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学者谈趋同化理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学者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什么是趋同化？
趋同化（即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相互影响和接近）的理论是50年代后半期西方一些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针对使全人类受到核战争威胁的处于上升阶段的“两种体制”提出来的，从60年代起一直得到安·德·萨哈罗夫的积极赞同。后来随着“社会主义阵营”的崩溃，这一理论也就被搁置一旁了。
事实上，趋同化不只是两种不同社会制度相互接近的过程。早在社会主义制度诞生之前，社会主义思想就作为资本主义思想多元化的成分之一，作为特殊的、逐渐发展的社会政治趋势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存在了近400年（从1516年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开始）。 这一趋势在其发展的一定阶段开始有了组织形式，从19世纪60年代形成为政党。20世纪所有发达国家都出现了社会主义政党，其中有的还长期执政。“社会主义阵营”的崩溃并没有使资本主义国家中的社会主义趋势就此消失，1997年英国和法国的议会选举就证明了这一点。
社会主义在资本主义社会中长达几个世纪的广泛传播和稳定存在这一事实表明，社会主义思想是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因素和不可缺少的一面，它符合人的本性所固有的某些无法抹煞的需求，因此也符合全人类某些永恒的价值。这包括公正和同情心，个人同他人同样平等的意识，公民意识，集体主义。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社会主义趋势同其核心——自由保守主义趋势的相互关系发生了变化。
如果说在19世纪，“社会主义异端”是极端革命的激进主义以及毫不妥协地推翻和消灭现行制度的同义词，那么从19世纪末起，社会主义政党（后来还有共产党）则滋生了列宁所称的“机会主义”——渴望同其他社会政治力量妥协与合作，逐渐放弃阶级立场，而采取民主的宽容态度。社会主义者从革命者转变为进化论者和改良主义者，无疑会带来一些思想上的损失：丧失斗志和激情，自我安慰和失去梭角。世界社会主义的英雄时代结束了。但正面因素还明显占优势：摆脱了宗派主义以及阶级的狭隘性和偏执性，社会主义思想充满了对本国命运的责任感。
于是，社会主义思想同自由保守主义思想之间产生了越来越多的交汇点。如果过去这两种思想彼此尖锐对立，那么现在它们开始一步步地相互接近。社会民主主义越来越愿意吸收企业活动自由、竞争、独立个性和人权等自由主义价值观，在发达国家社会主义思想早已以市场和民主社会主义的形式存在。而自由保守主义也越来越宽容地对待诸如社会公正、劳动者权利、工会的团结作用、国家调节经济、社会监督等，并且把这些内容吸收进自己的纲领。也就是说，社会民主主义日益自由化，而自由主义（还有资本主义）日益社会民主主义化。当然，两者的相互接近趋势并不意味着在可见的将来一方会吃掉另一方，或两者完全融合，其实，这只会给社会带来危害。
因此，趋同化现象就其客观内容而言要比其最初的理论表述广泛得多。除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种制度之间的趋同外，还存在着制度内部的趋同。当然，这两种趋同是相互联系的，但制度内部的趋同明显占优势。首先，它比两种制度之间的趋同出现得早。其次，两种制度之间的接近仍然是尚未实现的理想，而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制度内部的趋同却是方兴未艾的现实。当然，在资本主义内部产生和发展的制度内的趋同化，并不决定目前资本主义社会的面貌。趋同化只有同科学技术进步一起才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二、两种资本主义
今天，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有两种资本主义——老资本主义和新资本主义，趋同前的资本主义和趋同化的资本主义。在发达国家里，它们之间的分界线是趋同前的社会主义思想同趋同化社会主义思想斗争的时期，即列宁主义和革命思想同妥协主义和改良主义斗争并把后者排挤出去的时期。这一过程在19世纪末出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得到强劲发展，最后以欧洲主要共产党的社会民主主义化而告结束。“两种资本主义”有共同性，如私有制、雇佣劳动、竞争、传统的民主设施、道德规范和价值观，但在很多方面是有原则区别的，其分水线表现在以下方面。
1.趋同前的资本主义是赤裸裸的阶级社会，贫富界限分明，“上层”和“下层”利益完全对立，互存戒心和仇恨。相反，趋同化的资本主义则是相当同质化的社会。虽然不同社会职业的群体在财产状况上仍有差别，但生活质量和基本生活需求的水准没有突出的脱节现象。因此没有阶级仇恨，雇主和雇员更加趋向于相互容忍、合作和伙伴关系。
2.趋同前的资本主义是为生存而不断斗争的社会，每个人只能指靠自己，寡妇、孤儿、孤老和失业者常常只能忍饥挨饿。趋同化的资本主义则是承担社会责任的社会。传统的“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中增加了“社会主义的”价值原则和人人平等的原则，因此，国家有责任借助于发达的社会保障制度帮助没有劳动能力的人和穷人，保护农业这样的经济薄弱部门。趋同前的资本主义把这些都交给市场自发势力去主宰。现代资本主义及其把“自由主义”（自由竞争）和“社会主义”（国家调节）合理地结合在一起的积极的经济政策，比其先前要有远见和有效率得多。
3.趋同前的资本主义，基本上仅仅为上层提供民主。趋同化的资本主义则是现实的民主社会。它还有很多缺陷，包括利用电视操纵群众意识。但今天已不能再用“资产阶级”这个外号了，因为它确实是所有人的民主和为所有人的民主。
4.趋同前的资本主义是殖民主义的、浸透大国沙文主义精神的资本主义。而新资本主义的特征之一则是承认民族自决权，宗主国自愿放弃殖民制度。虽然它们同“发展中国家”的关系，特别是在经济方面，还不是一片田园风光，并且美国的霸权主义随着社会主义体系的崩溃而显得越来越蛮横无理，但这些矛盾的存在并没有减小（有时甚至加强了）世界整个面貌变化的意义。
资本主义的两种形式、两个时代可以说是整个世界历史的两个时代。趋同前的人类历史在20世纪正被趋同化时代所取代。虽然这个时代已经到来，但人类进入这个时代的进程尚未完结，冲突远未消除，如克什米尔、近东、中非以及前社会主义国家的流血事件。但这是“例外”，是受到国际社会的谴责和抵制的。
三、两种社会主义
在所有发达国家，趋同化的资本主义都是通过进化的方式产生的。而在其他一些较不发达或根本不发达国家（从俄国开始）则通过社会主义革命。社会主义革命用革命方式摧毁资本主义制度并用社会主义制度取而代之。按照趋同的观点，摧毁的不是一般的资本主义，而是趋同前的资本主义。同时，在社会主义革命中诞生的那个制度也具有惊人的两面性。
一方面，同过去相比，一切都翻转过来了。过去一无所有的人现在拥有一切。过去属于私人的，现在全都成了国家的、“全民的”；过去自由买卖的，现在要“上缴”和“分配”；过去的多党制被一党制所取代……另一方面，新制度同旧制度越来越相似。社会“上层”和“下层”的地位虽然互换了，但社会关系的某些规定仍同以前一样。上司和部下、雇主和雇员的关系一如既往，仍存在社会的阶级划分和不平等，仍划分“我们的”和“不是我们的”，仍存在偏执、猜疑和敌对现象，民主依然是形式上的，富人的政权无视人权、横行霸道、恣意妄为，不过冠以新的意识形态标签而已。
这并不奇怪，因为新事物只能从现有材料中产生。但是，如果新事物是有机地从旧事物、从逐步变化的进化过程中生长出来的，那么其最终结果会与原来的状态有天壤之别。一百年来旧资本主义向现代社会资本主义转变的过程就是如此。而革命变革则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改变社会生活方式的，但它只能补充进当时所能提供的内容，即趋同前时代的内容。因此，用革命方式摧毁趋同前的资本主义后，诞生的不是一般的社会主义，而是特殊的、趋同前类型的社会主义。
什么是趋同前的社会主义呢？所谓“现实社会主义”不是一般社会主义，而是与趋同前的资本主义连在一起的、揭开欧洲和世界历史新一页的趋同前的社会主义。既然有趋同前的社会主义，那么也就有趋同化的社会主义。常见的趋同化社会主义是作为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个重要方面而存在的，不常见的形式是作为一种独立的社会制度而存在的。后者有两种主要形式。
一种是在资本主义的基础上产生的。自由保守主义趋势和社会主义趋势在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中通常处于动态的平衡。但在某些国家社会民主主义趋势占有优势。于是这个制度有时在很长时期内或多或少向左转。“瑞典社会主义”、“西班牙社会主义”就属于这种情况。这正是趋同化的社会主义，即不排斥社会整体中的自由保守主义那一半，不取消私有制、市场机制和民主，不向“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宣战。在这种情况下，国有化财产的覆盖面高于资本主义世界的平均水平，较多地向国家调节经济倾斜，采取更积极的反垄断政策和更发达的社会监督形式，更重视社会保障等等。这种类型的社会主义同现代资本主义没有原则区别，也不能说趋同化的社会主义是趋同化社会更高的发展阶段。
另一种趋同化社会主义是在前苏联集团的一些国家进行“天鹅绒的”民主革命之后出现的，这多半是指捷克、匈牙利、波兰。不管这些国家是否使用“社会主义”这个概念，它们都程度不同地建立了过去反对派叫做“具有人的面貌的社会主义”的市场体系和民主制度。
无论是第一种类型还是第二种类型，我们看到的都是将自由主义的准则和价值同社会主义的准则和价值融合在一起的社会制度。如果说“西方的”形式是加大社会主义原则的比重，那么“东方的”形式则是为自由主义开辟空间。这就使我们能够看到制度内的趋同化向制度间的趋同化过渡的情况。应该说，没有“一般”资本主义，只有趋同前的和趋同化的资本主义，两者有天壤之别。没有“一般”社会主义思想，只有革命的和改良的社会主义思想，两者相互对立。没有“一般”社会主义制度，只有趋同前的和趋同化的社会主义制度，两者如此对立，以致于趋同前的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更不必说趋同化的社会主义了）反而有更多的共同点。这“两种社会主义”只是在理想上相近，部分地在社会心理上相近。其他方面——现实的社会关系、所有制、国家性质、所有经济和政治生活组织——不仅不一样，而且还是对立的。我们以前所经历的社会主义只是趋同前的社会主义。
四、中国和俄国模式的特点
这两个国家的情况并不包括在上述模式之内，它们都是混合型社会制度，但“混合”的情况不同。
目前“邓小平的”中国是同俄国新经济政策时期一样的混合型社会主义：趋同化的社会经济“基础”同趋同前的政治意识形态“上层建筑”结合在一起。在经济上，各种经济成分在市场关系的基础上互相影响，国家慎重地进行调节，而在政治制度上，保持最低限度的民主，在意识形态上实行一元化。这种结构是矛盾的，是过渡性的。可以说，随着经济和文化现代化的成功发展，这个大国会在不远的将来迈进政治自由化时代。目前它的局势是十分稳定的。
俄国模式给人的希望最小。它也是一种混合型社会，但这是趋同前的社会主义同趋同前的资本主义的混合。结果产生了趋同前的混合型社会、混合型结构，其中既有社会主义的，也有资本主义的，但都是过时的和毫无前途的成分混合在一起。这表现在当前政论作品中对这种制度的很多称呼上：“封建的资本主义”、“官吏的资本主义”、“野蛮的资本主义”、“黑手党和寡头的资本主义”等等。
这个制度继承了大量“现实社会主义”的主要特征。在经济领域——全民所有制这一块仍保留在从前的统治阶层手中（也包括一些非官吏出身的人）；保持这种所有制的职团性质（同时也急剧扩大个人占有的规模）；仍然没有负责的所有者；垄断经营；效率低下；粗放性和掠夺性地利用所有资源；经济长期停滞。在政治领域——政权仍把持在特权阶层手中；是等级和种姓制的国家；当权的政治寡头不受监督，实际上是终身制的；所有民主设施和程序都是虚假的和形式上的。因此，俄国当前的主要任务是从趋同前的状态转向趋同化阶段。
思想史上不止一次地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当一种基本上正确的、有前途的理论同某些事实过于紧密地连在一起，而由于某种原因这些事实被否定了，这个理论也会遭到同样的命运。然而，从更广泛的角度看这个理论有可能保存下来，长期为人类服务。趋同化理论就是如此。它的最初观点确实过时了，但如果我们摆脱其狭窄的框框，就会发掘出富有生命力的、可以用于社会诊断领域的思想。这一理论对我们克服危机和选择今后的道路还是有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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