来临，日本不还，所以导致这次事变。中国是大国，日本失败是当然的。现在起有必要学习中国话了。”这一传言虽然没有根据，但它却折射出台湾民众心中隐伏的愿望，即希望中日战争是因台湾而起，并且战争的结果能够导致台湾地位的变化。
2、台湾人是中国人
前面我们曾经提到，在当时特殊历史条件下，台湾人被视为“日本人”，日本殖民统治期间所实施的同化政策也力图将台湾人“由表及里”驯导成“忠良的（日本）帝国臣民”。然而，除少数甘于充当殖民者奴仆的人外，绝大多数台湾人从来就没有忘记过自己是个中国人，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3〕。“七七事变”后， 日本殖民者强化了对台湾社会的控制，但台湾人民仍然在各种场合公开表明自己的心迹。台南州北港郡民众间流传：“日中交战飞机飞来时，由于台湾人与中国人是同血缘，将不会危害到台湾人。”宜兰郡礁溪庄的游在添则对人说：“中国是我们本岛人的祖国。 ”就为这句话， 他被日本殖民当局拘留了29天。台南州曾文郡的一个公学校台湾学生更公开对日本学生称：“我们不是日本人是台湾人”。一位台胞还冒险向台北州七星郡警察署投递匿名信，内写：“日本必亡，祖国兴隆。”表达了台湾人民对祖国的深厚情怀。
3、中国必胜
一九三○年代的中国，生产力并不发达，军事力量也不强大，日本军国主义的侵略，给中国带来严峻的挑战，中国人民必须通过持久的抗战及国际反法西斯同盟的共同努力，才能达成胜利的目标。然而，在台湾人民的心目中，祖国是强盛的，日本侵略中国不啻以卵击石，中国必将获得战争的胜利。台北市的王增官云：“中国军队在各地打胜仗，日本军到底无法抵抗，照此下去，日军必败亡无疑。”该地商人许东琳也说：“中国如同一只未醒的猛虎，一旦睁开眼睛，将迅速强大，日本并非中国之敌。”桃园轨道会社乘员姚氏英谈道：“从地图上看中国比日本大，所在日中战争中国将获胜。”此外，还有人宣传中国有英、美、苏等国协助，战争越持久对日本越不利，日军将以失败而告终，“日本在世界上是孤立的，最后胜利一定属于中国”等等。台湾人民的心情，由他们深情的一句话即可洞悉：“中国是个大国，日本必败；中国是我们的祖国，希望中国胜利。”
4、鄙视战争欺骗宣传
“七七事变”爆发后，日本殖民者开动报纸、广播等舆论机器，进行有利于日本的宣传及战争动员，其目的则在于掩盖事实真象、鼓吹日军战果，企图以此引导台湾民众，达成思想统制的目的。但是，台湾人民对日本殖民者的宣传抱持怀疑的态度，他们认为日本人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新竹湖口的谭相说：“日本报纸尽报导有利的而不报导不利的。”大湖郡职员詹秋湖亦云：“（台湾）岛内报纸只载对我方（按指日本）有利的记事，没有意思。”嘉义市民众普遍认为：“报纸及广播光是做对自己国家有利的报道，不足为信。”对此，竹南郡头分庄的张阿鳌建议大家：“想知道真相的话，就去看中国出版的报纸吧。”还有人宣传：“关于这次事件，台湾报纸报道是虚报，南京的广播才是最确实的。”7月19日台南市乐器商洪元合于夜间偷偷收听祖国广播， 遭日本宪兵队拘捕移交警察署处置。
5、相信中国将收复台湾
台湾是在1895年因甲午战争失败，依据不平等的《马关条约》割让给日本的。日本殖民统治时期，英勇的台湾人民前赴后继，不断开展武力斗争和非暴力民族运动，努力争取在台湾的中华民族的自由解放，期望在一定条件配合下回归祖国的怀抱。“九一八”后，随着台湾岛内军部法西斯势力日益猖獗，白色恐怖笼罩在台湾人民头上，大规模反抗运动难以展开，但台湾人民对祖国却未尝或忘。“七七事变”的爆发，使得他们心中潜藏已久的祖国意识再次激荡起来，并看到了新的希望曙光。7月20日，宜兰礁溪庄的游在添就说：“日中开战， 祖国中国必然进攻台湾。”“战争结果，台湾回归中国，将是台湾人无上的幸福。”罗东李木发说：“台湾回归中国我们就自由了。”员林永靖庄等地有人暗中宣传：“现在中国将夺回台湾，如果我们起来与日本抗争的话，不用多久，我们就能够回到中国的治理下。”高雄市群众相互传言：“倘若日中战争爆发日本失败，台湾将再成为中国的领土，我们本岛人将得以免除（日本殖民）官府的束缚。”据日人对大屯郡下西屯公学校高年级学生的调查，在这些台湾学生家长对于时局的认识中，“相当多数的人希望台湾回归到中国的怀抱。”
6、回到祖国，参加抗战
“七七事变”后，许多台湾同胞挺身参加祖国的抗日战争，如台湾义勇队、台湾革命同盟会等组织已为世人所熟知，他们在抗日场前敌宣传和鼓舞士气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但这些台湾人抗日组织均由战前即居住在大陆的台湾人组成，有关“七七事变”后，台湾人从岛内归返大陆参加抗战的情况则资料甚少。日人档案为我们提供了这方面的信息。台南州嘉义郡的李荣表示：“今天同中国作战，中国兵员多，相比之下日本兵数甚少，所以日本最终将战败。自己也打算渡航中国，与日本人战斗。”这则资料虽不是发生在“七七事变”当月，但它所反映的情况颇值得重视。曾有台湾学者撰文称抗战时期返回大陆抗战的台胞一年之内就有五万余人〔4〕，该数字是否准确，尚有待考证， 不过上述资料至少表明，“七七事变”后回到祖国参加抗战的台湾人确实是有的。
根据台湾军司令部在调查备注栏中的说明，调查资料来自台湾宪兵队，总督府警务局以及各州、厅的通报，并且相似的例子只选其代表性的予以揭载。因此，可以确信台湾人民在“七七事变”后的反日、反战言行远不止档案上所记载的那些。
日本殖民统治下，台湾人民没有忘却自己是汉民族，是中华民族的一分子，为了保持自己的民族特性，宏扬民族文化，他们与日本殖民者的同化运动进行顽强的抗争，并把希望寄托于祖国的强盛和中华民族的崛起〔5〕。中日战争全面扩大化， 无疑凸显了台湾人作为汉民族一员这一无法更改的事实，来自日本人一双双怀疑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台湾总督小林跻造的一番话便暴露了日本人当时的心态，他说：“从军事上观察，台湾确为我国防上重要据点……台湾无论在政治、经济和国防上都与我国有重大关系，倘若此地居住的日本人（按指台湾人民）没有作为日本人应有的精神思想，惜力谋私，仅披着日本人的假面具，政治、经济上暂且不论，国防上便犹如坐在火山口上”〔6〕。显然， 日本人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他们费心搜集的民心动向资料为我们展示的是台湾人民对祖国抗日的极大关注和发自内心的支持，在台湾人民的心目中，祖国是强大的，祖国在这场战争中属于正义的一方，得到国际支持，因此，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中国。尽管台湾被迫割让给日本已经四十二年（1895—1937年），但台湾同胞始终觉得他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的，祖国并没有抛弃他们，战争胜利时，台湾将重返祖国的怀抱，台湾人在日本殖民统治下作为“二等公民”的境遇即将成为历史，其内心的兴奋难以抑制。所有这些事例说明，台湾人民心中的祖国情结是那样的深厚、凝重。铁的事实无情地揭示，某些台独分子声称的台湾人对祖国抗战漠不关心等等言论，是对历史的歪曲。
我们并不否认极少数台湾人说过“日本必胜”等违心的话，参加过日人举办的战争庆祝活动。在当时，台湾人民面临的是日本法西斯势力的白色恐怖和皇民化运动的狂潮，言论、行动自由受到限制，所有进步团体横遭取缔，当时的情形，由叶荣钟的一段话可以窥见：“台胞则身心相克，情理矛盾。包羞忍辱，草间偷活的心情，和装聋作痴，委屈求全的苦衷，若非身历其境的人，不容易体会得到”〔7〕。因此， 从自我保护的角度出发，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似乎不应苛求。曾有一名毕业于日本国内大学的台湾人说：“事变初起时，此间均信‘中国方面兵员多，且防御设施完备’，虽不至于认为日本战败，但认为将损失至无法再兴的与失败相差无几的地步。然而，随着事变的进展，认识完全改变了。”“（日军的胜利）使自己感到作为日本人的衷心幸福。”对此番话，日本人心怀疑虑地说：“此人此言的真意是否可信呢？这对于台湾皇民化运动今后动向（的把握）有重大关系。但就我等而言，不幸并无对其予以信任的勇气”〔8〕。也就是说， 日本人并不相信台湾人民会真正站到他们一边。台湾军司令部在分析“七七事变”后台湾人反应强烈的原因时这么写道：“事变爆发当时，一部分本岛人中间由于民族的偏见，依然视中国为祖国，过分相信中国的实力，受宣传的迷惑，反国家的或反军队的言论和行动在各地流传，民心动摇。”日本殖民者体认到，台湾人民作为汉民族的民族性在经历了几十年殖民统治后并未改变，因此当日本与台湾人的祖国中国发生战争的时候，民族的敌忾心理便在台湾人的心中油然而生，这正是“七七事变”爆发后，日本殖民者能够预料得到却不愿看到的情形。
近年来，台湾岛内台独意识浓郁的部分学者有一种观点认为：日据时期由于同大陆50年的分离状态，加上日本人的同化统治政策，台湾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发生了异化，对中国不再感到新近，即超越了同中国的血缘关系而形成为“独特的”台湾人。对此，我们曾经从多角度切入进行驳斥〔9〕。“七七事变”后台湾岛内民众的动向， 则再一次为我们展示了台湾人作为中华民族一分子的未曾改变的鲜明民族特性，正如杨肇嘉所言：“台湾人民永远不会忘记祖国，也永远不会丢弃民族文化！在日本人强暴的统治下，渡过了艰辛苦难的五十年之后，我们全体台湾人民终以纯洁的中华血统归还给祖国，以纯洁的爱国心奉献给祖国”〔10〕。
注释：
〔1〕黄昭堂：《台湾总督府》，自由时代出版社，台北，1989 年版，页167。
〔2 〕十五年战争极秘资料集（第十九集）《台湾岛内情报·本岛人的动向》，不二出版，东京，1990年版，以下未加注者均引自该书。
〔3〕〔5〕〔9〕参阅拙作：《1937—1945 年台湾皇民化运动述论》，收入《台湾研究十年》，厦门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日据时期台湾的中华文化复兴运动》，《台湾研究》，1993年第1期； 《日本据台时期的同化政策及其失败》，收入《同祖同根源远流长》，海峡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
〔4〕林忠：《台湾光复前后史料概述》，皇极出版社，台北， 1983年版，页19。
〔6〕戴国辉：《台湾与台湾人》，研文堂，东京，1980年版， 页208。
〔7〕叶荣钟：《台湾人物群像》，帕米尔书店，台北，1985 年版，页259。
〔8 〕伊原吉之助：《台湾的皇民化运动——昭和十年代的台湾（二）》，中村孝志编：《日本在南方的参与与台湾》，天理教道友社，奈良，1988年版。
〔10〕杨肇嘉：《杨肇嘉回忆录》，三民书局，台北，1979年版，页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