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生存与人文操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操守论文,人文论文,数字论文,化生存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04
文献标识码:A
在人类用高新科技叩开新世纪大门之际,一个以信息高技术为主导的数字化时代也就随之降临。通过Internet(网络),世界将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共同体。此时,数字化生存作为新世纪可供人们选择的一种全新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将不可避免地会对人类的认识、意识、心理、行为等产生重大的影响。以著有《数字化生存》一书而闻名于世的尼葛洛庞蒂就曾断言,“数字化”是步入新世纪的人类生存的“福祉”,并宣称“没有比特(bit),就没有人类的前途”,必须尽快建立人类的“新的交往共同体”[1]。的确,数字化生存通过“数字化信息”、“数字化语言”及所构筑的虚拟世界,为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打开了新的一扇通往精神家园的大门,使人性获得了巨大的张扬。然而,在数字化构筑的虚拟世界里,人们在静静地享受它给人类所带来的快捷与便利和帮助人类实现自由自在的理想生活的同时,也不能不正视这样一个严峻的事实:数字化一方面为人类的生存提供了一个新的空间,另一方面也给人类社会带来了一种新的异化。人性的“潘多拉”盒子在被数字化再度开启时,天使与魔鬼同样是一道迸出,翩翩共舞。
无疑,数字化生存是一把双刃剑,它具有两重性。人们在为数字化给人类带来新的生存空间、新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而欢欣鼓舞的同时,也必须对人类由此而进入一个可能被抽象为一堆数字、数据、符号或图形的异化现实,保持高度的警惕。
一般说来,数字化所带来的人类虚拟生存方式,本质上是人的现实生存的一种延伸,或者说,数字化生存、虚拟的世界仍是以人的现实生存作为基础的。它必须遵守人类社会的普遍法则,即人的现实生存中一切行之有效的法则、操守和道德标准等,都可以延伸到由数字化而构筑的虚拟世界之中,作为数字化生存,虚拟的世界制定相应的新法则、新规范的一个重要基础和依据。在这里,我们要特别强调的是:人类在进入数字化时代之际,恪守与发扬人类社会所普遍尊崇的人文操守及其基本规范,仍将是有效地防范人性在数字化构筑的虚拟世界中被异化、被扭曲的重要方式和重要途径。
人文操守(或曰人文准则、人文法则),指的是在人的精神世界、人的观念意识、人的心理结构中,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对人的高度关注之情,保持着“足充人心向上之需求”[2]的执着追求,贯穿其中的是一整套对于人的存在意义、生存境况、前途命运和终极关怀的价值规范与精神内核,一整套有关张扬人性,建构理想人格,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学说主张与思想观念,旨在有效地克服人性的弱点,防止人类社会种种非人道、非人性的异化现象的产生。《周易·贲封·彖传》中云:“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在人类社会强调恪守人文操守,也就是要高扬人的价值,否定一切内外在的不合理规范对于人的束缚,特别是对于人的心灵、人的精神的束缚,要求人在面对来自内外在的种种不良诱惑时,能够在恪守人文操守当中,依据人文精神的准则来予以坚决的拒绝,并始终不渝地以高尚的人文情怀来认识世界、把握世界和改造世界。因此,在数字化生存成为人类一种新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时,强调人文操守对于数字化虚拟世界的延伸,以建构一整套适合数字化生存的人文准则,则是为人类文明发展规律所决定的,而非一厢情愿的主观臆想。它的根本目的也就是要求人在由数字化而构筑的虚拟世界里,坚持用人文情怀、人文理想和人文精神来守护人的心灵,遏制人性的异化,促使人的健康与健全的发展,促使人性的向上、崇善和求美。
强调数字化生存恪守人文操守的重要性,其基本理据主要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数字化生存为人性展示了一个新的表现空间,为人性的发展获得了新的动力,同时也为在由数字化而构筑的虚拟世界中,建构与之相适应的人文操守、人文准则提供了基础与可能。在数字化的虚拟世界里,不同表现形态的人性都被聚集在其中,都可以得到充分的展示。正如微软董事长比尔·盖茨所说:“电脑网络将令志趣相投的人们——不管他们爱好体育、缝纫,还是物理学——都能够很容易地相互沟通,分享信息以及形成讨论群体。”[3]数字化生存的这种特征,不仅使人们能够清楚地认识到人性的纷繁复杂的本质特征,同时也为“致人性以全”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途径,从而使人类社会所普遍尊崇的人文操守得以新的发展和更加完善;二是由于数字化生存的虚拟性特点,尤其是这种生存主要依赖于网络的双向互动式的交流、沟通和信息的发布与传播,在目前网络还缺乏有效的监管和法律、道德等人文律令尚未形成强有力约束的情况下,它的生存之道还显得十分的脆弱,还会经常性地受到来自内外在的各种因素,特别是不良因素的左右、干扰和控制,从而会使数字化生存的负面效应,在人的心灵世界投下浓浓的阴影,加深人与人、人与自我、人与社会之间的不信任度,导致人性的扭曲、变异等异化现象的产生。因此,倡导数字化生存恪守人类社会普遍尊崇的人文操守、人文准则,并对其进行的新的建构,这则是人类通过数字化的虚拟方式的探讨人性奥秘、探索人生价值与意义的新发展。它不仅是可能的,而且也是可行的和非常必要的。
从数字化生存对于张扬人性、不断地丰富人文精神的内涵和扩大其发展的外延特征上来看,数字化生存使人在突破“现实时空”的种种限制当中,为建构现代人新的价值世界与意义世界,提供了新的空间。如果说数字化生存是人类将超越现实的想象变成了可实际操作的人生实践,那么,可以说,这本身不仅突显出了人类在认识世界、把握世界和改造世界中所具有的巨大的主体力量及所发挥出来的巨大作用,同时,它也突显出了虚拟化对于人的生命意识,人的想像力、创造力所产生的巨大激活力,并且为人类在通过数字化生存寻求人性发展,社会发展的新的空间中,对于新的价值与意义的建构,找到了对象化的实践方式与途径。马克思曾经指出,人与动物的最大区别在于,动物只仅仅和“它的生命活动直接同一”,而“人则把自己的生命活动本身变成了自己的意志和意识对象”[4]。在数字化生存中,人类通过网络(Internet)的方式进行双向互动式的交流、沟通,这就为人类在虚拟世界中建构以适合人性发展、社会发展的价值世界、意义世界,提供了对象化的实践方式与途径。因为在数字化生存当中,虚拟的方式同样能够给予人类以最直接性、最主观性的生命感受,同样可以使人明确生命的价值所在、意义所在。特别是网络的开放性、共享性和双向互动、快捷便利等特点,人类在这种对象化的实践活动中,同样能够以对生命的价值关怀、存在的意义探究,来探讨和表现人性的奥秘、人生的真谛和建构人类赖以安身立命的精神家园。尼葛洛庞蒂在描述这种情景时指出:“网络空间的发展所寻求的是给普通人以表达自己的需要和希望的声音。”[5]在数字化构筑的虚拟世界中,每个独立的个体,都将获得网络给予的自由空间,并通过网络双向互动的交往、沟通,为人性的展示打开一扇又一扇窗户和大门,从中探究到人们在现实社会中所不易认识到或所不易发现的人生价值与意义。如果我们肯定数字化生存的虚拟方式,是对人的生命意识、存在意义的一种全新的诠释方式,那实际上我们也可以说,现实人生其实是十分需要和十分渴望这种虚拟的诠释,来进一步丰富和扩大人文操守、人文准则的内涵与外延的,以便能够使人类在一切可能的领域内,全方位地、正确地认识与把握人、人性、人生、自我和大千世界。
然而,从数字化生存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上来看,虚拟世界在极大地张扬人性的同时,也不时地为人性的发展制造了陷阱,带来了阻碍。当一些属于人性之“恶”的意识、观念等,像瘟疫一样在虚拟世界蔓延时,那种非人性的、非人道的东西就充斥着人的精神生活,使人性中的幽暗之灵不时的浮出、显现,游荡、徘徊在心灵世界,并将人类带到一个道德虚无、价值失落、意义沦丧的荒唐境地,使人在空前的孤独、颓废、消沉和无所适从的泥塘里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任人性之“恶”骄横肆虐。譬如,不需蒙面的电脑黑客,可以肆意发起破坏性攻击,或干尽偷鸡摸狗之类的扒窃、诈骗等犯罪之事;又譬如,一些心怀鬼胎或别有用心之人,则会利用网络制造陷阱,传播暴力、色情等格调低下的信息与文娱节目,诱人上当,腐蚀心灵;还有一些沉溺于虚拟世界之中的电脑“鳏夫”、“寡妇”,奴隶式的“网虫”,不健康的“网恋者”等等,由于几乎是长期不食人间烟火,得不到人间高尚的人文情操的熏陶,又缺乏远大的人文理想的支撑,故“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往往是虚实颠倒,是非不分,空虚茫然,无所事事。这些由数字化生存而带来的新的异化现象,本质上仍是人文精神失落、人文价值失范与意义沦丧的表现。因此,将人类社会普遍尊崇的人文操守,向数字化构筑的虚拟世界延伸,为的是要向数字化生存提供强大的人文救助和支援意识(subsidiary awareness),并帮助其开掘丰富的人文价值资源,建构新的终极关怀与一整套适应数字化生存的新的法则、规范、制度等,以支撑生活在虚拟世界中人的价值世界和意义世界。具体地说,人文操守在有效地遏制数字化生存所存在的负面效应中,将至少具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独特作用:
第一,人文操守注重数字化生存中人的精神信仰、信念和理想的价值建构。
法国著名学者托克维尔指出:“人要是没有信仰,就必然受人奴役。”[6]针对数字化生存中所存在的一系列由于信仰匮乏、信念模糊而形成的人生困惑和精神危机,人文操守对于数字化虚拟世界的延伸,则十分注重对生活在其中的人的精神信仰、信念和理想的建构,以使处在虚拟世界,离不开网络的现代人,心灵有所归宿,精神有所寄托。因为从数字化生存的特点上来看,数字化生存始终是与人的活动紧密联系着的,与活动的主体——人的主体意志、观念、情感等存在着密切的关联。人的主体方面的意义不明确,信仰、信念、理想等价值资源匮乏,势必会对其所选择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产生严重的不良影响。换言之,人的主体方面的因素,往往是在很大的程度上,左右着生存方式、生活方式的精神生成与导向的。如果属于人的主体范畴的人文素质低下,人文情怀贫乏,就必然会使人性之“恶”的因素泛滥,导致数字化虚拟世界精神荒芜现象的蔓延。所以,倡导数字化生存对于人文操守的尊崇与恪守,则是要求从人的主体意识、精神素质等方面,来形成强有力的抑制人性之“恶”的力量,使人在明确生命的直谛,人生的价值与意义当中,纯洁自身的动机、情操和理想,自觉地消除虚拟世界由人性之“恶”而产生的种种不良现象,确保由数字化而构筑的虚拟世界、网络空间,真正地成为人性获得健康发展、人的本质获得真正展现的理想之地。
当然,人文操守并不是一味的约束人性的清规戒律。它本质上则是一种引导人性向上、崇善、求美的终极关怀,即它自始至终都以追求人自身的完善与解放,特别是人的精神完善与解放为最高目的,并让人能够由此而获得充足的内心体悟,获得源源不断的精神营养的补充和滋润。一个缺乏信仰、信念和理想,缺乏终极关怀的人,实际上也就没有真正的自由。在数字化构筑的虚拟世界里,也同样只能是朝秦暮楚,随波逐流,四处飘泊,无家可归。而一个具有崇高信仰,坚定信念和远大理想的人,在选择数字化生存作为自己的一种生存方式、生活方式时,也就能够通过意志自律、理性自决而获得经过内心自觉体悟的信念、意识和情操的强有力支持。如果把人的终极关怀看作是对终极价值的内心需求,以及由此去对终极价值进行认真的把握,那这也就是说,人文操守便是这种终极关怀的价值体现。它更多地强调了对于人类发展前景、未来命运的强烈关注,从而使人在数字化生存当中,精神视野和胸怀能够由此做到更加的广阔,更加的宽宏。
第二,人文操守注重数字化生存中人的理想人格的意义建构。
理想人格是人对自身完美状态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追求,也是人类力求超越自然、社会和自我生命情欲而达到的自由境界。鲁迅就曾经指出:“张大个人之人格,又人生第一义也。”[7]人类在认识世界、把握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漫漫历程中,始终都把对理想人格的追求作为自己的一种理想。因此,理想人格也就蕴含着人类精神丰富的历史、文化和哲学的内涵,在实践中也深深地烙上了人类智慧与经验的痕迹,表现出了人类历经艰辛而不懈奋斗的坚强毅力和顽强意志。
马克思指出:“整个人类历史也无非是人类本性的不断改变而已。”[8]在现实生活中,人们总是将完善自我、完善道德修养,作为人性抑恶扬善的一种重要方式,这说明人性是需要和可以进行改造的。同样,在数字化构筑的虚拟世界中,当人性得到更大的张扬时,如何推动人性向上的方向,向善的方面发展,这实际上也是需要通过理想人格的确定来加以引导的。人文操守在这方面给数字化生存规定的理想人格尺度是:始终保持对于虚拟世界各种意识形态的高度警惕,坚持依据人文精神的法则,来加以正确的对待和处理。对于发生在虚拟世界中的种种非人道、非人性的现象,坚决予以否定与批判,并努力在数字化生存当中,建构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人之初,性本善”的人文氛围和道德境界,从而使生活在数字化而构筑的虚拟世界的人们,也同样具有一种崇高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具有强烈的道德理想和情怀,做到既不断地按照自然与社会的必然性,来全面改造、提高和丰富自身的主体形象,塑造理想的人格,又不断地按照升华的主体形象和理想人格目标,来认识、把握和改造自然与社会,使人在借助虚拟方式进行对象化实践活动时,通过对人类社会普遍推崇的人文操守的恪守和新的建构发展,通过对自然、社会现成秩序和客观规律性、必然性的主体感知、体悟、服从和超越,促使数字化生存获得充分的人文价值与意义的规定性,以及角色的新的定位。
第三,人文操守注重数字化生存中技术意识的人文内涵建构。
由于数字化生存是人类进入高科技时代而获得的一种新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因而对于高科技的推崇及由此产生的技术意识,始终占据着人的意识中心。一系列的事实表明,技术意识若无以人文精神为核心的人的文化生命与历史文明来支撑,势必会使数字化生存越来越远离人,远离人的文明世界,如同哲学家胡塞尔所描述的那样,过强的技术意识将“抽象掉了作为过着人的生活的人的主体,抽象掉了一切精神的东西,一切在人的实践中的物所负有的文化特征”,[9]进而使人在数字化的虚拟世界里,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和意义的数字、数据、符号或图形,就像小说家卡夫卡当年描绘人在异化的现实中,最终变成一只甲壳虫一样,人被技术意识挤到了边缘,甚至成为技术意识的奴隶,成为失去人性光芒而又无家可归的技术流浪儿。马克思曾经告示人们:“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技术的胜利,似乎是以道德的败坏为代价换来的。随着人类愈益控制自然,个人却似乎愈益成为别人的或自身的卑劣行为的奴隶。甚至科学的纯洁光辉也只能在愚昧无知的黑暗背景上闪耀。我们的一切发现和进步,似乎结果是物质力量具有理性生命,而人的生命则化为愚钝的物质力量。现代工业、科学与现代贫困、衰颓之间的这种对抗是显而易见的、不可避免的毋庸争辩的事实。”[10]面对数字化虚拟世界所存在的技术意识“霸权”倾向,人文操守则十分注重对于技术意识的人文内涵的建构。新人文主义倡导者乔治·萨顿就呼吁:“我们必须使科学人文主义化,最好是说明科学与人类其他活动的多种多样关系——科学与我们人类本性的关系。”[11]在技术意识中渗透人的生命意识,渗透人文内涵的精神信仰,是人文操守对于数字化生存所作的意识规定。在数字化生存当中,人仍将是类存在物,是有意识的存在物,同样需要生命意识和人文精神的滋润。只有渗透着这种特性的技术意识,才能够使人在置身于数字化虚拟世界之中,真正地感受到高科技、高技术给予人的生存发展的价值,给予人类文明发展所带来的意义,才不至于只是单纯地被技术所奴役而扭曲人性,扭曲人自身。技术意识就其本质特性而言,是属于知识层面的工具理性,若无高尚的价值理性予以支持和关怀,它将最终失去对于人,对于人类社会所具有的作用,并且反过来还将会对人类的发展构成巨大的威胁。所以,人文操守强调在数字化生存中,予以技术意识强大的人文内涵的价值与意义建构,就是要使技术意识在获得人文的内在价值确认当中,将科学理性、技术世界为技术意识本身所不能证明的价值性、意义性,得以真正的确证,使自身也“更有意义,更为动人、更为亲切”,[12]同时,也更能使技术意识能够从自身的角度,充分地显示出对于人的价值关怀,对于人类文明发展所起到的巨大的历史推动作用。
海德格尔在谈论人的存在意义时,曾经满怀激情地说:“具有生存方式的存在物,就是人。……‘人存在着’这个命题是说:人是这样一种存在物,这种存在物的存在是通过存在的无遮蔽状态的敞开的内在性,从存在出发,在存在之中标志出来的。人的生存本质,是人之所以能想像存在物为一存在物,并能对所想像的东西具有一个意识的依据”[13]。的确,世间的万事万物均因为有了人,才具备了价值与意义,具备了充满生机与激情的美和生命理想。在人类选择数字化生存为新世纪的一种全新的生存方式、生活方式时,坚持尊崇与恪守以人文精神为内核的人文操守,让所有的网络社会的成员,让生活在数字化虚拟世界的人,均满怀着人类的热情,扬起人类的理想,并富于爱心、同情心,以正直、善良的优良品格,引导与推动人类文明向上、向善和健康的发展,应该说,这是时代提出的必然要求,也是数字化生存的理性呼唤。
收稿时间:2001-04-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