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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猫的名字叫“锅盖”
柏丽觉得盖盖一定是傍上了大款,一个月没见,它竟然胖得圆滚滚的。半年前,柏丽在垃圾桶边捡到一只流浪猫。学校不让带宠物,妈妈又极讨厌猫,她就把它安置在离家不远的小公园里,每天送猫粮,并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盖盖。
暑假,柏丽被选拔到市里参加作文比赛,她不能带着盖盖,只好托邻居帮忙送猫粮,现在看来,邻居早就把这事儿忘到爪哇国去了。
“这才多久啊,你就叛变了!”柏丽蹲下来摸摸盖盖的脑袋。盖盖醒了,却一下蹿到了柏丽的身后。柏丽一转身,就看到了一个男子,他穿格子衫牛仔裤,笑起来右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柏丽从来没见过这么帅的男子,她看呆了。
男子说:“你干吗欺负我的锅贴?”
什么?他竟然叫盖盖锅贴,多难听的名字啊。“它才不是什么土锅贴,它是盖盖,我的盖盖。”柏丽抗议道。
“你竟然说锅贴土,锅贴多酷哇,你说对不对锅贴?”男子反驳柏丽的同时还不忘问候一下小猫,它就撒娇似的在他的怀里蹭了蹭。
柏丽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吧,既然说不过你,就只好使用杀手锏了。她使劲地挤出两滴眼泪,装腔作势地抽泣起来。
果然是脸皮厚就无敌,就在柏丽越哭越伤心时,男子缴械投降,他对柏丽说:“好吧,我退一步,我们一起照顾它好了,以后就叫它锅盖吧。”
“为什么把我的盖字放在后面?”柏丽还不满足。
“你是想叫它盖锅吗?”男子突然笑了,笑声爽朗,让柏丽有片刻的失神。
大家都喜欢雷蒙先生
男子告诉柏丽,他叫雷蒙,24岁,刚刚考取了A大的汉语国际教育研究生,还没有开学,就先在一家快餐店打工。
柏丽抱着蹭饭的念头去光顾了雷蒙打工的店。在店里,大家都称呼雷蒙为雷蒙先生,听上去很有绅士风范。
——喂,雷蒙先生,请给我一杯冰冻啤酒。
——雷蒙先生,我的芝士猪柳饭怎么还没有做好,请帮我催一催好吗?
——雷蒙先生,我们消费了这么多,应该给打个折吧?
好像所有人都喜欢雷蒙先生。
这一年柏丽12岁,假期结束后开始读初一,喜欢的科目是生物,最喜欢吃的东西是铁板鸡丁饭。
然而雷蒙先生并不买柏丽的账,他对柏丽说:“你的学校离这儿那么远,就不要每个中午都过来吃饭了,而且你这简直就是在吃猫饭,点一份,每次吃那么一小撮,太浪费了。”
“当然是猫饭,我和锅盖一起吃,我吃不完的会给锅盖带去。”柏丽说。
雷蒙不肯给柏丽点餐,他从自己的午饭里挖出两勺子给柏丽端过来:“你这败家孩子,吃我的饭好了,还有,以后请叫我雷蒙叔叔。”
柏丽不叫他雷蒙叔叔,只是将饭里的鸡丁和胡萝卜挑出来,然后快速将饭吃完,她把饭碗敲得叮当响:“雷蒙先生,我去上学啦。”
雷蒙叹了一口气,将柏丽挑出来的鸡丁和胡萝卜用塑料袋装好,目送她离开,那丫头竟然转头对他做了个鬼脸。
她像一朵孤单的香菇
时间一长,柏丽觉得雷蒙先生有点变了。
十一假期结束以后,他来餐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再后来,直接消失了。
柏丽午饭的时间变得很寂寞,就趴在餐桌上数米粒。那个大胡子老板经过她身边的时候,会拍拍她的头说:“雷蒙叔叔开始读研究生了,你应该像他一样好好学习,将来考到A大去。”
是啊,能考上A大的研究生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雷蒙先生很优秀。
十二月,城市开始飘起了雪花。锅盖又瘦了,在冬天里瑟瑟发抖。雷蒙先生已经很久都没有来看锅盖了,柏丽觉得他很残忍。
期末,柏丽一个人抱着锅盖站在公园里,成绩单语文一栏里写了一百分,红红的很刺眼。但这份喜悦,却不能与雷蒙先生一起分享。后来她听说A大的研究生寒假好多都不回家过年,就跑到A大去蹲点,那个寒假,她穿着棕色的羽绒服抱着棕色的锅盖站在A大的研究生楼下,像一朵孤单的香菇。
幸好,在快开学的时候,她逮到了雷蒙先生。
雷蒙先生提着大大的行李箱风尘仆仆地奔到宿舍楼前,将手围成喇叭状对着四楼的窗户大喊:“许薇薇,我回来了。”
有一个漂亮的女子穿着睡裤和毛绒拖鞋跑出来,啪嗒啪嗒的声音很好听。
锅盖认出了雷蒙,它从柏丽的怀里跑到雷蒙的脚边。
雷蒙转头就看到了柏丽,小半年没见,这丫头竟然长高了,他给柏丽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许薇薇。”
柏丽规规矩矩地给女子鞠躬,喊了一句“阿姨好”,那女子的脸上就显现出了尴尬的神情。其实柏丽不是故意的,雷蒙都是叔叔了,她就注定要成为阿姨啊。
许老师和雷蒙先生很般配
新学期开学,当柏丽看到许薇薇在英语课上跟着班主任走进教室的时候,嘴巴张成了“O”形。
班主任介绍说:“这是来实习的英语老师许薇薇。”
许薇薇真漂亮,穿毛呢格子裙和羊毛衫,笑得极灿烂。
托许薇薇的福,柏丽开始频繁地见到雷蒙先生。周二和周四上午的最后一节课都是英语课,柏丽坐在窗口的位置,转头就能看见站在梧桐树下的雷蒙先生。偶尔,他也会带着锅盖,他的脸上有淡淡的笑,让柏丽觉得很满足。
每到这个时候,许薇薇都会点柏丽的名:“柏丽,请翻译一下这个句子。”“柏丽,请朗读这篇课文。”
柏丽不喜欢英语,也不喜欢许薇薇。而且许薇薇还总是拿她的发音不标准说事儿,让她觉得很丢脸。
有的时候,柏丽会跟雷蒙先生诉诉苦,她说:“许薇薇好刻薄啊,雷蒙先生,你喜欢她什么呢?”
雷蒙先生便笑着说:“她漂亮又可爱,还热情,你不喜欢她吗柏丽?”
柏丽是想说不喜欢的,可是张开嘴说的却是:“许老师和雷蒙先生很配啊。”
多么口是心非的回答,连锅盖都“喵”了一声表示不满。
雷蒙叔叔,我们都要好好的
柏丽升初二的时候,雷蒙先生以志愿者的身份到韩国的孔子学院实习一年。一年的时间并不长,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比如那个冬天,锅盖生了一场大病,由于没能及时治疗,在一个大雪天里死掉了。柏丽哭得很伤心,哭够了就把它埋在公园的角落里,甚至立了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锅盖之墓,柏丽泣立。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那木板上柏丽和泣立之间空了两个字的位置,那是柏丽留给雷蒙先生的。她觉得那是应该的,锅盖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雷蒙和柏丽了。
再比如开春以后,没了雷蒙先生那辆草绿色的自行车,许薇薇开了一辆小小的甲壳虫。那车柏丽在妈妈QQ上的抢车位游戏里看过价格,30万左右的样子,对一个刚工作的小老师来说,不是轻易就能买得起的。关键是柏丽看到甲壳虫的副驾驶座上经常会坐着一个男人,不年轻也不算老,与许薇薇说着话,许薇薇笑得很开心。
再再比如夏天以后,雷蒙先生明明回国了,却不再来第一中学。
柏丽是在去那个餐厅吃饭的时候知道雷蒙先生回来的,大胡子老板问柏丽:“你最近有没有看见你的雷蒙叔叔?他从韩国回来后就再没来过。”
柏丽去找雷蒙先生。
她把A大找了个遍,才看到雷蒙先生坐在学校操场的水泥台阶上抽烟。柏丽笑呵呵地冲过去,大喝一声,吓得雷蒙一激灵。
雷蒙先生看到柏丽就笑了,他问柏丽有没有努力学习,饭有没有多吃一点。
柏丽忽然觉得雷蒙先生的笑容是那么哀伤,才一年的光景,他没有了许薇薇没有了锅盖。柏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雷蒙先生,她问他:“泡菜国是不是每条街上都有整容医院?”没等他回答,又伸手摸摸雷蒙先生的鼻子说,“好像高了一点哎,你不会隆鼻了吧?你这么臭美干吗,难道你是想参加快乐男声吗?”
雷蒙先生并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柏丽揽进了怀里。有什么东西落进柏丽的脖子里,凉凉的,柏丽哭了,她第一次那么乖巧地说:“雷蒙叔叔,我们都要好好的。”
再见,我的成人礼先生
雷蒙先生读研三,柏丽读初三。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经常趴在小公园的石桌上一起看书。那段时间,柏丽的英语突飞猛进,甚至能在上课的时候与新的英语老师进行对话。
升初三以后,许薇薇没有跟班,而是回头又教初一。在校园里碰见,柏丽对许薇薇恶眼相向,倒是许薇薇拦下柏丽说:“我要结婚了,这个是喜帖,麻烦带给你的雷蒙叔叔。”
柏丽觉得许薇薇好坏,她将喜帖扔进了垃圾桶里,然后在许薇薇结婚的那个周末,与雷蒙先生在游乐场里玩了一整天。
在过山车上,雷蒙先生对柏丽说:“柏丽,毕业后我就要走啦。”
柏丽便喊:“雷蒙叔叔,你要去哪里呢?”
“或许去北京吧,有家公司通知我去面试。”
“北京那么远,你会回来看我吗?”
“当然啊,这里有我的母校,还有柏丽,还有锅盖,还有我很多很多美好的回忆……”
中考结束后,柏丽到火车站送雷蒙先生。
雷蒙揉揉柏丽的头发说:“柏丽,你要努力哦。”
柏丽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她在心里说:“再见了,雷蒙先生。”
火车带着雷蒙先生驶离了这座城市,望着远去的列车,柏丽喊:“亲爱的雷蒙先生,请一定要幸福。”
每一个女孩都有机会遇到一位成人礼先生。他出现在女孩成长的非常时期,离开后便在女孩记忆的最深处留下点什么,朦朦胧胧说不清,但女生柏丽,却忽然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