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六艺”与“六经”_儒家论文

论“六艺”与“六经”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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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K2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1—4667(2000)02—0001—09

中国古代文献中常见“六艺”、“六经”之称。所谓“六艺”、“六经”,学术界几乎众口一词,以为即“六部儒家经典”,例如《辞源》[1](1册p.307)、《辞海》[2](上册p.785)、《汉语大词典》[3](2册p.48)等一些权威性工具书便皆持此说。而一般标点古籍与古籍整理研究论著,凡遇诗、书、礼、乐、易、春秋之名,通常都加书名号,少有例外。至于“六艺”、“六经”,则或标或否,甚至同一部书、同一篇作品中,前后标点也很不一致,互相抵触。古籍标点的这一混乱现象,反映了人们对“六艺”、“六经”认识的歧异与模糊。古代文献中的“六艺”与“六经”究竟是指什么?二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古代是否存在“六部儒家经典”?本文对此尝试谈点个人看法,供学界同仁讨论。

论先秦实止五经而无《乐经》

古代文献究竟有无“六部儒家经典”,这是自汉代以来就悬而未决的问题。汉代文献流传至今且影响最巨的,无疑当推《史记》和《汉书》,然而当我们阅读这两部极重要史籍时,发现它们每每“五经”、“六经”、“六艺”混用。例如《史记·太史公自序》既云“夫儒家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又曰“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4](卷七○)而《史记·乐书》则云:“通一经之士,不能独知其辞,皆集合五经家,相与共讲习读之。”[4] (卷二四)这种情况在《汉书》中尤为习见。如《孝武帝纪》载建元五年“置五经博士”[5](卷六),“赞”中却说孝武“表章六经”。而《艺文志》总论六艺云:

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著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注:乐、诗、礼、书、春秋、易六个词语,中华书局标点本皆加书名号。本文主张“六艺”与“六经”并非六部儒家经典,故将六个书名号全都删去,以免淆乱。以下凡遇此种情况,均如此处理,不再出注。)……古之学者耕且养,三年而通一艺,存其大体,玩经文而已,是以用日少而畜德多,三十而五经立也。[5](卷三○)后文总论诸子时又说:

《易》曰:“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若能修六艺之术,而观此九家之言,舍短取长,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

忽而“六艺”,忽而“六经”,忽而又“五经”,行文如此飘忽游弋,确实令人难以把握。颜师古注:“六艺,六经也。”如果“六艺”就是“六经”,那么问题就来了:“古之学者”所治究竟是“五经”还是“六经”呢?“五经”与“六经”又是什么关系呢?先秦儒家经典到底有几部?问题的关键在于先秦究竟有无《乐经》。《汉语大词典》“六经”条云:

(六经)六部儒家经典。《庄子·天运》:“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注:《庄子》中的诗、书、礼、乐、易、春秋,是否初指“六部儒家经典”,是否应加书名号,笔者是持否定态度的,认为这里所谓“六经”,是泛指“六艺”,详见后文所论。),自以为久矣,孰知其故矣。’”《汉书·武帝纪赞》:“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颜师古注:“六经,谓《易》、《诗》、《书》、《春秋》、《礼》、《乐》也。”汉以来无《乐经》。今文家以为《乐》本无经,皆包含于《诗》、《礼》之中;古文家以为《乐》毁于秦始皇焚书。[3](2册p.48)《汉语大词典》的这个词条,参考综合了《辞源》、《辞海》的看法,对“六经”的意义、内容作了解说和界定,指明了“六经”之名的出处,说明了今古文家的意见分歧,因此不但诠释全面,而且颇具代表性、权威性。然而细加推究,便不难发现其破绽:汉代的古文经学家有谁说过“《乐》毁于秦始皇焚书”?董仲舒、孔安国、司马迁没有说过,刘向、刘歆父子没有说过,以兼治古今文经著称的郑玄也没有说过。

根据现存文献材料,最早明确肯定先秦有一部《乐经》而遭秦始皇焚毁的应是南朝宋人沈约。他在《宋书·乐志一》中说:“及秦焚典籍,《乐经》用亡。”[6] (卷一九)稍后的刘勰在《文心雕龙·乐府篇》中,也说过“秦燔《乐经》”的话[7](p.73)。此说一开, 隋唐以后随声附和者甚众。如《初学记》卷二十一《经典·乐部》云:“古者以易、书、诗、礼、乐、春秋为六经,至秦焚书,乐经亡。今以易、诗、书、礼、春秋为五经。”[8](p.497)这大概就是“古文家以为《乐》毁于秦始皇焚书”的文献根据吧。

然而这种所谓文献根据实在是靠不住的。秦始皇焚书事具《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三十四年,为便于考案,今抄录于下:

三十四年……始皇置酒咸阳宫,博士七十人前为寿……丞相臣斯昧死言:“古者天下散乱,莫之能一,是以诸侯并作,语皆道古以害今,饰虚言从乱实,人善其所私学,以非上之所建立。今皇帝并有天下,别黑白而定一尊。私学而相与非法教,人闻令下,则各以其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夸主以为名,异取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弗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禁之便。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欲有学法令,以吏为师。”制曰“可”。以上是古代文献中记载秦始皇焚书最详实而可靠的史料。此外,《秦始皇本纪》始皇三十五年亦约略提及此事:

始皇闻(侯生、卢生)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练以求奇药……”

后代批评秦始皇“焚书坑儒”的人,每每抓住“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这句话,片面地加以夸大发挥,以为除了医药、卜筮、种植这三类之外,其余书籍皆遭焚毁。其实这是一种不小的误解。这一句话是承上文而言,上文明确提出烧书的范围是:一,史官所职掌之书,除“秦记”即秦国的史记外,其他一律烧毁。二,非博士职掌之书,即民间流传、收藏的《诗》、《书》及百家语,一律烧毁。根据这两条规定,博士所职掌的书籍,即使是《诗》、《书》、百家语,也是不当烧毁的。另外,按秦制,奉常属官有太史、太乐等,太史掌天时星象、兼顾记事,太乐则掌音乐歌舞。乐书应归太乐所掌,不能说是“不中用者”,更不当在烧毁之列,李斯的奏议中更没有提到《乐经》。再者,即使民间流传、收藏之书,也未必靠一道命令就能焚烧尽净。汉高一统天下之后,《诗》、《书》、《春秋》、《周官》、《士礼》十七篇、《论语》、《孝经》及诸子百家相继而出,就是一个绝好的证明。《诗》、《书》、百家语等先秦文献既然俱存,很难想象,如果确有什么《乐经》,竟独独从此销声匿迹!李斯的奏议根本没有提到烧乐书,说《乐经》亡于秦火,不仅毫无文献根据,在理论上也站不住,只能是“想当然耳”的主观揣测。

事实上,先秦是只有五经而并无《乐经》的。以下试证明之。

一、《乐记》未言及《乐经》。《乐记》是一种音乐专著,《汉书·艺文志》著录23篇。班固论乐云:“六国之君,魏文侯最为好古,孝文时得其乐人窦公,献其书,乃《周官·大宗伯》之《大司乐》章也。武帝时,河间献王好儒,与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诸子言乐事者,以作《乐记》,献八佾之舞……刘向校书,得《乐记》二十三篇,与禹不同,其道浸以益微。”[5](卷三○)23篇本的《乐记》, 隋唐以前即已亡佚。据《礼记·乐记》孔颖达疏,23篇的篇名,即《乐本》、《乐论》、《乐施》、《乐言》、《乐礼》、《乐情》、《乐化》、《乐象》、《宾牟贾》、《师乙》、《魏文侯》、《奏乐》、《乐器》、《乐作》、《意始》、《乐穆》、《说律》、《季札》、《乐道》、《乐义》、《昭本》、《招颂》、《窦公》[9](卷三七p.2527)。其中前11 篇在汉代便已合为一篇,成为流传至今的《礼记》中的《乐记》。这篇《乐记》虽然非刘向所校23篇本的全豹,但相传为孔子再传弟子公孙尼子所著(一说为战国时期某氏所著),然而竟无片言只语称引经文或提及《乐经》之名,独与《诗》、《书》等五经传记迥异。我们知道,汉以后所传《易》、《诗》、《书》、《礼》、《春秋》五部经典,每经都有传记,而且传与经皆一一对应,传或附经以并行,或离经而独传,或敷陈经义,或称引经文。如《尚书大传》、《易传》、《毛诗诂训传》、《韩诗》内外传、《礼记》、《春秋》三传,读者莫不见传而知经。《乐记》不仅没有称引《乐经》,反而被汉人拦腰截去一半,并入《礼记》之中,可知《乐记》原本仅记音乐之事,非为传经而作,这就不难说明先秦本不存在所谓《乐经》。

二、先秦史书与诸子无一言及《乐经》之书。今存先秦古籍,五经而外,《左传》、《国语》、《战国策》、《老子》、《论语》、《孟子》、《荀子》等书尚多,皆未有称引《乐经》文字或提及《乐经》之书名者。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论语》、《荀子》二书。孔子是儒家创始人,又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而荀子则是战国后期的儒学后劲,得孔子儒学正传。他们都非常重视礼乐的教化作用。《论语》为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所论纂,《荀子》一书更是荀子本人的著作。《论语》全书记载孔子谈音乐的地方多达22条,而唯独不及《乐经》。《荀子》以引经据典论说事理见长,书中称引《诗》、《书》者比比皆是,《荀子》中还有一篇专论音乐的《乐论》,皆无只语涉及《乐经》。这一事实只能说明,孔子之徒的时代尚无《乐经》,荀子之时也没有《乐经》。

三、秦汉之际的学者无人提及《乐经》。例证一:《汉书·礼乐志》说:“汉兴,乐家有制氏,以雅乐声律世世在大乐官,但能纪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5](卷二二)《艺文志》亦云:“汉兴, 制氏以雅乐声律世在乐官,颇能纪其铿锵鼓舞,而不能言其义。”[5] (卷三○)颜师古注引汉人服虔曰:“(制氏)鲁人也,善乐事者。”据此可知,制氏是一位秦汉之际的音乐大师。但就是这样一位音乐大师,居然只知雅乐的声律和乐舞的仪容,而根本不解其意义。古人极重师传家法,制氏的音乐知识必定渊源有自,而他本人一生大半生活在秦代,如果秦始皇焚书以前确有什么《乐经》,他不可能没有读过,甚至没有听说过,以至于对古代的雅乐懵然不知。

例证二:汉初诸儒所传习者只有《诗》、《书》、《礼》、《易》、《春秋》五经,没有《乐经》。《汉书·儒林传》:“汉兴,言易,自淄川田生;言书,自济南伏生;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燕则韩太傅;言礼,则鲁高堂生;言春秋,于齐则胡母生,于赵则董仲舒。”[5](卷八八)(注:《史记·儒林传》所记略同。见[4]卷一二一p.3118。)五经源流,班班可考,唯独音乐一艺阙如。难道《乐经》一亡,传乐之人亦一并而亡?汉高帝时,陆贾时时为刘邦称说诗、书,并奉命为之撰《新语》12篇,说秦所以失天下,汉所以得天下,及古代帝王成败[4](卷九七)。今《新语》12篇俱存, 其中只字未提及《乐经》,而其《道基篇》乃云:“后圣定五经,明六艺。”[10](卷上)后圣指孔子,五经谓今之《诗经》、《尚书》、《周易》、《仪礼》、《春秋》,六艺则五经加乐也。陆贾跟从刘邦打天下,其出生尚及始皇焚书之世,其称“后圣定五经,明六艺”,则《乐经》实为子虚乌有。汉文帝朝,贾谊著《新书》,其《六术篇》但称诗、书、易、春秋、礼、乐为“六艺”,不称“六经”[11](卷八)。汉武帝初立,大儒董仲舒对贤良策曰:“臣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5](卷五六)亦止称“六艺”,不称“六经”。 因此武帝独尊儒术,只立了五经博士,而《乐经》博士付缺,也就不难理解了。

例证三:司马迁撰《史记》,除遍览《尚书》、《左传》、《国语》、《世本》、《战国策》等皇家所藏先秦文献资料,又尝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阙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遗风,经邹、峄、鄱、薛,过彭城,历梁、楚,足迹遍及大半中国,作了大量的调查访问,见闻之广博,足以别嫌疑,明是非,补敝起废,究天人之际[4](卷一三○)。 然而《史记》全书竟无一言提及《乐经》。其所撰《乐书》,专论音乐之事,仅依《乐记》半部缀合而成[4](卷二四《乐书》正义),则先秦本无《乐经》亦明矣。

综上所论,不但秦燔《乐经》之说没有任何事实根据,即使所谓《乐经》之书,也是儒生子虚乌有的编造。《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三十八《经部·乐类》云:

沈约称《乐经》亡于秦,考诸古籍,惟《礼记·经解》有“乐教”之文,伏生《尚书大传》引“辟雍舟张”四语,亦谓之乐。然他书均不云有《乐经》(原注:《隋志》“乐经”四卷,盖王莽元始三年所立。贾公彦《考工记·磬氏》疏所称“乐曰”,当即莽书,非古《乐经》也。)。大抵乐之纲目具于礼,其歌词具于诗,其铿锵鼓舞则传在伶官。汉初制氏所记,盖其遗谱,非别有一经为圣人手定也。[12](p.320)

说古籍中只有《礼记·经解》有“乐教”之文,此语有待商榷;说本无圣人手定之《乐经》,足以发蒙祛蔽,凿破千古浑沌。

论“六艺”为儒门传习之六科

“艺”,《说文》作“埶”,或体作“艺”,本义为种植。种植庄稼需要技术,故“艺”字引申有技术、才能等义。《书·金滕》说:“予仁若寿,能多才多艺。”[13](卷一三p.196 )《论语·子罕》:“吾不试,故艺。”[14](p.89)这两处“艺”字,所使用的就是其引申义。“六艺”之“艺”,也是指技艺、才能。

古代有两种“六艺”。一指礼、乐、射、御、书、数。《周礼·地官·大司徒》:“以乡三物教万民……三曰六艺:礼、乐、射、御、书、数。”[15](卷一○p.707 )这个六艺是国家规定国民应学的六种基本技能。它包括了今之所谓德、智、体三个方面,涵盖了文、理两科,约略相当于今天中小学的六门功课吧。《大戴礼·保傅篇》说:“古者八岁而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16]贾谊《新书·容经》说:“古者年九岁入就小学,蹍小节焉,业小道焉;束发就大学,蹍大节焉,业大道焉。”[11](卷六)小艺、小道,就是小的技能。因此《周礼》上所说的“六艺”应是指儿童所学的六种初级课程。

另一种“六艺”是诗、书、礼、乐、易、春秋,这是孔子为弟子开设的六门课程,也是后世儒门传习的六科。这个“六艺”之称,最早最可靠的文献依据应推陆贾《新语·道基》:

纲纪不立,后世衰废,于是后圣乃定五经,明六艺,承天统地,穷事□微,原情立本,以绪人伦,宗诸天地,□修篇章,垂诸来世,被诸鸟兽,以匡衰乱。陆贾认为“五经”、“六艺”是孔子所定所明,其说与司马迁“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4](卷四七《孔子世家》)之言相合。 《道基篇》在上文之后紧接着写道:

春秋以仁义贬绝,诗以仁义存亡,乾坤以仁和合,八卦以义相承,书以仁叙九族,君臣以义制忠,礼以仁尽节,乐以礼升降。文中以“乾坤”“八卦”与春秋、诗、书、礼、乐相提并论,则“乾坤”“八卦”当指称易。这就是说,陆贾所称“六艺”是春秋、诗、书、易、礼、乐。

贾谊《新书·六术》则云:

凡人弗能自至,是故必待先王之教乃知所从事。是以先王为天下设教,因人所有,以为之训,道人之情,以为之真。是故内本六法,外体六行(按:贾子谓道、德、性、神、明、命为六法,六法表现于外则为六行),以之与诗、书、易、春秋、礼、乐六者之术以为大义,谓之六艺。贾子说“六艺”是先王为天下设教,与陆贾“后圣定五经,明六艺”说法稍异,但“六艺”所指与陆贾同。贾子这里不但明确“六艺”就是“六者之术”,即六种技艺,而且肯定“六艺”是“先王”为教育天下百姓而设。《史记·滑稽列传》亦云:

孔子曰:“六艺于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义。”这里所引孔子之语,未详出于何典,但必有所本,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也有类似的话,可见称诗、书、礼、乐、易、春秋为“六艺”是当时普遍一致的看法。

古代既无《乐经》,而“六艺”之名却屡见迭出于《史》、《汉》等古籍,成为汉人的习惯用语,可见这个“六艺”决非“六部儒家经典”,而是孔子教授弟子、后代儒家递相传习的六种技艺、六门课程。与《周礼》“六艺”不同的是,这个“六艺”是六种更高级的技艺,程度较深的六门课程,属于《大戴礼·保傅篇》中“束发而就太学”所学的“大艺”、“大节”,《贾子新书·容经》所说的“业大道”,“蹍大节”。它涉及现今所谓政治教育、思想道德教育、文化艺术教育等众多学科。以今例古,应当相当于今天大学里的六门专业课。

孔子既以“六艺”教学,那么他授课有没有教本或讲义呢?周予同先生说:“孔子既然设教讲学,学生又那么多,很难想象他没有教本。毫无疑问,对于第一所私立学校来说,现成的教材是没有的。《论语》记载孔子十分留心三代典章,指导学生学习《诗》、《书》及礼乐制度,因此,我认为,孔子为了教授的需要,搜集鲁、周、宋、杞等故国文献,重加整理编次,形成《易》、《书》、《诗》、《礼》、《乐》、《春秋》六种教本,这种说法是可信的。”[17]这种看法恐怕是以东汉以后的情事去推测上古了。须知孔子之时还没有发明造纸,孔子即使有学问和精力编写出六种教本,也决无把六种教本全部刻写于竹帛的经济实力。根据现有文献,愚意以为,孔子当年授课用的只有《诗》、《书》、《周易》经文三部古代文献,没有礼、乐教本,只有《春秋》是他唯一的自编教材。以下试分别讨论之。

《诗》、《书》《诗》、《书》这两部古代文献在孔子之前已分别汇编成册行世。《左传·僖公二十七年》晋国谋元帅,赵衰推荐郤榖,理由是他“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18](卷一六p.1822)《国语·周语上》召公谏厉王弭谤,说:“故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瞽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矇诵,百工谏,庶人传语。”[19](卷一p.9~10)《论语》中有14处提到诗,孔子两次说过“诗三百”的话,还有三次称引书。与孔子几乎同时的墨子也说过“诵诗三百,弦诗三百,歌诗三百,舞诗三百”[20](卷一二《公孟》)。这些材料都可说明孔子之时,《书》和《诗》三百篇已经编定。孔子讲授《诗》、《书》应当就是这两部古代文献。当然,孔子传授这两部古文献时,肯定已对它们作过认真的研究,有个人的真知灼见,甚而对原著作过某种整理或编次。《论语·子罕》说:“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今人杨伯峻先生把这几句话译为:“我从卫国回到鲁国,才把音乐[的篇章]整理出来,使《雅》归《雅》,《颂》归《颂》,各有适当的安置。”并解释说:“孔子只正‘乐’,调整《诗经》篇章的次序,太史公在《孔子世家》中因而说孔子曾把三千余篇古诗删为三百余篇,是不可信的。”[14](p.92)不失为持平之论。

《易》 《易》的经文在孔子以前早已成书,《易·系辞》说:“《易》之为书也不可远。”[21](卷八p.89)《左传·昭公二年》:“春,晋侯使韩宣子来聘……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但这里所说的《易象》还不是被汉人尊奉为经的《周易》。周代并行于世的有三种“易”:“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15](《周礼》卷二四《春官·筮人》)就“周易”而言,当初本为占筮之书。《左传》全书言及“周易”者凡19条,其中16条讲占筮;《国语》3条, 全属占筮。《管子·山权数》也说:“易者,所以守吉凶成败也;卜者,卜吉凶利害也。”[22](卷二二p.179 )《汉书·艺文志》“六艺”类有《易经》12篇,“数术”类又有《周易》38卷。孔子授业用的课本应是“六艺”类的《易经》。当然孔子讲易决不是照本宣科,而是阐发经书中的义理,赞明易道。《论语·述而》:“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孔子世家》也说孔子晚年喜易,读易韦编三绝。关于孔子喜易读易的材料,《礼记》、《吕氏春秋》、长沙马王堆出土帛书中还有一些林林总总的记载,都可证明孔子与《周易》这部经典有着密切的关系。司马迁说孔子作《彖》、《象》、《系辞》等“十翼”,这话未必可靠。但《论语·子路》中有一条材料很值得注意:“子曰:南人有言:‘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这二句是《周易》恒卦九三爻辞。孔子以南人所言人无恒心,不可以作巫医,来解释这两句爻辞,强调人的道德修养,这说明他治易主义理,讲卦德。而后一句“不占而已矣”,主张善学易的人,不必搞占筮,更表现出他的易学观与时尚的占筮风气完全不同。马王堆汉墓帛书《要》记载孔子之言说,《周易》“有古遗言焉,子非安其用,而乐其辞。”[23](p.26)与《易·系辞上》“以言者尚其辞”语意相近, 也可证明孔子与《易·系辞》有关。得儒学正传的荀子“善为诗、书、易、春秋”[24](p.332),他在《大略篇》中也说“善为易者不占”[25] (卷一九),他的治易原则正是对孔子易学观的继承。《汉书·艺文志》“六艺”类著录《易经》12篇,更说明当时“十翼”已附经传世,十传已取得经的地位。根据以上材料,可以认为《易经》中的10篇《易传》极有可能就是孔门弟子根据听孔子讲授《周易》的笔记加以整理而成。

《春秋》 “春秋”本是史书的通称。周代各国皆有“春秋”。墨子说:“吾见百国春秋”,又说某事“著在周之春秋”,某事“著在燕之春秋”,某事“著在宋之春秋”等等[20](《明鬼下》)。《国语·晋语》说“羊舌肸习于春秋。”但孔子传授的《春秋》是专名,是他据鲁国史记而撰写的重要政治著作。司马迁在《史记》中多处提到孔子作《春秋》,可谓三致意焉,并给予极高的评价:“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4] (卷四七《孔子世家》)孔子作《春秋》,初衷不是为了授课。孟子说:“世衰道微,邪说暴行,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26](卷六《滕文公下》)这是深得孔子作《春秋》的苦心的。但《春秋》一书的实际功用,则是首先作了他传道授业的工具。“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4] (卷四七《孔子世家》)可以说,《春秋》是孔子纪政事、明王道的典范之作,也是他一生中唯一的手定本教材。

礼乐 “礼乐”二字古籍中常常连文并举,礼指礼仪、礼法,乐谓音乐,特指中和之乐。前文所引《左传·襄公二十七年》“说礼乐而敦诗书……礼乐,德之则也。”孔颖达疏:“礼者谦卑恭谨,行归于敬;乐者欣喜欢娱,事合于爱。”又如《礼记·乐记》:“乐统同,礼辨异,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史记·太史公自序》:“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礼”、“乐”都不是书名。

礼乐制度是古代等级制度的灵魂和核心,因此孔子一生最重视的是礼乐,重点研究的也是礼乐,他是当时的礼学宗师和音乐大师。面对礼崩乐坏的社会现实,他痛心疾首而又无力回天。他把礼和乐列入“六艺”,作为教学六科中的两个科目,不仅是由于要与小学初级教育的礼、乐课程相衔接,更是出于现实的需要。他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14](《论语·子路》)“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14](《泰伯》)又说:“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14](《先进》)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先学习礼乐而后作官的是未曾有过爵禄的一般人;先有了官位而后学习礼乐的是卿大夫的子弟。如果要我选用人才,我主张选用先学习礼乐的人。”(用杨伯峻《论语》译文)可见孔子用礼乐二艺教育学生,是为给社会培养经世治国的有用人才。

但孔子讲授礼乐时是没有象《诗经》三百篇、《尚书》、《周易》经文那样的现成文献的,甚至可能没有完整的教本。《论语》中完全没有称引礼书和乐书,也没有提到这两种书。而《八佾》中倒有这样的话:“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孔子的话是当时没有礼书、乐书最有力的证据。事实上,孔子以前是没有礼书、乐书的。上古的礼乐制度原本就具于《诗》、《书》之中。《孔子世家》说:“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故《书传》《礼记》自孔氏。”又说:“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礼乐自此可得而述,以备王道,成六艺。”由此我们知道,孔子向弟子传授礼、乐二艺,主要是根据《尚书》和《诗经》三百首。此外,孔子从小就学习过俎豆之事,他还向老子问礼,向苌弘、师襄等前辈音乐大师学习音乐。孔子把从古文献中学来的、向他人问来的、从实践中体会来的礼乐知识传授给学生,学生们记录下来,整理出来,就成了后世的《士礼》、《礼记》、《乐记》等文献。

现存的《礼记》是汉人的辑录本,但其中的大部分篇目成于战国时期的孔门弟子之手,这已成为学界的共识。至于《仪礼》即《士礼》,汉儒或说周公所制,或说孔子所定,因奉以为经,其实毫无根据,不过是儒生们以神其术的花招而已。经过今人研究,已经可以肯定是战国初中期的作品,这里且不谈书中涉及的丧葬制度和近代以来的出土考古发现成果,即以文献而论,亦可证明非孔子以前文献,也不是孔子手定。孔子生前,文献中提到礼书的只有《左传·哀公三年》的一处,那里所说的“礼书”,意谓记载礼仪之书[27](p.966), 而其时距孔子之卒仅有13年,这是颇耐人寻味的,它会不会跟孔子有关呢?有一件事值得注意:《礼记·杂记下》说:“恤由之丧,哀公使孺悲之孔子,学士丧礼,士丧礼于是乎书。”书就是书记、记录。这件事说明在孔子以前,连鲁国这样的礼仪之国也没有一本讲士丧礼的书,《士丧礼》是根据孔子的讲述而记录下来的。那篇《士丧礼》是否今天《礼仪》中的《士丧礼》,文献不足,已经无从考按了。但鲁哀公派人去向孔子学习士丧礼,至少说明鲁国当时没有这方面的礼书,也没有人熟悉士丧礼制。但《孟子》书中已经提到并称引礼书了,《公孙丑下》载:齐国的景丑对孟子说:“《礼》曰:‘父召,无诺;君命召,不俟驾。’”这两句话的意思分见于今本《礼记》的《曲礼》和《玉藻》。因此,根据上述材料,我们有理由认为,《仪礼》全书和《礼记》中的部分篇章应是孔门弟子记录整理的听课笔记。

礼仪、礼制是对人的道德行为的规范,师门传习过程中容易口述笔录,可以“论而纂焉”。至于音乐之道,本来与礼不同,“大抵乐之纲目具于礼,其歌词具于诗,其铿锵鼓舞则传在伶官”。学习者不仅要懂得乐理,更要通过长期反复的实践,才能提高观赏水平与表演技能。乐理犹可口传笔录,而表演技能则如轮扁斫轮,“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师不能以喻其徒,徒亦不能受之于师。后世有《乐记》而无《乐经》,此乃理之所当然,不必归咎于始皇焚书。

论“六经”为“六艺”之尊称

儒家经书只有《诗经》、《尚书》、《仪礼》、《易》、《春秋》五部,两汉史籍之所以屡称“六经”,实因“六经”乃“六艺”之尊称,后世增《乐经》以凑足“六”之数目,既由误信沈约始皇焚书包括“乐经”之说,亦由不明“六经”之义。

“六经”之名,不能确定起于何时。章学诚《文史通义·经解上》说:“六经”之“经”,本取经纬、经纪之意,“至于官师既分……儒家者流,乃尊六艺而奉以为经,则又不独对传为名也。《荀子》曰:‘夫学始于诵经,终于习礼。’《庄子》曰:孔子言‘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又曰:‘繙十二经以见老子。’荀、庄皆出子夏门人,而所言如是,‘六经’之名,起于孔门弟子亦明矣。”[28](p.26~27)这话有对有不对。其说儒家后学尊六艺为经,经不独对传为名则是;其说“六经”之名起于孔门弟子而引《荀》、《庄》之言以为证则非。《荀子·劝学》虽有“诵经”之语,而未尝称“六经”;若以儒术为经,则又不始于荀子,战国魏襄王墓所出竹书《卦下易经》,早已称《易》为经矣[23]。章氏引《庄子》孔子言“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此语见《庄子·天运篇》。《庄子》本多寓言,《天运篇》又在《庄子》书中的“外篇”,而“外篇”非庄子自作,清王夫之以为后世学庄者所为[29](p.114),其说可信, 因此不能作为“六经”之名起于孔门弟子的证据。

“六经”之称,最可靠的文献依据应首推《史记》。其《太史公自序》说:

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后世圣人君子。又《封禅书》说:

文帝拜霸渭之会,以郊祀渭阳五帝……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大家知道,司马迁《史记》成书在汉武帝征和三年(前90年)之后,上距武帝建元五年(前136年)置五经博士已有四十余年之久, 不称“五经”而曰“六经”,则此“六经”绝非指六部经典,而是“六艺”的同义语。

这种情况在《汉书》中更加普遍。本文开头举了《孝武帝纪》和《艺文志》中“六经”与“六艺”并称混用的例子,为了说明问题,这里再举一例。《司马迁传赞》:

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一句,是据班彪批评司马迁《史记》的一句话改写的,彪文原为“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30](卷一四○《班彪传》),此班固所称“六经”亦指“六艺”之证。所以颜师古注《汉书》,于《儒林传》、《韦贤传》、《艺文志》等篇中的“六艺”,皆注作:“六艺,六经也。”六艺就是六经,六经就是六艺,名异实同,都是指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种技艺,称“六经”者,儒家推尊其术而已。

“经”字不见甲骨卜辞,但周代金文里已有“经”字。《说文》:“经,织从丝也。”段玉裁注:“织之从丝谓之经,必先有经而后有纬,是故三纲、五常、六艺谓之天地之常经。”[31](p.644 )以天地之常经来解释六艺,无疑是符合汉代历史文献的实际,深得儒门弟子尊“六艺”为“六经”的良苦用心的。试举几例看汉人对“经”的训释。

《释名·释典艺》:

经者,径也,常也,如径路无所不通,可常用也。

《白虎通·五经》:

经所以有五者何?经,常也,有五常之道,故曰五经:乐仁、书义、礼礼、易智、诗信也。[32]

《淮南子·本经训》高诱注:

经,常也。本经,造化出于道,治化之由,得失有常,故曰本经。[33](卷八p.1237)

《礼记·经解》正义引郑玄曰:

名曰“经解”者,以其记六义(艺)政教之得失也。经既是路径、常道、常法之意,在儒门弟子看来,“六艺”就是他们的常习常用之道,也是经国治世和天地之大法。所以班固总论“六艺”说:“(乐、诗、礼、书、春秋)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六艺”也就成了天地六种常经了。

作为天地之常道的“六经”,与“五经”的义蕴不尽相同。“五经”是《易》、《书》、《诗》、《仪礼》、《春秋》五部儒家经典的总称,经与传一一对应;“六经”是“六艺”的尊称,相对于诸子百家而言,有唯我独尊的意味。“六经”可换称“六艺”,而“五经”则不可改称“五艺”。《博物志·文籍考》说:“圣人制作曰经,贤人著述曰传。”[34](卷六p.72)此说用于“五经”则近是,用于“六经”则全非。因“后圣”只定五经,明六艺,乐本无经;而东汉以前,孔“圣人”的著作《论语》皆称为传,而从无称经者(注:《汉书·韦贤传》载元帝诏曰:“传不云乎?‘吾不与祭,如不祭。’”颜注:“《论语》载孔子之言。”又《刘歆传·让太常博士书》:“传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志其大者,不贤者志其小者。’”颜注:“《论语》孔子弟子子贡之言。”此皆汉人称《论语》为“传”之证。其实,先秦以前,除《诗》、《书》、《易》用专名外,其他所有的书恐怕都是称“传”的。如《孟子》一书三用“传”(读zhuàn)字,都是指《诗》、《书》、《易》以外的书籍。)。东汉以降,渐见“七经”之名,而《论语》亦尊为经,盖以世变时移,不可一概而论。

还有一点需要提及的是:王莽摄政,托古改制,曾于汉平帝元始四年奏立《乐经》。此事载《汉书·王莽传》,然《平帝纪》不言其事,故其所谓《乐经》是否立于学官,亦不得而详。而《文选》扬雄《剧秦美新论》云:“制成六经,洪业也。”李善注:“《汉书》莽奏立《乐经》,然经本有五,而又立《乐》,故云六经也。”[35](卷四八p.681)王莽以外戚而篡汉,“诵六艺以文奸言”[5] (卷九九《王莽传赞》),书传所谓“乱臣贼子”,不足论。扬雄以硕学鸿儒,剧秦美新,致令晚节有亏,称乌有之《乐经》,谀儒门之罪人,遂致后世无穷訾议,亦可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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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六艺”与“六经”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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