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材对高中语文教学的误导——与教材编者商榷,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教材论文,编者论文,语文教学论文,高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当下语文教学讨论得比较多的主题就是“语文教学怎么教”,是“用教材教”还是“教教材”。但无论是“用教材教”还是“教教材”,其基本的依托都还是“教材”。所以说,教材在高中语文教学中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鉴于此,国家有关部门特别重视教材的编写,现在已有苏教版、新人版、鲁教版、语文版、北京版(2008版)、鲁人版(2008版)六种版本的高中语文教材通行于各地的高中语文教学之中。
我们一直提倡语文是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笔者认为“工具性”是指语言的表达,“人文性”则是指思想的阐释。但有的教材却只重视人文性而轻视工具性,对高中语文的教与学造成了误导。笔者所使用的是苏教版高中语文[1],对这一版本相对熟悉,就试以这一版本教材为例,谈谈笔者个人不,成熟的思考,望求教于各位方家。
一、教材中的“提示语”有误导
教材中的提示语,包括写在每本书前的《致同学》和每个单元板块前的学习“提示语”。提示语就好比是教师在上新课时用的导入语一般,给学习者提供一个明确的方向。如果导入语能紧扣课堂的教学目标,又能激发学生的学习兴趣,那就是成功的导入语;如果导入语没有紧扣教学目标,不但不能起引导作用,甚至还会起到误导作用,会误导学生朝另一个目标去学习。教材的提示语也是如此,我们透过教材的提示语可以感受到编者编写教材的目的,那也将是我们教学中所要完成的目标。笔者将苏教版必修一至必修五的提示语都认真解读了一番,认为这些提示语特别重视对人文的培养却轻视语言。
比如说必修二的《致同学》语:“打开你面前的语文教科书,展现的是一片五彩缤纷的人文天地:海伦·凯勒对光明的憧憬,安妮对和平的祈祷,杜牧、苏轼等面对历史遗迹发出的喟然长叹,将你带进人生与命运、个人与国家、历史与现实的多重思索之中。我们相信,通过这些思考,同学们会作出属于自己的选择。愿我们的思想插上飞翔的翅膀。”必修五的《致同学》语也有类似的话:“在本册教科书中,我们将追问科学的意义,尝试解释一些人生难题,探讨生与死的价值。美文如画,那些表现亲情、友情和爱情的华彩篇章定会带给我们新的审美体验;而庄子、帕斯卡尔、罗素等哲人大师,则给我们展现出思想的灿烂星空。”还有“日月长存,光景常新,思想又何尝不是如此!”“吸收这些思想的营养,有助于我们认识到一名青年对祖国和人类文明所应承担的责任。”这些话都是出现在课本的首页,意在告诉我们,学习语文主要就是学习思想,所以有“文学即人学”之称。可试想,语文学习一味强调思想,说什么思想的海洋、思想的世界,而对语言只字不提,这样的语文还是语文吗?只说“愿我们的思想插上飞翔的翅膀”“展现出思想的灿烂星空”,却不说“愿我们的思想插上语言的翅膀”“展现出思想的语言星空”,舍弃语言却大谈特谈文章的思想,那不成了思想政治课了吗?“语言是思想的载体”,没有语言,思想是空泛的。比如,有位教师在讲祥林嫂时,就让学生找出祥林嫂的事件,然后分析这些事件的思想,最后分析祥林嫂的死因,最终落到封建的礼教。整个教学流程基本上是游离于语言之外,这样的语文课能留给学生什么思考呢?分析人物也好,理解思想也罢,最重要的是透过语言分析,要分析祥林嫂,一定要引导学生去分析描写她的语言,落实到一个字一个词,仔细揣摩鲁迅文章的语言特色。只有走进了语言,你才能更深入地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思想。再比如说,有教师在讲杨绛的《老王》时,分析老王的形象,有学生就说老王很勤劳、很穷、很善良……老师说对,那请你们在文中找出哪些地方体现他的勤劳、他的善良……于是学生在老师的引导下拼命地找,找一个说一个,最后老师进行了总结。表面上看,这节课是在学习文章的语言,可实质上只不过是在给文章句子贴上合适的标签,一直是游离在语言之外的人物分析课。笔者认为,这种语文课的出现与这些提示语的误导是分不开的,这样的提示语误导了教师在备课、上课时只强调思想的理解,误导了学生在学习时只求大致知道文章的思想就结束了。
朱自清、叶圣陶这样的大师们上课绝不会这样。读过叶圣陶的《文章例话》的人都知道,叶老对文章的分析精细到位,他在序里说:“文章的材料是经验和意思,文章的依据是语言。”[2]他对里面的每一篇文章的语言都做了细致的分析,几乎落实到每一个字词。于漪老师上课也是这样,我看过她的不少视频,她每讲一篇文章都是先重点分析文章的语言,对字词的分析与理解很深入,先由语言分析,再水到渠成地得出思想。而不是如我们有的课堂那样先思想,然后到文中去找对应的语言,就如同“贴标签”一样,这里说明了什么,那里表达了什么,毫无语文味。
二、教材中的“练习”有误导
教材练习是语文教材中除了范文外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体现语文教材价值与特色的重要内容。一般的教材练习是放在一篇篇的范文之后,对某范文的学习具有指导与巩固作用。而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的练习则是放在一个模块(有着若干范文)的后面,对整个模块的学习进行了指导与巩固,这足见苏教版教材特别重视单元整体教学。根据模块范文的类型不同,设计的练习也不同。比如必修一中,“吟诵青春”模块、“体悟人生”模块则设计“活动体验”练习;“设计未来”模块则设计“活动体验”与“积累应用”练习。可见这些模块学习应侧重在对生活的一种感悟(笔者通过这些练习设计所作出的推断)。这种练习安排形式是很好的,也具有创新性,但落实到每一道练习的具体内容,是不是都对我们的语文学习有着积极的引导作用,这是值得我们思考的。如果练习设计符合语文学科的特点,尊重语文学习的规律,那就是有效的练习设计。否则,不但是无效的设计,甚至还会对语文学习起误导作用。笔者认为,理想的教材练习应有三个方面的考虑:一是资料性,提供资料,帮助解读;二是语言性,重视对文章具体语言的品味;三是操练性,能培养学生动手或动口的能力,让学生学以致用。纵观苏教版语文教材中的练习设计,有的练习不但没有尊重语文学科的特点,甚至对我们学习语文产生一定的误导。
“文本研习”中的练习设计,多数是只重思想的感悟,却没有注重思想是通过语言来表达的,这就会让学生在学习中只重视文章的思想感悟,先得出思想的结论,然后再去寻找相关的语句做佐证,失去了语言体悟的过程。这样的语文学习是没有任何语文美感的,有的只是一些思想的说教。比如必修二“精神支柱”模块,其间选了史铁生《我与地坛(节选)》、欧·亨利《最后的常春藤叶》两篇文章,所设计的“文本研习”练习如下:
1.为什么史铁生自从无意中进了地坛之后,“就再没长久地离开过它”?作者是怎样通过对地坛景物的描写,表达自己对生与死的思考的?
2.史铁生曾经给母亲出了一个什么样的难题?他对母亲的态度经历了怎样的变化过程?请结合文章的具体内容加以说明,并从文中找出显示这一变化过程的语句。
3.贝尔曼是个失意的人,作画四十年也没有什么成就,“他老是说要画一幅杰作”,他画的最后的一片叶子是不是“杰作”?为什么?贝尔曼画常春藤叶是小说的重要情节,作者却没有实写,这样写有什么好处?
4.根据文章中的有关内容,揣摩并描述史铁生的母亲寻找儿子时的心理,想象并描写贝尔曼画常春藤叶时的场景。
从这四道练习设计来看,它们都只是重视对文章思想的理解。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这篇文章,其情感是美的,但这篇文章的情感美不及语言的美。作者是通过他那独到的语言来展现他内心的情感。如第1题所问的“作者是怎样通过对地坛景物的描写来表达自己对生与死的思考的”,这无疑给了学生一种思维上的定式,凡是作者所描写的景你都得联系他对生死的思考,这样,学生就很少会去注意他那精彩的语言,而仅仅是看到作者描写了哪些景。如对地坛的描写,他用的动词“剥蚀”“坍圮”“散落”,用的修饰性的词“古殿檐头浮夸的”“炫耀的”“玉砌雕栏”“苍幽”等等这样的词,还有“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并看见自己的身影”这样的句子,是值得细细玩味一番的。可以让学生分析这些景物的特点,但不需要一开始就告诉学生这是与史铁生的生死观有关系的。这会给人一种“先入为主”的感觉,它替代了学生的思考过程,不利于学生思维的培养。再比如第3题,这种问题的设计实质上也是先定好结论再去文中找证明,这是违背了思维发展规律的。
我们在设计练习时,应考虑到学生思维规律及语文应有的特色。一般来说,教师在备课时会参考课后的练习,如果练习设计得不好,会直接影响到教师的教学。曾有教师在教余华《十八岁出门远行》一课,第一次教学时安排了三个环节:概述故事主要情节;分析人物形象;归纳小说主题(而课后的练习基本上也是这样设计的)。结果学生听得糊里糊涂,教师亦感索然无味。于是,才有他的第二次教学改变。教师首先让学生找出看不懂的地方,“逼”着学生通读细读课文语言,在此基础上列出不合理的情节;学生讨论后归纳出这篇荒诞派小说的艺术特征——以形式的虚伪反映内心的迷幻。学生融入其中,畅所欲言。
有的练习设计表面上发展学生的思维,拓宽语文学习的思路,而实质上是“泛语文”。比如说必修二“总借俊眼传出来”中“积累运用”这样设计:“《祝福》《林黛玉进贾府》中许多情节富于戏剧性,如果让你做一回编导,你将选择哪篇作品的哪个片段进行剧本改编?请把你的编导意向写下来,和同学交流。”这样的活动,学习可能会很感兴趣,但这种对经典的随意性行为,能真正读懂经典的又有几分?且不说中学生暂时没这个水平,所改出来的也是对经典的戏读,如果真有这种水平,试问,这是不是我们所要的语文课?正因为有了这样的练习设计(可能是为了适应新课改的要求),才有我们语文课堂上的求“新”求“热闹”,才有2012年2月8日《中国青年报》的专题报道《语文课可以变得很好玩》这样得到很多人响应的观点。[3]
所以笔者觉得,教材编者在设计问题时,一方面要注意到文本的本身,另一方面更要注意到语文的性质,不能为创新而创新。语文学习的对象——言语,是一个言意结合体,既是客观的又是主观的,既是个体的又是普遍的,这就决定了语文学习过程的特殊性,必须有情感体验和思维感悟的融入,才能会意、转换、内化。
三、教材中的“写作指导”有误导
关于如何教好写作的说法有很多,有名家的专著,也有一篇篇教学实践的论文。但不论怎么说,笔者总觉得,中学生的写作不能只注重写法的传授(因为写作本身就没有什么固定的写法),写法教多了,条条框框多了,人的思维也就束缚了,就越来越不敢写了。写作说到底是为了满足内心情感表达的欲望,有了那种表达的欲望,再去进行写作,这样更真情,也更动情。
前不久笔者听了一节高三议论文写作的指导课,该教师的整理能力不可谓不高,有关于论据使用的几点方法,有关于结构安排的几种形式,并且告诉学生哪种是容易操作的,哪种是易得高分的。学生听了之后也好像很有收获,笔记抄得满满的。这可能就是我们现在的中学作文课堂的一个现状。作文真的要如此教吗?“如果把作文比喻成一台钢琴,那么,的确也需要一些人学设计、学修理,而绝大多数的人,只要学会演奏就行了。肖邦未必能修理钢琴,沈从文未必能写出一本语法方面的书,而写了很多语法书的吕叔湘,好像也没能写出一部很好的小说。”[4]这就足见,写作教学的重点不是技巧,如果一味强调技巧,那将会出现虚伪的毫无生命的写作。
纵观我们的教材,那些所谓的“写作指导”,不都只是在传授一种“技”吗?当然,有时为了高考,高三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但高一就开始这样训练,三年都这样训练,那他们还会有什么写作的灵感呢?反过来,如果高一就开始教育他们尽情去写尽情去表达真情实感,用恰当的语言表达内心的感受,写自己的生活,那么到了高三的时候也不需要我们教师苦口婆心去说教,他们的写作水平就已经很高了。举个例子,“获得教养的途径”的“写作指导”,标题是《鲜明的观点是议论文的灵魂》,这里谈得很精彩,举了很多例子来说明观点的重要性,然后又说要做到观点鲜明该如何如何分步骤去写,这样的指导能带来什么样的效果笔者不知道,但这肯定会给教师带来教学上的信息,那就是教学生如何做到观点鲜明。教师可能还会找很多的资料说明观点的重要性,学生呢,可能会云里雾里,写起来还是如教师所言“观点不鲜明”。这是因为我们在传授“技”的过程中,忘了更“实”的东西。
“语文”是什么?它绝不仅仅是课程的统称,应该是一种对语言和语言学习的生成、掌握、运用的独特理解。只注重思想而忽视语言,所获得的思想定是浮光掠影、水中浮萍。故笔者认为,语文教材必须以“课文的语言文字、表现形式”为中心,引导学生从领悟“文”面之义(字面义、语境义)入手,再进行感悟“文”之后的“意”(意味、情意、思想)。但这并不是说只重语言而轻思想,其实,语言与思想本就是统一的,它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整体。叶圣陶先生所谓“不要抽出而讲之”,大概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