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苏格拉底自然哲学初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苏格拉底论文,哲学论文,自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内容摘要 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人类社会文明的巨大进步，人与自然的关系，全球性的环境保护问题，严峻而紧迫地摆在人们的面前，而沉寂了一个半世纪之后的自然哲学开始“复兴”了。
以自然界为主要研究对象的自然哲学，应当追朔到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光辉思想，才能清楚地理解这门分支学科的发展轨迹。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创立了相当完整的早期形态自然哲学。它最早运用演绎推理方法，提出了多种宇宙构造图景假说；最早悟出了人类关于宇宙的知识都是猜测性的，必须接受严格的检验；最早开创了关于世界问题的批判讨论传统，致使自然哲学学派更迭，新的理论不断出现。
前苏格拉底的自然哲学，经过欧洲中世纪的潜伏期和文艺复兴的萌发期，对欧罗巴文明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了近现代西方自然哲学的重要思想渊源。
关键词 自然哲学 前苏格拉底
研究西方自然哲学，必须回到西方古代希腊的自然哲学，追溯到前苏格拉底哲学家所阐发的自然哲学思想。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们活动的时代，是以雅典为首的希腊世界工商业和海外贸易相当发达，奴隶主的民主政治已确立，加上对外战争的胜利，极大地刺激了科学文化事业的发展。在这种社会文化氛围中产生了早期希腊哲学，着重研究宇宙的起源和构造图景，以及人们关于世界知识本质等问题，表明了自然哲学的初级形态和形成。本文就前苏格拉底的自然哲学若干问题作一初步的探索。
它诞生的社会文化氛围
在全部世界文明史上，最使人感到兴趣和惊叹的是希腊文明的兴起了。此前，在东方出现了几个文明古国，文化发达，对周边国家影响深远，但其中却缺少某种东西。直到希腊文明的兴起，这种东西才被提供出来，就是他们对纯粹知识领域的非凡贡献，他们首创了数学，科学和哲学。这些贡献为欧洲文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因此，我们就把古希腊哲学家，尤其是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开辟的道路，作为我们研究自然哲学的起点。
公元前八至六世纪的希腊世界，已经进入奴隶社会，由于普遍使用奴隶劳动，生产力有了明显提高，使农业与手工业的分离，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的分工，工商业和海外贸易的发展成为可能，为科学文化的繁荣奠定了物质基础。由于纺织、制陶、冶金和造船业工艺的成熟，数学、天文学、物理学和地理学的产生，又为人们认识自然界提供了精神武器；民主政治的发展，培育了社会的自由精神，形成了个人意见的独立性，激励了整个民族的创造天才。古希腊人有美的感觉，生活乐观，勇敢善战的气质，有异常聪颖，长于创造，酷爱探索大自然奥秘的禀赋。不仅以社会地位，而且以知识丰富和品德高尚而自豪，先后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出类拔萃的人物，都喜于沉浸在哲学、科学和艺术诸问题中。全体希腊人的特征可以概括为两种倾向，一种是热情的、宗教的、神秘的和出世的，其代表是柏拉图；另一种欢愉的、经验的、理性的和科学的，并对获得多种多样事实的知识感到兴趣，其代表是伊奥尼亚哲学家们和亚里士多德。①这样，在古代各文明民族中，希腊人成了创造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产品最多的民族，希腊成了“历史发展”最高的国家。
古代希腊人的无所不包的才能和创造性活动，给他们保证了在人类发展史上为其他任何民族所不能企求的地位，而由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们开创的由亚里士多德、伊壁鸠鲁等人加以发展的哲学研究工作也是世界上任何民族所望尘莫及的。当时的哲学与科学是不分离的，两者一起诞生于公元前六世纪的初期。这种早期的哲学学说主要是研究宇宙的起源和构造图景，探索人类关于世界知识的本质，并创立了理性批判的科学传统。可以这样说，近现代西方自然哲学研究工作就是前苏格拉底哲学家所开创的自然哲学探索工作的继续和发展。
它大胆提出宇宙图景假说
伊奥尼亚人经常迁徙不定，观察丰富多彩的大自然，获得了许多经验，看到了事物相互转化，这激起了最初的哲学思考。用神话形式、寓言形式去解释世界的形成，而哲学家们应用科学的形式追求万变之中不变的“世界本质”，其中隐含着世界统一性的假设，人们把他们周围所发生的一切解释为己知道的事物和力量的影响，看到各种现象之间某些联系，取得了复杂的感性经验。“这种真正的幻想，以实践为立脚点，去猜测自然界的真正联系，以便然后用实践的试金石去检验它们”，成了早期希腊的哲学思考的基本动力。②
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同时也是自然科学家，广见博识，思维敏捷，专注于自然界的考察研究，写下丰富深刻的论著，几乎都冠以《论自然》的篇名。对周围世界怀有孩子般的好奇心，试图去理解自然界发生的种种事情，作出种种大胆新颖的解释，因而产出最早的哲学思想和科学思想，形成了原始的、自然的唯物主义世界观。随着认识水平的不断提高，思辨能力的发展，他们在研究大自然过程中逐步发明了一套假说──演绎科学方法。泰勒斯、阿那克西曼德和阿那克西米尼的思考可以说是一种科学的假说，他们的努力探索，他们提出了很好的问题，极大地鼓舞了后来的许多研究者，以研究主体、研究对象和研究方法看，都表明了自然哲学的诞生。
前苏格拉底哲学家们专心研究的第一个问题是宇宙图景问题。这些先哲们不是从收集对具体事物的观察材料出发，而是从关于世界的大胆理论出发，即我们居住的世界是怎样生成的？它是由什么构成的，并提出各种各样的假说。与古代东方宗教神秘主义观点不同，早期希腊哲学家则从自然界本身去探求宇宙的起源，从固定形体事物中寻找世界的统一性和宇宙图像，这纯粹是一种唯物主义的自然观。
研究前格拉底哲学家关于地球形状和位置的理论：“我们看到大胆和富于幻想的观念，它们有的是奇妙地甚至是惊人地预言了现代的结果”③泰勒斯提出了第一个宇宙论假说：世界的始基是水，“大地象条船，由水支撑着”；阿那克西曼德提出的宇宙论假说是“世界的本原是无限者，“大地象只鼓，自由是浮在空中”；阿那克西米尼提出的宇宙论假说是：世界的本原是气，“地球是扁平的槽”；稳定的浮在气之上；赫拉克利特提出的宇宙论假说是：世界的本原是火，“世界是变化不居的过程”等。不可否认，这些假说带有感觉的，经验的性质，因为看到周围物体有潮湿成分而提出水是世界的本原，其它哲学家的宇宙论假说也是如此作出的。他们把自然现象的无限多样性看做是统一的，并以某种具有固定形体的事物中去寻找这种统一性，这自然是一种原始的，自发的唯物主义了。这些经验因素后来为经验论者所继承和夸大，表述为科学知识是感觉经验的归纳，成了科学哲学的理论基础之一。但是，更为重要的是，从提出水是世界的本原而猜测到大地浮于水上，从提出无限者是世界的本原而猜测到地球是被气围着的扁平的槽，从提出火是世界的本原而猜测到世界是一团永恒的活火，等等，是不能经验到的，而是根据推理，是思辩的产物，是运用假说──演绎方法得出的部分接近客观真理的结论。
到了毕达哥拉斯，假说──演绎方法有了新的发展，描绘出一幅崭新的宇宙构造图景。在早期希腊哲学中，毕达哥拉斯学派占有一种特殊的地位。他们考虑到由于赫拉克利特与爱利亚学派之间的争论而引起的形而上学问题，因此他们试图“借助于数学去寻求解答，并利用他们的数论为思想进一步发展提供了许多最重要的因素”。④他提出数是世界本原，因为在自然界中数比水、土、火、气更具有普遍性，世界是由那些看不出其本质的小点点数构成的。他的演绎推理程序是：万物的本原是数，数产生水、土、火、气四种元素，而后产生有生命的、精神的、球形的世界，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上面居住着人。这种宇宙论是脱离了感觉经验的，是大胆思辨的，在科学方法上是富有成果的。第一，他认为数是服从于特定规律的，而由数构成的宇宙也要服从于特定规律的，哲学史上的宇宙运动规律性第一性被猜测到了；第二，他把火放在宇宙的中央，地球围绕这个中心火旋转。这是科学史上关于地球自行运动的第一次猜测。毕达哥拉斯学派偏重于抽象思维，具有浓郁的哲学思辨意义，因此是人类思维一个巨大的跃进，所揭示的关于物质世界的量的规定性，对物理学、天文学等自然科学的发展具有深远的影响。
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关注的第二个问题是世界的变化问题。这个一般变化的问题是一个哲学问题。他们解释世界是否运动变化的问题，主要不是依靠感觉经验，而是依靠大胆假说和演绎推理来完成的。在阿那克西曼德看来，无限的世界体系是永恒的，运动也是永恒的，各种变化不停地进行。阿那克西米尼发挥了阿那克西曼德的变化理论，用凝聚和稀化的理论来解释诸对立因素的转化，用气来代替无限者，气这种无定形的东西，不仅能运动，而且是运动变化的原因。
赫拉克利特的哲学问题就是世界的变化问题。认为世界是不断变化的，每一事物都不断地向其对立面转化，而世界的本质是一种看不见的和谐，一切差异和对立都溶解在这种和谐之中。他着重论述了世界运动变化的状况和原因，提出了类规律的过程的思想，因而是哲学史上最早的物质运动观。这种理论的要点是：火是物质的结构模型，事物象火一样因而是一个过程，“一切皆流，一切皆变”；⑤使火保持平衡和使运动有秩序的是逻名斯。逻名斯是靠理性推理得到的，是假说──演绎方法的结果，而感觉经验在这里是无能为力的。
“巴门尼德的理论可以说是关于世界的第一个假设──演绎理论”⑥他试图反驳赫拉克利特的永恒变化理论，由于不相信感觉经验，因而走上了理性主义的道路。他的问题是：变化如何可能？事物变化与其本质的关系是什么？这是一个纯粹的哲学问题。他的逻辑推理是：实在的世界是一，它永远在同一个地方，永远不动；世界是一，是不能分割的整体，是充满的，没有部分与虚空，因此运动是不可能的，事物变化是不可能的，使赫拉克利特的变化非实在化了。
对巴门尼德的理论的反驳就产生了第一个关于物质的物理学理论──德膜克利特原子论。他继承了留基伯关于原子和虚空的思想，作了卓越的创造，变成了一个演绎系统。认为巴门尼德的方法是正确的，结论是虚假的并推出其前提也是虚假的，因此虚空是存在的，整体有许多部分并由虚空的空间分离，运动是确实存在的。世界存在原子和虚空，原子在虚空中运动，这是原子论者的变化理论。它超出了感觉，依以推理，大胆进行思辨而得出的结论。“这种原子论是从直观想象出发，通过思辨构造出来的”，却预言了后代科学原子论乃至基本粒子的走向，是科学研究物质结构的先驱。⑦
从赫拉克利特的永恒变化过程，到巴门尼德不变的实在，再到德膜克利特的原子在虚空中运动，是一个否定之否定。他们的共同之点是，超越感觉经验，相信理性推理，因而逐步建立了一个假说──演绎方法，并应用假说──演绎方法作出了一系列的科学理论发现，这是理性主义的重大胜利，是科学的前奏，哲学的萌芽，为后代对客观世界进行科学分析和哲学思考奠定了基础，并深深地概根植于欧洲哲学和科学的发展中。从康德运用假说──演绎方法提出星云假说起，近现代众多科学家和哲学家应用这种方法作出了辉煌的科学发现，为工业文明社会的兴起和发展作出了伟大的贡献。这是一个普遍的科学方法，“只要自然科学在思维着，它的发展形式就是假说。”⑧
它最早悟出人类知识是一种猜测
自古以来，一个重要的知识论问题是，我们关于世界的知识是神的事情还是人的事情？如果是人的事情但又不意味纯属个人的狂想呢？引起人们的广泛兴趣和热烈讨论，并作出各种不同的解释。宗教神学家认为，我们的知识是神的事情，它来源于“上帝的启示”，来源于人的灵魂对天堂情景的“回忆”，而人本身是没有知识的，如同虫鱼草芥一般；教条主义者认为，我们关于世界的知识是圣贤、先哲们创造并传授的，是“超验思想”、“绝对观念”和“终极真理”，而广大劳动者是愚味无知的“群氓”，是实践宗师们说教的工具。但是，在希腊文明的早期，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就已经看出，我们关于世界的知识不是神的启示，也不是绝对真理，它是人的事情，是人们创造的对世界问题的种种猜测，并通过反驳或检验而逐步接近客观真理。这种知识观成了近现代科学哲学知识论的思想渊源之一，其意义是深远的。
“事实上我们所有的知识都是猜想”，这一正确的知识理论是由前苏格拉底哲学家提出的。⑨在这些哲学家中，不少人看到了人的感官的局限性，感觉是靠不住的，解决问题不能诉诸于感觉的权威，而应当依从理性，解决问题要诉诸于理性的权威，这样科学才能发展，人类才能进步。巴门尼德曾经指出，不要依赖经验和习惯办事，不要以茫然的眼睛，轰鸣的耳朵或舌头为准绳，而是要用理智来解决各种复杂深奥的问题。德膜克利特曾经提出的两种认识，即真实的认识和暗昧的认识，属于后者的是视觉、听觉、味觉、嗅觉和触觉，它是片面的粗糙的和低级的，是不可靠的。⑩这意味着既然我们的感官可能常犯错误，有个别犯的错误，也有共同犯的错误，按照辩证法的观点，这种关于人的可错性观念就包含着另一个观念──渴望探求客观真理的观念。而客观真理只有通过人的大胆猜想，通过人的理性推理才能等到。
自希腊进入文明社会以后，人们在与大自然的斗争中，提出和概括出许多思想，假说和理论，从而促进了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造成科学文化繁荣。那么，这些思想和理论是什么呢？是错觉，还是绝对真理呢？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回答是：一切人类知识都是猜想，一切只是“猜想结成的网”。色诺芬在谈到埃塞俄比亚人的神与色雷斯的神不同时说，人们经过探索会逐渐找到较好的理论，因为我们能够猜想，这些理论有如真理。赫拉克利特也说过，事实上，没有什么东西在我们看到以后才知道的，因为我们可以猜想，尽管真理隐藏在事物的背后和现象的深处。(11)这些哲学家的话表明，所有的人类知识都是猜想，而他们自己的理论充其量也只是一种假说，是类似于真理，部分地同客观事实相符合而己。正如列宁所强调的，“辩证唯物主义坚决认为：任何关于物质构造及其特性的科学原理都具有近似的、相对的性质；自然界中没有绝对的界限……”(12)
根据上述观点，当我们探索客观真理时，就不能从感觉经验出发，不要从具体观察材料出发，而要从问题出发，即从世界图像和世界变化问题出发。大胆进行思辩，大胆提出假说，然后通过反驳或严格检验，淘汰坏的理论，保留较好的理论，如此不断地进行下去，就能逐步完善我们的知识观，逐步地接近客观真理。
关于人类知识，包括科学理论，不是绝对可靠的，不是终极真理，而是具有假说和猜想的性质，甚至蕴藏着错误的部分，不少著名哲学家和科学家已经认识到这个道理。黑格尔说，如果物理学研究仅仅在于视、听、嗅等行动上，那么动物就是物理学家了，其实进行物理学研究的“都是一种精神，一种能思维”的人所从事的理论性活动。(13)爱因斯坦曾经指出，牛顿理论只是一种猜则，而自己的相对论也不是最后确定的。尤其是波普尔，深入的研究了前苏格拉底哲学家的知识观，系统的阐述了一切科学知识都是猜想的理论，并提出了问题──猜想──反驳──新问题的四段图式。这些观点，已经得到越来越多哲学家和科学家的认同。
它开创理论批判的传统
科学是理性的结晶，科学活动是理性批判的过程，因此理性批判就成了科学的重要特征，成了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动力之一。那么，科学的批判精神是近代科学发达的产物吗？不是的，它在古代就产生了。波普尔写道，科学也把它的理论传下去；但同时还把对这些理论的批判态度传下去。这些理论传下去，不是作为教条，而是敦促对它们的讨论和改善，“这个传统是希腊的，可以追溯到泰勒斯，他创立了第一个主要不是关心保存教条的学派”。(14)这个论断是符合欧洲文明特点的，是符合科学技术和哲学史实际的，也是符合唯物辩证法批判精神的。
对古代神话的批判，促进科学的诞生。在古希腊文明的黎明时期，产生了许多关于事物发端的传说，关于世界起源的神话，以试图理解自然界发生的种种事情。在前科学时期，这样解释自然现象是容易的，也能够使人易于理解和满意的。但到了公元前六世纪，希腊哲学家创造了一种新传统──对神话采取批判的态度的传统，致使神话改变了，朝着向世界提出越来越好的解释的方向改变。这有助于科学思想的产生，因为他们开始讨论广为流传的神话故事，不是不加批判地接受宗教神话，而是把它们看作可以改变的东西，不是仅仅承袭一个传统，而是向这些传统挑战，用新的神话代替旧的神话。新神话已经包含了新的成分，内涵和外延都有了新的提高，更为生动和更容易理解。在传播神话的过程中，就创造了一种对神话采取批判态度的传统，为了对某个神话故事知道得多一些，就对它们进行自由讨论，并倾听听众对它提出的质疑，哲学家则努力作出更好的解释。这是了不起的，是从神话到科学的道路上迈出了巨大的一步。不是一个确定的神话代代相传，而是出现了对神话故事进行批判讨论的态度，它激励人们去寻求对世界越来越好的解释。这已经是理性和科学的特征了。
对前人学说的批判，使理论逐步完善。阿那克西曼德对其宗师泰勒斯学说的批判而得出自己的理论，是哲学史上批判精神的最早和最令人惊异的例子。泰勒期关于“大地浮于水上”的理论，是由观察和经验的类比激发而作出的大胆猜测，但会导致水由什么支撑的无穷倒退。阿那克西曼德假设：“大地由于同其他东西的距离都相等而自由悬浮在空中”，是受泰勒斯的启发又批判其缺陷而作出的猜测，不再使同观察类比，是依靠理性的大胆假说。从其理论结构上看是求助于世界的对称性因而是站得住脚的，是符合科学规律的。这是整个人类思想史上最为大胆的，最富革命性和最令人惊汉的观念之一。
对前人学说的批判最为生动有趣的例子，是赫拉克利特对三位米利都学派理论家的批判。泰勒斯把大地看做一条船，阿那克西曼德把大地看做一只鼓，阿那克西米尼把地球看成一个扁平的槽，即都把世界看作我们的家。在这个家里，有运动，有变化，但作为我们的家，意味着安全和稳定，人类可以在这个家里自由地幸福地生活。但是，在赫拉克利特看来，这个家并不安全，并不稳定，而是“着火”了。这个世界没有稳定性，“万物变化不居”，一切都在流动，栋梁在腐朽，泥土被水冲走，岩石风化破裂，铜锅变成绿锈……赫拉克利特的理论是大胆的，既符合科学史状况，也符合社会生活现实。人类居住的世界并不安全和稳定，动荡、战争、火灾、地震和火山爆发等，到处都是“火”，威胁着人类生存，因此人们为了生活下去，就要工作和斗争，创造科学技术，研究哲学理论，逐步学会驾驶这个充满“活火”的世界。
老师鼓励学生批判自己的理性，并形成一个优良的传统。早在泰勒斯时代，就在老师与学生之间建立了一种新型的关系，开创了自由讨论的风气，容忍学生对自己学说的批判，创造了人们应该容忍批判的传统。而且，他还积极鼓励学生对自己理论的质疑和批判，“这就是我看待事物的方式──我怎么认为事情象现在这样，你们要设法改进我的学说”。(15)由于泰勒斯的倡导，学生批判老师学说的风气，（科学史资料表明，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大，共同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但未发现他们之间有不和迹象）从而建立了伊奥尼亚学派，批判精神也成了该派的重要特征。后来，在巴门尼德那里，也积极鼓励别人对自己理论的质凝和批判。哲学家往往提出两种观点，一种他认为是真实的，另一种他把它看成虚假的，即把它当做世人虚妄观念的最可能的说明，而鼓励人们对之进行比较，质疑和批判，以便提出更加接近客观真理的学说。
这种批判和自由讨论的传统，主要发源于伊奥尼亚哲学学派。这个传统意味着，允许与一派学说的教条决裂，并引入一种新学说取代旧学说。这种批判讨论的传统承认学说的多元性，它们通过批判地讨论而试图接近真理。在世界各文明国家中，几乎所有的宗教信条，宇宙论说教，各种学派，都有其独特的结构和功能，其任务是传授一种学说，并使之保持纯真和不变；一个学派的任务是把奠基人的学说传给下一代人，并保护这个学派不受侵犯，而新思想被当做旁门左道，宣传新思想的成员则被当做“异端”革出教门。通常，异端分子也不承认自己在创新，而总是声称自己的思想是其奠基人学说的真谛，是回复到已经受到歪曲的正统学说。在这样的文明民族中，是不允许批判讨论的，因此新思想不但不能产生，而且旧学说的进步成分也在逐步消失，留下的只是一些反动的、神秘的糟粕。这就是一些文明古国衰落的原因所在。相反，前苏格拉底哲学家开创的则是批判讨论的传统，是理性主义和批判精神的传统，它作为希腊文明的宝贵遗产，为欧洲人所继承和发扬光大，成为西方文明最重要的成份之一。批判传统，就是理性主义的传统，不是为了保护一种学说不受侵犯，也不是为了维护宗师尊严不受批判，而是为了创求和探求真理，就敢于冒犯任何权威，允许变革任何学说。例如：培根批判经院哲学的“四个假像”而创立唯物主义经院论，法国百科全书学派批判宗教神学而创立战斗的唯物主义，费尔巴哈批判其宗师黑格尔的客观唯心主义而使唯物主义重登王座，爱因斯坦批判牛顿的力学理论而创立相对论，等等。都是克服旧理论的缺陷而创立新的理论，逐步地向客观真理迈进的。这就是欧洲文明兴旺繁荣的原因所在。
概而言之，自泰勒斯发端的早期希腊哲学，经历了众多哲学家对自然界和自然科学的潜心研究和大胆阐发，发明了假说──演绎方法，开创了理性批判传统，提出了一切人类知识都是猜想的论断，从而创立了自然哲学的初级形态，成了现代自然哲学思想的重要渊源。但是，到了苏格拉底，这个古希腊哲学的从朴素唯物主义到以概念形式探索世界问题的中间人，哲学研究发生了转向，专注于考察社会伦理和人的品质问题，而探究自然界和自然科学诸问题遂告一个段落了。
注释：
①罗素：《西方哲学史》上卷，商务印书馆1963年版第46页。
②瓦·霍利切夫：《科学世界图景中的自然界》上海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第24页。
③⑥⑨⑩(15)波普尔：《猜想与反驳》，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年版，第194，206，216，217，214页。
④文德尔班：《哲学史教程》上卷，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45页。
⑤⑦肖焜焘：《自然哲学》江苏人民出版神1990年版，第10，51页。
⑧恩格斯：《自然辩证法》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17页。
⑩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哲史室，《西方哲学原著选读》，商务印务馆1981年版，第31,51页。
(12)列宁：《唯物主义和批判主义》，见《列宁选集》第2卷，第267页。
(13)黑格尔：《自然哲学》，商务印书馆1980年版，第9页。
(14)纪树立编译：《波普尔科学哲学选集》，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79-8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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