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金官制与契丹语_契丹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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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阿尔泰语系其他古代语言相比,契丹语的研究相对薄弱,究其原因有两个:一是辽国书禁极严,流传下来的契丹语文资料相对较少,尤其没有一本像记录西夏语的《番汉合时掌中珠》一样的字书传世;二是现存的番汉对译字书多是明代四夷馆编纂的,当时曾经作为北方主体民族的契丹族已经融入其他民族,契丹语也随之消亡,因此也没有一本像《华夷译语》、《女真译语》一样的“契丹译语”流传下来。契丹语研究进展缓慢,不仅影响阿尔泰语系古代语言的研究和蒙古语族语言史的建立,而且使近年出土的大量契丹墓志等文献资料无法解读。正如贾敬颜在《契丹文》(注:载中国民族古文字研究会编:《中国民族古文宇》,1982年。)一文中所言:“探求契丹字,理所当然地应该掌握契丹语,又可惜,古书中保留给人们的契丹语词汇,为数极其有限,更不用说完整的语句了。”

当代学者研究契丹语多根据汉文史籍的零星记载,如沈括《梦溪笔谈》所记:

刁约使契丹,为北语诗云:押燕移离毕(移离毕,官名。如中国执政官),看房贺跋支(贺跋支,如执衣防阁),饯行三匹裂(匹裂,小木罂,以色绫木为之,加黄漆),密赐十貔貍(貔貍,形如鼠而大,穴居食果谷,嗜肉,狄人为珍膳。味如豘袍子而肥)。

《辽史》卷116《国语解》中也用汉字标音记录了一些契丹语词,如:“阿思,宽大也。”作为考求契丹语的基础,这些资料都是弥足珍贵的,可惜对于一种语言的研究来说实在太少了,若要使契丹语研究有长足的进展,最重要的是拓宽考证范围,发掘更多可信的契丹语料。此前学界研究契丹语,多从古蒙古语或者与古蒙古语有渊源关系的达斡尔语、土族语、东乡语中寻找线索,当然,从历史比较语言学的角度看,这种研究是对路的,因为这些语言与契丹语同属蒙古浯族,有一定的历史渊源关系。但学界有关契丹语的研究对于女真语研究成果利用不够,尤其是词义的考证方面。尽管契丹语与女真语语族不同,但两种语言同属阿尔泰语系,有很多同源词。(注:从女真语上推契丹语的意义,日本学者白鸟库吉的《东胡民族考》[载《史学杂志》第24编第1号,大正二年(1913)]曾做过很好的尝试,而经历将近一个世纪,女真语研究有了长足的进展,应该说可资利用的资料更多了。)加之两个民族生活地域相连,女真曾长期处于契丹人的统治之下,制度和习俗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这种背景下,自然少不了语言的借用。金朝建立初期,礼制“金因辽旧俗,以重五、中元、重九日行拜天之礼”。(注:《金史》卷35《礼志八》。)宋使许亢宗出使金朝“至涞流水。金国素无城郭、宫室,就以所居馆燕,悉用契丹旧礼”。(注:《大金国志》卷3《太宗文皇帝一》。)金代的许多官名更是直接承自辽朝。《金史》卷55《百官志一》记载:

其后惟镇抚边民之官曰秃里,乌鲁骨之下有扫稳、脱朵,详稳之下有么忽、习尼昆,此则具于官制而不废,皆踵辽官名也。

通过对《金史》相关职名的考察,再辅以女真语词义,不仅可以进一步探知《辽史》所载契丹语官名的职掌,为辽史的研究提供根据,而且还可明了这些官名的本来意义,为契丹语研究提供语言资料,从而推动阿尔泰语系古代语言的研究。反过来,通过《辽史》相关官名记载的考察,对明确金代职官的渊源也无疑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辽史》中保留契丹语最集中的地方是《百官志》和《营卫志》,史作者直接用汉字为契丹语标音,记录了很多辽代营卫和职官的名称。关于辽代的契丹语官名,王民信曾在《辽史“契丹语官名”杂考》(注:载《幼狮学报》第4卷第2期,1961年。)一文中做过统计和研究,认为:

用契丹语作为职官名称的,在《辽史·百官志》中计有夷离堇、夷离毕、敌烈麻都、惕隐、林牙、于越、令稳、麻普、达剌干、敞史(?)、挞马、常衮、舍利、闸撒、先离挞览、秃里、乌鲁古、梅里、阿札割只、拽剌、小底、世烛、剋、抹鹘、马特本、半衮、敞稳、牙书、闼林、沙里、选底、梯里已、麻都不、牙署、思奴古等名,然此等名称重复者夥,或为一名之异音,或为一职而名称稍异,归纳起来,亦不过二十余个,但是此等职称是否全系契丹所有,我以为是有很大问题的。如“世烛”本系汉语的“侍中”,“夷离堇”乃突厥语的“俟斤”,如是的追源溯流,加以分析,最后真正为契丹所固有者,实在寥寥无几。

《辽史》中的这些职官名称大多可在《金史》中找到,有些被金承继作为职官名,有些保留在女真语中。当然,正如王民信所言,这些官称有些借自突厥,有些源自汉语。学者多有论及,兹不具论,本文仅就《金史》中承自辽代或与辽代有渊源关系的官名做些钩稽。

[金]赤瓦(不剌海)*iγa<[辽]楚古ugu:辽代职掌为“掌北面讯囚者”,汉义为“打”。

元明戏曲常借“赤瓦不剌海”为詈人该死之词。《魔合罗》三折:“你问的成呵……重重的赏赐封官;你问不成呵,将你个……赤瓦不剌海猢狲头,尝我那明晃晃势剑铜铡。”《虎头牌》三折:“才打到三十,赤瓦不剌海,你也忒官不威爪牙威。再打者。”《丽春堂》二折:“则你那赤瓦不剌强嘴,兀自说兵机。”“赤瓦不剌海”即《三朝北盟会编》中的女真语“窪勃辣骇”,义为“敲杀”。《三朝北盟会编》卷3《政宣上帙三》载:“其(女真)言语则谓好为‘感’或为‘赛痕’,谓不好为‘辣撒’,谓酒为‘勃苏’,谓拉杀为‘蒙山不屈花不辣’,谓敲杀为‘蒙霜特姑’,又曰‘窪勃辣骇’,夫谓妻为‘萨那罕’,妻谓夫为‘爱根’。”(注:具体考证参见孙伯君:《元明戏曲中的女真语》,《民族语文》2003年第3期。)

尽管金代“赤瓦”非官名,但其词义与辽官名“楚古”相当,《辽史》卷116《国语解》载:“楚古,官名。掌北面讯囚者。”《辽史》卷61有人名楚古。“赤瓦”的“瓦”与“楚古”的“古”表示一个音,其道理与用汉字“古”和“盌”表示一个音是一样的。一是这里契丹语、女真浯辅音本不是g,而是较g为弱的小舌音γ。由于宋元北方汉语系统里没有与阿尔泰语相应的小舌音位,对译*q只能兼用邻近的舌根音见系字或晓(匣)母字,对译*γ一般用汉语疑、影母字。《辽史·百官志》“敞稳”,《辽史》卷116《国语解》“亦作常衮”;“令稳”,《元朝秘史》作“领昆”或“领忽”;“详稳”,实同“辛衮”等道理同此。二是阿尔泰语系蒙古语族和满通古斯语族一样,由于单词的辅音韵尾-n在构词中经常被替换掉,韵尾-n因此很容易脱落。如:《金史·国语解》有“金曰按春(anchun)”,会同馆《女真译语·珍宝门》有“金曰按出(anchu)”;女真语“大”为“谙版(amban)”,又作“昂八(amba)”,《金史·国语解》载:“谙版勃极烈,官之尊且贵者。”会同馆《女真译语·人物门》载:“大人,昂八捏麻。”满语“大”也有两读,amban或amba。

女真语“赤瓦不剌海(亦瓦不剌、窪勃辣骇)”iγaburahai,汉义为“打杀”、“敲杀”,与满语wabuha相应。《满洲源流考》卷18载:“斡布哈,满洲语令其杀之也。”而《女真译语·人事门》云:“都古昧,打。”“都古”更与契丹语“楚古”音近。综上所述,辽代职掌为“掌北面讯囚者”的官名“楚古”,其契丹语本义为“打”。

[金]习尼昆*sinikun<[辽]思奴古(斯奴古)*sinugu:职掌为“掌本乣差役等事”,汉义为“将军”。

《金史》卷55《百官志一》载:“其后惟镇抚边民之官曰秃里,乌鲁骨之下有扫稳、脱朵,详稳之下有么忽、习尼昆,此则具于官制而不废,皆踵辽官名也。”卷57《百官志三》“诸乣”下有“么忽一员,从八品,掌二详稳。司吏三人。习尼昆,掌本乣差役等事。挞马,随从也。咩乣、唐古乣、移剌乣、木典乣、骨典乣、失鲁乣并依此置”。又“诸移离堇司”下设“移离堇一员,从八品,分掌部族村寨事。司吏,女直一人,汉人一人。习尼昆,掌本乣差役等事。挞马”。“习尼昆”承自辽代官名“思奴古”。《辽史》卷4《太宗本纪下》云:“(会同二年)五月乙巳,禁南京鬻牝羊出境。思奴古多里等坐盗官物,籍其家。”又有人名“斯奴古”,卷78《萧思温传》载:“是夜,为庖人斯奴古等所弑。”《辽史》卷116《国语解》云:“思奴古,官与敞史相近。”而据《辽史》卷45《百官志一》载,辽代“四帐都详稳司,掌四帐军马之事”下设有“将军,本名敞史”。由此可知,辽代“思奴古”职掌近将军。《辽史》卷78《萧思温传》的庖人斯奴古,卷7《穆宗本纪》记作“辛古”:“是夜,近侍小哥、盥人花哥、庖人辛古等六人反,帝遇弑,年三十九。”卷8《景宗本纪上》亦记作“辛古”:“保宁五年十一月辛亥朔,始获应历逆党近侍小哥、花哥、辛古等,诛之”。“辛古”音同“辛衮”,根据《辽史》卷116《国语解》,“石烈辛衮,石烈官之长”。

辽代官制里的“详稳”借自突厥“相温sangun/sngün”,突厥语“相温”又为汉语“将军”的音译。根据王民信《辽史“契丹语官名”杂考》,辽“详稳”同“辛衮”:“‘详稳’的来源,我以为即是‘辛衮’的同名异译……详稳司既然是战斗单位,故详稳司的详稳都是武官,与都监、将军、小将军的性质同。”而从音理上分析,“辛衮”*singun又同“辛古”*singu或“思奴古”*sinugu。据《中原音韵》,“将军”近古北方汉语可拟音为*sianggiuan,与“思奴古”音近。如此,无论从职掌还是从音理上,都可认为“思奴古”是汉语“将军”的契丹语音译。

[金]谋克(么忽)*moqo<[辽]抹鹘*moho:职掌为“百夫长”,汉义为“族长”。

《金史》卷44《兵制》:“金之初年,诸部之民,无它徭役,壮者皆兵。……其部长曰孛堇,行兵则称曰猛安谋克,从其多寡以为号。猛安者,千夫长也,谋克者,百夫长也。”《三朝北盟会编》卷3作“毛毛可”:“其官则以九曜二十八宿为号,曰‘谙版孛极烈’(大官人),‘孛极烈’(官人)。其职曰‘忒母’(万户),‘萌眼’(千户),‘毛毛可’(百人长),‘蒲里偃’,牌子头,孛极烈者,纠官也,犹中国总管云。”《金史·国语解》载:“谋克,百夫长也。”留存的女真文官印作“*mo木黑”或“*mo木吉”。(注:参见贾敬颜:《女真文官印考略》,《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82年第4期。)

金代猛安谋克制度一直是《金史》研究的重点,对谋克制度的由来向有争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此制度由来已久,正如王可宾《辽代女真官制考略》(注:载《史学集刊》1990年第4期。)所言:“从女真社会的历史来看,谋克一词在《金史》中虽最早见之于世祖之时,但其由来必甚久远,延用的历史也甚长久。”笔者认为《金史》“谋克”当承自辽代“抹鹘”、“么忽”。《辽史》卷45《百官志一》“某瓦里”下设“抹鹘”,《辽史》卷116《国语解》载:“抹鹘,瓦里司之官。”而据《金史》卷55《百官志一》:“其后惟镇抚边民之官曰秃里,乌鲁骨之下有扫稳、脱朵,详稳之下有么忽、习尼昆,此则具于官制而不废,皆踵辽官名也。”则金承自辽的“么忽”、“习尼昆”都是“详稳”下的官职,既然辽代“思奴古”实同将军,“么忽”的职掌也应与之相近,都是行兵之官。

“么忽”、“抹鹘”与“谋克”音近,“谋克”在金代兵制中为百夫长,职掌也相近。《金史》卷55《百官志一》载:“猛安,从四品,掌修理军务,训练武艺,劝课农桑,余同防御。诸谋克,从五品,掌抚辑军户,训练武艺,惟不管常平仓,余同县令。”“谋克”女真语义为“族、乡、族长”,满语为mukuun,记作“穆昆”,《满洲源流考》卷18载:“穆昆,族长也,旧作谋克。”根据王可宾研究,“女真人的谋克村寨,是兵民合一的基层组织。是以《金史·兵志》说:‘诸部之民,无它徭役,壮者皆兵,平居则听以佃渔射猎习为劳事,有警则下令部内,及遣使诣诸孛堇征兵,凡步骑之仗糗皆备焉。’《三朝北盟会编》也说:‘缓则射猎,急则出战。’因而,谋克一词便逐渐成了既是女真社会的基层组织及其长官的名称,也是武装力量基层组织及其长官的名称”。(注:王可宾:《辽代女真官制考略》,《史学集刊》1990年第4期。)

[金]挞马*dama<[辽]挞马*dama:汉义为“扈从、随从”。

《金史》卷57《百官志三》“诸乣”下有“挞马,随从也”。又在“诸猛安”、“诸谋克”、“诸部族节度使”、“诸移里堇司”、“诸群牧所”下都有“挞马”一职。根据“挞马”的上级机构“详稳”和“么忽”等都是承袭辽朝原有的官制,金朝“挞马”当承自辽代“挞马”。关于“挞马”词义,《辽史》卷116《国语解》解释说:“挞马狘沙里。挞马,人从也;沙里,郎君也。管率众人之官。后有只称挞马者。”又“挞马,扈从之官”。《辽史》卷1《太祖纪》载:“(阿保机)关弓三百斤,为挞马狘沙里。时小黄室韦不附,太祖以计降之。”卷8《景宗纪》载:“(保宁三年九月),又以潜邸给使者为挞马部,置官主之。”伯希和、白鸟库吉和杨志玖(注:参见[法]伯希和著、冯承钧译:《中亚问题九注》之四《玄奘记传中之二突厥字》,《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五编》,中华书局1956年版;[日]白鸟库吉:《东胡民族考》,《史学杂志》第24编第1号,大正二年(1913);杨志玖,《辽金的挞马与元代的探马赤》,陈述主编:《辽金史论文集》第1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均认为辽代的挞马是蒙古兴起时探马赤的最近语源。伯希和进一步认为《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的“答摩支”是“探马赤”的最早语源。伯希和《玄奘记传中之二突厥字》:“此答摩支似属人名,实为官号,观其名尾之支i可以证之。考其对音,或作tapma i,或作tama i,则昔有tama i官号,未经古突厥语文件所著录,然为13世纪蒙古时代之载籍证其有之,此名在蒙古时代乃指一种特别骑兵队伍。……tama in或tama i,出于tama,后一字亦在13世纪蒙古语中言之。除余前此所引诸例外,此字应亦为《辽史》卷116契丹语名挞马(tama)之对音,《辽史》名扈从之官曰挞马。”(注:[法]伯希和著、冯承钧译:《中亚问题九注》之四《玄奘记传中之二突厥字》,《西域南海史地考证译丛五编》。)

[金]脱朵(彖多)*tondo/*todo<[辽]脱朵*todo:职掌为“分掌诸富”,汉义为“忠诚”。

《金史》卷55《百官志一》“群牧所下”:“又设扫稳、脱朵,分掌诸富,所谓牛马群子也。”《金吏》卷101有人名抹撚彖多(抹撚尽忠)。按《金史》官制“脱朵”当承自辽,《金史》卷55《百官志一》载:“其后惟镇抚边民之官曰秃里,乌鲁骨之下有扫稳、脱朵,详稳之下有么忽、习尼昆,此则具于官制而不废,皆踵辽官名也。”《辽史》虽未见“脱朵”,根据《金史》,当有“脱朵”一职。“脱朵”、“彖多”*tondo,与明代女真语“团朵”相当,汉义为“忠诚、公正”。《女真译语·人事门》:“团朵,忠。”满语“公正、忠直”为tondo,清语记作“抟多”,《钦定金史语解》卷12:“抟多,忠也。”此外,事实证明女真人汉名与族名在语义上是有关联的,《金史》徒丹按出,汉名镒,女真语“按出”义为“金”,而汉字“镒”古代为“金的重量单位”。抹撚彖多,汉名为“尽忠”,汉名即为其女真族名的意译,也可从侧面证明承自辽的金代官名“脱朵”意义为“忠诚”。

[金]陀满(陁满、驼满、駞满、陀熳、统门、駞门、徒门、秃满)*tumon/tumun<[辽]特满*temon:汉义为“万”。

《金史》卷65《谢库德传》载:“申乃因、丑阿皆陀满部人。”《金史》卷2《太祖纪》载:“(辽主)自将七十万至駞门。”《金史》卷63有人名陀满讹里也,卷71有陀满忽土(陁满忽吐),卷86有陀满撒曷辇,卷122有陀满斜烈,卷123有陀满胡土门,卷98有驼满九住,卷89有駞满蒲马,卷87有駞满回海。《三朝北盟会编》卷3作“陀熳”。《金史》卷1有“统门水温迪痕部”,《金史》卷3有“戊申,命以徒门水以西,浑疃、星显、僝蠢三水以北闲田,给曷懒路诸谋克”。

《金史》“陀满”承自《辽史》“特满”,《金史》卷44《兵志》载:“金初因辽诸抹而置群牧,抹之为言无蚊蚋、美水草之地也。天德间,置迪河斡朵、斡里保(保亦作本)、蒲速斡、燕恩、兀者五群牧所,皆仍辽旧名,各设官以治之。……世宗置所七,曰特满、忒满(在抚州)、斡睹只、蒲速椀、瓯里本、合鲁椀、耶卢椀。”《辽史》卷31《营卫志》“阿鲁盌斡鲁朵”下有“抹里八:曰蒲速盌,曰移辇,曰斡笃乣,曰特满,曰谋鲁盌,曰移典,曰悦,曰勃特本”。《辽史》卷46《百官志二》有“特满军详稳司”。金代“陀满”,与明代女真语“土满、秃墨”相当,汉义为“万”,《女真译语·数目门》有“土满,万”,又有“一万,额木秃墨”。满语“万”作tumen,清语记作“图们、土墨”,《满洲源流考》卷18载:“图们,万户,满洲语万也。”《宁古塔纪略》有“万曰土墨”。《钦定金史语解》卷3载:“图们,万数也。”《金史》“徒门水”即清代之“图们河”,现在之“图们江”。此外,亦赓《佳梦轩丛著·封谥翻清》载:“太祖努尔哈赤长子广略贝勒褚英,赐号阿尔哈图土们,译言‘广略’。”阿尔哈图,满文为argatu,义为“谋略”,“土们”即tumen,“万”,译为“广”。在蒙古语、突厥语、回鹘语这些阿尔泰语系的语言中,“万”一词均与女真语“陀满”*tumon音近,如记录蒙古语的明初《华夷译语·数目门》记“万,土绵”,记录11世纪突厥语的《突厥语大词典》记“tümn万”,(注:麻赫默德·喀什噶里著、校仲彝等译:《突厥语大词典》,民族出版社2002年版。)明代记录回鹘语的《高昌译语·数目门》记“万,土蛮*tümn”等。如上述考证不误,契丹语“万”当为“特满”*temon。

[金]秃里*turi<[辽]挞林(挞凛、秃里、吐里、挞领、闼林、挞览、闼览、驼宁)*torin:金代职掌为“掌部落词讼,察非违者”,辽代职掌为“镇抚边民”,汉义为“察看”。

《金史》卷55《百官志一》载:“其后惟镇抚边民之官曰秃里,乌鲁骨之下有扫稳、脱朵,详稳之下有么忽、习尼昆,此则具于官制而不废,皆踵辽官名也。”又云:“秃里一员,从七品,掌部落词讼、防察违背等事。”《金史·国语解》载;“秃里,掌部落词讼,察非违者。”此官承自辽官名“挞林”,《辽史》卷116《国语解》载:“挞林,官名。后二室韦部改为仆射,又名司空。”《辽史》卷《太宗纪》载:会同元年,以“二室韦闼林为仆射”。“挞林”又作“挞凛”,《辽史》卷85萧挞凛(挞览、闼览、驼宁);又作“秃里”,“吐里,官名。与奚六部秃里同。”余靖《武溪集·契丹官仪》载:“其东北则有挞领相公,掌黑水等边事。”原注:“胡人呼‘挞’字如‘吞’字,入声,‘领’音近‘廪’。”按照余靖的语音描述,“挞领”即“秃廪”*turin,此与“秃里”当为同一官职,均为镇抚边民之官。依照《金史·国语解》的解释,“秃里”的职责为边民澄清冤案。其女真语本义当为“察看”,《女真译语·人事门》作“秃鲁”:“秃鲁哈剌,视、览。”《女真译语·通用门》云:“秃鲁哈剌团下孙,看守。”满语的相应形式为turambi,义为“澄清”。如上所述,辽代职掌为“镇抚边民”的官名“挞林(秃里)”,其契丹语本义当为“察看”。

[金]乌鲁古(斡鲁古、讹鲁古)*ulgu/olgu<[辽]乌鲁古*ulgu:职掌为“牧圉之官”,汉义为“孳息、牲口”。

《金史·国语解》载:“乌鲁古,牧圉之官。”《金史》卷57《百官志三》载:“诸群牧所,又国言谓‘乌鲁古’。”“乌鲁古”又作“斡鲁古”、“讹鲁古”,《金史》卷71有完颜斡鲁古(斡里古),卷88有唐括斡鲁古(讹鲁古),卷91有温迪罕斡鲁古。女真语“乌鲁古”承自辽,契丹语又作“殴里本”。《金史》卷44《兵志》载:“世宗置所七,曰特满、忒满、斡睹只、蒲速椀、殴里本、合鲁椀、耶卢椀。”“欧里本”注曰:“承安三年改为乌鲜乌鲁古,乌鲁古者言滋息也。”(注:金承安三年(1198)改定的“乌鲜乌鲁古”,“乌鲜”应与《女真译语·方隅门》所记“斡失,上”相当,即为“上乌鲁古”,与“板底因乌鲁古”即“南乌鲁古”相呼应。)《辽史》也曾出现“乌鲁古”一词,《辽史》卷116《国语解》载:“乌鲁古、阿里只,太祖及述律后受諲譔降时所乘二马名也,因赐諲譔夫妇以为名。”此“乌鲁古”,王民信《辽史“契丹语官名”杂考》根据《金史·国语解》有“乌鲁古,牧圉之官”,认为“可知辽朝的乌鲁古(即乌鲁国)亦是掌‘牧圉’之事……是以,疑太祖赐大諲譔名乌鲁古之称呼是官名,非马名”。辽金“乌鲁古”一词与满语ulga或ulha相当,汉义为“牲口”。金代放牧的地方及管理牧所的官员称“乌鲁古”即取其牧养“牲口”义。“乌鲁古”为阿尔泰语共有词,蒙古语“孳生”为“乌尔古”,《满洲源流考》卷18载:“乌尔古,蒙古语滋长也。旧作乌鲁古,今改正。解云牧圉之官盖取牧养蕃息之义。”

[金]移离堇*irigin<[辽]夷离堇*irigin:职掌为“统军马大官”,汉义为“聚集起来的东西”。

《金史·国语解》载:“诸移离堇,部落虚砦之首领。详稳、移离堇,本辽语,金人因之而稍异同焉。”《金史》卷57《百官志三》载:“诸移离堇司,移离堇一员,从八品,分掌部族村寨事。”金代“移离堇”源自辽代“夷离堇”,金“移离堇”当为“夷离堇”的异译,其职掌系“分掌部族村寨事”,与辽代掌“军民之政”相类。(注:参见王民信:《辽史“契丹语官名”杂考》,《幼狮学报》第4卷第2期,1961年。)《辽史》卷116《国语解》载:“夷离堇,统军马大官。”《辽史》卷45《百官志一》载:“夷离堇,本名弥里马特本。改辛衮,会同元年升。”

关于辽代“夷离堇”前人多有考证,王民信据《唐书》卷219《契丹传》所记“其君大贺氏,有胜兵四万,析八部.臣于突厥,以为俟斤。凡调发攻战,则诸部毕会,猎则部得自行”,认为“俟斤”即“移离堇”之渊源,并进一步阐述:“今人岑氏突厥集史中,其附录有《突厥语及其相关外语之汉文译写的考定表》里有‘俟斤’的译名:Ergin,irgin,erkan‘俟斤、颉斤、奥鞬’。‘俟斤’既作Erkin,或irken,二者皆系‘夷离堇’之对音,奥鞬乃匈奴官名,据岑氏在同书中谓:‘后汉南匈奴有左奥鞬(永寿元年下),汉书西域传之奥鞬,余曾证其为后世之urgenj,然则奥鞬殆即匈奴之Erkin也。’若岑氏所证不误,契丹的夷离堇实源于俟斤,更远可追溯至匈奴,换言之契丹因袭于突厥,突厥又承之匈奴是。”(注:王民信:《辽史“契丹语官名”杂考》,《幼狮学报》第4卷第2期,1961年。)此外,《南齐书》称北魏有官号俟勤(即俟斤),其职“比尚书”。(注:《南齐书》卷57《魏虏传》。)而突厥语irkin,《突厥语大词典》释为:“任何聚集起来的东西都可用irkin表示。葛逻禄人称首领为kol irkin,也是来自这个词。意为‘智慧像湖水一样丰富的人’。”(注:麻赫默德·喀什噶里著、校仲彝等译:《突厥语大词典》第一卷,第116页。)由此可知,辽金官名“移离堇”、“夷离堇”*irigin,实源自突厥语irkin,职掌为“统军马大官”,本义为“聚集起来的东西”。

[金]闸剌*jila<[辽]札剌(只剌里、闸腊)*jala:汉义为“行人、通事”。

《金史》卷84《耨盌温敦思忠传》载:“及辽人议和,思忠与乌林达赞谋往来专对其间,号闸剌。闸剌者,汉语云行人也。”(注:“行人”古代为使者的通称,即通事。《左传·襄公四年》云:“韩献子使行人子员问之。”注:“行人,通使之官。”此外,“行人”还是古官名,掌朝觐聘问。周官有大行人、小行人;汉代为大鸿胪官,后改为大行令;明代设行人司,掌传旨、册封等事。洪皓《松漠纪闻》载;“金国之法,夷人官汉地者皆置通事(原注:即译语官也,或以有官之人为之),上下重轻,皆出其手,得以舞文招贿,三二年皆致富,民俗苦之。有银珠哥大王者(原注:银珠者,行第六十也),以战多贵显,而不熟民事,尝留守燕京,有民数十家负富僧金六、七万缗不肯偿,僧诵言欲申诉,逋者大恐,相率赂通事,祈缓之。通事曰:‘汝辈所负不赀,今虽稍迁延,终不能免。苟能厚谢我,为汝致其死。’众皆欣然许诺。僧既陈牒,跪听命。通事潜易他纸,译言曰:‘久旱不雨,僧欲焚身动天,以苏百姓。’银珠笑,即书牒尾,称塞痕者再。庭下已有牵拢官二十辈驱之出,僧莫测所以。扣之,则曰:‘塞痕,好也,状行矣。’须臾出郛,则逋者已先期积薪,拥僧于上,四面举火。号呼称冤不能脱,竟以焚死。”)按金“闸剌”当源自辽代“札剌”或“只剌里”。《辽史》卷88《耶律资忠传》载:“耶律资忠,字沃衍,小字札剌,系出仲父房。……初,高丽内属,取女直六部地以赐。至是,贡献不时至,诏资忠往问故。高丽无归地意。由是权贵数短于上,出为上京副留守。三年,再使高丽,留弗遣。……九年,高丽上表谢罪,始送资忠还。”冯家昇《辽史初校》云:“(圣宗开泰九年)五月庚午,耶律资忠使高丽还,王询表请称藩纳贡,归所留王人只剌里,只剌里在高丽六年,忠节不屈,以为林牙。”《辽史》卷106《萧札剌传》载:“耶律资忠重之,目曰颉山老人。”傅乐焕《辽史丛考·辽史复文举例》“后记”据以上记载,认为:“‘只剌里’为‘札剌’之异译,资忠小字也。可为本文增一例(王询表请称藩以下,当为资忠使高丽还一语之复出)。忆《金史》某人传云:‘札剌’,女真语行人之意。女真此语当又袭自契丹,故札剌或原非资忠宇。”此外《辽史》卷31《营卫志》“监母斡鲁朵”下“抹里十一”有“闸腊”,当与“札剌”同。

考“闸剌”的语义,与《女真译语》“召剌埋”,义为“奏报”的名词形式相当,《女真译语·器用门》载:“召剌埋委勒伯,奏事。”又《女真译语·人事门》载:“委勒伯,事。”《女真译语·通用门》载:“召剌埋拙厄林,奏报。”而作为两国交往的使者,“闸剌”又与满语jala相当。满语jala常用义为“媒人”,《钦定金史语解》卷6载:“扎拉,媒人也。卷八十四作闸拉。”从上述考证可知,契丹语“札剌(只剌里、闸腊)*jala”,汉义为“行人、通事”。

[金]札失哈*jasha<[辽]闸撒狘*jasaq:职掌为“掌宫卫之辈”,汉义为“法度”。

《金史·国语解》“官称”载:“札失哈勃极烈,守官署之称。”按《金史》“札失哈”当源自辽代官职“闸撒狘”或“闸撒”。《辽史》卷45《百官志一》有“某抹里。闸撒狘”。《辽史》卷31《营卫志》载:“凡州三十八,县十,提辖司四十一,石烈二十三,瓦里七十四,抹里九十八,得里二,闸撒十九。”《辽史》卷116《国语解》载:“闸撒狘,抹里司官,亦掌宫卫之禁者。”根据《辽史》的上述记载,“闸撒狘”与金代的“札失哈”职掌相同。而“闸撒狘”的语源当为蒙古语jasaq,义为“法度”、“政治”。《钦定辽史语解》卷2载:“扎萨克,蒙古语政治也。卷三十一做闸撒。”贾敬颜云:“‘狘’音hue,疾走貌;‘闸撒’即jasa(札撒)或jasah(札撒黑),言治理,言法度,等等。元代名法律为‘札撒’或‘牙撒’,蒙古语j、y是互通的。”(注:贾敬颜;《契丹文》,中国民族古文字研究会编:《中国民族古文字》,1982年。)《元朝秘史》第153节有“札撒黑”旁译“军法”;第197节有“札撒黑”,旁译“法度”。方龄贵《元明戏曲中的蒙古语》(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1年版)“扎撒”条:“(扎撒)就字面说,应当是蒙古语jasaq的对音,训‘法令’,‘条法’。”满语jasak“札萨克”为清代蒙古地区的旗长。由此,辽代“掌宫卫之辈”的官名“闸撒狘”,其语义为“法度”。

综上所述,根据《辽史》、《金史》相关官名的历史记载,笔者不仅考察了金代部分职官与辽代的渊源关系,进一步探知了《辽史》所载契丹语官名的职掌,而且通过女真语,明确了《辽史》中《百官志》所载官名的契丹语本来意义,所涉及的契丹语词有;楚古ugu,辽代职掌为“掌北面讯囚者”,汉义为“打”;思奴古(斯奴古)*sinugu,职掌为“掌本乣差役等事”,汉义为“将军”;抹鹘*moho,职掌为“百夫长”,汉义为“族长”;挞马*dama,汉义为“扈从、随从”;脱朵*todo,职掌为“分掌诸富”,汉义为“忠诚”;特满*temon,汉义为“万”;挞林(挞凛、秃里、吐里、挞领、闼林、挞览、闼览、驼宁)*torin,金代职掌为“掌部落词讼,察非违者”,辽代职掌为“镇抚边民”,汉义为“察看”;乌鲁古*ulgu,职掌为“牧圉之官”,汉义为“孳息、牲口”;夷离堇*irigin,职掌为“统军马大官”,汉义为“聚集起来的东西”;札剌(只剌里、闸腊)*jala,汉义为“行人、通事”;闸撒狘*jasaq,职掌为“掌宫卫之辈”,汉义为“法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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