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非宾格动词现象看语义与句法结构之间的关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句法论文,语义论文,动词论文,现象论文,结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简介
语义与表层的句法结构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语言学界所关注的问题。近几十年来,除了对论旨角色与句法结构间的关系有大量研究外(参见顾阳1994),另一引起语言学家极大关注的课题就是与不及物动词的语义相关的一些句法现象。在1978年,Perlmutter第一次明确地提出了著名的非宾格动词假设(unaccusative hypothesis)。 此假设的大意是:不及物动词应分为两类:非宾格动词(unaccusative verbs)和非作格动词(unergative verbs)(注:Accusativity一词最初用来描述一种动词的形态现象,也就是及物动词的主语和不及物动词的主语标注同一种格(nominative),而及物动词的宾语标注另一种格(accusative)。Ergativity一词描述正好相反的形态现象,也就是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及物动词的宾语标注同一种格(absolutive),而及物动词的主语标注另一种格(ergative)。这两个词的词义也被延伸用来描述句法现象。当某一句法规则适用于不及物动词的主语和及物动词的宾语而不适用于及物动词的主语时,我们称这一句法为作格句法(ergative syntax)。 当某一句法规则适用于及物动词主语和不及物动词的主语,而不适用及物动词的宾语时,我们称这一句法为宾格句法(accustive syntax)。后来,有人开始用ergativity(或unaccusativity)来表示某类动词的某个论元既能出现在主语的位置又能出现在宾语的位置的现象。如John opened the window 和The window opened两句中的window一词(请参见Dixon1994,吕叔湘1987就这方面的讨论)。Unaccusativity的这一意义在非宾格现象的讨论中有了进一步发展,专指某一类不及物动词的特性,它们被称为非宾格动词(unaccusative verbs),原因之一是认为这类动词不指派宾格,所以它们的唯一论元虽是深层宾语,在许多语言中却必须出现在表层主语的位置上。),这两类动词分别与某些句法结构相联系。Perlmutter主要讨论了丹麦文中的非人称被动式(impersonal passive)。他用了大量例子说明只有一部分不及物动词能出现在非人称被动式中。Perlmutter把能出现在非人称被动式中的动词叫做非作格动词,而把不能出现在非人称被动式中的动词叫做非宾格动词。尽管在主动式中,这两种动词都表现为不及物因而构成同样形式的句子,即主语名词短语+动词, 但它们在非人称被动式中的表现则完全不同。Perlmutter用关系语法中(relational grammar)一些普遍规则来说明非作格动词的论元是域外论元(深层主语),而非宾格动词的论元是域内论元(深层宾语)。Perlmutter考察了非作格动词及非宾格动词的语义,认为非作格动词和非宾格动词是可以根据语义进行区分的。下面是Perlmutter对不及物动词分类的简要总结:
A:非作格动词
非作格动词的主要语义元素为意愿控制及自主,包括所有自主的动词(如:工作、敲、学习、爬、想、跳、玩、笑、哭等等);描述动物发声的、同样为自主或是有意愿控制的动词(喵、汪等等);描述身体功能的、可以部分由意愿控制的动词(如:咳嗽、睡、吐等等)(注:参见袁毓林(1991)关于[可控]和[自主]的区分。)。
B:非宾格动词
非宾格动词的主要语义元素则是无意愿控制及非自主,包括形容词(大、小、红、黑、香、干等等);带客体论元的动词(烧、沉、漂、流、挂、升等等);表形态变化的动词(溶化、蒸发、减少等等);表存在、出现及消失的动词(存在、发生、出现、消失、死等等);非自主的、与声、光、味有关的词(臭、闪等等);表时体的动词(开始、停止等等)(注:Perlmutter的分类的主要依据意愿控制和自主的语义,因此他的分类同马庆株(1992)对汉语中的自主动词和非自主动词的分类相似。但Perlmutter只讨论不及物动词,而马庆株的自主和非自主两类分别包括了及物和不及物动词。)。
在对语义及句法结构之间关系作了初步总结之后, Perlmutter 和Postal (1984 )提出了普遍联系假设(universalalignmenthypothesis),此假设的基本的意思为:语言中存在一些普遍的法则,在法则的基础之上,我们可以从句子的语义而推导出动词论元的深层句法关系,是深层主语还是深层宾语。有意愿控制或自主的非作格动词的唯一论元是深层主语,也就是域外论元;而无意愿控制或非自主的非宾格动词的唯一论元是深层宾语,也就是域内论元。
虽然许多语言学家和Perlmutter一样,认为非宾格动词现象取决于语义而表现在句法,但迄今为止,关于非宾格动词的研究在语义和句法层次上都存在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将在下节讨论。
2.非宾格动词理论的发展
在Perlmutter提出了非宾格动词假设之后,语言学家对不同语言中的许多语言现象做了大量研究以正确描述非宾格动词现象。概而述之,大致沿三个侧重点不同的方向进行探讨。下面分别简单介绍一下这三个方向(注:参见Levin & Rappaport (1989)文章中侧重语义的研究和侧重句法结构的研究。)。
2.1 重视句法结构的探讨
侧重句法结构的语言学家认为,非宾格动词现象主要是句法现象。沿此方向进行探讨的语言学家致力于找出可靠的、能区分深层主语和深层宾语的句式。
Burzio (1986 )讨论了意大利语的两种句式:Ne-Cliticization及助动词选择。Ne-Cliticization适用于及物动词的宾语和非宾格动词的唯一论元(见例1,2), 却不适用于非作格动词的唯一论元(见例3)。
(1)a. Giovanni invitera molti esperti. (及物动词)
Giovanni invite many experts
b. Giovanni ne invitera molti
Giovanni of-them invite many
(2)a. Molti esperti arriveranno(非宾格动词)
Many experts wiLL arrive
b. Ne arriveranno molti
Of-them wiLL arrive many
(3)a. Molti esperti telefoneranno.
b. *Ne telephoneranno molti
Of-them wiLL telephone many
由此Burzio推论出,尽管在表层句法中,非宾格动词的唯一论元同非作格动词的唯一论元一样,通常出现在主语的位置,但非宾格动词的唯一论元同及物动词的宾语同属一类,即语义宾语,或深层宾语,而非作格动词的唯一论元却是语义主语,或深层主语。意大利语中助动词选择现象似乎进一步证实了这种推测。助动词eSSere(be)和avere (have)分别选择不同的不及物动词。
(4)Giovanni e(essere)arrivato.
Giomanni has arrived
(5)Giovanni Ha (avere) telefonato.
Giovanni hastelephoned.
而在被动式中,只有essere (be)能出现。
(6)Maria e (essere) accusata.
Maria has beenaccused
我们知道,被动式的主语是深层宾语。如此看来,eSSere句中的主语是深层宾语。而avere句中的主语是深层主语。非宾格动词能和eSSere同用,证明它的唯一论元是深层主语。
研究者还讨论了其它不同的语言中的一些句法现象,认为这些句法现象可以区分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 Rice ( 1991 )讨论了Athapaskan语中的多种动词形态并证明这些形态能区分开深层宾语和深层主语。由于中文动词形态没有变化,所以Rice的论述我们这里就不详细讨论了。Bresnan & Kanerva(1989 )和其它一些学者认为只有非宾格动词能出现在地点短语前移式中(locative inversion)(见例7 ),而非作格动词却不能(见例8):
(7)Over her shoulder appeared the head of Jenny mother.(非宾格)(Levin &Rappaport,1995:220)
(8)*At the supermarket on Main St.shop local residents.(非作格)(Levin & Rappaport,1995:222)
Levin & Pappaport (1989,1991,1995)和其他一些学者把下面几种句式看作适用于英语和其它一些语言的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诊断句式:过去分词作形容词(participle adjective conversion );中间结构(middle formation);使役结构和不及物结构转换;结果结构。下面分别简单论述一下这些诊断句式。
A.过去分词作形容词
过去分词作形容词时只能修饰被动式及非宾格句式的表层主语,也就是深层宾语:
(9)a.The letter was badly written. a'.a badly writtenletter
b.The book appeared recently.
b'.a recentlyappeared book
(Levin & Rappaport,1995:11)
而非作格动词的论元因为是深层主语所以不能为过去分词所修饰:
(10)a.The lawyer worked hard. a'.*a hard-worked lawyer
b.The artist painted very much. b'.*a much- paintedartist
(Levin & Rappaport,1995:11)
B.中间结构(middle formation)
中间结构的主语只能是域内论元,因而只能接纳及物动词和非宾格动词:
(11)a.The meat cuts easily.
(及物动词)
b.The river freezes easily.
(非宾格动词)
c.*We bark awake easily.(非作格动词)
C.使役结构与不及物结构转换
因为非宾格动词的唯一论元为深层宾语,因而可以出现在使役结构的宾语位置上:
(12)a.The vase broke.(不及物结构)
b.Antonia broke the vase.
(使役结构)
(Levin & Rappaport,1995:85)
非作格动词是不能作这种转换的:
(13)a.The boy cried.(不及物结构)
b.*We cried the boy.
(使役结构)
D.结果式
在结果式中,被结果补语修饰的只能是深层宾语,因此只有及物动词和非宾格动词能出现在结果式中:
(14)a.She wiped the table clean.(及物动词)
b.The floor had also been swept quite clean ofdebris. (及物动词)
c.The river froze solid.
(非宾格动词)
d. *Dora shouted hoarse.
(非作格动词)
(Levin & Rappaport,1995:35&39)
以上谈到的某些诊断句式在多种语言中适用。与汉语相关的其他内容下面还要谈到。
2.2侧重语义的探讨
虽然上面提到的诊断句式受到广泛的承认,但在实际运用中却有一些问题。比如,不同的诊断句式挑出来的非宾格动词并不完全一致,有的动词对某一诊断句式有两可表现等。这使一些语言学家质疑句法诊断的可靠性,并更多地依赖语义上的不同来区分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
Zaenen(1988)指出,在丹麦文语中的两种诊断句式,即:过去分词作形容词和无人称被动式,表面上是对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进行选择,但实际上是对两种不同的语义作出选择。能否被过去分词修饰取决于动词本身是否包含某种结果或终点(telic), 而非取决于被修饰成分是否为非宾格动词或者非作格动词的论元。所以不管是什么动词,只要满足有终点的要求,其论元就可以被过去分词所修饰。而无人称被动式的限制则是施事控制(protagnist control)。不管是什么动词,只要有施事控制就可出现在无人称被动式中。基于这些原因,Zaenen认为使用这两种诊断句式并不能可靠地区分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
Van Valin(1987)讨论了意大利语中的助动词选择的问题。 他指出如果以助动词的选择作标准,意大利语中的动词实际应分为三类:(1)选择avere(have)的动词;(2)选择essere(be)的动词, 及(3)有时选avere,有时选eSSere的动词。Van Valin 指出第三类动词构成的难题是句法结构解决不了的。Van Valin应用了Vendler(1967)动词体分类的概念(aspectual verb classes)及Dowty(1979 )的词汇语义表达式(lexical semantic representation )来讨论非宾格动词现象。他指出选择essere的动词是状态词(state verbs)和状态变化词(achievement verBS)。这两种词的词汇语义表达式为:
(15)state: be-at(x,y)(某实体X在某处Y)
如: stare (stay)
(16)Achievement:BECOME be-at (x,y)(某实体X移动至某处Y)
如:aRRivare (arrive)
或BECOME STATE (X)(某实体X变成某状态Y)
如:morire
(die)
而选择avere的是动作词(activity verbs)。其词汇语义表达式为:
(17)DO (X), (某实体X做(某事))
如:morire (dance)
既选择essere又选avere 的动词实际上是可以有终点也可以无终点的运动词。它们不带终点时选择avere(见例18),而带终点时则选essere(见例19):
(18)Luisa ha (avere) corso nel parce.
Luisa hasrun in the park
Luisa ran in the park.
(19)Luisa e (essere) corsa a case.
Luisa is run to home
Luisa ran home.(Van Valin 1989,p.647)
我们可以看到,尽管(19)中表终点的短语不是动词所必需的论元,但它的存在改变了句子的词汇语义表达式。(18)是活动情状(activity),而(19 )则是状态变化情状(achievement)(有终点的变化)。Van Valin认为, 以上的例子证明了词汇语义理论能更好地解释非宾格动词现象。
2.3句法和语义并重的探讨
侧重语义的探讨同样出现一些问题。Rosen(1984)指出, 虽然各语言中均找出了一些与非宾格动词相联系的语义,但在使用这些语义标准时还有很多问题。比方说,同样具有某一关键语义的词在句法中表现却不一样,如:“打哈欠”和“脸红”都是非自主动词,但在意大利语中“打哈欠”表现为非作格动词,而“脸红”则表现为非宾格动词;再比方说,同一语义的词在不同的语言中可以有不同的表现,如动词“死”在Choctaw中表现为非作格动词,而在Italian中表现为非宾格动词,等等。
Levin & Rappaport(1995)报告了作者数年研究的成果。 也可以说是近二十年间非宾格动词现象研究之集大成之作。在这本书中,作者对英语中的非宾格动词的语义及相关的句法现象作了详尽的描述。他们指出,语言学家们用过的非宾格动词的诊断句式中只有一部分是可靠的。不同诊断句式挑选出不同动词的问题多半是由于使用了一些不可靠的诊断句式。剔出不可靠的诊断句式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还指出尽管有的诊断句式适用于许多语言,但这并不等于它们可以适用于所有语言。语义的问题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Levin & Rappaport 使用一些例子说明,一个词可以有几种语义成分(meaning components),而其中一个可能是决定其是否为非宾格动词的关键。两个词可能近义,但如在这一关键的成分上不同,那么其中一个是非宾格动词,另一是非作格动词也就不足为怪了。另外,一个词在某一语言中是非宾格动词,但它在另一语言中的对应词则可能不是,因为它的对应词可能在某一语义成分上与它不同。Levin & RaPPaport(1995 )详尽讨论了几个非宾格动词的诊断句式:结果式,使役结构和不及物结构转换,及地点短语前移式。他们认为结果式和使役结构和不及物结构转换是比较可靠的诊断句式,而地点短语前移式的可靠性则有待商讨。这几种句式我们下面还要讨论。
3.汉语中的非宾格动词现象
近二十年来,尽管许多语言学家对许多语言中的非宾格动词作了大量研究,但汉语中非宾格动词的研究却很不足,还有很多有待探讨的问题。
3.1汉语中的不及物动词和及物动词
要探讨不及物动词中的非宾格现象,我们首先要弄清楚哪些动词属于不及物动词。正如吕叔湘(1987)指出的那样,“在汉语里区别及物和不及物动词有一定的困难”。我们在此并不准备作详细论述,我们暂且将可以带两个或两个以上论元(不包括时量、动量、度量名词宾语,以及表示动作发生或某物(人)存在的时间和处所的名词性成分)的动词看作及物动词。这里有四种情况需要说明一下。
第一,许多及物动词常常可以不带宾语,如吕叔湘“说‘胜’和‘败’”一文中的第一格局:
(20)a.他写了一首诗。
b.他写了。
(21)a.他要先吃饭后喝酒。
b.他要先吃后喝。 (吕叔湘,1987)
可以进入这一格局的动词,当它们不及物时,它们的宾语都可以补出来。所以它的及物性是无庸质疑的。
第二,及物动词可以出现在受事主语句(吕叔湘文中的第二格局a)。这种句子中的动词后边没有宾语,因为深层宾语出现在动词的前边。这种句子具被动意义,它们都有具主动意义的对应句(22b)。 而且表层主语的后边我们还可以补出深层主语(22c):
(22)a.信写了。
b.我写了封信。
c.信我写了。
所以出现在这种格局中的动词也无疑是及物动词。
第三,不及物动词可以有使成(使役)用法(吕叔湘文中的第二格局b)。虽然这种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已不广泛使用, 但某些形容词和描述身体体态的词仍有使成用法:
(23)a.他立在树底下。
b.他们在那儿立了块碑。
(24)a.我饿了。
b.饿你三天你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
(吕叔湘, 1987)
这一类动词出现在非使成句式中时并不存在论元省略问题,因此都是不及物动词,而出现在使成句式中就应算作及物动词。
第四,有一部分动词既有及物用法,又有不及物用法。及物时动作受主语的控制,有使役意义;而不及物时动作不受主语的控制,无使役意义:
(25)a.水手们沉了船。
b.船沉了。
当这类动词不及物时,同以上谈的第一、第二种情况完全不一样。首先,动词后不能补出宾语(26a)。另外, 表层主语后可以加上“自己”不改变句子本身的意义(26b), 而受事主语句则不可以加“自己”(26c):
(26)a.*船沉了货物。
b.船自己沉了。
c.*信自己写了。
这一部分动词带两个论元、有使役意义时我们看作是及物动词,而只带一个论元、无使役意义时因无论元省略而应该看作是不及物动词。
概言之,不及物动词就是在无论元被省略的情况下只带一个必有的名词性成分(论元,不包括时量、动量、度量名词宾语以及表示动作发生或某物(人)存在的时间和处所的可有名词性成分)的动词(注:参见吴为章(1982)关于“必有”和“可有”名词性成分的区分。)。
3.2汉语中非宾格/非作格动词两分的句法证据
如上所述,非宾格动词的唯一论元常常出现在表层主语的位置上,但在一些语言中,这一论元也可出现在表层宾语的位置上。Levin&Pappaport(1989)把前者叫做隐性非宾格现象(deepunaccusativity),把后者叫显性非宾格现象(surfaceunaccusativity)。在汉语中,我们发现许多不及物动词的论元可以出现在宾语的位置上。 这种现象过去常有讨论(李临定1990,吴为章1982,等等),但系统的探讨却少见。Huang(1987 )在探讨存现句的无定现象(indefiniteness effect )时讨论了句法结构不同的两种存现句,一种主语位置可以是空的(表存在动词+名词短语),另一种在主语的位置上必须有指明地点的短语(注:主语位置上有地点词组的句子实际上与Bresnan and Kanerva(1989)所讨论的地点词组前移式很相似。)(地点短语+表存在动词+名词短语)。他认为,能在此两种存现句出现的都是非宾格动词。Li(1991)在讨论格指派时也讨论了两种非宾格动词句式:存现句和谈论天气的句子。顾阳(1995)另外还讨论了使役和不及物的交替形式(注:Burzio(1986),Rosen(1981),Levin & Rappaport(1995)和其他一些语言学家都曾讨论过这种句式。), 并认为能参与交替的在不及物时都是非宾格动词。 下面是Huang,Li和顾阳文章中使用的一些例句:
(27)不带地点短语的存现句(带地点短语的存现句我们下节讨论。)
a.出了车祸。(出现)
b.来客人了。(出现)
c.死了一个人。(消失)
(28)天气句
a.下雨了。(有方向运动)
b.降雪了。(有方向运动)
(29 )不及物和使役交替句(A类:状态变化)
a.火灭了—他灭了火。(状态变化)
b.船沉了—水手们沉了船(状态变化)
c.冰溶化了—高温溶化了冰(状态变化)
(30)不及物和使役交替句(B类:空间置放)
a.梯子在墙上靠着——他把梯子靠在墙上。(空间置放状态)
b.书在桌子上放着——他把书放在桌子上。(空间置放状态)
例句(27—30)中划线的动词我们都应看作非宾格动词,它们的唯一论元能出现在宾语位置上就是最有力的句法证据。也就是说汉语中有显性非宾格现象。这些表状态变化,空间置放状态,存在/消失/出现及有方向运动的动词也是其他语言中典型的非宾格动词。这些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完全不同,非作格动词是完全不能在宾语位置出现的:
(31)a.客人哭了。
b.*哭了客人。
(32)a.客人咳嗽了一声。
b.*咳嗽了一声客人。
汉语中显性非宾格现象的存在使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的区分主要表现为句法关系,而且从表面来看,这种显性句法关系使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的区分变得很简单。但实际上,由于汉语中一些句法、词法和语义的特点,这个表面上简单的现象实际很复杂。下面我们就谈谈汉语中一些很复杂难解的现象。
3.3其它可能的诊断句式
尽管(27—30)几种句式可以挑出为多数研究者所认同的非宾格动词,但同时我们发现有些通常被认为是非宾格动词的词类不能在上面的句式中出现。比如,状态动词、身体体态动词及非自主的发光、发声等动词。那么这些动词在汉语中是否是非宾格动词呢?是否还有另外的句法形式可以区分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呢?这些都是我们需要回答的问题。
许多适用于多种语言的诊断句式并不适用于汉语。比如说,英语结果式中结果的指向只能是语义宾语,而汉语动结式中的结果的指向却没有这个限制:
(33)他吃饱了饭。(结果指向主语)
(34)他吃完了饭。(结果指向宾语)
所以结果式不能用来区分深层主语和深层宾语。由于汉语没有形态,所以过去分词作形容词这种诊断句式也不适用。 我们再来看看Huang (1991)讨论过的第二种存现句,也就是主语位置上必须有地点短语的存现句,我们可以把它叫做带地点存现句。下面一些句子说明,一些状态词,身体体态动词和非自主发声、发光的词确实可以在这个句式中出现:
(35)山顶上住着一个老人。(状态)
(36)门外站着许多人。(身体体态)
(37)桥顶上隐约亮着一盏灯。(非自主发光)
这种句式实际上与其它语言中所谓的地点短语前移式很相似。有不少研究者认为这种句式可作为非宾格/非作格的诊断句式, 但也有人认为它作为诊断句式的可靠性有待商讨。那么这种句式在汉语中是不是能判断非宾格动词的句法结构呢?表面上看,这种句式和主语位置上不必有地点短语的存现句一样,容许不及物动词的唯一论元出现在宾语位置上。Huang和Li都认为能在这种句式中出现的是非宾格动词。 而且上面提到的非宾格动词也大都能出现在此句式中。但是当我们多看一些这种句子,我们就会发现,某些很典型的非作格动词甚至及物动词也能在此句式中出现:
(38)河里游着一条鱼。
(39)地上爬着一只乌龟。
(40)台上唱着大戏。
“游”和“爬”是所谓的标明了活动方式的运动词(motion verb)。这种词与标明方向的运动词不同,在各语言中都表现为非作格动词。而“唱”在这里则是及物动词,因而不可能是非宾格动词。汉语中主语位置必须带地点名词的存现句似乎有自己的结构意义,也就是将某物引进或引出某一范围,或者是建立一种新的地点与物体的关系,因而地点是必不可少的。所有能与此结构意义相符合的动词都能在此结构中出现,如直接表存在的动词,描述存在状态的动词,描述存在体态、动态的动词等等。如果这个观察正确,则带地点名词的存现句式与不必带地点名词的存现句是完全不同的。前者的宾语位置上一定是域内论元,因而只接受非宾格动词,而后者的宾语位置上常常是,但不一定是域内论元,因此不是一个可靠的非宾格动词的诊断句式。
另一个有趣现象也证明这两种句式是不同的。不必带地点的那类存现句的主语位置不仅可以接纳地点短语而且可以接受时间短语:
(41)a.家里来客人了。(出现)
b.昨天来客人了。
(42)a.村里死了一个人。(消失)
b.昨天死了一个人。
而必须带地点短语的存现句却不能将地点短语换成时间短语:
(43)*昨天住着一个老人。(状态)
(44)*现在站着许多人。(身体状态)
(45)*今早隐约亮着一盏灯。(自主发光)
这些例子也证明,不必带地点的存现句和主语位置必须有地点短语的存现句是不同的两种句式(注:Huang(1987 )根据一些有定和无定的现象也认为这两种句式不同。)。只有前者能用来区分非宾格/ 非作格动词。
我们暂时能肯定的非宾格动词就是能在(27—30)句式中出现的存在/出现/消失、天气、状态转变、空间置放状态等动词。非自主发光、发声动词我们没有可靠的句法证据证明,因而也就没有必要把它们当作非宾格动词了。身体体态和状态词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会在下面的讨论中证明它们也是非宾格动词。
4.汉语非宾格动词现象的一些特点
正如Levin & Rappaport(1989)提到的那样,在不同的语言中,词汇表达意义的方式不同。这些不同的方式对非宾格动词现象有一定的影响。
4.1描述运动的动词(motion verbs)
英文中描述运动的动词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标明方向的运动动词:depart,arrive,come,go,faLL,descend,ascend,rise等等。这些动词都能在there或地点前置句式中出现,因此它们都是非宾格动词。 第二类是没有标明方向但标明运动方式的动词。这一类词中自主的是非作格动词,如run,walk,jog,crawl,swim等等。 这些词都不能在任何非宾格动词的句式中出现。而可自主、又可非自主的, 如roLL,spin,rotate,slide等,当它们表现非自主运动时,可以在结果式及地点前置式中出现,因而是非宾格动词。也就是说,运动词中区别非宾格及非作格的主要语义项的是看是否标明了方向[±方向]。自主和非自主[±自主]仅适用于不标明方向的次类,按Van Valin(1987)的方式, 标明方向的运动词的词汇语义表达式应该为:
(46)[x BECOME be-at]
在汉语中,能满足这个表达式的动词不多,但汉语中标明运动方式的动词能和标明方向的词结合而构成有方向的词组,其词汇语义表达式应为:
(47)[[x MOVE] BECOME be-at]
这些词组的论元也能在宾语的位置上出现:
(48)爬来一只乌龟。
(49)游来了很多人。
而只标明运动方式的运动词的论元却不能在宾语的位置上出现:
(50)*爬一只乌龟。
(51)*游了很多人。
这表明汉语中有无方向是决定运动词的非宾格属性的最重要的语义。在运动词(或词组)范围内,不管运动是否自主,也不管运动方式是否注明,只要方向注明了就有非宾格的属性(注:有一些标明运动方式的词在和完成体连用时隐含方向,因此其论元也可出现在宾语位置,如“走了一个人”的意义实际是“走开了一个人”。“走”这个方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离开”的意义。)。
4.2身体体态词和状态词
Levin & RaPPaport(1995)认为, 能参与不及物和使役句式交替的动词具有下面的词汇语义表达式:
(52)[[x DO-something] CAUSE [y BECOME STATE]]这个词汇语义表达式实际上包含了两个部分,使役部分和状态变化部分。两个部分都存在时,我们得到使役式(见例53)。当状态变化可以没有施事的参与而产生时,我们得到不及物式(见例54)。
(53)水手们沉了船。
(54)船沉了。
例(54)的唯一论元很明显是域内论元,因此是非宾格式。
英语中有许多引起状态变化的词如:break,melt,thaw,bake,cOOk等都能在使役式和非宾格式中出现:
(55)a.John broke the vase. (使役)
b.The vase broke.(非宾格)
部分空间置放词如hang也能在使役式和非宾格式中出现:
(56)a.John hung a picture on the waLL. (使役)
b.A picture hung on the waLL.(非宾格)
身体体态动词如:sit,stand,squat 等也都能在使役式和非宾格式中出现:
(57)a.John sat the robot on the bench. (使役)
b.John sat down on the bench.(非宾格)
另外几乎所有的表性质状态的词都可以非形容词化 (deadjectivize)来表现状态变化或者致使状态变化:
(58)a.They widened the river. (致使状态变化)
b.The river widened.(状态变化)
(59)a.The heat dried the clothes.(致使状态变化)
b.The clothes dried.(状态变化)
以上a句为使役句,而b句为非宾格句。与英文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汉语中只有一部分引起状态变化的动词(如:沉,减,溶化,毁,败等)和空间置放动词(挂,堆,放等)包含了致使和状态变化/ 存在状态两个意义,因而既能出现在使役式中,又能出现在不及物式中。这些词在无致使意义、不及物时都应看作宾格动词,(27—30)已讨论过这两种动词,在此不再赘述。下面我们只讨论状态和体态动词。
所有的状态词都可以用来表示状态变化。但是这些状态词一般不可以用于使役式(也就是使成式)中:
(60)a.杯子破了。
b.*他破了杯子。
(61)a.头发黑了。
b.*他黑了头发。
(62)a.瓶子空了。
b.*他空了瓶子。
我们知道,在早期汉语中所谓的制动式,其作用和现代的使成式相似:
(63)小之:削小它
(64)广之:放宽它(王力,1980)
这些制动式的例子说明早期汉语中的状态词包含致使的意义。也就是说用于制动式中的状态词和英语使役式中的词具有相同的词汇语义表达式(见例52),包含了致使和状态变化两个意义。汉代以后制动式逐渐被“动词+结果”的使成式所取代。也就是说,在现代汉语中致使的意义必须由动作词来表示,状态词只表达状态变化。整个使成结构包含了致使和状态变化两个部分,但大部分状态词的词汇语义表达式就只有例(52)的第二部分,也就是这里的(65):
(65)[y BECOME STATE]
这个词汇语义表达式解释了为什么汉语中的大部分状态词不能在使役式中出现。只有少数的状态词仍保留了原有的制动用法。(见例24)。
身体体态词在现代汉语中也有少数几个可以用于致使的意义:
(66)a.他坐在床上。
b.你在炉子上坐壶水。(吕叔湘1987)
这种用法也是早期汉语制动式的遗迹。
尽管大部分体态词和状态词不能作使役和不及物转换,但制动式的历史存在、小部分体态词和状态词制动用法的保留、以及体态词和状态词的唯一论元是制动式的宾语等,这些现象表明,描述身体体态的体态词和表状态变化的状态词(不含制动意义时)在汉语中也是非宾格动词。
4.3与使役和不及物句式转换相关的其它一些问题
在现代汉语中,致使的意义和状态变化的意义通常是分别由动作词和结果词来表达的:打破,撕碎,打败,染黑,抚平,煮熟,拉紧,放松,拓宽,倒空等等。这种在汉代以后逐渐兴起的“动作+结果”的使成结构只能在使成式中出现,而不能在不及物式中出现。
如果我们仔细看一下英语中参与使役和非宾格变换的动词就会发现,尽管在使役式中它们有致使的意义,但是致使的方式和动作都没有标明。一旦致使的方式和动作标明了,则有了所谓的施事控制,或自主,使役和非宾格转换就变为不可能。汉语中,“动作词+结果词”短语中的动词是有施事控制的,它们不能在非宾格句中出现也就不奇怪了。这说明[±自主]虽然在区分非宾格和非作格运动词时不是重要语义项,但在决定动词(短语)是否能进行使役—非宾格转换时却是主要语义项了。
但是另外还有一些动作词和结果词指向同一论元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似乎使役—非宾格转换是可以的:
(67)a.甲队打败了乙队—b.乙队(自己)打败了。
(68)a.那件事气哭了小王—b.小王(自己)气哭了。 (顾阳1996:11)
上面的两个句子中施事控制都是存在的,但是因为施事和受到影响的受事可以指同一对象,使役—非宾格转换便成为可能。
上面谈到汉语大部分状态词不能作使役—非宾格转换,但我们也应注意到下面的用法:
(69)a.他红了脸。
b.他的脸红了。
(70)a.他瞎了眼。
b.他的眼瞎了。
从形式上看,(a)和(b)句分别为使役和非宾格,但这种用法具有很大的限制。(a )句中的动词前的名词和动词后名词必须有严格意义上的领属关系。某人及他的身体部分,他的脸,他的腿等等。其它领属关系,如“他的杯子”等等,则不能有这种变换:
(71)a.*他破了杯子—b.他的杯子破了。
所以我们认为,(69a)和(70a)并不是真正的使役, 它们只是(69b)和(70b)的某些成分移位的结果。
5.总结
本文讨论了汉语中非宾格和非作格动词两分的句法证据,也就是显性非宾格现象。此显性句法现象的存在使得非宾格现象在汉语中主要是一个句法现象:非宾格动词的唯一论元可以在某些情况下出现在宾语的位置上,而非作格动词却不可能出现在宾语的位置上。但是我们关于运动词和状态词的讨论证明,某些语义项对非宾格和非作格的区分有关键的意义。如[±方向]是区分非宾格和非作格运动词的主要语义项,而[±自主]则是决定一个动词是否能进行使役和不及物转换的主要语义项。另外,[-自主]似乎也是表存在和描述天气的动词的重要语义项。所以我们在讨论汉语中非宾格现象时应该句法、语义并重。
我们的讨论初步证明,不带地点存现句,天气句,和使役/ 不及物交替的句子,可以用来区分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能在这些句式中出现的动词为非宾格动词。能在使役和不及物交替中出现的有四种动词:引起状态变化词,空间置放词,状态词,身体体态词。这四种动词在用于不及物句式中时都应看作是非宾格动词,它们的唯一论元也应看作是域内论元。
我们的讨论只是一些初步的观察。鉴于非宾格现象不仅与某些句法有密切的关系,而且能揭示出语义上的一些有趣的现象,我们觉得大有进一步探讨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