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谁来保卫社会?_郑永年论文

郑永年:谁来保卫社会?_郑永年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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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的目标应该是“扬善抑恶”

《新周刊》:你如何看待中国社会出现的道德危机?

郑永年:什么叫社会呢?一个人不叫社会,三个人以上叫群体,群体要想生长在一起,就需要道德。没有道德的群体不叫社会,没有道德个人是生存不下去的。

《新周刊》:道德国度却面临着道德危机,你认为原因是什么?

郑永年:我觉得是中国没有处理好经济改革跟社会改革之间的关系。主要体现在把经济政策运用到社会政策上,经济领域跟社会领域不分。经济领域应该提倡市场经济没问题,要提倡市场化、提倡竞争,有竞争才能节约效率,才能进步。但是社会领域不一样,社会领域应该保护起来。

如今的中国,该市场化的经济领域没有市场化,不该市场化的社会领域却高度市场化——教育、医疗、社会保障、农民工问题,这些方面都没有处理好,我们缺少社会保护的很多机制。

道德就是做好事,做好事也必须受到保护,如果做好事受到惩罚——哪有这样的法律体系?法律的目标应该是“扬善抑恶”,若把人善的一面给去掉了,人恶的一面反而会被催生出来。

《新周刊》:这种道德危机在近年来的中国,是怎样的演变轨迹?

郑永年:它不是突然出现的,也绝不是改革开放之后才有的情况。有人怀念过去的时代,但我不认为过去的时代就有道德,那种所谓的道德是依靠强权建立起来的,是阶级性的。道德作为一种普世价值,应该以人为首。

《新周刊》:你关注建立一个新的道德体系,在这件事情上,中国社会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

郑永年:道德危机并不是说发生在哪一天哪一年,但根本原因就是商业化。市场经济是需要的,但同时我们没有把社会保护好,滥用市场原则到社会生活领域,以至越来越厉害。

所有的社会关系都被货币化了

《新周刊》:为何“不敢救死扶伤”,已成为一种集体心态而非个体情绪?

郑永年:引用孟子说过的一段话:“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

孟子说的是:如果一个小孩掉到井里去,该不该拉一把?这是人性。可是现在的情况是,小孩受伤了没人去救,司机撞了人不救,后来的司机还要继续碾上去——这已经不是道德问题了,完全是杀人犯。

在小悦悦的这件事上,有两个司机的问题,有18个路人的问题,还有救人以后风言风语的问题——动物为了生存下去还会互相帮忙,人却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为什么我们连本能的东西都没有了呢?就是以钱为本的结果。一个社会,若任何事情都以金钱来衡量,看到小孩被撞伤,大家都担心家属告状、担心赔钱。这就是社会以钱为本所导致的,所有的社会关系都被货币化了。

《新周刊》:“钱本主义”和“人本主义”在如今的中国社会中,产生着怎样的矛盾?

郑永年:无论在怎样的社会,人都是最终的目的。钱也好,权也好,都是工具。钱要为人服务、为社会服务。我们现在本末倒置了,为人服务的工具变成了目的,人反而变成了工具,这就错了。

我们为什么叫人类社会?因为人的价值是最至高无上的。我们现在的情况是:人要为钱服务,钱的价值比人的价值更高。人摔倒了、受伤了,甚至死了,都没有人去帮忙,考虑到的就是钱。多少年来的事情都是这样的,从前也发生过——打捞尸体的人因为钱不够,所以不捞;医生也一样,钱不够就不看病,甚至可以手术进行到一半就不做了。这样的德行,如果放在西方的法律体系中,不做是要受到惩罚的。

《新周刊》:人心的日趋冷漠和缺乏社会安全感是否也存在一定关系呢?

郑永年:冷漠和缺乏安全感,也是货币化的结果。什么都以钱来衡量,现在不要说外人之间不帮忙,就连父母和子女之间也日趋货币化。一旦任何事情都商品化以后,人本身就丧失价值了,整个社会将会被冲垮。道德不可能自上而下,社会要自救

《新周刊》:该如何理解你所说的“中国社会信任已濒临解体”?

郑永年:现在看来,这个社会的成本很高的,大家都活得很累。虽然中国的GDP世界第二了,可幸福感呢?贪官不幸福,没有贪污的人也不幸福;有钱的人害怕穷人,穷人仇官、仇富。

《新周刊》:八年前的一篇专栏里,你就曾说过:“穷人有穷人的怨气,富人也有富人的忧虑。”这句话同样适用于今天的情形吗?

郑永年:若一个社会缺乏基本的社会正义,人人会忧虑。有权有势的富人不把穷人当成人了,你还希望穷人来尊敬你吗?不可能。这是一场人与人之间的战争。

《新周刊》:在人人疾呼社会共建的现在,你认为正确的调理之道是什么?

郑永年:如果我们现在进行社会建设,谁来建呢?你希望有钱人来建吗?你希望有权的人来建吗?你希望知识分子来建吗?在所有社会关系都利益化的时候,共建的主体是谁呢?该叫谁来建设呢?还是那句话,立法者应该好好反思,要全社会来共建。

《新周刊》:个人能做些什么?

郑永年:自上而下所能做的就是法律,道德的重建是全社会要来做的,最重要的是进行公民社会建设。道德不可能自上而下,社会要自救。发展并非只是GDP

《新周刊》:在你出版的新书中,提出了“保卫社会”这个概念。为何急需“保卫社会”?我们需要怎样的社会保护机制?

郑永年:从很多年前开始,我就在写这一系列的文章,因为我看到中国社会缺乏保护机制,现在更是越来越体现出来了。有钱有势的人更应当思考这件事情,今天大家同情的是一个穷人的小孩,但如果同样的遭遇发生在富家子弟身上呢?说不定有人会觉得大快人心。中国社会现在就是这样,谁会同情有钱的人?谁会同情有权的人?

《新周刊》:该如何理解你所说的“发展也成为坏的发展”?

郑永年:发展并非只是GDP,光有经济发展,没有社会发展,就会成为坏的发展。贫富分化很厉害,这样的发展肯定不行;以钱为本的发展,也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要讲发展方式,这非常重要。

《新周刊》:现在是我们开始进行自我救赎的时候了吗?

郑永年:对了,谁也不要靠谁。有钱没钱的,有权没权的,都要自我救赎,该是每一个人都思考的时候了。社会也要自救,个体要自救,知识分子也该反思了。

不要把这个社会理想化,在钱、权和社会三者之间,社会是最弱的一方。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社会是要被保护的。为什么西方法律体系要强调收入分配、要遏制权力滥用、要完善税收制,要发展SEM(中小型企业)——这都是保护社会机制。为什么要让穷人看得起病?为什么要有社会保障不让穷人饿死?这些都是保护社会的。

《新周刊》:这个世界会好吗?

郑永年:我不知道。但每次这种事情发生,总有人站出来说,中国并不是人性都没有了。我想,老人倒了以后,还是有很多人会去扶的,也并不是每一个小孩发生这种事情都是同样的遭遇。我相信人性还是有光辉一面的。

(郑永年系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采访/丁晓洁,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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