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庄子的“道”“知也有涯”“去私”思想的现实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也有论文,庄子论文,现实意义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庄子作为古代伟大的哲人，在中国思想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他的思想和思维方式，闪烁着中国古代先人的高度智慧，并对现代人仍有一定的启示和借鉴作用。《庄子》一书内容丰富，体例庞杂，今人对此考证甚多。一般认为《庄子》33篇中，有些是庄子本人的思想，有些则是其后学续作，其观点也有相异之处，然从总体上看，这些差别是细微的，大同小异。故本文不准备加以细分，仍将《庄子》一书视为庄子思想的整体看待，以探讨其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
《庄子》一书内容极为丰富、庞大，它所涉及的面非常广博，上至宇宙洪荒，下至自然万物，中为人伦，谈古论今，天下无物不纳入其中，可以说是中国先秦时代百科全书式的哲学著作，这恰恰表明了庄子思想的丰富的深邃性。庄子提出的许多论题和求证方法，都是发前人之所未发，其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也与常人相异。庄子的思想是继承了老子的学说，但又超越了老子，是道家的集大成者。在宇宙起源和本体等问题上，庄子认为：“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神鬼神帝，生天生地；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大宗师》）“夫道，覆载万物者也。”“形非道不生”。（《天地》）“道未始有封”。（《齐物论》）“夫道，于大于终，于小不遗”。（《天道》）“道无始终。”（《秋水》）“精神生于道。”（《知北游》）东郭子问道于庄子，庄子说道是无所不在，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屎溺。（《知北游》）庄子还对时空概念和内容作出了思辨的规定：“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庚桑楚》）这段文字，郭象《庄子注》解说得较为精确：“宇者，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未有穷处。宙者，有古今之长，而古今之长无极。”在庄子的这些论“道”中，我们看到了庄子对宇宙探索的热忱。庄子既认为道是生天生地的，又认为道是无所不在的。前一点论述与老子所述的“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曰大。”是一致的，而道的无所不在，则是庄子对道的进一步的阐发。《庄子》中的道，既是万物之源，又是无处不在的。正因为道生天生地，所以一般论者对此大为疑惑，故将其归于客观唯心主义，甚至将其与黑格尔的“绝对理念”相提并论。如果我们仔细分析，道显然不具有精神和观念的意思，实则是隐含了宇宙规律、法则的意思。“夫道，覆载万物者也”，就是说是隐含在万物之中的，含有变化运行的涵义。规律、法则本身并不是空有的，它具体体现在物的变化和运行上的，正因为这一点，道是既含有物的因素，也含有变化运行的因素。所以庄子所谈的最高层次的道，可以看作是物质与变化的统一，时空的统一，宇与宙的统一。所以这个道可以理解为对宇宙总体运行的概括，故而宇宙中的万物都存在着道，万物离不开道，道体现在每一个事物上。庄子曾说“死生，命也”。实际上，命也者就是道在“死生”上的一种显现。可以说庄子的道论，是一种对宇宙运行节律的宏观上的把握，这种对宇宙运行整体把握，并非象现代人那样是用科学的分析方法来领悟的，而是通过自然的观察，从内心直觉上朦胧地感悟的。而在今人看来，庄子得道，是通过玄思冥想而来的，具有一种神秘性，然而这种直感的感悟仍然是含有对自然的观察和经验的成份在内。
从宇宙无始无终的无限性看，谈论宇宙的起源问题，显然是一个误区，实际上庄子早已察觉到这一问题了。庄子说：“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未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谓矣，而未知吾所谓有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齐物论》）用现代话说就是：宇宙有一个“开始”，有一个未曾开始的“开始”，更有一个未曾开始那“未曾开始”的“开始”。宇宙最初的形态有它的“有”，更有未曾有那“未曾有无”的“无”。忽然间发生了“有”、“无”，然而不知道这个“有”、“无”果真是“有”果真是“无”。现在我已经说了这些话，但不知我果真说了呢？还是没有说？（见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关于宇宙的起源，庄子已经深刻地洞见到了，这是一个说不清的问题，实际上问题并不在于“有”与“无”，而是在于“有”与“无”的背后，在于“有”与“无”的源头，而实际上宇宙是没有源头的，没有源头的宇宙，人类当然也无法知晓，也无从谈起。古人说不清，今人也无法说清，后人也无法说清。庄子已经深刻地体察到人是有限的，而宇宙是无限的，所以有限的人去认知无限的宇宙，这是困难的，也可以说是无法达到的，“绝对真理”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庄子哲学正是从这一点上，进一步发展成为相对主义的体系，并且发明了一系列“体道”的方法。如“心斋”、“朝彻”、“见独”、“撄宁”、“去知与故”、“坐忘”等等，从而达到“天人合一”、“道通为一”、“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体道最高境界。
庄子思考问题的方式方法与儒家有明显的不同。孔子是“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孔子又说：“未知生，焉知死。”（《论语·先进》）孔子的儒家将其学说只限于人伦的范畴，他们所关注的是人类社会的稳定与和谐。而庄子的思维则要广博得多。庄子对自然之道、万物之理、天地之美、人伦之道，他都是热情探寻和认真思索的。生死，是人之大事，一般人乐生厌死，忌讳论死之道，庄子却不然，他从宇宙大化的角度来谈论“死”之道，死的境界。《庄子·至乐》中述到庄子见空骷髅而枕卧。夜半梦见空骷髅说：“你的话好像辩士，看人所说的都是生人的累患，死了就没有这些忧虑。你要听听死人的情形吗？庄子说‘好’。骷髅说：‘死了，上面没有君主，下面没有臣子；也没有四季的冷冻热晒，从容自得和天地共长久，虽是国王的快乐，也不能胜过。’庄子不相信，他说：‘我使掌管生命的神灵恢复你的形体，还给你骨肉肌肤，把你送回到父母妻子故乡朋友那里，你愿意吗？’骷髅听了眉目之间露出忧愁的样子说：我怎能抛弃国王般的快乐而回复到人间的劳苦呢！这里且不论庄子对现实社会的批判，只就生死境界的探讨，就足以表明庄子思维的超常性和超凡性。生死对于个人来说只有一次，但是庄子却从更高的层次上，宇宙大化的层次上来探寻其中的奥秘，不违生也不违死，生死一体，生死的转化都是宇宙自然规律的结果。庄子在妻子死后曾谈论道。“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徙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徙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至乐》）庄子是从宇宙运行的高度上来看待生死，故庄子对待生死是坦坦荡荡的，胸襟是开阔的。《列御冠》中记载：“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当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壁，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夺彼为此。何其偏也！’庄子不但在精神上视生死为一体，在实践行动中也体现了一个高尚人格的大家风范。看破了生死之关，名利等俗物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二
庄子思维的奇特之处还在于他不但将事物的流变从宇宙的道的层次上来看待，而且还发展成为一套完整的、我们今人称之为相对主义的体系。这一整套体系主要在《齐物论》和《秋水》中得到充分的阐述和发挥。庄子的相对论与他的天道观点紧密相联系的。庄子的思维不只是从人的角度去观察事物的流变，而是从宇宙运行的本体上观察万事万物的变化。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自然不同。正因为我们治庄者多从人的角度来谈论事物，当然对庄子的相对论的内涵不能理解。庄子否定了只从人的角度来评判一切事物的方法和观念，《齐物论》中有一例子很说明问题，治庄者也多引用之：“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然乎哉？木处则惴慄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且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狙以为雌，麋与鹿交，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这段文字充分表明了庄子超越了从人的角度观察和判断事物的思维特征。毛嫱丽姬，从人的角度看，当然是美的，是可爱的。但是这里庄子却将人的观察角度，转换为其它认识主体，正因为认识主体的不同，结论判断自然也相异。既然庄子摒弃了人的认识客观的标准，自然他是从另一层次上来判断事物的，这个层次就是宇宙大化的高度。正因为庄子从这一高度来认识事物，泯是非、齐万物也就是自然而然的了。由此庄子引申为社会是非的评判问题：“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辨！”庄子还进一步说明判断和认知的相对性，他说：“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豪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则趣操睹矣。”（《秋水》）庄子正是从道的角度来观察事物的变化，所以事物是无贵贱之分的。庄子认为这是最高层次观察事物的方法。如果从其它层次和方面去看事物，当然是存在差别、是非等的。所以庄子的思维明显地带有反文化倾向的特征，是与正统文化背道而驰的。脱离了人的角度来谈认识问题，当然是不可能求得真理的。庄子这一整套以道观之的方法，实在是高层次、高境界的大手笔，然而却是不实用的，故惠施说庄子的学说，是大而无用。以道观之，既是庄子思维的特色之处，也是其缺陷之所在。正如苟子所说：“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解蔽》）这确是一语中的。正如马克思所说：“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亦即自己的此岸性。关于离于实践的思维是否具有真理性的争论，是一个纯粹经院哲学的问题。”（《马克思恩格斯集》第1卷，第16页）然而从庄子学说所产生的背景来看，庄子的学说都是针对当时社会的弊病而发的，尤其是针对儒墨等家所言的。庄子看到了人类所产生的各种理论学说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恰恰是由人们的认识的局限性和生存态所规定的。人类分为个体、群体、阶级、民族，乃至国家等等，其利益与生存态都是各异的，故而其产生的学说，都是一己之见，由此而争辩不休。所以庄子说：“天下之人各为所欲焉以自为方。”（《天下》）由此庄子认为，真理是没有绝对的，也不可能有什么绝对真理，一切事物都在变化，为此庄子从宇宙运行的历史长河中来考察人类的认知能力，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养生主》）在此表明了庄子思想的深邃性，他已洞见人类认知的局限性、有限性与宇宙无限性的矛盾，并得出了“殆矣”的结论，正因为此，庄子遭到了非难，被斥之为虚无主义者、不可知论者等等。尽管有如此严厉的批判，仍不能取消庄子提出问题的深刻性。一般学者总认为，对于个体的人来说，当然无法“穷尽”客观世界的，然而作为总体的人类，却可以在“穷尽”客观世界的征途中，永远前进。但是这些看法是有缺陷的，自然科学和辩证唯物主义认为，万物有生有死，对于生命体来说，有始必有所终，人类作为生命体的一种，也不能摆脱宇宙自然的运行规律。人类是在无始无终的宇宙间产生的具有高度智慧的生物体，他是有限的，而有限的物体是无法了解无限的宇宙的，这正如庄子所言“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逍遥游》）如将人类的发展与无始无终的宇宙相比，人类的发展其始与终，也不过是漫漫无极无终的宇宙中的一瞬间而已，也如朝菌、蟪蛄一样。就人类的认知能力而言，人类目前的认知水平，也只能推演、求证、设想到“宇宙大爆炸”的理论。而在这“有限的宇宙”中，我们仍然不能认识这个“大爆炸宇宙”以外的宇宙，也不能深究这个“大爆炸宇宙”的以前的状态。更何况人类的发展也不是无限的，恩格斯曾洞察到这一点，他指出人类也是要灭亡的。既然人类终究归于灭亡，何来“穷尽”客观世界，“穷尽”无始无终的宇宙呢？如果我们不忌讳谈人类的灭亡问题，那么这种可能性还是可能预见的。近者可以有人为之道，远者则有宇宙自然之道。人为的就是我们当今处于核时代之中，人类在相互争夺中相残而亡，或是在科技、经济、人口等盲目发展中，破坏了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的生态环境，导致人类的消亡。自然的可能性就更多了，时间的跨度也更长了。其中有小行星撞击地球，太阳膨胀，银河系向大爆炸的宇宙中心飞去，最后则为“大爆炸的宇宙”开始收缩等等。尽管庄子去知求存之道有消极的一面，但将人类的能力无限夸大也非正确之道。庄子能够在古代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提出人类认知有限性与宇宙无限性的关系，不能不说是包含了极高的智慧，这对于开拓人的思维和对自身的认知能力的了解，都有很重要的影响。
三
庄子的学说中，提出“去知求存”、“去欲”、“去私”等观点仍然是有价值的，固然庄子“去知”、“去私”、“去欲”等观点，有其反文明，反文化的一面，这也是庄子遭受批判的原因。庄子学说的产生，有其深刻的文化背景和社会背景。庄子针对当时社会“物欲”横流，诸侯纷争，战争频繁，百姓为统治者所役使。庄子是竭力反对统治者蛮横和“多欲”、“智巧”的文化的。他对当时的社会行为提出了一系列的责难和否定。因为在人类恶的行为方面，统治者总是通过机谋、知巧等一些手段而贯彻实行的，庄子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多欲”、“好知”不但使人的自然本性状态丧失，而且给社会天下大乱。从自然状态言，从天人关系言，庄子提倡无为，就是顺应天地万物存在的状态，也就是要循万物之理，而不要违背自然之道。因为任何对自然界的强行的、带有破坏性的干预和掠夺，这本身也危及人类自身的生存状态。
纵观当今世界，其状态远甚于庄子的年代，人类的智巧高度发挥，人口的膨胀，科技的发展，经济的发展，人欲横流，各国间的竞争仍然毫无停歇，核弹的产生，种下了人类相互自残的可怕后果的阴影，也由此而带来一系列生态环境的问题。人类的生态困境，从某种程度上说，实际是人类文化的困境。这各文化盲目相信科技的力量，认为其能解决人类的生态困境问题。目前，水的污染，空气的污染，土壤的污染，臭氧层被破坏，都与人类的人口、科技、工业等发展过快有关。人类掠夺性地开发有限的地球资源，扰乱了地球固有的生态平衡，破坏了其自我系统在动态过程中的协调、平衡与和谐的功能，阻碍了地球生态系统的自我调节功能。当然，维持人类的生命存在，满足一定的物质欲望的需求是必要的，但是，当人类的物欲远已超过了自然界的能力，并且又危及人类生存的根本，这就需要我们重新认识和反思当今人类的行为方式及其文化。实际上，反思当今人类文化及行为方式的有识之士不乏其人，从罗马俱乐部一直到熵论的产生，都可以说是这种反思文化的潮流，无论人们怎么去评判，其价值和现实意义不可低估。人类几百年来的飞速发展，就好象是乘上了一辆快速飞驰的列车，但是这辆列车却是没有刹车装置的，那一天车毁人亡，也未必可知。所以，反思文化的诞生，就好象是在这辆列车上装一个刹车装置，或是减速器，其根本目的还在于使人类能够和谐地生存。反观古人的理论和学说，中国古代反文化的代表之作《庄子》无疑具有极大的借鉴作用。《庄子》一书对人类违反自然的状态是深恶痛绝，大声疾呼人类要去欲、去私，不要骚扰宇宙的自然运行，不要违背自然规律，“不以人灭天”。庄子这些思想无疑切合了当今人类的文化困境。庄子对自然的关注是通过直觉和体道所感悟的，其直观性、超验性是明显的。庄子的生态直觉和洞见，不同于当今反思文化是建立在科学的细密分析基础之上的。然而庄子的生态直觉和感悟仍具有其深刻的意义，它是从整体上系统认识的，是一种较为宏观的认识方式和思维方式，它更易于体察到人与自然和睦相处的客观需要。这种直觉和感悟，尽管是不完备的，有缺陷的，但对于现代人所要解决的生态困境和文化困境，是不无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