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文化”还是“跨文化”--世纪之交比较文学研究的战略转型_比较文学论文

“泛文化”还是“跨文化”--世纪之交比较文学研究的战略转型_比较文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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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末,比较文学研究似乎又面临着一场新的“危机”,与此同时,也酝酿着一次新的转机与新的突破。

我们已站在十字路口,正面临着一次新的抉择,一次重大的、全球性的战略性转变!历史正向我们挑战,机遇正向我们招手。如何迎接挑战?怎样抓住机遇?这是当前中国比较文学界、甚至是全世界比较文学界的一个重大理论课题。

早在50年代,比较文学研究就曾出现过严峻的“危机”,而恰恰是那次“危机”,导致了当时比较文学研究的重大转机与重大突破,产生了比较文学美国学派及其所倡导的“平行研究”方法,将全球比较文学研究推向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威勒克(René Wellek)1958年在国际比协第二届大会(教堂山)上指出:“我们学科的处境岌岌可危!其严重的标志是,未能确定明确的研究内容和专门的方法论。……直截了当地说,在方法论和方法论见解方面,比较文学已成为一潭死水。”[1]反观今日中国比较文学界,在学科研究内容和方法论方面,也已经呈现茫然和困惑之现象。再看当今世界比较文学界,由于研究领域的不断扩展,原有的学科理论已经不能适应新的发展,比较文学学科理论日愈趋向不确定性,甚至有人认为根本不用确定,或不屑确定。这种失去学科理论的茫然、困惑,这种不能确定或不屑确定学科理论的消解态度,必然将比较文学导向严峻的学科危机。国际上已有学者公然声称:“比较文学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死亡”(Comparative Literature in one senseis dead)“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已经过时”(Comparative Literature as a discipline has hadits day)[2]。如果说威勒克称1958年的“危机”为“一潭死水”的话,那么,我们目前的学科理论和方法论方面则堪称“一头雾水”。辨不清方向,不知何去何从的现状,导致了当前全球性的比较文学的新危机。

比较文学真的死亡了吗?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真的已经过时了吗?事实上,我们不难发现,国际上4年一度的比较文学大会,一次比一次兴盛;中国的比较文学研究也越来越红火,并日愈走向专门化、正规化和学科化。事实胜于雄辩,学界客观事实告诉我们,比较文学不但没有死亡,而且日愈显示出极为旺盛的生命力。

既然比较文学在实践中仍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但为什么会走向理论上的“危机”呢?这正是我们必须回答的基本问题。

一、“泛文化”——比较文学研究的歧途

近年来,国际比较文学研究的一个基本倾向,就是走向“泛文化”,其突出的表现,是1994年于加拿大埃德蒙顿召开的国际比较文学协会第14届大会上,学者们已明显地意识到,文学研究有被文化淹没的危险。有学者明确指出:“第14届国际比较文学学会年会(1994,加拿大)给人最深的总体印象就是文学研究被文化研究所‘淹没’。似乎前不久因概念的定义界说而引发的‘比较文学的危机’,现在又以新的形式第二次悄然降临了。”[3]正是在国际比较大学研究日愈走向文化研究的学术背景下,有学者公开打出了泛文化的旗帜,主张比较文学走向比较文化。美国学者波恩海默的观点就很有代表性。对于这一观点,美国康奈尔大学比较文学系主任、著名学者乔纳森·卡勒(Jonathan Culler)认为,如果将比较文学扩大为全球文化研究,就会面临着其自身身份的又一次危机。因为“照此发展下去,比较文学的学科范围将会大得无所不包。”[4]显然,当一个学科发展到几乎“无所不包”之时,它也就在这无所不包之中泯灭了自身。既然什么研究都是比较文学,那比较文学就什么都不是。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前面所引苏珊·芭丝尼尔(Susan Bassnell)关于“比较文学已经死亡”,“比较文学作为一门学科已经过时”的断言,似乎并非空穴来风。比较文学的“泛文化”化,必然导致比较文学学科的危机,甚至导向比较文学学科的消亡。因此我认为:比较文学的“泛文化”化,是比较文学研究的歧途。

然而,当我作出这一断言之时,并不意味着否定比较文化。比较文学必然要与比较文化联姻,不过,这种联姻,是以文化研究深化比较文学,而不是以比较文化取代比较文学。怎样通过比较文化来深化比较文学研究呢?我的主张就是“跨文化”研究,尤其是跨越东西方异质文化的研究,这将是比较文学研究从危机走向转机的一次重大突破,是全球比较文学研究的一次意义深远的战略性转变。

二、“跨文化”——比较文学研究的战略性转变

前面我们谈到,美国著名学者乔纳森·卡勒反对将比较文学扩大为文化研究。但他开出的药方却是退回文学自身:“如果拒绝走向文化研究,比较文学将会发现一个新的自我身份。”“比较文学将会以文学研究作为自己的任务。”[5]应当说,卡勒主张退回文学,或以文学为“中心”的看法,确有其合理性,中国国内也有不少学者持这种看法,[6]但这种看法却并不合时宜。在比较文化大潮涌起之时,要想回避文化研究,既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取的。那么,比较文学究竟是应当走向比较文化,或者说走向无所不包的“泛文化”研究?还是干脆退回文学,固守文学“中心”这块领地呢?看来,国际国内的比较文学界似乎都面临着两难的抉择,面对这一艰难的局面,众多比较文学学者似乎都陷入了困惑与茫然之中……。

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难道除了走向“泛文化”或退回“文学本身”,我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非也!“大道如青天”,“跨文化”的比较文学研究,就是一条从危机走向转机的通天大道,是一条将全球比较文学推向又一新阶段的坦途。

“跨文化的比较文学研究”,既不走向以比较文化取代比较文学的“泛文化”,又不退回保守和封闭的“文学中心论”。我们不应当反对文化研究介入于文学之中,而应当将比较文学与文化研究相结合。这种结合,是以文学研究为根本目的,以文化研究为重要手段,以比较文化来深化比较文学研究。如果我们能正确认识到并正确处理文学与文化的这种目的和手段的关系,那么,文化研究不但不会淹没比较文学,相反,它将大大深化比较文学研究,并将比较文学推向一个更高的阶段,一个跨越文化,尤其是跨越东西方异质文化这第三堵“墙”的更加广阔的研究领域。这种跨文化研究,至少有两大基本的优势或特征:第一,它将使比较文学研究更加深入、更加深刻;第二,它将使比较文学成为更具有真正国际性(与过去西方中心相比较而言)的胸怀和眼光的学术工作。因此,它不仅仅是中国比较文学的新阶段,而且是全世界比较文学发展的又一新阶段,是继法国学派、美国学派之后的世界比较文学的又一个汇通东西方文化与文学的崭新阶段!

下面,让我们首先来看看“跨文化研究”的第一个优势或特征:为什么说“跨文化”研究不但不会淹没比较文学,相反,它将大大深化比较文学呢?兹略举一例。在比较文学研究中,常常会产生令人诟病的“比附文学”。人们或许还没有忘记,在中国比较文学研究的学步阶段,这种“比附文学”情况尤为严重。为什么会产生“比附文学”?根本原因之一就在于研究者们就文学而论文学,往往忽略了文学背后的文化背景与文化根源的探索,因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浅度的、形似或貌同的比较研究。在海外,袁鹤翔先生曾严厉批评过有人将西方“巴洛克”格调用到中国诗评方面,得出了“浅度的”乃至错误的结论,在大陆,由于忽略了深层文化的探源,而出现了肤浅者居多的“X与Y模式”。文化的探源比较,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避免由于不同文化模式而产生的文学上的许多误解、隔膜与歪曲。例如用西方悲剧观来讨论中国戏剧,引起了中国有没有悲剧等问题的论争。如果仅仅从文学层面上来比较,简单地就作品而论作品,就悲剧观谈悲剧观,必然是“浅度的”,甚至会越争论越糊涂。事实证明,不从文化根源上探寻,不从中西方不同的文化内涵、中西不同的人生观、生命悲剧意识等方面作跨文化的比较研究,就无法深入探讨中西悲剧观等问题。其它如学界常常碰到的屈原的“浪漫主义”问题、白居易的“现实主义”问题等等无不如是。[7]显然,文化的探源和比较,深化了文学的比较,因此,我们说“跨文化的比较文学方法”必将大大深化比较文学研究。但这种深化,不是以文化取代文学:文化研究只是手段,目的在于加深比较文学研究。

其次,再让我们来看看“跨文化研究”的第二个优势或特征:为什么说跨文化比较文学研究将使比较文学成为更具有真正国际性的胸怀和眼光的学术工作呢?因为跨文化研究使全世界的学者将目光转向了不同文化的比较,更加关注异质文化的撞击、误读,寻求异质文化的交流与并存、理解与汇通。

众所周知,国际上早期的比较文学研究,是“欧洲中心论”,随后是“西方中心论”。所谓的比较文学研究,实际上是西方文化圈内的文学比较。所以美国比较文学研究的权威学者韦斯坦因(Ulrich Weisstein)在一部教材中曾这样写道:“我不否认有些研究是可以的,……但却对把文学现象的平行研究扩大到两个不同的文明之间仍然迟疑不决。因为在我看来,只有在一个单一的文明范围内,才能在思想、感情、想象力中发现有意识或无意识地维系传统的共同因素。……而企图在西方和中东或远东的诗歌之间发现相似的模式则较难言之成理。”[8]这一看法,典型地体现了“西方中心”的比较文学观。这种狭隘的观念,极大地限制了比较文学的国际性或全球性。叶维廉指出:“事实上,在欧美系统中的比较文学里,正如韦斯坦因所说的,是单一的文化体系。”因此,文化模式问题,跨文化问题“在早期以欧美文学为核心的比较文学里是不甚注意的。”[9]

然而,“时运交移”,在世纪之交,随着东方国家的崛起,西方比较文学界再也不可能关起门来唯我独尊了。美国著名学者厄尔·迈勒(Earl Miner)的《比较诗学》,通过东西方诗学的比较研究,打破了韦斯坦因的“疑惑”;近年意大利著名比较文学家阿尔蒙多·尼希(Armando Gnisci)提出了“作为非殖民化学科的比较文学”,它倡导一种革命性的西方文化的自我批评,主张西方文化必须深刻反省、并和其它文化相协作来实现比较文学的发展。美国比协会长波恩海默的“学科现状报告”,也明智地提出“放弃欧洲中心论,将目光转向全球”。因而,比较文学“跨文化研究”的提出,正是时势使然,而并非某学者或某国学者们的一厢情愿。“跨文化研究”将比较文学的基本立足点,由过去西方单一文化/文明圈,转移到全球不同文化/文明圈之间,倡导跨越异质文化的比较文学研究。这种跨越异质文化的比较文学研究,与同属于西方文化圈内的比较文学研究,有着完全不同的关注焦点,那就是把文化的差异推上了前台,担任了主要角色。它更加关注于异质文化的撞击、对话、误读与沟通。从根本上说来,比较文学的基本功用,或者说比较文学的安身立命之处,就在于“跨越”和“沟通”;如果说比较文学的第一阶段(法国学派)所倡导的“影响研究”跨越了国家界线(或称国家“墙”),沟通了各国文学之间的影响关系;第二阶段(美国学派)所倡导的“平行研究”则进一步跨越了学科界线(学科“墙”),并沟通了互相没有影响的各国文学关系;那么,正在形成的比较文学的第三阶段(中国学派)所倡导的“跨文化研究”必将跨越东西方异质文化这堵巨大的“墙”,必将穿透这数千年文化凝成的厚厚屏障,沟通东西方文化与文学,以真正国际性的胸怀和眼光来从事比较文学研究。在这一点上,“跨文化研究”与波恩海姆等国际学者所倡导的“将眼光转向全球”的精神是一致的,只不过它不是以文化取代文学的“泛文化”研究,而是以文化研究深化比较文学研究的新方法。它既顺应了国际比较文学发展的基本趋向,又深化和推进了比较文学研究,促进了学科理论的发展。使我们从“一头雾水”的困惑之中走出来,辨明方向,阔步前进。

可以预见,在比较文学的这第三阶段中,由于比较文学迈入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它不但不会“死亡”,而且必将大有作为。危机即将消逝,转机正在眼前。目前,国际国内的比较文学学者们,正在描述比较文学的新方向,如意大利学者阿尔蒙多·希尼提出的“作为非殖民化学科的比较文学”;甚至已经在建构“跨文化研究”的比较文学学科理论基础和方法论体系,如国内学者提出的“中国学派”方法论体系等等。[10]比较文学研究,正面临着又一次全球范围的战略性重大转变。让我们作好充分准备,迎接比较文学研究的又一个辉煌灿烂的新时代!

注释:

[1] 威勒克:《比较文学的危机》,中译参见《比较文学研究译文集》,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版。

[2] Susan Bassnell:Comparative Literature-ACritical Intraduction,参见《中外文化与文论》第1期第111页,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

[3] 叶舒宪:《从比较文学到比较文化》,见《东方丛刊》1995年第3辑。

[4] 参见Charles Bernheimered.,Comparative Literature in the Age of Multiculturalism,Baltimore and London,TheJohnsHop kins University Press,1995.

[5] 参见Charles Bernheimered.,Comparative Literature in the Age of Multiculturalism,Baltimore and London,TheJohnsHop kins University Press,1995.

[6] 参见《中外文化与文论》第1期中《世纪之交的比较文学笔谈》,四川大学出版社1996年1月出版。

[7] 参见曹顺庆《庄子与叔本华生命悲剧意识比较》,《中国比较文学》1996年1期,以及《文论失语症与文化病态》,《文艺争鸣》,1996年2期。

[8] 韦斯坦因:《文学理论与比较文学》中译本第5—6页,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

[9] 叶维廉:《比较诗学》,台湾东大图书公司1983年版第5页、第16页。

[10] 参见《中国比较文学》,1995年1期《比较文学中国学派基本理论特征及其方法论体系初探》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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