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唯物主义:“哲学”还是“真正的实证科学”——答俞吾金教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历史唯物主义论文,实证论文,哲学论文,教授论文,科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10)02-0014-07
2008年冬至2009年春,我先后发表了两篇文章,对俞吾金教授涉及历史唯物主义根本问题的几个见解提出了质疑。前一篇文章质疑了他的“实践唯物主义是马克思本人提出来的”和“实践唯物主义就是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的说法①;后一篇文章质疑了他的三个见解——马克思一生都使用“异化”概念,在马克思“异化”概念的发展中存在一个从“道德评价优先”到“历史评价优先”的视角转换,“异化”概念在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的地位不是象征性的、边缘性的,而是实质性的、基础性的②。2009年10月,俞吾金教授在《学术月刊》发表了题为《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兼答段忠桥教授》的文章,对我的批评作出回应。作为学术探讨,我对俞吾金教授的回应表示欢迎;但是,我对他在回应中的做法感到不满,同时也对他在回应中提出的三个新见解不敢苟同,故此写下这篇文章。
一、俞吾金教授在其回应文章中用了相当大的篇幅批评两个根本不是我的而是他强加给我的观点
我之所以向俞吾金教授的一些见解提出质疑,首先是因为我很看重他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提出的一些新见解,因为它们涉及的不是枝节问题而是根本性的问题,也就是说,涉及我们必须面对和必须作出回答的问题;其次是因为他的那些见解在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领域影响很大,而我是不同意这些见解的。然而,让我感到失望的是,虽然俞吾金教授在其回应文章的正标题后特地加上了“兼答段忠桥教授”的副标题,却对我提出的质疑未作任何回应。尤其让我不满的是,他在文章中先强加给我两个根本不是我的观点,然后再严厉地批评。
先看第一个观点。俞吾金教授在他的回应文章中说:“2008年底,段忠桥教授发表《质疑俞吾金教授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的两个说法》一文,明确地提出了‘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真正的实证科学’的观点。”③他的这一说法,完全是无中生有。
与俞吾金教授上述说法的相关内容出现在我的《质疑俞吾金教授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的两个说法》④(以下简称《质疑》)一文的第二部分。在那里,我在表明俞吾金教授非要把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说成是一种形而上学或本体论哲学之后,接着指出,“他的这一论断是不能成立的,因为它与马克思、恩格斯本人有关历史唯物主义的论述存在明显的冲突。让我们先来看看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的《费尔巴哈》章中有关历史唯物主义的论述。首先,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真正的实证科学。关于这一点,马克思、恩格斯有一段明确的论述:‘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⑤为了不致引起误会,我在“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真正的实证科学”这句话中的“哲学”和这句话结尾的后面还特地分别加了注释⑥,并指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谈到他们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时从来不认为它是‘哲学’,而认为它是‘实证科学’。至于我们现在能否认为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这取决于我们对哲学概念本身的界定。我个人倾向可以把它视为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哲学”。⑦由此可以看出,俞吾金教授所谓的“段忠桥教授在《质疑》一文明确地提出了‘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真正的实证科学’的观点”,显然是他强加给我的。
再看第二个观点。俞吾金教授说:“为了替‘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真正的实证科学’的错误观点寻找依据,段忠桥教授不仅指出‘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是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来确认的’,而且强调‘历史唯物主义……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这样就把历史唯物主义降格为一种单纯经验性的理论,从而把它与‘真正的实证科学’等同起来。”⑧他的这一说法,也是与事实有很大出入的。
我在《质疑》一文中确实讲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是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来确认的”,但我还接着补充说,“这里需要指出,他们在谈到作为出发点的‘从事实际活动的人’时,总是强调这些人是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人”。这就表明,我的观点是,马克思、恩格斯认为历史唯物主义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这些人是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人。我接着还给出了证明马克思、恩格斯这一看法的两段相关论述。我的这些论述能说是“把历史唯物主义降格为一种单纯经验性的理论”吗?而且,我根本就没有讲“历史唯物主义……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但俞吾金教授却说我强调“历史唯物主义……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由于他把这句话加上了引号,从而给人一种这是我的原话的感觉,于是我又反复读了几遍自己的文章,却始终找不到这句话。后来我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从哪里来的了:俞吾金教授先把我讲的一段话——“历史唯物主义虽然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但它本身却是对经验事实的一种‘抽象’,即一种‘历史观’”中的“历史唯物主义虽然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单拿出来,然后将其中的“虽然”删除再换上省略号“……”,这样一来,我原来的那句话“历史唯物主义虽然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就成了“历史唯物主义……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这种做法显然太不严肃了。我的原话是:“历史唯物主义虽然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但它本身却是对经验事实的一种‘抽象’,即一种‘历史观’,而这种历史观的主要内容是由社会结构和社会发展理论构成的。”这能认为我“把历史唯物主义降格为一种单纯经验性的理论”吗?实际上,我在《质疑》一文中是因为反对俞吾金教授非要把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说成是一种形而上学或本体论哲学,才提出马克思、恩格斯强调历史唯物主义是从经验事实出发的。如果俞吾金教授认为我对马克思、恩格斯的相关论述的理解是错误的,那我愿再引用他们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一段话来证明我的论点:
由于费尔巴哈揭露了宗教世界是世俗世界的幻想(世俗世界在费尔巴哈那里仍然不过是些词句),在德国理论面前就自然而然产生了一个费尔巴哈所没有回答的问题:人们是怎样把这些幻想“塞进自己头脑”的?这个问题甚至为德国理论家开辟了通向唯物主义世界观的道路,这种世界观没有前提是绝对不行的,它根据经验去研究现实的物质前提,因而最先是真正批判的世界观。这一道路已在《德法年鉴》中,即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和《论犹太人问题》这两篇文章中指出了。⑨
简言之,对于俞吾金教授强加给我的“把历史唯物主义降格为一种单纯经验性的理论”的观点,我是不能认可的。
二、俞吾金教授关于“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的见解根本不能成立
俞吾金教授在批评他强加给我的观点时提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伟大的哲学理论,而不是什么‘真正的实证科学’”⑩。在判定俞吾金教授的这一见解能否成立之前,让我们先来看看他是怎样得出这一见解的。
在文章的第一部分“哲学与实证科学”中,俞吾金教授首先说道,早在20世纪上半叶,一些敏锐的思想家已把自己的思索聚焦在哲学与实证科学的关系上。胡塞尔告诉我们,实证科学并不探究人生意义这一根本问题,显然,这一问题属于哲学思考的范围。作为胡塞尔学生的海德格尔把哲学与实证科学的根本差异说得非常清楚:哲学研究“存在”(Sein),实证科学则研究“存在者”(Seiende)。尽管海德格尔并不否认,不同的实证科学在各自的研究范围内取得不少成就,但他坚持认为,只有哲学才有资格先行地为一切实证科学澄清思想前提。俞吾金教授接着指出,马克思不但以存在问题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而且对这一问题作出了原创性的阐释。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中初步叙述其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时,马克思写到:“意识[das BewuBtesein]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das BewuBte Sein],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过程。”在《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序言”中系统地阐述其历史唯物主义理论时,马克思以更明确的口吻指出:“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gesellschaftliches Sein]决定人们的意识。”恩格斯在谈到历史唯物主义在哲学史上的地位和作用时,曾经指出:“这样一来,唯心主义从它的最后的避难所即历史观中被驱逐出去了,一种唯物主义的历史观被提出来了,用人们的存在说明他们的意识,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用人们的意识说明他们的存在这样一条道路已经找到了。”在当代哲学家中,海德格尔独具只眼地肯定了马克思在存在意义的探讨史上的重要地位。俞吾金教授最后说,由此可见,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是伟大的哲学理论,而不是什么“真正的实证科学”。(11)
俞吾金教授的上述论证可用形式逻辑的三段论表示如下:
大前提:海德格尔认为哲学研究“存在”(Sein),实证科学则研究“存在者”(Seiende)
小前提:马克思、恩格斯的历史唯物主义以“存在”问题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海德格尔独具只眼地肯定了马克思在“存在”意义的探讨史上的重要地位
所以: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理论,而不是什么真正的实证科学。
俞吾金教授的这种论证能成立吗?显然不能。
首先,其大前提至多只能表明海德格尔对于哲学的研究对象和实证科学的研究对象的看法。我们知道,在什么是“哲学”和什么是“实证科学”这一问题上,人们长期以来一直存在种种不同的甚至差异极大的看法。仅以哲学为例,与海德格尔同时的维特根斯坦就认为,哲学与其说是一种理论,倒不如说是一种活动,其目的是借助于澄清命题而纠正我们对于日常语言的误用,因此,“全部哲学就是‘语言的批判’”。(12)如果实际情况的确如此,那俞吾金教授把海德格尔的看法视为论证的大前提,即唯一正确和人人遵从的看法显然就是不成立的。
其次,其小前提存在偷换概念的问题,因为海德格尔讲的作为哲学研究对象的“存在”与马克思、恩格斯讲的作为历史唯物主义基本范畴的“社会存在”或“存在”根本不是同一概念。我们知道,海德格尔虽然大谈“存在”,但却从未清楚地回答过“存在”本身是什么,他只是说存在是存在者的存在,但它本身不是一种存在者,而是在决定存在者之所以为存在者。马克思、恩格斯讲的社会存在指的是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用马克思的话来讲就是:“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13)可以说,不管对海德格尔讲的“存在”作怎样的理解,它决不是马克思、恩格斯讲的“社会存在”。
最后,如果俞吾金教授论证的大前提只能表明海德格尔对于哲学的研究对象和实证科学的研究对象的看法,他的小前提错误地将海德格尔讲的“存在”等同于马克思、恩格斯讲的“社会存在”,那他的结论“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理论,而不是什么真正的实证科学”就根本不能成立。即便假定他的小前提是正确的,即假定海德格尔讲的“存在”就是马克思、恩格斯讲的“社会存在”,那也只能得出按照海德格尔的看法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理论的结论,这显然不是俞吾金教授想要得出的结论。然而,由于他的小前提是错误的,即海德格尔讲的“存在”不是马克思、恩格斯讲的“社会存在”,因此,他的论证连“按照海德格尔的看法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理论”的结论也得不出。
为了表明历史唯物主义是伟大的哲学理论而不是什么“真正的实证科学”,俞吾金教授在其文章这一部分的结尾还给出这样一种论证:
在我看来,历史唯物主义理所当然是哲学理论,而不是什么“真正的实证科学”。众所周知,马克思从青年时期起就十分重视哲学的作用,作为哲学博士,他受过系统的、良好的专业训练。在1837年11月10日致父亲的信中,他这样写道:“没有哲学我就不能前进。”在发表于1842年的《第179号“科伦日报”社论》中,马克思指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不是世界之外的遐想,而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人民最精致、最珍贵和看不见的精髓都集中在哲学思想里”。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又强调:“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地,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马克思甚至认为,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而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则是无产阶级。历史和实践一再证明,历史唯物主义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哲学理论,把这一理论降格为“实证科学”乃是对马克思理论遗产的真正的亵渎。(14)
这种论证就更不能成立了。试问:“马克思从青年时期起就十分重视哲学的作用”,能证明他在成熟时期和恩格斯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理论吗?马克思1842年说的任何真正的哲学都不是世界之外的遐想,而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人民最精致、最珍贵和看不见的精髓都集中在哲学思想里”,能证明他和恩格斯在1845年创立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理论吗?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的“哲学把无产阶级当做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地,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做自己的精神武器”,能证明他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论述的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理论吗?
三、俞吾金教授对中央编译局的译文的改译要么是画蛇添足,要么是错误的
俞吾金教授为了论证他强加给我的观点是错误的和他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在他的文章中还特别提出,中央编译局对《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中一段常被人引用的话翻译有问题。这段话的原文是:
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的顺序。但是这些抽象与哲学不同,它们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
他说道,“为什么段忠桥教授会认定‘历史唯物主义不是哲学而是真正的实证科学’呢?理由很简单,他误解了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中一段重要的论述”(15),而这种误解的发生是因为中央编译局的译文“没有把一些起重要作用的定冠词和不定冠词的含义翻译出来,从而造成了译文中一些概念在指称上的含混性”(16)。为此,他从德文原著出发,对中央编译局的译文做了一定的修改——主要是把他认为一些起重要作用的定冠词的含义翻译出来了。(17)具体说来就是,把中央编译局的译文中的“思辨”改译为“这种思辨(die Spekulation)”,把“空话”改译为“这些空话(Die Phrasen)”,把“真正的实证科学”改译为“这一真正的实证科学(die wirkliche,positive Wissenschaft)”,把“独立的哲学”改译为“这种独立的哲学(Die selbstaendige Philosophie)”,把“哲学”改译为“这种哲学(die Philosophie)”。
我们知道,在将德文译为中文时,德文中出现的定冠词(Die)的含义在中文中可以译出,也可以不译出,而译出和不译出都要取决于上下文,即特定的语境。就上述被俞吾金教授改译的那五个概念出现的语境来看,我认为,俞吾金教授对它们所做的改译有四处是画蛇添足,一处是错误的。
俞吾金教授将中央编译局的译文中的“思辨”改译为“这种思辨”、把“空话”改译为“这些空话”、把“独立的哲学”改译为“这种独立的哲学”和把“哲学”改译为“这种哲学”,是没有必要的。因为从上下文来看,由于马克思、恩格斯在使用这些概念之前已经明确使用了“德国哲学”概念,(18)而此后使用的“思辨”、“空话”、“独立的哲学”和“哲学”都被他们作为“德国哲学”的同义语,因而再将它们译为“这种思辨”、“这些空话”、“这种独立的哲学”和“这种哲学”不但没有意义的,而且是画蛇添足。实际上,没有俞吾金教授的改译,人们也不会犯他所说的那种因没有把定冠词翻译出来而犯的错误:将“思辨”理解为“泛泛的思辨”、将“空话”理解为“泛泛的空话”、将“独立的哲学”理解为“泛泛的独立的哲学”将“哲学”理解为“泛泛的哲学”。以我为例,我依据的就是中央编译局译文,但我在《质疑》一文中明确提出,“这里说的哲学指的是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以思辨的形而上学为特征的德国哲学。”(19)此外,据我所知,尽管中央编译局译文已被人们使用了十几年,但似乎还没有人因它没有把定冠词翻译而犯俞吾金教授所说的那种错误。
俞吾金教授将中央编译局译文中的“真正的实证科学”改译为“这一真正的实证科学”是错误的。因为“真正的实证科学”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第一次出现的概念,根据德语语法,除非马克思、恩格斯此前使用过这一概念,否则在翻译时就不能加上“这一”。因为不加“这一”,人们可以根据它现在出现的语境来把握它的含义,而如果加上了“这一”,人们倒缺少了把握它的含义的语境。俞吾金教授在加上了“这一”之后说它指的是“历史学”,是奠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以“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为出发点的这一历史学,并且说“正是通过‘die’这个定冠词,马克思把自己心目中的历史学(理论)与以前和同时代的其他历史学(理论)严格地区分开来了”。(20)这种理解显然太武断了,因为它已完全离开了“真正的实证科学”这一概念出现的特定语境,因而俞吾金教授赋予它的这些含义只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我认为俞吾金教授的五处改译要么是画蛇添足,要么是错误的,还有一个来自英译本的论据。英文是这样翻译这段话的:
Where speculation ends——in their life——there real,positive science begins:the representation of the practical activity,of the practical process of development of men.Empty talk about consciousness ceases,and real knowledge has to take its place.When reality is depicted,philosophy as an independent branch of knowledge loses its medium of existence.At the best its place can only be taken by a summing-up of the most general results,abstractions which arise from the observation of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men.Viewed apart from real history,these abstractions have in themselves no value whatsoever.They can only serve to facilitate the arrangement of historical material,to indicate the sequence of its separate strata.But they by no means afford a recipe or schema,as does philosophy,for neatly trimming the epochs of history.(21)
可以看出,在英译本中,“speculation”(思辨)前没有定冠词“the”,“positive science”(实证科学)前没有定冠词“the”,“Empty talk”(空话)前没有定冠词“the”,“philosophy as an independent branch of knowledge”(独立的哲学)前没有定冠词“the”,“philosophy”(哲学)前也没有定冠词“the”。如果说在英译本中德文原文中的定冠词(die)都没译出,那也就从一个侧面证明中央编译局的译文是没问题的,而俞吾金教授的译文倒是有问题的。
四、俞吾金教授对《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中那段话的推论是武断的
从自己的译文出发,俞吾金教授进而推论,马克思认为正是在这种哲学即德国思辨哲学终止的时候,出现了以下两种新的东西:一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这一真正的实证科学”,即奠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以“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为出发点的历史学;二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一个综合”,即历史唯物主义。(22)俞吾金教授在这里的推论涉及一个需要做进一步说明的问题,这就是,在那段论述中出现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和“这些抽象”的含义各是什么?
为了把这个问题说得更清楚,我们有必要先来看看那段论述即“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出现的语境:
德国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和它完全相反,这里我们是从人间升到天国。这就是说,我们不是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也不是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我们的出发点是从事实际活动的人,而且从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中还可以描绘出这一生活过程在意识形态上的反射和反响的发展。甚至人们头脑中的模糊幻象也是他们的可以通过经验来确认的、与物质前提相联系的物质生活过程的必然升华。因此,道德、宗教、形而上学和其他意识形态,以及与它们相适应的意识形式便不再保留独立性的外观了。它们没有历史,没有发展,而发展着自己的物质生产和物质交往的人们,在改变自己的这个现实的同时也改变着自己的思维和思维的产物。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前一种考察方法从意识出发,把意识看做是有生命的个人。后一种符合现实生活的考察方法则从现实的、有生命的个人本身出发,把意识仅仅看做是他们的意识。
这种考察方法不是没有前提的。它从现实的前提出发,它一刻也不离开这种前提。它的前提是人,但不是处在某种虚幻的离群索居和固定不变状态中的人,而是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只要描绘出这个能动的生活过程,历史就不再像那些本身还是抽象的经验论者所认为的那样,是一些僵死的事实的汇集,也不再像唯心主义者所认为的那样,是想象的主体的想象活动。
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23)
稍加分析就可以看出,“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这一表述,是对前边两段论述的小结。由此可以认为,那段论述中的“思辨”,指的是从人们所说的、所设想的、所想象的东西出发,从口头说的、思考出来的、设想出来的、想象出来的人出发,去理解有血有肉的人的考察方法,“思辨”的终止指的是这种考察方法的终止。那段论述中的“真正的实证科学”是相对“思辨”而提出来的,它指的是从处在现实的、可以通过经验观察到的、在一定条件下进行的发展过程中的人出发去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考察方法,真正的实证科学的开始指的是这种考察方法的开始。
那段论述中的“这些抽象”指的又是什么呢?从其出现的语境来看,它指的是在运用真正的实证科学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马克思、恩格斯在这里虽然没有具体说明这种“概括”的具体内容,但如果联系他们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章中其他地方的相关论述,那我们可以推断,这种“概括”,即“这些抽象”指的是生产力、交往关系、基础、上层建筑及其相互关系,它们构成了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内容。这一推断与马克思、恩格斯接下来的论述恰好可以衔接,因为他们接下来说,“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的顺序。但是这些抽象与哲学不同,它们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
如果“真正的实证科学”的含义和“这些抽象”的含义就如上面所说的那样,那就不能认“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出现了俞吾金教授所谓的两种新东西——奠基于历史唯物主义理论的历史学和历史唯物主义,而只能认为出现了一种新东西,这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因为“真正的实证科学”是历史唯物主义的考察方法,“这些抽象”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形态和基本内容。
俞吾金教授在他文章的最后引用了马克思《哥达纲领批判》中的最后一句话作为结束语:“我已经说了,我已经拯救了自己的灵魂。”在这里我则愿引用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序言”中的最后一段话作为本文结束语:“任何的科学批评的意见我都是欢迎的。而对于我从来就不让步的所谓舆论的偏见,我仍然遵守伟大的佛罗伦萨人的格言:走你的路,让人们去说罢!”(24)
注释:
①段忠桥:《质疑俞吾金教授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的两个说法》,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8(6)。
②段忠桥:《马克思的异化概念与历史唯物主义:与俞吾金教授商榷》,载《江海学刊》,2009(3)。
③⑧《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兼答段忠桥教授》,载《学术月刊》,2009(10)。
④⑤⑦段忠桥:《质疑俞吾金教授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的两个说法》,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8(6)。
⑥在“哲学”后面加的注释是这样讲的:“这里说的哲学指的是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以思辨的形而上学为特征的德国哲学。关于德国哲学的形而上学的特征,可参见复旦大学吴晓明教授的《形而上学的没落》(人民出版社,2006)一书的第五章,他在那里对这一特征做了深入的说明。”在这句话结尾后面加的注释是:“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不同时期对‘哲学’持有不同的看法。不过,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及以后的著作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大多是把‘哲学’等同于以黑格尔哲学为代表的思辨的唯心主义哲学,并且是从贬义上使用它的。例如,他们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调侃地说,‘哲学和对现实世界的研究这两者的关系就像手淫和性爱的关系一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6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恩格斯在《反杜林论》指出,‘就哲学被看做是凌驾于其他一切科学之上的特殊学科来说,黑格尔体系是哲学的最后的最完善的形式。全部哲学都随着这个体系没落了。但是留下的是辩证的思维方式以及关于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是一个无止境地运动着和转变着的、处在生成和消逝的不断过程中的世界的观点。现在不再向哲学,而是向一切科学提出这样的要求:在自己的特殊领域内揭示这个不断的转变过程的运动规律’”(《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36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261—26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⑩(11)这段论证参见俞吾金:《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兼答段忠桥教授》,载《学术月刊》,2009(10)。
(12)[奥]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第38页,郭英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62。
(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32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4)俞吾金:《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兼答段忠桥教授》,载《学术月刊》,2009(10)。
(15)(16)俞吾金:《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兼答段忠桥教授》,载《学术月刊》,2009(10)。
(17)还有几处与本文关系不大的修改,如把中央编译局译文中的“概括”改译为“一个综合”、把“公式”改译为“图式”,尽管我认为这两处改译也有问题,但受本文篇幅的限制,在这里我就不展开评论了。
(18)这一概念出现在中央编译局的译文的前两段,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9)段忠桥:《质疑俞吾金教授关于“实践唯物主义”的两个说法》,载《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8(6)。
(20)(22)《历史唯物主义是哲学而不是实证科学——兼答段忠桥教授》,载《学术月刊》,2009(10)。
(21)Karl Marx selected writings,Edited by David McLellan,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8,p.181.还可参见Karl Marx Frederick Engels Collected Works,Volume 5,London:Lawrence & Wishart,1976,p.37.
(2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3—74页,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4)[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第13页,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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