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是客观物质活动—— “实践桥梁说”质疑，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桥梁论文,客观论文,物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实践桥梁说”及其缺点
实践为什么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众所周知的回答是：真理是标志主观同客观相符合的范畴，人们在主观范围内兜圈子无法判定主观与客观相符合的程度，所以一切主观的东西不能充任真理的标准。客观世界自身也不能充当检验真理的标准。离开人的活动而独立的外在客观世界本身，是不会把主观认识同客观现实加以对照的，因而，它本身也无法判明某种认识是否具有客观真理性，唯一能够充当检验认识的真理性标准，只能是作为主观与客观之间的“桥梁”、“纽带”或“交错点”的社会实践。所以，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把这种对实践标准的理解和论证，姑且称之为“实践桥梁说”。我认为，这种“实践桥梁说”至少有下述值得商榷之处：
第一，真理标准所要检验的，是哪两者之间的一致性？在“实践桥梁说”看来，是人的主观认识与“离开人的实践活动而独立的外在客观世界”之间的一致性，而实践则是这二者之间的桥梁或媒介。这是不妥当的。实际上，实践是人的认识的唯一源泉，所谓“离开人的活动而独立的外在客观世界”，不可能被人们的认识所反映，因而也就谈不上对关于它们的认识结果的检验。人的实践活动本身，是人的最重要的认识对象，尤其是本世纪初以来，人类的愈来愈集中于对人自身的实践活动的认识；一切社会科学，包括管理学、历史学、社会学等等，无不以人的实践活动为对象；在自然科学中，工程科学本来就直接研究人类改造自然的实践活动：本世纪以来的一系列自然科学成就——例如相对论和量子力学等等，充分地证明：理科所研究的事情，都是进入了人们的实践活动之中的客观世界事物，即处于人的操作条件下，与人及其制造的仪器发生相互作用而产生的客观物质现象。我们所要检验的，是理论与实践之间的一致性，而不是理论与“离开人的实践活动而独立的客观世界本身”的一致性。因此，人们所要检验的认识，只能是关于实践活动本身的认识以及关于进入了人的实践活动中的外部事物的认识，而决不是对于所谓“离开人的实践活动而独立的外在客观世界”的认识。
第二，这种“实践桥梁说”把世界二重化乃至三重化。在这种理论看来，世界似乎有三部分：人的主观世界、“离开人的实践活动而独立的外在客观世界本身”、以及作为二者之间桥梁的实践。这三者中，只有“离开人的实践活动而独立的外在世界本身”，才是人们所要认识的客观物质世界，其它二者——人的主观世界和人的实践活动，存在于客观物质世界之外，因为客观物质世界是“离开人的活动而独立”存在的。这显然把世界分解成几个不能再进一步统一的独立部分，是二元论和多元论，违背了马克思主义的物质一元论。
第三，它不符合实践具有直接现实性的观点。列宁曾指出，实践之所以高于认识，因为实践不仅有普遍性的优点，并且具有直接现实性的优点。什么叫直接现实性？我认为有两方面的意义：第一，实践本身就是直接的物质现实，是直接的客观物质活动，而不是人的主观通往“客观现实”的桥梁。因为所谓“桥梁”者，媒介者也，间接者也。第二，实践是人所直接从事的、人直接处于其中的客观现实。实践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使主观直接面对现实。如果实践是主观与客观之间的桥梁，那么，实践就不再具有“直接的现实性”，而只有间接的、媒介性的现实性。
由此可见，那种把世界分为主观世界与客观物质世界两部分，而实践则是这两部分之间是否一致的桥梁、媒介，由此而说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种“实践桥梁说”是不正确的。实践之所以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并非由于它是产生认识的主观世界与认识所反映的“人的活动之外的客观世界”之间的桥梁，而是由于实践本身直接地就是人们所要反映的客观现实。对这个问题的进一步的深入讨论，能够使我们更加深刻地理解实践的本质和实践标准的意义，从而加深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认识。
二、实践：思维进入客观物质世界内部的途径
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是否与它所反映的客观世界本身一致？唯一的标准只能是认识所反映的客观现实本身，而不是客观事物之外的其中“桥梁”。只有客观世界自身才能检验我们的认识是否与它相一致。因此，我们要认识客观事物，并进而检验我们的认识是否真理，唯一的途径是进入事物的客观过程内部。否则，我们停留在客观事物的外部，永远只能是事物外部的观察者，就不可能接触到事物自身的内在规律性，客观事物将永远只能是客观的自在之物，从而永不可知。一切不可知论哲学的根本论点都在于此。所以，一切哲学上的可知论，都首先必须给出一种方法，使人们能够进入客观事物内部，从而使“自在之物”变成与主观相融之物。那么，人类如何进入他的认识所反映的客观世界本身呢？不同的哲学可知论派别，提出过不同的方法。
直觉主义或神秘主义者主张使用直觉方法来进入事物内部。人们在直觉状态下，仍然被封闭在主观精神的内部，并没有真正进入客观规律内部。理性主义者黑格尔认为人的精神活动是对客观的绝对精神的自我意识，因此，思想的真正客观性应该是：思想不仅是我们的思想，同时又是事物自身，人类以理性为检验真理的标准，也即是以客观事物自身为检验真理的标准。很显然，这是以客观唯心主义的独断为基础的真理标准，而不是真正以客观事物自身为标准。旧唯物主义认为客观物质世界只是人的直观对象，人类是永远自立于物质世界之外的观察者，客观物质世界是“离开人的活动而独立的”，永远在人类思维的彼岸。所以，不可知论是旧唯物主义的合乎逻辑的必然结论。所有这些哲学的共同缺点，在于总是想通过理论的途径来进入客观世界内部，从而取得和证明思维与客观存在的一致性，而没有看到人类的实践活动，没有在人的实践活动中寻求人的思维进入客观物质世界的途径。
实际上，人们的思维要进入客观事物内部并不困难，因为人类本来就生活在客观物质世界之中——人只要从事改变世界的物质活动，就必然地进入了客观物质世界自身，因为实践活动本身就是物质之间的客观物质活动。在人类哲学史上，马克思第一个指出：人们的实践活动，特别是物质生产活动，本质上是“客观的活动”①，是整个客观物质世界的一种特殊的运动形式。晚年马克思更进一步明确地表述了自己的这一思想：“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②正因为人们所从事的实践活动就是活生生的客观物质活动，所以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并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亦即自己思维的此岸性。”③人类并不生活在物质世界之外的彼岸，人的认识活动并不是站在客观物质世界之外去直观物质。人本身就生活在物质世界自身之中，他所从事的物质生产活动就是客观物质世界中物质之间的相互作用活动。
三、实践标准：人所从事的客观自然过程本身
人们的思维通过实践活动进入了客观物质世界内部，人的实践活动就是客观的自然过程，所以我们以实践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就是直接以客观的过程本身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这就是人们的实践。而实践的确能够充任检验真理的标准，因为实践不但是客观现实，而且是人所直接从事的客观现实。我们将就人类认识的三个领域——社会科学、工程技术科学和以“第一自然界”为对象的理科科学领域——来说明这一点。
首先，一切关于实践本身的规律的认识，包括一切社会科学与工程科学的认识，要用实践本身来检验。在这里，实践本身就是人们的认识对象，而不是认识与其认识对象之间的所谓“桥梁”。例如，我们要检验社会主义建设的理论是否真理，只能用该理论所反映的客观现实——人们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本身来证明，而不是通过社会主义理论与“离开人的活动而独立的外在世界的”“社会主义”之间的所谓“桥梁”来作为标准。同样，检验其他一切社会科学与工程科学的认识是否真理，只能以它们所研究的客观事物——人的有关实践为标准，而不能以这个客观对象之外的所谓“桥梁”为标准。
自然物质的情况则较为复杂，需要细致的分析。要检验关于自然物质的某项理论是否真理，我们当然不能直接进入自然物质的内部：我们不可能进入太阳、月亮和众星的内部，不可能进入分子、原子和基本粒子，不可能参与这些物质内部的自然过程。但是我们又必须进入能够产生出该理论所反映的自然现象的自然过程中，才能检验关于它们的认识是否真理。这是真理检验过程中的一个矛盾。解决这个矛盾的手段是：我们用自己的实践活动把自然物质及其现象近似地制造出来，从而证明我们在实践中所使用的理论正是物质世界自身规律的近似反映：我们制造的自然过程对于自然界的原来过程近似到什么程度，我们对该理论的检验就近似到何种程度。恩格斯在论证实践的作用时曾指出：“既然我们自己能够制造出某一自然过程，使它按照它的条件产生出来，并使它为我们的目的服务，从而证明我们对这一过程的理解是正确的，那末康德的不可捉摸的‘自在之物’就完结了。”④恩格斯在这里讲得清清楚楚：人们的某一实践活动就是人们“制造出某一自然过程”，而不是人与自然过程之间的桥梁。正因为实践直接是自然过程本身，所以它理所当然地成为检验关于该自然过程的认识是否真理的标准。在今天，我们要检验基本粒子的理论是否真理，用的正是恩格斯所说的标准：在大型加速器中把理论预言的粒子制造出来。
当然，有些理论所反映的客观现实，不可能直接地人工制造出来。例如，人们不可能象制造茜素那样制造出牛顿力学所反映的客观现实事物——太阳系。但是，人们可以使用所谓“理想实验”的方法来想象地制造出这些自然过程，形成所谓“实践观念”。这个“实践观念”，是人们在无数业已成功地进行过的实践的基础上，精神地设计和实施的一套操作方案，是在人脑中理想地人工制造出某种自然过程。理想实验虽然不是直接的实践活动，但它以人们无数实践操作为基础，在它身上凝结着人们进行的无数实践操作所遵从的法则与原理。因此，用理想实验所制造的自然过程及其结果，如果与实际的自然过程相一致，那么，就相当于人们把自己已经成功地进行的无数实践操作活动组织起来，从而制造出了这种实际的自然过程：这时理想实验的操作过程所遵从的原理，就近似地是客观的自然过程所遵从的自然规律。在这里，我们也是以根据理论认识在实践中制造的自然过程本身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的。
根据这个思想，可以很好地解释现代物理学中的一系列认识论难题。相对论和量子力学中的认识论问题，一直是困扰着哲学家和物理学家的一大难题。这些认识论难题说到底，不外是两方面的问题：第一，我们的直接的认识对象，到底是“离开人的实践活动而独立”的客观事物，还是我们所从事的实践活动中的、与我们所使用的器官和仪器等相互作用的客观事物？毫无疑义，这个直接对象只能是后者而不是前者。第二，由此而来的认识是不是客观事物本身规律的反映？当然是！因为实践活动本身就是自然物质之间的相互作用的一种形式，在这种相互作用中所表现的物质存在方式及其规律，就是处于相互作用下的客观物质的表现形式。例如，量子力学指出：由于人们只能认识处于与仪器相互作用下的微观粒子，仪器与粒子间发生着不可控制的相互作用，相互交换着能量，由此而产生了“测不准关系”：坐标的“测量误差”与动量的“测量误差”的乘积永远大于普郎克常数与粒子的频率之积。由此而产生了力学量的最小测量单位，此即“量子”。粒子的力学量只能是这个量子的整数倍。由不同实验对同一粒子进行测量而得到的图景，是彼此不相容的——即不能形成一幅统一的直观图景。于是，那些认为认识对象是离开人的实践、同时也离开人与人的实践在物质性机理方面相同或相似的物质本身的人们，惊呼“物质本身不可知”，从而制造了一场“认识论危机”。其实我们在实践中所认识到的、与我们进行着相互作用的客观事物，也正是客观世界自身的处于相互作用中的客观事物，因为实践本身就是客观物质活动。例如，实践条件下的粒子的力学量是其量子的整数倍，那么，在物质一般相互作用下的粒子，如原子中的电子，其力学量也是其量子的整数倍，因为实践中测量仪器与粒子间的相互作用与原子中物质的相互作用本质上一样，都是物质间的相互作用，服从完全相同的规律。因此，实践中所认识到的物质，就是一般相互作用中的物质自身，二者服从完全相同的自然规律。在不同的实验条件下得到不同的客体图景，是因为物质在不同的相互作用中有不同的表现。用物理学的语言来讲，就是同一微观粒子，在不同抽象空间里有不同的表象。
因此，不论在哪种情况下，人们都是直接以作为客观物质活动本身的实践为标准，来检验人们的认识是否真理：对那些直接以人的实践活动本身为对象的认识来说，实践活动本身直接地就是认识的对象，所以当然用它来检验我们对它的认识是否真理；对那些以自然物质为对象的认识来说，我们也用实践制造的自然过程来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以此而推广至一般自然过程。即使在后一情况下，实践本身也直接地是客观物质自身，是整个客观世界自然物质的一部分。当然，用实践这种客观物质，而不能用其他客观物质过程来作为真理的标准，是因为它是客观认识对象的统一，而不是因为它是二者之间的桥梁。所谓“实践是主观认识与客观认识对象的统一”，意思是说，实践一身而二任；一方面，它本身就是实实在在的客观物质过程，遵循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所以能够直接作为检验真理的客观尺度；另一方面，它又是在人们的认识指导下进行的客观物质活动，人们按自己对客观物质世界的认识，引导实践产生出自己预期的结果，所以实践又包含着人们所要检验的认识。因此，在实践活动的内部，存在着两种力量：客观规律的力量与人们主观认识的逻辑。前者是检验后者的客观尺度，而后者是前者的检验对象。当二者一致时，主观认识的逻辑与客观规律的力量相一致，因而主观认识就是客观规律的正确反映。实践由此而成为检验真理的标准，而且是唯一的标准——之所以是唯一标准，是因为真理标准必须是客观尺度与主观认识的统一体，唯有实践才是这样的统一体。毛泽东讲的实践是“主观见之于客观的物质活动”，其意义指实践是主客观的统一，而不是作为第三者的媒介性桥梁。这种“实践是主客观的统一说”，才是对实践标准的正确理解。
四、理论意义与现实意义
实践本身不是主观精神与客观物质之间的桥梁，而是客观物质世界内部的物质活动，因此，实践活动本身就是人们所要认识的客观物质世界的最核心的成分，并且正是实践的物质过程成为检验真理的标尺。对实践标准的这种理解，具有很重要的理论意义和现实意义。首先，它克服了直观唯物主义的缺点，把包括人和外部世界在内的整体都包括在客观物质世界之中，人的实践活动被作为物质世界的内部过程来理解，从而坚持了彻底的唯物主义一元论。其次，它更直接了当地、更有说服力地说明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因为实践本身就是人们唯一直接参加的认识所要反映的客观的物质现实，人们用自己所制造的客观物质过程来证明关于这些过程的认识是否真理。因此，实践标准具有无可怀疑的权威性和不可替代性，由此而彻底破除了形形色色的哲学流派在真理标准问题上所散布的层层迷雾。不仅如此，以实践本身作为客观物质活动本身，它本身就建构着客观物质世界，而不仅仅为了反映世界，这就更加强调我们认识物质世界的目的，完全在于改造客观世界，强调理论与实践的一致性就是主客观之间的一致性，强调理论的目的是为实践服务，而不是为认识离开人的外在事物服务。这对于今天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理论和实践是很有意义的。
注释：
①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16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201-202页。
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2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