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时代《燕行录》所见中国古典小说初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朝鲜论文,古典小说论文,所见论文,中国论文,时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G131.2;I207.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8634(2010)02-0077-(06)
《燕行录》是朝鲜时代遣华使臣的工作、生活记录,内容涉及中国地理、风物、文化等诸多方面,是研究中国明清历史和韩中交往史的珍贵资料。本文试图从《燕行录》的记载中,钩沉明清时代《三国志演义》等中国古典小说流播的有关状况。
明清时代,多种多样的中国小说被引入朝鲜,很多人利用燕行的机会带回了中国小说,也有许多人阅读了中国小说。但是,在“朱子学”盛行的朝鲜时期,朝鲜的士大夫排斥小说,而《燕行录》的作者一般都是朝鲜的知识分子,他们对小说有着消极的思考。因此,一般的《燕行录》里面较少提到有关中国小说的情况。
需要指出的是,小说当时在中国非常流行,出使中国的朝鲜使臣难以回避这个事实。因此,《燕行录》中偶尔也会涉及有关小说的内容。我们可以透过这些零星的纪录,窥见当时朝鲜知识阶层对中国小说的认知状况,也可从一个侧面了解当时中国社会中小说流播方面的情形。
一、《燕行录》简介
《燕行录》的别称很多,常见的有《宾王录》、《朝天录》、《奉使录》、《观光录》、《燕行日记》、《朝天日记》、《朝天行录》、《东还封事》、《银槎录》、《槎行录》、《东槎录》、《乘槎录》、《北行录》、《同行录》、《沈阳日记》、《西行日记》、《安南使臣唱和问答录》等。一般明代使行的记录叫作《朝天录》,清代使行的记录叫作《燕行录》。透过这个名称的变化,我们可以推断出朝鲜时期的人们对明朝和清朝有着不同的认知观。
朝鲜时期的燕行,以定期的使行冬至使为重点,也包括非定期的使行谢恩使、奏请使、进贺使、进香使、陈慰使、问安使、告讣使、千秋使、辩诬使等多种使命的燕行。
燕行路程有水路和陆路两条路线。水路燕行使在1621年(光海十三年,天启元年)—1637年 (仁祖十五年,崇德二年)期间,时值明清交替,辽东地区的陆路不能通行,所以选择了水路。具体路程是:宣沙浦—椵岛—车牛岛—鹿岛—石城岛—长山岛—广鹿岛—三山岛—平岛。其后路线分别为:①皇城岛—庙岛—登州—莱州—昌邑县—邹平县—齐南府—德州—阜城县—河间府—新城县—涿州—大井店—北京;②铁嘴山—羊岛—双岛—南泛口—北泛口—觉华岛—曹庄驿—沙河—山海关—武宁—玉田—蓟州—三河—通州—北京。除了上述这个特殊时期外,燕行路程大部分都选择陆路。陆路走的是汉阳—平壤—安州—义州—鸭绿江路线。明朝初年首都在南京的时候,一般都选择九连城—汤站—凤凰城—通远堡—连山关—甜水站—鞍山驿—海州—盖州—复州—金州,南行至旅顺口,渡渤海抵达蓬莱—登州、莱州、青州、淮安诸府,取道大运河南下,再溯长江而上,进入南京。
明朝迁都北京以后,就选择了九连城—汤站—凤凰城—通远堡—连山关—甜水站—辽东城(辽阳)—鞍山—牛家庄—沙岭—广宁—小凌河—沙河—山海关—武宁—玉田—蓟州—三河—通州—北京的路线。到了清朝,就选择九连城—汤站—凤凰城—通远堡—连山关—甜水站—辽东城(辽阳)—十里河—沙河—盛京—边城—流河—新民屯—白旗堡—二道井—黑山—广宁—小凌河—沙河—山海关—武宁—玉田—蓟州—三河—通州—北京的路线。有些时候北京并不是终点,到达热河去参见皇帝的情况也是有的。据《热河日记》记载,从北京到热河的路线选择的是东直门—密云—穆家谷—南天门—古北河—广硎河—石匣城—古北口—华榆沟—热河—捧捶山(磬捶山)—太学。
朝鲜使臣在北京的住所,清初是在会同馆,雍正五年以后在玉河馆。一般的定期使行,通常每年的十月或十一月初从汉阳出发,十二月末以前到达北京。总路程在3100里左右,途中约需50天~60天(《热河日记》:六月二十四日鸭绿江出发,八月一日到达北京,总共2030里)。在北京逗留的时间,明代大约40天,清代大约60天。
正式使行官员包括三使(正使、副使、书状官),大概有30人左右。非正式使行人员包括医员、写字官、画员、其他随行人员、奴才等,大概200人左右。正使有1人,是三品以上的宗室或官僚;副使有1人,是三品以上宗室或官僚;记录燕行状况的书状官有1人,是四品到六品官员;还有由首译1名和上通使2名组成的大通官;押物官(护贡官)有24人。根据肃宗三十八年(1712)金昌业的《老稼斋燕行日记》之记录,人员541人,马435匹。这是一个大规模的使团,一般燕行使团由250左右人员,200左右马匹构成。
中国派往朝鲜的使团,清代(236年)派出151次。规模通常在25人左右。正使1人,副使1人,大通官2人~3人,次通官2人,随从18人~19人,在汉阳逗留时间一般为4天~15天。
《燕行录》的种类很多。“誊录”是使团书状官记录的官方文书。也有燕行诗、日记等形式多样的个人使行录。另外还有一种“漂海录”,作者并非正式的使行,他们漂流到中国以后,记录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现在所掌握的燕行次数,包括元代1次,明代82次,清代497次,总数达579次。现存《燕行录》的整理工作,林基中用力颇多,成果丰硕。林先生编纂的《燕行录全集》整理了198篇,2008年又出版了50卷本《燕行录续集》,整理了170篇。两集合计,共计568篇。
二、《燕行录》所见之中国小说
1.有关《三国志演义》及《三国志》的内容
《燕行录选集》里出现的有关《三国志演义》的内容一共9次,其中直接提及的2次。有关《三国志演义》的记录一共7次,其中虽然写的是《三国志》,而实际内容是小说《三国志演义》的2次。所以可以说,在《燕行录选集》里面出现有关《三国志演义》的记录一共是4次。
《老稼斋燕行日记》是肃宗三十八年(1712)壬辰年冬至使兼谢恩使金昌集的打角,即以自辟军官身份从北京出使归来的金昌集之弟老稼斋金昌业的燕行记录。金昌业《老稼斋燕行日记》第四卷癸巳年(1713)一月十二日有以下内容。
是日皇帝往万岁山,而不射虎,只受蒙古贡马云矣。夜月明,出坐前阶,诸裨皆会。使军牢二万诵《三国志演义》,能诵“博望烧屯”一段。昭烈张飞,皆涿郡人,涿郡即今涿州,去燕都不远。来此地,闻此事,今人益依然。书状亦来听,又令朴世章唱歌,夜深而罢。①
从上文不难看出,朝鲜的使臣都很熟悉《三国志演义》的内容。癸巳年二月二十九日也有关于《三国志演义》的内容。
至三台子村中,设棚方作戏,麻贝衙译两胡,先到观光。余同行中诸人。亦驻马见之。少顷,戏子辈皆下棚而去,盖就食店房也。余乃登棚,卢宣洽、张远翼、申之淳、刘再昌、画员许淑皆上。译辈探出戏本题目及唱曲各一册,余翻阅一遍,则戏本凡四五十题,而太半是小说未见未闻者。其中有“华容惊曹”,此《三国演义》中事也。众以此为易晓,欲见其状,而戏子辈久不来,故遂往。棚下卖梨者多,善兴买十介以进,遂与诸人分吃。②
通过以上引文,可了解当时把小说《三国演义》也改变成《三国志演义》剧本的情况。朝鲜使臣金昌业看到戏本题目,就知道是“《三国演义》中事也”,熟悉《三国志演义》的情态跃然纸上。
金景善的《燕辕直旨》(1832)里也出现关于《三国志》的内容。
朝。见主人家桌子上有书册,请一披见,则主人笑而点头。跳上柜上,一一展示。《四书奎璧》各一秩,共一匣。《三经奎璧》各一秩,共三匣。《左传》一秩,共二匣。《水浒传》、《三国志》、《西厢记》各一秩。《五言唐音》一册。《百家姓》一册。《伧氏戏本》三册。字帖二册。其他落帙之医书及诸小说,共五六种也。问主人能读否,答少时颇多读,今则废工,第二子方念《四书》云。盖中国教书之法,必先授句读,是谓念书。念书毕,始令讲义。③
金景善以书状官的身份1832年到了北京。他的记录中虽然用的是《三国志》的名称,但是从其上下文的书名《水浒传》和《西厢记》不难看出,《三国志》就是小说《三国志演义》。文中还提及“诸小说”,可见当时中国人是喜欢小说的。
金景善的记录中还有这样的内容。
孙可望既入滇,势复振,进攻川陕,三桂入屯川南。可望部下李定国,勇悍刚直,而目不知书。有金公趾者知其可动,乃取《三国志》,为之诵说。斥可望以董卓、曹操,期定国以武侯,定国大感悟。时永历在安隆,定国入安隆,奉永历入云南。可望进击定国,定国迎击,大败之。可望走降于湖南经略洪承畴,后入都,清人封可望为义王。可望具言云南可取状。三桂欲自以为功,上疏请进兵云南,遂败定国于盘江。定国走广东,闻三桂杀永历,哀愤成疾死。始葬于广东城东,后移于顺天府卢沟桥西十里胡家港。广东初葬之地,至今寸草不生。人过之,必拜云。出于忘其名庭闻录。④
这里记载了金氏诵说《三国志演义》来说服李定国的情况。
李宜显的《壬子燕行杂识》(1732)也出现了《三国志》。他还写过《庚子燕行杂识》(1720),其两次燕行都是以正使的身份去北京的。
发行后自京城至义州,三十九日,留日并计,下同。自鸭绿江至北京,三十日。留北京二十五日。回还时自北京至鸭绿江,二十七日。自义州至京城,十七日。往还总计百三十七日,在异域者八十一日。里数通往返大约六千四百三十五里也。得诗三百五十首。所购册子,《宋史》一百卷,《纪事本末》六十四卷,《凤洲纲鉴》四十八卷,《元史》五十卷,《太平广记》四十卷,《元文类》、《三国志》并二十四卷,《草庐集》二十卷,《西陂集》十六卷,《古今人物论》十四卷,《陆宣公集》、《宗忠简集》、《许文穆集》并六卷,《高皇帝集》五卷,《朱批诗经》、《蚕尾集》并四卷,《岳武穆集》三卷,《罗昭谏集》、《万年历》并二卷。⑤
上文提到的《三国志》是不是小说《三国志演义》,现无法知道,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在大量采购的书籍中,也包括《太平广记》等小说类书籍。
除了上述文章以外,崔德中的《燕行录》(1712)、徐浩修的《燕行纪》(1790)、徐有闻的《戊午燕行录》(1798)等作品里都出现有关《三国志》的记录。
2.有关《西游记》的内容
《燕行录选集》里出现有关《西游记》的内容一共6次。这6次都出自徐浩修的《燕行纪》。1790年为了祝贺乾隆皇帝的万寿节,徐浩修以谢恩副使的身份出使北京。有关《西游记》的记录,从八月一日到六日,连续出现6次。
殿南为戏阁三层。上层曰清音阁,中层曰蓬阆咸韺,下层曰春台宣豫。作乐扮戏于阁中,卯时始戏,未时止戏。而皆演《唐僧三藏西游记》。⑥
昨日舣船处上船,溯流,下船于天香斋前。乐声始动,皇上已御殿。卯时始戏,未时止戏。而演《西游记》。参宴班联,宣馔仪节,皆如昨日。止戏前,和珅领钦赐各种颁于诸臣。余与正使各苹果一碟,普洱茶一壶,茶膏一匣;书状官苹果一碟,普洱茶一壶。⑦
晴,留圆明园。晓,通官引三使,至拒马木内宫门外朝房少憩。黎明入勤政殿庭,皇上已御宝榻殿内。殿陛下,东西班联及召见文武应选人,皆如昨日。礼讫,皇上御肩舆,自内诣设戏殿。诸臣退至舣船处上船,溯流到天香斋前下船,入戏殿东西序。卯时始戏,未时止戏。而演《西游记》。参宴班联,宣馔仪节,亦皆如昨日。⑧
晓,雷雨。朝晴晚阴,留圆明园。晓,通官引三使,至拒马木内宫门外朝房少憩。黎明,入勤政殿庭,皇上已御宝榻殿内。殿陛下东西班联,及召见文武应选人,皆如昨日。礼讫,皇上御肩舆,自内诣设戏殿。诸臣退,至舣船处上船,溯流到天香斋前下船,入戏殿东西序。卯时始戏,未时止戏。而演《西游记》。参宴班联,宣馔仪节,亦皆如昨日。止戏前。军机大臣阿桂,领钦赐各种颁于诸臣。余与正使各缎三疋荷包二双;书状官缎二疋荷包二双。和珅之颁赏,必手自点检,口呼名授之。阿阁老则置黄函于前,使郎官、通官等,呼名授之,大臣之体,固当若是,不可亲细节以自轻也。阿是满阁老中有舆望者,仪容端雅,动止凝重,年今七十四,精卫尚旺。以平定大小金川功,封英勇公。皇上岁幸热河,辄命阿桂,留京办事,可知其倚任之隆也。和珅势倾超著,自大臣以下,莫不趣附,而余屡见阿阁老之与和相对,少无媚屈之态。和亦敬待不敢侮,决非浮沈持位者流也。大抵目今天下事,皆出于和珅、福安康、福长安,而一旬联班,默察其动静。皇帝已耄期,而当局之大臣如此,吁亦危哉!人心之赖以维持,独因阿阁老之不替眷遇,是所谓以一身而系国家休戚者欤。⑨
晓,雷雨,日出后晴。留圆明园。晓,通官引三使,至拒马木内宫门外朝房少憩。黎明,逾五门到舣船河岸,上船溯流,到天香斋前下船,入戏殿西序。卯时始戏,未时止戏。而演《西游记》,间设黄门戏。黄门十余人,戴高顶青巾,着阔袖黑衣,去鼓鸣钲,回旋而舞,齐唱祝禧之辞。或二丈余长身男女,俱着阔袖淡黑衣,男戴青巾,女戴髢髻,蹁跹狎嬲。或竖三丈余朱漆双柱于殿阶下,柱头为横梁。七八岁小儿,着短衫,缘柱而升。捷如猱,挂足横梁,倒垂数刻。天子高居,万国来朝,而肃肃宫廷,胡为此淫亵?不待史氏之讥,余已赧颜。参宴班联,宣馔仪节,皆如昨日。止戏前,军机大臣阿桂,领钦赐各种,颁于诸臣。余与正使各缎二疋,鼻烟台一个,漆碗一个;书状官缎一疋,鼻烟台一个,漆碗一个。⑩
晓,雷雨。 日出后晴。留圆明园。晓,通官引三使,至拒马木内宫门外朝房少憩。黎明,逾五门,到舣船河岸上船。溯流到天香斋前下船,入戏殿西序。卯时始戏,未时止戏。而演《西游记》。参宴班联,宣馔仪节,皆如昨日。止戏前,军机大臣福长安,领钦赐各种,颁于诸臣。余与正使各磁尊一个,漆杯台一个,苹果一碟;书状官磁碗一个,漆杯台一个,苹果一碟。(11)
其实,以上引文里的《西游记》不能说是小说,应该说是戏剧。不过,戏剧跟小说关系密切,这些关于《西游记》戏剧的记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小说《西游记》的流行。有意思的是,我们还可看到当时清朝皇室非常喜欢看戏的情形。一日到六日,连续6天,每天的表演从卯时到未时,连续10个小时。原来他们是乐于连续看戏的,至于十日是“太祖皇帝忌辰,斋戒不设戏”,所以他们不得不停戏。到10日,再开始表演别的戏剧。
从这些叙述中,还可以看到演出结束前,阿桂、和珅等高官赏赐各种礼品给朝鲜使臣的细节。
3.有关《水浒传》的内容
《燕行录选集》里出现有关《水浒传》的内容一共4次。崔德中的《燕行录》里有以下记录。
适值设戏子之举,三使臣同会一室暂见,而其法如我东排优之戏。色色改服,服皆明宋之朝服军服。而像形《水浒传》与奇奇怪怪事,而不通话音,亦不知意味,不足可观,还可笑也。以中华之礼服,反作市胡弄玩之资,痛哉痛哉。(12)
这里的《水浒传》也不是小说,而是戏剧。但通过以上引文,可以看到朝鲜使臣熟悉《水浒传》内容的情况。
朴思浩的《心田稿》(1828)里也有《水浒传》的内容。朴思浩是谢恩使兼冬至正使洪起燮的幕僚,随其燕行到达燕京。
翠屏山石壁,刻杨雄、潘巧云画像。此在《水浒传》。杨雄杀淫妇潘巧云时,说得痛快,骂得痛快。一釰闪烁,断送残缕。胡为乎刻石而纪之?非为潘女之遗丑,抑为杨哥好汉一快事,而传之后世耶?未可知也。(13)
金景善的《燕辕直旨》里也有类似的记载。
自渔阳桥又行五里,至小桥,傍有翠屏山,不甚高大,《水浒传》所谓杨雄杀潘巧云处。山下有两石人,谓是杨雄、石秀之像,而刻法甚朴,只像面目,今多刓弊云。山脚陂陀,路在其上者数里。旧闻此有松林,而今无之。(14)
另外,金景善的《燕辕直旨》里也出现有关《水浒传》的内容。这已经在上文中有关《三国志演义》的部分提过,这里从略。
4.其他有关小说的内容
《燕行录选集》里还有一些跟小说有关的内容。比如朴思浩的《心田稿》蓄“册肆记”里有关“蓄书”、购书的记述涉及小说。
册肆,在正阳门外,非止一处。其蓄书之法,设堂数三十间,每间四壁。设间架,层层井井,排列积峙,每套付签曰:某册。故充栋滥宇,不可计量。而前阁置一大桌,桌上置十余卷册匣,乃册名目录也。人坐椅上,欲买某册则一举手。抽给抽插,甚便易也。阅其目录,则其大秩,有《四库全书》,《文章大成》,《册府元龟》,《渊鉴类函》,《佩文韵府》,《全史》,《十三经注疏》,《康熙字典》,《万国会通》,《大藏经》等。而其外经史、诸子百家、医药、卜筮、种树之流,稗官杂记、四大奇书、演义等书,其数亦不亿,多有不知其名目者。盖中国有大小字板,顷刻印出。故文人词客,片词只句,亦皆刊出成集。书籍日富,文明之兆,非不幸也。异端之教,稗官之家,淫谈悖说,无关于治教者,愈往愈盛。大为圣道榛芜,安得火其书而人其人也。大抵夷狄之入主中国,右文之治,自拓跋氏以后,未有盛于此时,而抑有说焉。康熙时,天下初定,人心未服。海内豪杰之士,扼腕而谈愤,开口而咏叹,无非尊攘之大义也。海可蹈也,山可隐也,薙发左衽,投帽而抵地曰:甚么物也。于是乎,康熙大忧之。开文渊阁,集天下文学之士,縻以美衔。厚其饩养,裒聚书籍,昼夜考校。向所谓豪杰之士,埋头蠹鱼之间,不知老之将至,而愤叹之心如雪遇阳。此乃赚得英雄之术,非但出于右文之意也。(15)
这段描述中提及的“稗官杂记”、“四大奇书”、“演义”等等,都是跟小说有关的书籍。
作者未详的《蓟山纪程》(1803)也有“稗官杂说”的记载:
华人言语,到底是文辞。虽终日胡乱说去,寻绎其义,则皆可谓出口成章。非如东人把语言文辞,作两端看。夫以稗官杂说,与华人读之,虽平生不识一字者,傍坐而听之,必当如卧听伧人之说,如东人之读谚文书册,人无不解听,是则言与文辞一也。(16)
另外,徐有闻的《戊午燕行录》(1798)中也出现“小说”、“淫谈悖说”等跟小说有关的词语。
三、结语
本文对《燕行录》中有关中国小说的记录作了初步的钩沉整理。在600多种燕行记录当中,论文涉及的只是“民族文化推进会”编辑的《燕行录选集》12卷中的21部作品。由于涉及作品的数量有限,有关小说方面的历史记载材料并不十分丰富。然而,即便通过这些有限的资料,我们也可以初步了解朝鲜时期韩中两国与小说相关的一些社会文化现象:
第一,朝鲜时代的知识阶层虽然看不起小说,但是对“四大奇书”等中国小说的内容都有所了解,甚至可以说比较熟悉。
第二,明清时代,小说以及跟小说相关的艺术如戏剧等在中国非常流行,是从皇室到一般老百姓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
本文是在对部分《燕行录》调查基础上进行的初步研究,自然不能全面反映朝鲜时代知识阶层的小说观,但也从一个侧面揭示了那个时代知识阶层既贬低小说却又熟悉小说的特殊文化样态。
收稿日期:2009-10-25
注释:
①金昌业:《老稼斋燕行日记》第四卷,癸巳年(1713)一月十二日。
②同上,第四卷,癸巳年(1713)二月二十九日。
③金景善:《燕辕直旨》(1832)第一卷“出江录”,十一月二十九日。
④金景善:《燕辕直旨》(1832)第五卷“留馆录”,下,一月二十六日“卢沟桥记”。
⑤李宜显:《壬子燕行杂识》(1732)。
⑥徐浩修:《燕行纪》(1790)第三卷,八月一日。
⑦同上,八月二日。
⑧同上,八月三日。
⑨同上,八月四日。
⑩同上,八月五日。
(11)同上,八月六日。
(12)崔德中:《燕行录》(1712),二月二十一日。
(13)朴思浩:《心田稿》(1828)第一卷,“燕蓟纪程”,十二月二十二。
(14)金景善:《燕辕直旨》第五卷“回程录”下,二月十日翠屏山记。
(15)朴思浩:《心田稿》(1828)第二卷,“留馆杂录·册肆记”。
(16)作者未详:《蓟山纪程》(1803)第五卷附录“言语”。