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接触与语言演变——小陂流苗语为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言论文,为例论文,小陂流苗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小陂流苗语是湖南省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泸溪县潭溪镇小陂流村苗族说的一种苗语 方言，使用人口约1600人。这部分苗族原是土家族，说土家语，大约在1900年左右开始 逐渐转用苗语，民族成分也改为苗族。小陂流苗语是语言转用的产物。
小陂流苗语由于长期与汉语接触，受到汉语的强烈影响，使得它在许多特点上与汉语 趋同，出现了许多不同于其他苗语土语的特点，与其他土语不能通话。认识小陂流苗语 的特点，特别是因语言接触而出现的语言变异，对于语言接触的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论价 值。本文主要通过小陂流苗语的共时分析及与其他方言土语的比较，分析小陂流苗语因 语言接触而引起的语言变异特点。
2 小陂流苗语的词汇变异
本节主要以湘西苗语矮寨话作为参照系，分析小陂流苗语受汉语影响产生的变异。矮 寨苗语属于湘西苗语西部次方言，地处湘西苗语分布的腹地，受汉语影响相对较小，在 湘西苗语中具有代表性。而小陂流苗语属于湘西苗语东部次方言，处于湘西苗语分布的 边缘，与汉语、土家语接触密切，受当地汉语方言影响较大，具有特殊性。两地苗语虽 相隔不远，但存在一定差异，一般不能通话。从矮寨苗语与小陂流苗语的词汇对照中， 可以明显看到小陂流苗语词汇的变化。
2.1 核心词中的汉语借词
小陂流苗语汉语借词的比例大大超出矮寨苗语，并渗进核心词汇。我们统计了1844个 常用词汇，其中借词和半借词有848个，占45.98%，而矮寨苗语中的借词和半借词只有2 81个，占15.24%。有相当一部分核心词汇，矮寨苗语用固有词，而小陂流改用汉语借词 。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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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亲属称谓词，小陂流苗语有一些也借用了汉语，如“父亲、母亲、舅父、舅母、侄 儿、外孙、曾孙”等。数量词在苗语里比较丰富，但受汉语影响，也有一些改用了汉语 词，如“百、千、万、丈、半、倍、层、次、架、圈、张”等。湘西苗语虚词少，但小 陂流苗语大量吸收汉语的虚词作补充，如“也、才、更、太、最、得、或者、假如、如 果、因为、所以”等，大量汉语借词进入小陂流苗语后，有一些或与本语词或与按汉语 语序新造的词并存并用，成为同义词。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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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陂流苗语中有一些词固有成分与受汉语影响出现的新的用法并存并用。二者在竞争 中汉语用法往往占优势，逐渐淘汰固有成分。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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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小陂流苗语的语法变异
语法虽是语言中比较稳固、不易变化的成分，但小陂流苗语由于受汉语的强烈影响， 与其他方言土语相比，语法变异现象较多。小陂流苗语既向汉语借用本语没有的语法成 分，也向汉语借用本语里原来就有的语法成分，固有语法成分与借用语法成分呈现互补 竞争的趋势，其语法体系的封 闭性已被打破，具有开放性和松动性的特点。语法的变 异以语序的变化最为突出，其次是虚词的借用、句式的借用。
3.1 新语序主要出现的两种结构
3.1.1 定语语序
定语与中心语的语序，苗语固有语序是定语在后，即“名词中心语 + 名词定语”；而 小陂流苗语由于受汉语影响，增加了定语居前的语序，定语居前与定语居后两种语序并 存。定语居后的语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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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种语序中，定语后置虽是苗语的固有语序，但在小陂流苗语里使用量并不是最大 的；而定语前置虽是借用语序，使用量却较多。定语前后两可的松动型语序，虽使用量 不大，但它显示了借用语序与固有语序在语言使用中存在竞争，是语序演变的先兆。
3.1.2 状语语序
苗语东部方言其他土语，极少有程度副词做状语的状中结构。此类结构多用“形 + 副 ”式述补结构表示，程度副词大多后置；而小陂流苗语则用“副 + 形”式，语法形式 和语法意义都与汉语相同，修饰形容词的程度副词也是汉语的音译。此类结构应是借自 汉语。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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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态助词“着”的借用：苗语湘西方言其他土语的固有词里，没有时态助词“着”， 因此也就不存在“动词 + 着 + 宾语”式的述宾结构。若要表示此类结构，则要用“状 语(正在) + 动词 + 宾语”表示。而小陂流苗语则有此类结构，表进行体的“着”借自 当地汉语方言的to[35]“到”。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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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小陂流苗语的语音变异
在语音方面，小陂流苗语与其他方言土语也存在许多差异。造成差异的原因，有出自 语音演变自身规律的，还有来自语言接触的，但语言接触是形成语音差异的一个重要因 素。在声韵调诸方面中，韵母变化最大，声母次之，声调变化较小。语音变化的总趋势 是简化，与汉语趋同。以韵母为例，小陂流苗语的韵母系统，受汉语影响增加了一些复 合元音韵母和鼻化元音韵母。前者有ao、ui、ue、uai等，后者有
这些新增的 韵母使用频率很大，是语音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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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结语
以上是从微观层面对小陂流苗语因语言接触而出现的语言变异所做的描写和分析，下 面是宏观层面的总结。
5.1 小陂流苗语的汉语影响已进入核心领域
语言接触引起的语言影响，从程度上大致可分为表层影响和深层影响两类。表层影响 是小范围的，局部的，只改变语言的若干特点，并不进入语言的核心领域，不影响到语 言的基本特点；而深层影响则是大面积的、全局的，势必进入语言的核心领域，改变语 言的基本特点。每种语言都有其核心词汇，核心词汇构成这一语言的特性。如果核心词 汇一旦也被外来词汇所代替，这就不是一般的词汇借用。如“兔子、斑鸠、燕子、胆、 肾、胎盘、菌子、柿子、夹(菜)、接、解手、离开、相见、休息、摇、用、阴(天)”等 这样一些最常用的词，在小陂流苗语中都被汉语词所代替，说明汉语影响小陂流苗语已 进入核心领域，这种影响应属于深层影响，开放型的影响。对于分析性语言来说，主要 的语法手段是语序和虚词，深层影响和表层影响的分界线在这个方面往往反映得最明显 。表层影响不会改变语言的基本语序，也不会吸收虚词来补充自己；而深层影响则不同 ，基本语序会受到影响而变化，还会吸收虚词来充实自己的虚词体系。小陂流苗语吸收 汉语较多的虚词，如“假如、也、如果、因为、所以”等，在较大的程度上改变了它的 句法特点，是一种新的层次的语言影响，它会使语言特征出现较大的甚至质的变化。
5.2 小陂流苗语受汉语影响已进入与汉语逐步趋同的状态
一般地说，语言接触而引起的语言影响或语言借用，大多是吸收本语所没有的或所缺 少的成分，起着补充、丰富的作用，但小陂流苗语的借用成分有不少是借用或吸收本语 里本来就有的词汇或语法成分。初期阶段的语言接触，借用主要是为了语言的丰富、发 展，但并不进入趋同状态；而语言接触的深入发展，借用有可能使这种语言向另一语言 趋同。所以说，趋同是语言接触进入深层阶段出现的特征。
在一个多民族国家里，不同的语言由于长期接触、长期影响，其中一些语言会出现趋 同的现象，导致语言基本特点出现质的变化。所以，运用趋同的理论来认识一个多民族 国家的语言关系，能够解释语言关系中的某些复杂的现象，如借用与同源的关系，类型 与亲缘的关系等。
5.3 并用、竞争、弱化、泛化是语言接触变异的几个特征
不同语言的接触在语言功能的升降上具有两面性，始终处于矛盾和对立之中，主要表 现为固有成分与借用成分的并用和竞争。小陂流苗语由于长期受到汉语的影响，大面积 地吸收汉语成分来丰富自己，增强自己的表达能力，这是积极的一面。但在另一方面， 语言接触中处于弱势地位的小陂流苗语，由于受到强势汉语的冲击，一些固有成分被汉 语成分所代替，出现弱化或泛化。弱化，是指固有成分功能的削弱，包括某些本语词使 用频率降低，一些音位承载的功能有所削弱等。泛化，是指固有成分难以精确地表达概 念，不能区分不同词义间的细微差别，如不同的近义词只用一个词表达等。小陂流苗语 中存在不少固有成分与借用成分并用的现象，包括同一概念固有词和借用的并用、不同 语音的变读等，它们之间既有分工，又有竞争。并用，是语言接触过程中新成分确立、 旧成分消亡的过渡阶段。
5.4 小陂流苗语受汉语深层影响的社会人文条件
小陂流苗语之所以能受汉语的深层影响，有其社会人文的条件。这里的苗族处于说汉 语的土家族和汉族的包围之中，在居住上呈杂居状态。小陂流村西面五公里处的且己村 ，南面两公里处的大陂流村以及东面四公里处的土麻寨，都是土家族；这些地区的土家 族虽有少量人还会说土家语，但大都已转用汉语，汉语是他们的主要交际工具。小陂流 村的周围还有不少汉族杂居于土家族苗族之中，长期以来，与小陂流的苗族也有紧密的 联系。不同民族长期以来的相互联系和相互影响，造成了经济生活、文化生活特征的逐 渐趋同，这对不同语言的相互影响提供了天然的环境。
小陂流的苗族，是个全民操双语的人群。村中的男女老小，不仅会说自己的母语—— 苗语，而且也会说汉语。苗语是他们的第一语言，进小学一二年级就学会说汉语。在青 少年中，有不少人使用汉语比使用苗语更为顺当。在家庭里，孩子与父母之间、孩子之 间既说苗语，又说汉语，两种语言在不同场合发挥作用，较好地满足村民交际的需要。 全民性的双语为苗语接受汉语的影响提供了温厚的土壤。他们熟练使用汉语自然会促使 汉语进入自己的母语；而他们的母语里存在大量的汉语成分，也很自然地为他们掌握好 汉语提供了便利条件。由此可见，双语普及与语言影响是互为条件、相互促进的。
5.5 小陂流苗语的语言接触是语言接触的一种类型
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不同民族的语言之间都存在接触关系，这是共性。但 由于不同民族的特点不同(包括分布、人口、教育、民族关系等)，语言接触也各有不同 的特点，因此语言影响有深浅不同，有面积大小不同，有方式不同等。小陂流苗语的语 言接触，是我国民族语言中语言接触的一种类型。这种类型的语言影响是深层的，大面 积的，外来成分已进入核心领域，不同于表层的影响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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