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米索《尼怨》出处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出处论文,沙米索论文,尼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6101（2007）02 —0135—15
20世纪末本世纪初，国人努力探求奥地利著名浪漫主义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Gustav Mahler,1860—1911）的代表作《大地之歌》所引唐代诗词之源。在人们日益重视东学西渐的今天，我们不难理解，这般举动为何会引起各方关注。类似的悬疑在中西文化交流史止应有不少。卫茂平所著《中国对德国文学影响史述》中就提及一例：德国诗人沙米索曾写过一首名为《尼怨》（Die Klage der Nonne）的叙事诗，据说改编自中文，但至今仍无法确认该诗究竟源于何首中国诗。[1:172—177] 下文试对该诗所依据的中国诗歌进行考证。
一、沙米索及《尼怨》简介
沙米索（1781—1838），全名阿德尔贝特·冯·沙米索（Adelbert von Chamisso），是德国著名的浪漫派诗人。他的组诗《妇女的爱情和生活》（Frauenliebe und-leben）经德国作曲家舒曼（Robert Schumann）谱写声乐套曲后广为流传。沙米索实为法国人，1781年出生于法国一没落贵族家庭，原名Louis Charles Ad é la
de Chamisso de Boncourt。法国大革命期间，9岁的沙米索随父母逃亡到德国。此后，他当过普鲁士王后路易丝（Friederike Louise）的侍童，在普鲁士军队中任过军官，还曾远洋航行，到过南美和北极。沙米索不仅仅是个诗人。除了创作了大量的诗歌之外，他也涉足小说、散文、戏剧、游记等各文学领域。[2] 此外，沙米索在植物学和语言学方面也颇有造诣。不过国人所熟悉的还是作家沙米索。童话体小说《彼得·施莱米尔卖影奇遇记》（Peter Schlemihls wundersame Geschichte）① 是他的成名作。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穷困青年，他为了过上富裕生活向魔鬼出卖了自己的影子。此后他有了种种奇异的经历。
前文所提《尼怨》成于1833年，是一首由19个诗段组成的叙事诗。全诗运用了“叠韵”技巧，韵式为aabb，具有浓郁的民歌风格。诗歌的主人公是一位风华正茂的女子，却被迫出家。在夜里，她无心做礼拜，幻想着自己能过上一个普通女人应该有的生活：嫁一个爱自己，也值得自己爱的男人，然后为他生个孩子，并将孩子培养成人。沙米索不惜笔墨，用了十个诗段，即全诗一半的篇幅，详细描述了该女子抚养孩子过程中的酸甜苦辣，并描绘了孩子的美好前程——他大学毕业，获得了博士学位。但那送来佳音的邮车号角只是现实生活中的钟声，将小尼姑从美梦中惊醒，催促她去唱诗。该诗的最后一段是第二段的完全重复：小尼姑向上帝忏悔，希望得到救世主的宽恕。
二、对《尼怨》的研究
沙米索的《尼怨》之所以引起一些研究中德文化交流的学者的注意，是因为它有一个副标题“德语按汉语译”。然而，除了副标题之外，诗中似乎没有什么可以让人联想到中国。相反，如“救世主”、“礼拜”、“瞎子”这些词汇极具西方宗教色彩，而孩子的“木马”原本是盛行于欧洲的一种木制玩具。难怪陈铨在其1936年所著的《中德文学研究》一书中写道：“他在诗题下边，写着‘照中文原本改译’是不确切的，因为这一首诗完全是一首欧洲人做的诗。诗里面讲的是，尼姑思凡。这一个动机，在中国文学里常常应用，特别在戏剧小说方面，尤其不少。夏迷朔感觉兴趣的，只是中国有尼姑，中国尼姑也有像西洋那样内心的冲突。所以他只是利用这一个动机，来自己创造，结果他当然只作了一首德国诗。我们读这一首诗，觉得里面好些地方，在一个中国尼姑是不可能的事情；如像结尾，夏迷朔用了一些基督教的名词故事，一个中国尼姑，当然不会那样说。”[3:110—101]
但潜心研究中德文学关系的罗泽（Ernst Rose）在20世纪80年代有了重要突破：他找出了沙米索写《尼怨》所依据的蓝本。罗泽所取得的研究进展归功于他发掘的一篇短讯。该短讯刊登于1833年德语杂志《外国》（Das Ausland）②，报道了法国汉学家儒莲（Stanislas Julien）③ 在同年出版的法语杂志《文学的欧洲》（L'Europe Littéraire）上发表了一首法译汉诗《尼姑思凡》（Ni-Kou- Sse-Fan），并在文后附了该诗的德译。对比儒莲的译诗和沙米索的《尼怨》之后，罗泽马上得出结论：《尼怨》改编自《尼姑思凡》。罗泽指出，与儒莲相比，沙米索在形式上简化了译诗，并将女尼表述感情的方式基督教化了。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沙米索笔下的女尼虽然向往世俗生活，但她不敢心生叛念。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或梦境，她便自觉罪恶，转而请求救世主的宽恕。而儒莲译诗中的中国女尼却似乎没有这种罪恶感。尽管二者有以上种种差异，罗泽强调，二者间的关联是不可否认的。[4:139—140]
至此，此前关于《尼怨》的诸多讨论终于有了阶段性的结论：正如沙米索在该诗副标题中所言，《尼怨》的确是一首译自汉语的诗，只不过并非直接译自汉语，而是转译自儒莲的译诗，并且沙米索根据自己的观点对诗歌进行了改写。由于《尼姑思凡》的德译本非常忠实于法译本，罗泽无法确定，沙米索究竟依据的是儒莲的法译本，还是德语杂志上所附的德译本。
三、儒莲之《尼姑思凡》考
尽管罗泽解开了《尼怨》的来源之谜，但他没有继续探究儒莲的《尼姑思凡》④ 究竟译自哪首中国诗歌。仔细研读刊于《外国》的短讯后，笔者发现， 文中介绍儒莲及德译汉诗之前的说明性文字提供了考证的方向：
巴黎的皇家图书馆收藏了数千册中国书籍。这些珍贵的文集于上个世纪初期（注：18世纪）由传教士从中国运抵法国。但这些传教士并不认为那些在北京很容易收集的诗歌、叙事歌谣、叙事诗、挽歌、民歌散页值得关注。…下面所附的叙事诗就是迄今首次出现在欧洲的此类中国诗中的一首。它刊登于《文学的欧洲》，为法兰西学院的中国语言文学教授斯坦尼斯拉斯·儒莲所译。现附上转引自法文的译文*。（笔者注：文中用了w
rtliche 
bersetzung一词，特别说明德译本忠实于法译本）
*中文诗行用破折号表示。[5:127]
乾隆三十八年（公元1723年）开馆修纂包括乾隆以前的中国古代著作，沿用西晋荀勖的“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法，故名《四库全书》。经部，收录儒家经典；史部，收录各种体式的史书、地理著作、政书、目录书等；子部，收集先秦以来诸子百家及释道宗教的著作；集部收历代诗文集、文学评论及词曲方面的著作。[6:856] 据此联想，笔者以为，“珍贵的文集”应该指当时已集结成册的典籍，也就是说传教士运回法国的大概不外乎《四库全书》中收集的著作。而与此对应的“散页”，很可能指当时不登大雅之堂、不为士大夫们所重视的流传于民间的文学，即俗文学，比如传奇、话本小说、戏曲、民歌等等。于是，笔者将考证的重点放在戏曲和民歌这两类同诗歌形式相近的文学样式上。
（一）戏曲《思凡》
中国戏曲种类繁多，有“尼姑思凡”之类母题的剧种就有不少。其中最为出名的，应属昆曲《孽海记》中的《思凡》一折。《思凡》讲的是小尼姑色空因为年幼时多病，被父母送入尼姑庵过活。但她耐不住拜佛念经的寂寞，私自逃出尼姑庵。开篇一句“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去了头发。”以及后文中“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汉，为何腰系黄绦，身穿直裰”为此折名句，广为流传。[7:73—75]
比照昆曲《思凡》和儒莲的《尼姑思凡》，不难发现两部作品的情节十分相似：夜深人静之时，青春年少的尼姑不满当下朝参暮拜、诵佛念经的佛门生活，却向往与心爱男子结婚生子的世俗生活。她之所以遁入空门，并非自幼喜佛，而是因为年少多病，被父母送入空门为尼。但进一步比较，二者在形式上相去甚远：首先，在两文中几乎找不出可以对应的诗句。其次，儒莲的《尼姑思凡》结构清晰，全诗共16个诗段，可平分为两个部分。前八个诗段中，每两个诗段叙述一个时段。但《思凡》中根本无此结构。可以断定，《尼姑思凡》不可能源于昆曲《思凡》一折。
（二）民歌
罗泽曾在其论著中指出，“与其称这首中国诗（注：指儒莲的《尼姑思凡》）为叙事诗，不如称之为叙事歌谣……该诗的形式让人想起那些被传唱的歌曲，它们都有着严格划分的段落。”[4:138] 中国民间歌曲自然而然进入考证范围。
据记载，我国最早收录民歌的典籍当属春秋时期的《诗经》，其中的《国风》收录了当时15国的民间曲调。自明朝中期以来，各种形式的民歌小曲在群众中甚为流行，随之出现了不少民歌集。其中主要的作品有：明代冯梦龙的《挂枝儿》、《山歌》、《夹竹桃》；清代王廷绍的《霓裳续谱》（1795年刊行）；清代华广生的《白雪遗音》（1812年刊行）；清代《车王府曲本》。[8:8]
最初也有人猜测《尼怨》可能源于德译《诗经》，但终因翻遍《诗经》而不曾寻出类似诗篇而未获证实。[4:123]
华广生在《白雪遗音》中收录了三首小曲，名为《思凡》、《小尼姑》、《小尼姑·其二》，但形式与语言均同儒莲的译诗有较大差距，不可能为之蓝本。
《车王府曲本》是清代北京车王府收藏的一批曲艺、戏曲唱词刻本和手抄本的总称。曲本内容可分为戏曲和曲艺两部分，后者包括说唱鼓词、子弟书、快书、时调小曲等。现共有6处藏本，其中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本为原本， 种类最多；中山大学图书馆藏本为抄本，有小部分为前者缺藏；台北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下文略为史语所）藏本为抄本，其中部分也为北大图书馆缺藏。[9:119]
根据仇江整理的《车王府曲本总目》，《车王府曲本》的单唱鼓词（子弟书）收有《思凡》。子弟书《思凡》[10:630—635] 共三回，每回正文前均有诗篇。每回正文有近百句，每句七、九、十言至十一、二言不等，显然不是儒莲所参照的原诗。
《车王府曲本》的时调小曲还收有《叹十声·小尼姑》⑤、《利津调·尼姑下山》和《梳妆台·尼姑思凡》。然而这三首小曲均为史语所抄本，无法得见。幸而刘复、李家瑞所编的《中国俗曲总目稿》中不仅收有《尼姑下山》和《尼姑思凡》的条目，每曲还抄录了起首两行，以便读者了解其内容。照录如下：
尼姑思凡 北平 铅 一页
一更里小尼僧闷坐在禅堂 手拿着念珠两眼泪汪汪 青春削发佛门里 奴中年不许配少年才郎 哭了一声爹 怨了一声娘 决不该将女儿送入在禅堂 终朝每日多辛苦 到晚[11:436—437]
将这两行《尼姑思凡》与儒莲的《尼姑思凡》的第一、二诗段相比较，几乎可以肯定后者就是前者的译文。此后在民国时期刊行的《唱本一百四十八种》寻得小曲《小尼思凡》，开篇完全一样，推断该曲同刘复等所录为同一首《尼姑思凡》，故下文提及此曲，选用《尼姑思凡》一名。
唱本《尼姑思凡》采用了小曲中常用的“五更调”的结构，从一更唱到五更，每更有两段唱词，全曲共十段，每段四行（最后一段六行）。唱本叙述了小尼姑从一更天到五更天的心理变化和活动：一更天，小尼姑感慨自己的命运，埋怨父母将其舍入空门；二更天，她向往姐妹们幸福的世俗生活，羡慕她们可以披红戴绿，尽情妆扮自己；三更天，小尼姑向观世音许愿，若下山后找到如意郎君，愿意为她重塑金身；四更天，她与情哥哥幽会，不料却只是南柯一梦；五更天，小尼姑对情哥哥念念不忘，最终逃下山去。全曲以喜剧结尾。让人印象深刻的是结尾用的一个比喻，小尼姑将自己比作“鳌鱼”，挣脱了束缚它的金钓钩，重新获得了自由。
儒莲的译本描写的同样是小尼姑从一更到五更⑥ 的活动。全诗16段，可分为前后两部分。前半部分（第一段至第八段）不仅内容同唱本极为相似，结构也同唱本完全一样，每两段描写一更，共写了从一更到四更的情况。不同之处在于后半部分（第9段至第16段）：译本出乎意料地改变了先前的结构， 不惜用重墨——八个诗段来描写五更的情况。与前面高度浓缩的四个时段相比，后半部分并没有让人觉得是全新的结构，而只是叙述的速度放慢了。儒莲在第10段描写小尼姑的埋怨，第11段写她对佛门清苦生活的不满，第12段到15段均为尼姑所幻想的结婚生子的具体场景，细致描写了她如何将刚出生的婴儿抚养成人，直至儿子金榜题名，荣归故里。而第16段重复了第10段的内容，描写小尼姑对父母的埋怨。这样一来，由于第10段和16段的相互呼应，我们完全可以想像，其实译本对五更的描写和前四更一样，由两段（第9段和后一段）组成，只不过在后一段并没有对内容高度概括， 而是进行了细节白描。译本和唱本最大的不同并不在于诗段的多少，而在于结尾：与唱本的喜剧结尾不同，儒莲笔下的小尼姑最终并未下山，她只是在哀叹自己的悲惨命运，在埋怨父母当时所做的错误决定，在深夜幻想着她的情哥哥。
关于儒莲译本的结尾，还有一点补充。据罗泽所记，在沙米索之后，德国还有一人也曾改编过这首《尼姑思凡》。 罗泽不无揶揄地指出， 只是翻译的Adolf Ellissen，其译文大体同儒莲， 却在结尾做了非常大的改动：他增加了原文所没有的鱼的比喻，从而改变了整首诗的风格。笔者虽未能寻得Ellissen的译诗，但依据他的译文与儒莲的译文相近，并且结尾处关于鱼的比喻同唱本相似的这两点，我们有理由猜测Ellissen和儒莲对同一首明清小曲进行了翻译，并且Ellissen更忠实于汉语原文。
尽管译本与唱本有上述不同，但我们不难看出二者之间的渊源。因此，笔者推断，儒莲翻译的中国叙事诗是明清时期在民间十分流行的同名小曲。⑦ 但儒莲所做的并非严格意义上的翻译，而是改编。大约是受了自己宗教的影响，儒莲并没有让笔下的小尼姑象唱本中那样冲破束缚，勇敢地争取自由，而是允许她在五更时充分享受了幻想中世俗生活的幸福后，又让她回到冰冷的现实。儒莲在对《尼姑思凡》这首明清小曲的再创作中选用了“O-mi”、“佛”等词，并使用了“四书五经”、“赶考”、“中举”等题材，无不显出儒莲对中国文化的了解。
四、结论
德国诗人沙米索参照法国汉学家儒莲的译诗《尼姑思凡》，取其题材，模仿其首尾呼应的结构，重新创作了一首叙事诗《尼怨》。经考证，本文推断儒莲的译诗出自中国同名明清小曲《尼姑思凡》。也就是说，沙米索的叙事诗《尼怨》间接参考了明清小曲《尼姑思凡》。
附录：为便于读者对明清小曲《尼姑思凡》和儒莲译诗进行比较，将两者照录如下：
Eine chinesische Ballade
Ni-Kou-Sse-Fan
尼姑思凡
Eine Nonne,welche an die Welt denkt
1
Um die erste Nachtwache trat eine junge Nonne-in den Tempel; sie hielt in ihrer Hand einen Rosenkranz-von weiβen Perlen und ihre Augen sind feucht-von Tr
nen.“Ich armes junges Mdchen,wie unglücklich bin ich,daβich die Welt verlieβ！Ich bin in der Blüthe meines Frühlings-und habe keinen Geliebten.”
一更里 小尼僧闷坐在禅堂
手拿着念珠两眼泪汪汪
青春削发佛门里
奴中年不许配少年才郎
2
Und eine Klage entfllt ihr gegen-ihren Vater,ein Murren gegen ihre Mutter,-“Nicht in ein Kloster musste man mich schleppen,wo man alle Morgen anbetet Kuan-in-und Fo (Buddha).-Und wenn der Abend kommt,denke ich nur daran-einen Mann zu nehmen,einen Mann,den Anmuth und Geist ziert?”
哭了一声爹 怨了一声娘
决不该将女儿送入在禅堂
终朝每日多辛苦
到晚来小尼僧多受凄凉
3
Um die zweite Nachtwache,die junge Nonne- kümmert sich und klagt.-“Ich denke an meine Schwestern,von denen jede,-einen liebenswürdigen Mann hat-und die in Putz und Schnheit glnzen.-Sie halten in ihren Armen schne-Kinder,die ihrer Mutter mit schmeichelndem Lallen rufen.”
二更里 小尼僧眼泪两行
思想起姐和妹 对对双双
穿红挂绿庭台上坐
怀抱着小娇儿叫声亲娘
4
Je mehr ich daran denke,desto mehr zerreiβt Schmerz meine Seele.Sie haben ihre schwarzen Haare geflochten und zeigen was Geschicklichkeit und der Wunsch zu gefallen vermag.-Frisch gepflückte Blumen wiegen sich sanft auf ihrem Hauptund goldene Ringe hngen in ihren Ohren.
为也为思想 难也难成双
乌云蓬松巧梳妆
头上鲜花多带几朵
如意的金凤钗插在鬓旁
5
Um die dritte Nachtwache,die junge Nonne-denkt und seufzt.-“Ich sehe die runde Scheibe des Mondes,-die sich gegen Westen wendet,- whrend ich im Tempel verweile,-in pingeheime Trumerei versunken.”-Sie wscht ihre Hnde,um Weihrauch zu streuen-und spricht:“O-mi!”
三更里 小尼僧毫不悲惨
一轮明月照窗西蒲团
懒把真经念
手拿着木鱼儿 念声陀弥
6
“Nan-wu!Kuan-chi-in!-Nan-wu! Kuan-chi-in!”Schutzgottheiten! Schenkt eurer Dienerin-ein mildes Mitleid.-Und vermhlt sie schnell an einen schnen Mann.-Ich werde eure Kapellen neu bauen-ich werde euch goldene Bildsulen errichten lassen.
南无观世音 大发慈悲心
保佑着弟子早下山林
下山得配真君子
重修庙宇素化金身
7
Um die vierte Nachtwache war die junge Nonne im tiefen Schlaf versunken.-“Ich sah im Traum einen jungen Studenten-der in meine Zelle trat.Er zieht mich an sich und drückt mich-an sein Herz.- Er setzt sich auf mein Bette und überhuft mich mit Liebkosungen.”
四更里 小尼僧困睡朦胧
梦见了情哥哥进奴房中
二人正在阳台会
忽听得堂前钟鼓儿响丁冬
8
“In meinem Traume richtet er an mich-Worte zrtlicher Schmeichelei und Liebe.-Was hre ich! Der Wind bewegt-meine Toüre und der schallende Hammer hallt wieder-in meiner tiefbewegten Seele…Ich sehe ein hin und her springendes Roβ.-Ich erwache und meine Tuschung ist verschwunden!- Ich wende mich um auf meinem trnenfeuchten Polster und versinke in eine furchtbare Leere.”
鼓儿响丁冬 又如在梦中
二人阳台正是情浓
惊醒小尼僧南柯梦
小尼僧醒来还是一场空
9
Um die neunte Nachtwache,die junge Nonne,- entschlft bis zur Stunde,wo der Himmel sich mit den ersten Strahlen des Tages frbt.-Der Vogel Kin-hi rührt sich in den Zweigen und stimmt an-den Frühgesang.der die Morgenrtte verkündigt.-“Ich sprach die heiligen Gebete,allein meine Seele-glüht und wird den grausamsten Qualen zum Raube.-Ich habe nur einen Gedanken,ich fühle nur einen Wunsch-den Wunsch von dem Berge hinabzusteigen,um-mir einen Gemahl zu suchen.”
五更里 小尼僧坐到代天明
忽听得金鸡儿报晓一声
无心去把真经念
一心只想那美貌郎君
10
Es entfllt ihrer Lippen ein Murren gegen-ihren Vater,eine Klage gegen ihre Mutter:-“Man htte nicht,nein,man htte mich nicht-einschlieβen sollen in ein Kloster.-ber Eines staune ich,über Eines bin ich bestürzt,über die Antwort Dessen,der einst mein Horoskop gestellt.-Der mein Horoskop gestellt,sagte:daβ ich bestimmt seh,allein zu leben; daβ-ich der Welt entsagen müsse.”
缕缕青丝发 缠缠系乌云
二人双双要去成亲
成了亲来 生下贵子
小尼僧到后来也有妆成
鳌鱼脱下金钩钓
摇摇摆摆下了山林
摘自民国·《唱本一百四十八种》
11
Die weltliche Trauen nhren sich-von kstlichen Speisen und die ausgesuchtesten-Genüsse laden ihre Gaumen.-Allein die arme Nonne hat keine andere Nahrung,-als geschmacklosen Reiβ,kein anderes Getrnke,-als bitteren Thee.-Die weltlichen Trauen kleiden sich in welche Stoffe,- in Stoffe von Gold und Seide gewirkt.-Diese trau- rige Sklavin hat kein anderes Kleid,-als einen wollenen Rock,der aus Stücken,-aus grob zusammengenten Stücken besteht.
12
“Heute an diesem Morgen ist der Klosteraufseher fort;-ich will aus dem Kloster entfliehen und- einen Geliebten mir suchen.-Ich fürchte nicht,daβ die Leute,die-das Kloster besuchen,es verrathen.-Ich will einen Mann; einen zrtlichen und feurig liebenden Mann.-Im nchsten Jahrewerde ich Mutter sehn! -Im nachsten Jahrewird ein sch? nes Kind an meinen Brüsten hangen!
13
“Wenn ich es ein Jahr lang gesugt habe,-wenn es zwei Jahre alt ist,-wird es mich sanft am Rocke zupfen und mit-seiner kindlichen Stimme mich Ma -ma nennen.-Wenn ich es bis zu seinem siebten Jahre erzogen habe,-wenn bis seinem achten Jahre,-werde ich es in die Schule schicken; denn ich will,daβ es ein Gelehrter werde.
14
“Es wird mit Eifer lernen,es wird bis zu seinem achtzehnten Jahre lernen.-Schon weiβmein Sohn von Grund aus dann die vier Bücher der Sittenlehre und,-die fünf kanonischen Bücher.-Er erwartetnicht mehr den Augenblick,wo der Kaiser -die allgemeine Prüfung ausschreiben wird.-Wenn er auf der Liste der Doktoren nicht den ersten Rang erhlt,-so wird er doch wenigstens den dritten erhalten.
15
“Der Eilbote fliegt daher,wie ein Blitz und verkündet mir die Ankunft meines Sohnes,-Zuerst muβ er seinen Vater grüβen;-dann wird er mich,feine Mutter grüβen.-Ja,meine Hoffnungen haben mich nicht getuscht!-Ordnet mir in schnem? maβdie Haarflechten-die wollenden; lasset seines Ruhmes und erfreuen-und meines Glückes!
16
“Aber ach,ich armes junges Madchen! Wie unglücklich bin ich,-daβ ich die Welt verlieβ.-Ich bin in der Blüthe meines Frühlings und habe keinen Geliebten!”-Eine Klage entfllt ihren Lippen-gegen ihren Vater,ein Murren gegen ihre Mutter.-“Nicht schleppen htte man mich sollen in ein-Kloster,wo man alle Morgen Kuan-in anbetet-und Fo.Wenn der Abend kommt,denke ich daran-einen Gatten zu nehmen,einen Gatten mit Anmuth und Geist geziert.”
Aus:Das Ausland.München,1833,S.427—428.
注释：
① 此书自1929年光华书局出版鲁彦译《失了影子的人》（嘉米琐著）之后，又有不同译本。作者名最后统一为沙米索，书名有《彼得·史勒密奇遇记》、《彼得·施莱米尔卖影奇遇记》和《彼得·施勒米尔的神奇故事》等。而流传较广的译名恐怕要属《出卖影子的人》了。
② Das Ausland.Ein Tagblatt für Kunde des geistigen und sittlichen Lebens der Vlker mit besonderer Rücksicht auf verwandte Erscheinungen in Deutschland,München,1833.该杂志于1828年创刊，1894年停刊，以介绍他国民俗和文化为主旨。
③ 儒莲（1797—1873），法国著名汉学家，曾任法兰西学院汉学讲座第二任教授。他不仅翻译了中国多部科技、历史典籍，还对中国俗文学情有独钟，先后翻译了《灰阑记》、《赵氏孤儿》、《白蛇精记》、《平山冷燕》、《玉娇梨》和《西厢记》等作品。
④ 虽有儒莲法语译文，但因笔者不通法文，又鉴于德译本非常忠实于法译本，下文所指儒莲《尼姑思凡》均指德译本，而非法译本。
⑤ 《唱本一百四十八种》也收有该曲，名为《小尼姑叹十声》，内容与《尼姑思凡》等类似，结构有差异：全文从叹一声写到叹十声，每一声有两个诗段，每段有4行，全曲共20段。
⑥ 中国古代把一夜分为五更，一更天大约现在的19点至21点，以此类推。德译本中误将儒莲法译本“a la cinquième veille”（五更）译为“um die neunte Nachtwache”（九更）。
⑦ 如全国多个剧种有《思凡》这一传统剧目，许多地方有名为《尼姑思凡》的民歌，足以见此歌当时之盛行。仅笔者所搜集的，就有黑龙江、内蒙古、陕西、江西的多首同名民歌，其结构和内容与文中的小调类似。冯光钰在《中国同宗民歌》（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8年，第140页）一书中写道：“《尼姑思凡》，又名《尼姑思春》，与传统民歌《尼姑下山》是姊妹篇，都系全国流行的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